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弛直接将利箭插进了他的一只胳膊。
司倾羽闷哼一声,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来。
“二十年前......宛河崔氏?”
霍弛停下了手,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司倾羽疼得满头大汗,思索了许久才道,“听闻当时霍家的当家主母还是崔氏女,只不过突然暴病死了,就连她生下的儿子也死了,看来那个人就是三少主你吧。”
“被亲父背叛,就连嫡出的身份也变成了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论起来,三少主与我还是同病相怜。”
霍弛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他已经是胜利者,曾经的那些不堪,不再会对他造成任何波动。
“少主莫不是以为崔氏当年全族被灭与我们有关?”他冷冷一笑。
“这些氏族在我大周时期还都只是寻常勋贵人家,若不是背叛了我司家,也不会有这么多年的风光无限,落到如此地步,都是你们活该!”
司倾羽以为这样就能激怒霍弛,让他取了自己的性命免遭后面的羞辱,结果他还是太小看霍弛了。
他只是将扎到肉里的利箭活生生转了一圈。
司倾羽痛得叫出了声,但依旧硬气,“......没想到,堂堂霍太尉也是痴情之人,太后和权臣?哈哈哈哈......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留下我一命也好,我也好看看是你夺了她儿子的帝位,还是她将你们霍氏也抄家灭族!”
他这句话算是扎到了霍弛的肺管子,暗七急忙拉住霍弛,生怕一不小心这人真被少主搞死了。
霍弛推开他,很是沉静地站起了身,留下一句严刑拷问就离开了。
没想到司倾羽还有心情笑,那笑声听得暗七心里有些怵得慌,就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司家子嗣艰难,司倾羽被抓,司怀临只有这一个儿子,司家气数已尽,哪怕侥幸存活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果然这日,躲躲藏藏了一辈子的司怀临终于露了面,想用自己换回司倾羽。
“不可!司倾羽正是而立之年,若放他回去要是跑了岂不是野火烧不尽?”周时章站出来反对道。
就连徐知青也觉这样没任何意义,还不如大军压境,迫使那些南蛮人将人叫出来。
霍弛却提出相反的意见,“可以设计,在交换之时将这父子俩一网打尽。”
裴月姝看向他,知道他是怕司倾羽出事,司怀临会绝望自裁,这样崔氏的惨案就再也没有真相大白的那日。
她穿着宽大的衣袍,遮挡住了突显的孕肚。
“司怀临不是傻子,他当然认得出自己的儿子和李安的区别,太尉打算如何设计?”
霍弛固执道,“臣自有办法,太后只管将此事交由微臣即可。”
“不行,司倾羽决不能放,司怀临怕是也想借此机会救出儿子,事关国体,绝不可儿戏。”裴月姝语气肯定,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周时章和徐知青都意识到不对,太后这些日子甚少管事,如今突然变得这样强势,莫非又有什么变故?
她怀着身孕,霍弛不敢与她争辩,只是司怀临的性命至关重要,他实在不想放弃。
“此事就这样决定,京城的战书送来了吗?”
周时章回答称是,这次不光是那些前朝余孽,那些南蛮人也该狠狠吃个教训。
霍弛缄默不语,不过以他的性子,此时不说不代表私底下不会去做。
裴月姝也不管他,总要给点机会给司怀临,否则他真承受不住打击死了,那一切岂不是都白费了。
南蛮人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派出了最骁勇的王子以及十万兵马助阵。
他们本想接着司家人在中原招兵买马,加上他们南蛮的军队,说不定还真能打下大半个中原。
只是计划只到了一半就夭折了。
大晋与南蛮已经有三十多年没起战事,不过这次是南蛮人先勾结前朝余孽在先,大晋递交战书顺理成章。
裴月姝收到了贺兰辞的来信。
挞拉公主已经平安回到挞拉,在大晋军队的帮助下,挞拉王被迫让位,周遭部族也尽数投降,整个北边的域外有了头一位女王。
域外重新洗牌,至于被霍弛抢走的佩符,从此只会渐渐被人遗忘。
霍弛应该也知道了这则消息,但他像个没事人一样,趁着还没打仗有几日空闲,扶着裴月姝在别院中散步。
“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裴月姝有些不习惯他这纯良的样子。
霍弛微微一笑,“我说过,等这些事情结束,大晋所有的兵权都会归你所有。”
“太尉大人当真放得下?”
“为了你和孩子,我什么都放得下。”
“这不像你。”裴月姝面无表情地撇开视线。
“你也可以当我倦了,是个人都会有疲惫的时候,我只等着长极长大一些,我想带着太后离开京城,过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听起来挺美好的。”
“不,是一定会很美好。”他从身后抱住她,手掌下是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裴月姝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可是霍弛,难道你忘记了这些日子你对我做的事情?你拿孩子逼迫我妥协,又处处算计,难道这些就这样过去了?”
“曾经是我执念太深,是我做错了,我会尽全力弥补。”霍弛握紧她的手,为了弥补,他也情愿放权。
可他就没想过,若是他放了权,有一日她不要他了呢?
如今霍氏如日中天,难道她就不怕她趁机打压,以至于他们落得和季、向两家同样的下场?
还有那些他得罪过的人,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这桩桩件件无不和权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怎么可能说放手就放手。
南蛮王子名叫楚律,俊秀的脸庞带着几分野蛮,此次出征他还带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十分眼熟,正是消失了好几年的裴月茹,只是她一身南蛮打扮,让人很难认得出来。
裴月茹无比心焦,尤其是得知裴太后也在定州,就知道她没办法再过安生日子。
当年沈家人将她藏到了南边,不久后裴月姝就派人找到了她。
她本以为会被她接回京城,没曾想,她竟一直将她养在外面,无论她怎么逃都逃不出去。
她不明白从小一直疼爱她的堂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过细想她在景阳宫发生的一切,能让皇帝爬上她床的,除了裴月姝还有谁?
