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咱们是先回去,还是直接去定州?”暗七上前问道。
如今夫人有孕,少主应该会去宁州守着她吧。
结果霍弛将信纸撕碎,“去定州。”
定州是大晋和南蛮的交壤之处,如果这个司倾羽是真的,堂堂前朝太子嫡孙居然和南蛮人勾结,也真够丢祖宗颜面。
而他也确信,当年刺杀崇明帝的人也一定是这些前朝余孽,至于他们为什么挑上崔氏,就要他去亲亲问问那司倾羽了。
霍弛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当年之事。
眼睁睁看着疼爱自己的外祖父外祖母,还有舅舅他们惨死在自己面前。
他的表弟表妹还那么小,有些还尚在襁褓。
大火焚烧了他们的尸体,那味道被风吹得四散。
娘为了救他,情愿委身那些刽子手,趁一人放松之时,她拔出剑割开他的喉咙,鲜血喷在她苍白的脸上。
“迦叶,快跑!”
“不要管我!跳下去!”
前面是滚滚江水,长剑也割开了她的脖子,血溅到他眼睛里。
那些人追了过来,他只能爬起来,像具尸体一样将自己丢了下去。
他出生时,娘带他去寺庙上香,大师说,他将一生坎坷,所求太多执念太深只会适得其反。
娘给他取了一个小名,让他归入佛祖门下,希望能破解。
但怎么能不求呢,怎么会没有执念呢。
多少人的手上沾满了崔氏全族的血?也包括了他的亲父。
他要让所有人血债血偿,无论用出怎么样的手段。
霍弛从梦中惊醒,那一声声迦叶,他已经二十年没听见了。
“少主!秦楚有信件传来,说是太后那出事了!”
霍弛浑身的血液瞬间冷却,他捡起衣服翻身下床,“我去趟宁州。”
暗七到嘴边的话还没有说话,霍弛就已经跳上马离开。
少主这一个人去了,不会被太后给抓起来吧。
何尊者身亡,前朝余孽和南蛮人勾结的事藏不住了,他们干脆破罐破摔,派了人潜入宁州,想要活捉裴太后。
这些南蛮人善使毒,寻常的兵卫根本招架不住。
徐崇良带兵死守,但耐不住那些人狡诈,他们竟捉了很多平民百姓,威胁裴月姝出来,若是不从,这些百姓绝无可能有活路。
若是裴月姝眼睁睁看着那些百姓死了,民间必然会传出对她极不好的传言。
“太后,不过区区几个百姓,您是万金之躯,让我等放箭吧。”徐崇良道。
他并不是冷血无情,只是这次裴月姝妥协,往后这样的事只会越来越多,难道次次都要太后出面吗?
而且说到底,那些只不过是平民百姓。
裴月姝思索了片刻,“司倾羽呢?”
“太后说的是李安吧,他回来之后就一直在酒肆里喝酒,可要去叫他?”
“让他醒了酒过来。”
周时章效率很快,李安被灌了好几碗醒酒汤,换上干净衣服后被拎到了裴月姝面前。
“太后传召小民有何事?小民虽有些小把戏,不过对上这些南蛮人可没什么用。”李安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颓然之气。
“你猜那些人为何会选中你?”
“因为小民眉间长了一颗痣,再加上易容的本事,旁人都以为我真的生了两双眼睛,是仓帝后人。”
裴月姝摇头,“不对,是因为你生了一张和司倾羽很像的脸。”
李安错愕地抬起头。
“真正的司倾羽想要起事,但又恐自己会陷入危难之境,他可是前朝唯一的后裔,自然要小心谨慎,所以他找到了你,让你成为他的替身,为他疲于奔命,你即便矢口否认自己的身份,对于他也都是好处,他们这些真正的前朝余孽反而更隐蔽,而且之后你死了,他也能顺理成章接替一切。”
“原来如此......”李安自嘲一笑,他真是被利用成这样了还傻傻的什么都不明白。
“他们能利用你,你何不也用这张脸也做一些事情?”
这些南蛮人纯纯是出来送死的,可见也只是寻常小卒,他们不见得会知道李安的存在。
可李安已经厌倦了那种日子,他只想带着戏台子里所有人的命安稳的活下去。
“外面被挟持的也都是普通人,他们不该被卷入这场斗争,也不应该被放弃......”裴月姝叹了口气。
李安似乎想到了什么,迷离的双眼逐渐聚焦,片刻后,已满眼坚定。
“太后,小民愿意去帮他们。”
他朝裴月姝磕头,起身离开。
裴月姝轻叩着桌面,这些也都只是她的猜测,具体行不行还得试一试。
她对周时章道,“派几个好手跟着他,千万别让他出事。”
他这张脸绝对还有大用。
说她此举虚伪也好,强人所难也罢,但身为上位者,若是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束手束脚,瞻前顾后,那才是真的误事。
到了夜里,李安换上他司倾羽时一直穿的白袍悄悄从徐崇良告知的一个密道出了城,之后他就可以假扮司倾羽,骗那些南蛮人。
你们既然和司倾羽合作,那么司倾羽肯定在南蛮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果然很快南蛮人就撤走,按照太后的吩咐,徐崇良立即让人打开城门,徐知青带人将那些百姓驱赶到一旁,周时章带兵杀向那些南蛮人。
南蛮人还没有意识到中计,都还在疑惑为何这些中原人反应这么快。
“太子,接下来我们该怎么样?对方人太多了,我们怕是招架不住。”
其中南蛮人的头目,他的中原话说得不错,不然也不会派他来和这些中原人交涉。
他脸上写满了不服气,他就说不能放了那些中原百姓,可南蛮发生了兵祸,他们又不得不赶紧回去支援。
“怎么办?”李安笑了一声,下一秒竟是怒红着眼将剑插进了他的胸口,“当然是去死啊!”
