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下山六年有余,武山镇自心意门之后却只诞生了两名八品武者,其中一名还并非本地人士……也就是说这么几年下来,除了武山镇几乎没有新的八品武者诞生。
这八品虽然晋升有难度,但武山镇作为一个大镇,当下积累的九品武者怎么也有近百人,这数量自然是不正常的。
易自得想他明白这位郑长老的意思,
“郑长老是想说,因为我师父为保证公平而分散了武盟的资源,所以导致了武山镇这几年都无人晋升?”
“九品突破八品有这么难吗?”
“易施主,你也急需突破八品,你觉得呢?”
郑巴将杯中的茶水如饮酒一般一饮而尽,然后提壶帮自己和易自得又重新满上,然后说道:
“培养方式,知识,认识,锻炼基础,还有天赋才情,都会影响习武者武道之路的突破难度。”
“世界上多的是庸才,而非天才。”
“正身馆,山刀堂,小槽门,三家把持武山镇多年,这规矩自然深入上下,这习武者的养成和培养方式自然也依照着三家门派规矩来进行。”
“既然原本是要走着资源堆积速成的路子,那么能省则省,从一开始,我们三家门派的习武方式就是偏科,少有人根基齐全,这突破八品……自然难上加难。”
“……原来是这样。”
对于郑巴的话语,易自得一琢磨,发现自己记忆中很多事情都有所对照。
为什么他和他师妹两个新进后辈在下山后能压着诸多九品前辈打?为什么他才习武不过数年已经摸到八品门槛,而武山镇那么多年龄大他十岁的九品前辈却依然蹉跎?
这当中固然有着易自得本身天赋出众以及心意门功夫厉害等原因,但根本症结还是在于武山镇这三家老门派的培养方式问题。
这就好比在上一世的高考考试,普通人要读大学,需要考全国卷600以上来竞争,但有的地区却只要考300分,卷面难度还低很多。
你让这原本只需要考300分的人去面对需要考600分的高难卷子,这当中要补的差距可大了。
这习武不比读书,根基缺了,要补课更是需要下苦功,麻烦的很。
要不然易自得也不会先花时间让林何文先调根骨,再用偏法补气血,如若不是自己要离开武山镇,易自得至少要对林何文进行三个月以上的基础训练才会教他《坤拳》。
习武如垒房。
林何文这人先天虽不足,但好在底子空白,还算能好好建设,可那些已经九品却底子歪了的人,就要考虑如何在不拆了自己现在这套“房子”的基础上去补地基了。
“我有个问题……还是回到最开始的那个问题。”
易自得对当下一系列的事情发生和缘故都算是有了明了,但他还有一个疑问不解:
“郑长老,你们三家门派用这样的方式培养出武者……就算不如一开始你说的那么极端,但根基不足,武道偏科,八品之后依然是道途难登。”
“这样的八品到底有什么意义?”
面对这个问题,郑巴却反问了易自得另一个问题:
“易施主,你觉得我辈习武是为了什么?”
——习武是为了什么?
易自得本能得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来。
他似乎从未想过习武是为了什么,自从他醒来后,作为心意门大师兄,习武本就是他这个身份应该做的事情,是属于他生活的一部分。
而这些天接踵而来的事情和对自己穿越这一事实的适应,他也还没有任何的余韵去思考这种为了什么而做什么的哲学问题。
“不知道,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易自得摇了摇头,实诚的回答道。
“易施主,不思则怠,你该选个时间好好思考下这个问题,这对你将来要攀登的路会很重要……或许,有的人终生都会奔波在寻找这个问题答案的道路上。”
听见易自得的回答,郑巴遗憾的摇了摇头,然后接着说道:
“我小时候听起任侠故事总是很激动,认为侠很潇洒受人欢迎,认为习武便是为了成为侠,可那是的我分明根本不懂什么是侠,到至今也不懂,故而小时候习武为的是一时憧憬,为的是自己这副天生凶煞的样貌能变好看。”
“长大之后我加入了正身馆,,了解了这武山镇的规矩,接触了佛学,我这才明白,所谓的习武于我辈边州之人来说,不是目标而是一种手段,真正重要的,是为了扞卫当下的生活。”
“……当下的生活?”
“习武是暴力,暴力从不创造价值,它只保卫价值,以及……秩序。”
郑巴语重心长的说道:
“我们交州属于边州,属于异姓王治下。可话虽如此,天下王土又怎能不属于真龙?”
“故而异姓王之治下又怎能国泰民安好于真龙直属?”
“各方权力制衡,加之边州穷山恶水多猛兽……这一镇之地形同自治,这地方武盟,召武令便是让我辈武者作为这武山镇的守护者。”
“就好比那恶马贼肆意流窜,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军队动不得,镇武司也动不了,于是就只能靠我们这些武者。”
“军队动不得?”易自得问道。
“匪徒规模不大,军队若动,有谋逆风险,布政衙不会允许。”郑巴回答道。
“镇武司……我懂了,镇武司人手不够。”易自得自问自答道。
“正是如此,所以回到你前面的问题……武山镇这样用集中分配资源的方式来速成八品有什么意义?”
郑巴重复了一遍之前易自得的问题,回答道:
“意义在于,足够多的八品能保证武山镇不会成为盗匪们首先窥伺的对象,而至于成为七品,答案则是不需要。”
“不需要?”易自得再次发问。
“除去原本不属于武山镇的陈前辈,武山镇原本最多只会存在两位七品。”
郑巴列举道,
“一位是镇武司的县尉大人,一位是布政衙的镇守大人。”
“县尉大人不常在,镇守大人非紧要关头不会出手。”
“若有什么事情逼得他们这两位七品出手,那这件事情就不再是我们武林的事情,而是朝廷的事情。”
“所以,防止被权势猜忌,也应为有高个子顶着……正身馆,山刀堂,小槽门,我们三家于武山镇讨饭吃的门派自然就不需要去考虑所谓七品的事情,反而八品的数量才是武山镇安全的保障。”
“……真复杂啊。”
易自得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以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其实是想追求更高的武道,倾慕陈前辈的决策。若非陈前辈在武盟会议上改变了分配八品的做法,我也未必有机会能成为八品,毕竟我的长相问题……三位掌门估计都不会选我。”
郑巴也感叹道:
“可若非突破前的资源准备不足,我也未必会走火入魔,陷入梦魇幻魔。”
“如此,陈前辈对我有恩也有怨,但于情于理,还是恩重一些。”
“只可惜,我作为正身馆的既得利益者,纵然违心,也不得不站在正身馆这一边。”
“之后还是的要对付心意门,还请易施主见谅。”
郑巴坦然的说道,面容凶恶但庄重,似乎不觉得自己说出将要对付易自得有什么问题。
这反而让易自得有些哭笑不得。
郑巴如今这个个性,虽然前后不过见过两面,但易自得有种莫名的好感。
于是,他想了想,也打算将自己想要离开武山镇的决定告知郑巴。
“郑长老,倒也不必如此……其实我和师妹已经决定了,我们心意门过几日就会离开武山镇前往豫州认祖归宗。”
“如此,你也不用为难。”
“原来如此,能认祖归宗是件好事,但……”
郑巴先是对易自得恭喜,然后又摇了摇头否决道:
“……心意门的存在于武山镇影响甚大,即便你们想离开……恐怕也不会那么顺利的。”
易自得惊疑的看向郑巴:
“……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