满院映如白昼的烛火里,一身银白盔甲的李钰大步流星地从院门外走进,身后跟着一群紧追不舍的家丁。
李钰的脚步几乎迈出了残影,家丁连滚带爬也追不上,只能崩溃地大喊。
“三少爷、三少爷,那边是大姑娘的院子,您不能进啊!”
李钰却好似根本什么都没有听到,绷着一张脸,推开拦在暖阁门前的易宁就往内室闯。
“李钰,你疯了!”
坐在内室屏风后的李绯月腾地站起身,眼睁睁地看着李钰走到贵妃榻旁,从彤云怀里将昏迷不醒的李持盈打横抱起。
李钰抱着李持盈就往外走,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脸色难看的李绯月。
李绯月眼神微滞,紧接着跨步拦在李钰面前,冷冷发声。
“你不能带五妹妹走。”
彤云紧跟在李钰身后,听到李绯月的话,再也忍不住心头压抑许久的怒火,喝道:“大姑娘是否管得也太宽了些?”
“大少爷还没认祖归宗呢,他想带姑娘去哪儿,是我们自家的事,跟李大姑娘您何干!”
易欢刚送走府医回来,闻言也立刻回怼道:“你个小门户出身的奴婢懂什么?”
彤云气得脑袋冒言,刚想怼回去,就听到不远处的李钰仿佛
从喉咙深处挤压出的两个字。
“闭嘴。”
彤云立刻乖觉地噤了声。
易欢平日只从李绯月和府里其他下人口中偶尔听说过几句有关李钰的事,只知晓这是个向来我行我素的。
她瞪着眼睛端详了片刻李钰的脸色,随即轻嗤一声。
“怎么,这就不让人说话了?难不成心虚——”
“我说闭嘴!”
话音未落,李钰就乍然咆哮起来,额角和小臂因为用力爆开根根青筋。
易欢被吓得当即缩回了李绯月身后,只露出半颗头来。
李绯月的脸色也同样难看得很。
她环视四周,瞥了眼院门外急得团团转的家丁,抿了抿唇,犹豫着开了口。
“三弟,有什么话咱们都可以好好商量,先把五妹妹放下来好不好?府医说了,她中了三生梦的迷香,经不起这样挪动。”
“我知道。”
李钰眼底遍布血丝,浓重得仿佛下一瞬便要凝成实质的杀意在此刻迸发,唬得李绯月不得不后退几步。
李绯月今日数次重塑了对李钰和李持盈这对兄妹的印象。
她肯邀请李持盈来,便是抱了想要试探李家深浅的心思,这才故意在请帖上动了手脚,想看看李持盈究竟有几分聪慧。
李
持盈果然不出她的所料,认出了易欢的身份,顺利靠着那张缺了私钤的请帖进了府,也数次巧妙地避开了她话里的陷阱。
可此刻李钰的反应完全超乎了她的想象。
李绯月从李家下人那里打探过,知晓李钰和李持盈自幼便同吃同住,兄妹间感情甚笃。
寻常人家的长兄得知自家妹妹中了迷香,虽然也会焦急,但绝不会像李钰这般明晃晃地将杀气外露出来。
李钰对李持盈是否也……太看重了些?
李绯月胡乱想着,依旧不避不让地拦在暖阁唯一一扇通往外间的门前。
“李绯月,我只说最后一遍。让开。”
李钰再度冷冷开口。
李钰的声音哑得厉害,像是喉咙里刚刚吞了口滚水似的,把彤云吓了一跳。
“大少爷——”
彤云忍不住轻声唤道。
李绯月咬着唇,心底不禁涌上一股怒意来。
她自有记忆起便是护国公府里说一不二的存在,眼力过人,又天生过目不忘,老夫人和护国公都将她视做了天降福星。
后来逐渐长成,她又对骑射武艺生出了兴趣,昼夜苦练剑法,也在亲卫的保护下上过几次战场,自诩和寻常女子不同。
满京城谁人听说她李绯月不赞
一声巾帼英雄?
满护国公府除了老夫人和护国公,谁见了她李绯月不给三分薄面?
便是李持盈待她,也是周全有礼到了极点。
唯有李钰。
也只有李钰敢。
李绯月死死盯着被李钰紧紧护在怀里的李持盈,怒道:“不管你做什么,我今日都不会让你带她走的——啊!”
砰!
李绯月只觉身体被人大力一推,脊骨重重砸上门板,一瞬间钻心的疼从骨缝传至全身,直疼的她动弹不得。
她强忍着疼抬起头,李钰却早已径直抱着李持盈出了蟾光院,留给她一道冷漠的背影。
“姑娘!”
易欢惊呼着将李绯月扶起来,一边扶,一边不忘咒骂李钰不识好人心。
“够了。”
李绯月蹒跚着站起了身,冷冷道:“李持盈在国公府里被人动了手脚,李钰想讨个公道也正常。”
“那些人还真是大手笔,为了不让李钰兄妹认祖归宗,连三生梦都用上了,也不枉我在蟾光院里给他们留了漏洞。”
李绯月在绣墩上稍稍平复了片刻情绪,转头吩咐易欢。
“派人去祖母处走一趟,就说我今晚想去和祖母一同用饭。”
*
李钰整整一路都没有说一个字。
彤云皱
着眉,细细将李持盈从接到请帖开始、一直到突然昏倒在暖阁里的所有经过都和李钰说了一遍。
说完,彤云满面愁云地问道:“听那个府医说,这个三生梦似是个极厉害的物事,也不知姑娘她……”
“阿盈不会有事。”
始终一言不发的李钰忽然开了口。
彤云一愣:“您有解药?”
“没有,但我知晓谁有本事解了这三生梦的效果。”
李钰眼尾微垂,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李持盈皱起的眉尖,最终停留在她鬓边那一串淡紫丁香。
“你家姑娘最近都簪着丁香吗?”
彤云还在担忧着李持盈的身子,突然听到李钰说话,愣了一瞬,随即重重点了点头。
“姑娘近来的确偏爱簪丁香,奴婢也劝过姑娘簪些别的,但姑娘说她喜欢。”
李钰闻言,尚还残留着寒冰的眼底逐渐融化成了温软,静静望着李持盈并不算安稳的睡颜。
“只要阿盈喜欢,便什么都是最好的。”
马车缓缓穿行在被黑夜垂笼着的街巷间,四周寂静无声,只能听到车轮滚过石子路发出的细碎响动。
彤云见李持盈额间又凝出了些冷汗,想用帕子去擦,车厢突然一晃,紧接着不受控制地向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