竟是她害得自己失了清白,丢了那么好的婚事!
还被掳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日日思亲。
她想着总有一日她一定能回京揭穿那个女人的真面目,结果却听到皇帝驾崩,大皇子登基的消息。
裴月姝自然成为了太后,她哪还有什么报仇的机会?
只盼着裴月姝能顾念着小时候的情谊将她接回家。
她只是嫉妒她有那样的出身那样的容貌,那么多人喜欢她,有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为何裴月姝要这样对她?
她开始反思,似乎觉得只要自己认了错,堂姐就会原谅她把她接回去。
她已经什么都不求了,只想回家。
结果她等了一年又一年,直到半年多前,有人交代了她一件事,只要她完成了,她就能回家和爹娘团聚。
明知很危险,说不定还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裴月茹还是同意去了。
她被当成礼物送给了南蛮的王子。
她是裴太后的同族姐妹,又生得貌美,楚律对她很是喜爱。
渐渐的裴月茹觉得这样也不错,都快忘记了那些人对她的交代,逐渐沉溺在男欢女爱中。
直到京城传来消息,太后遇刺失踪,不知道是何人下的手。
裴月茹有些临阵退缩,但她身边伺候的人都是裴月姝派来保护也是盯着她的人,她不敢不做。
于是她怂恿南蛮王子楚律。
太后对南蛮礼待有加,否则也不会送来那么多礼物,还将她这个堂妹也送来维系两族关系,可见诚意。
如今太后有难,说不定就是霍太尉想置她于死地。
大晋皇帝年幼,别人都可以谋朝篡位,他们南蛮为什么不可以,这样不仅他们能入侵中原也能为她堂姐报仇。
楚律觉得很有道理,恰好有一些前朝的人一直藏在他们南蛮的地界苟延残喘,于是他就在裴月茹的献计下,利用起这些人在中原招兵买马。
听闻裴太后被霍弛带到了徐州,他立即派出人去抢,只是一直没得手。
不仅如此,他们想在中原招兵买马的计谋也被人识破。
都是那些司家那些废物不中用!
楚律没了办法,如今更是骑虎难下,不得不接下大晋的战书。
裴月茹也是七上八下,虽然她知道无论哪方赢了她都不会有事,可就是......心焦得很。
她实在想不明白裴月姝究竟在做什么,又是什么目的。
楚律一直以为和他作对的人是霍弛,在阵前自然大言不惭地喊他出来对峙,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周时章虽然恨霍弛恨到了骨子里,但这事关国家尊严,自然看不过眼。
徐知青拦下他,“太后让我们别轻举妄动,这些南蛮人善于逃窜,一旦他们回到林子里,想要抓到那可就难了。”
“我知道,我只是去和霍家人说,此战只许败不准胜,反正丢的也只是霍弛的脸面。”
连败三将,晋军退回边界。
南蛮人士气大涨,几乎倾巢而出,想要一举攻破。
此时远在定州城的霍弛得知消息,也准备前往,不只是为了楚律的谩骂之语,也是因为司怀临在他手里。
上次司怀临提出要交换司倾羽,他本想动些手脚,可不知为何楚律将司怀临抓了起来,看样子是恼羞成怒,对这些前朝废物再不抱任何希望。
想要抓到司怀临,还得先处理这些南蛮人。
霍弛等了这么多年,自然不急于这一时。
天色还没亮,他便起身穿衣。
见裴月姝醒了,他目光立即变得温柔,伏下身子在她脸上亲吻。
“还早,你接着睡,前方的战事很快就会结束,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裴月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霍弛险些就不想走了。
夏日炎热,尤其在这南方,即便屋里存着冰,也觉闷闷的难受。
她只拢着一件单薄的丝绸寝衣,他只是覆上去就触及那软绵异常。
吃了这么久的素,霍弛哪经得她的撩拨,即便只是眼神接触。
片刻间他刚穿好的衣服就乱了。
他小心翼翼地躲开她的肚子,半压在她身上喘着粗气。
“怎么了?不舍得我走?”他伏在她耳边低低的笑,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裴月姝向旁边躲开,一双眼无比清明。
“若是那时我没有顺利有孕,你还会放开我吗?”
霍弛答不上来,他觉得能到如今,大半的原因还是因为这个孩子。
因为这个孩子他看清了她的心,他才有胆量去放弃一切。
虽然卑鄙了一些。
他不说话,她又道,“你是在拿我的命赌,若是我的身体实在支撑不住这个孩子呢?”
这些霍弛自然也都考量过,那时的他好像陷入了魔怔,迫不及待地想要一个结果。
若是确定她的心意后,这个孩子在她腹中逐渐蚕食她的生命,他想他也不会手软什么。
裴月姝才是他最在意的人,她若不在了,他还要孩子做什么。
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裴月姝叹了口气,“你去吧。”
霍弛将头埋在她胸口上,尽情嗅着她身上那股令他无比眷恋的气息。
“去吧,当心一些,别受伤了。”她还是不看他。
过了一会,霍弛才起身。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亲了亲她的唇,又隔着薄毯在她小腹落下一吻,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裴月姝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再是头顶绣着繁丽花纹的幔帐。
这一切怨不得谁,若不是他起了歹心将她藏起来,这一切也就都不会发生。
人性是经不住考验的。
这偌大的江山,拥有能掌握所有人生死的权柄,她重生之后所愿所求的,不就是这些吗?
她不该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