南蛮人没了头领,周时章又率兵杀到,双方人立即陷入交战。
几个南蛮人为了给他们的头目报仇,也不管李安是个什么身份,拿出武器就要他的命。
李安武功不是很好,幸好周时章及时赶到,将他拉上了马,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受了点伤。
“李兄,没事吧?”
李安摇摇头,他也算是做到了。
这些南蛮人被尽数斩杀,剩下几个活口被抓回城里严加拷问。
城主府外面跪了一地的百姓,都是来感谢太后相救。
为了让他们散去,裴月姝露了一面。
想来不久,明懿太后的善名就会传扬出去。
只是听候徐崇良和周时章回禀时,裴月姝突然腹痛不止。
两人只能暂停,立即让人去找大夫。
秦楚一直忧心着裴月姝的身体,这几天都在一旁候着,连觉都没敢睡。
太后如今本就不该孕育,是少主使了手段,不过有他在,这个孩子还是能平安降世,但前提是太后得好好养着。
他闻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进来,第一件事就是把人都赶了出去。
“......都出去。”裴月姝脸色苍白。
周时章就是再担忧也不得不去外面等候。
“太后,您先服下这颗药。”
裴月姝颤着手接过,服下后腹痛平复了许多。
“太后,您现在的身体实在不能劳心劳力,得卧床静养,否则......”
“这个孩子会保不住是吗?”裴月姝面带讽刺。
秦楚感觉他若是点头,就等于是伙同太后杀死了小主子。
“太后......”他还想再劝劝,可门外却传来了打斗声。
徐崇良是见过霍弛的,见他突然出现还没来得及疑惑,周时章就一言不合和他打了一起,他压根不知道该帮哪个。
“太尉大人,周将军......你们这是做什么!”
太后还在里面呢,若是惊扰了她可怎么是好。
还是徐知青来了,父子俩一人拉住了一个,他们方才停下手。
周时章看霍弛的眼神简直要把他生吃了,后者却只是漠然地瞥了他一眼。
霍弛理了理衣袖,“本官在徐州听闻有南蛮人要对太后不利,特意来救驾。”
徐崇良看了看他身后,只身一人来救驾?简直是闻所未闻。
可霍弛的官职摆在那里,徐崇良也不敢拦他,再者里面的太后也没有说什么。
见他要进去,周时章立即挣开了徐知青的手挡在门口,“滚!”
“周将军,用你的脑子想一想,里面那个大夫,是本官送来的。”霍弛轻蔑一笑。
周时章的脑子简直要炸开,这些日子裴月姝时不时的呕吐,他不是没发现,他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一直自欺欺人罢了。
如果不是这样,她又怎么会留下那个大夫。
“你卑鄙!”
离得近了都能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霍弛丝毫不理会,徐知青很是有眼力见地将周时章拉开,霍弛推门而入,但门又被合上。
这就更加暧昧不清了。
徐家父子交换了一个眼神,徐知青拍着周时章的肩膀道,“周将军,那些南蛮人死活不开口,要不你跟我去看看?”
周时章脸色铁青,继续在门口站着,“不去。”
秦楚还在为裴月姝施针,见来人是少主丝毫不意外。
裴月姝神情憔悴,昔日娇颜的红唇也失了色彩。
霍弛心口疼得厉害,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她揽进怀里,只是用脸贴着她的脸并未说任何话。
秦楚从未见过少主的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但被霍弛瞥了一眼就老实了,全神贯注地下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方才把针都收了起来。
“太后,少主,属下去煎药了。”
随着他的离开,门被暂时打开,看着那拥在一起的两人,周时章眼中的痛色简直要溢出。
“都是我不好,你想怎么罚我都没关系,但孩子是无辜的。”他握着她发凉的手,语气轻得不像话。
裴月姝只是偏开头闭上了眼睛。
霍弛丝毫不气馁,抱着她走向床榻。
他让她半靠在自己身上,手不由自主摸向了她的小腹。
“不要怪我,你可知道你有多狠心,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心意,若是你怨我厌我,扼杀了我们的孩子,我也不会怪你,更会放你自由,可是你没有。”霍弛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那半个月他都不知道是如何过去的,日日焦心,日日悔恨,恨不得立即前往宁州将她和孩子都夺回自己身边。
好在结果是美好的。
“卿卿,不要再逃避我们之间的感情,你心里是有我的。”
否则为何会留下这个孩子呢?
如今任何辨别之语都显得苍白又无力,裴月姝干脆继续沉默。
霍弛轻抚着她的小腹,在她脸上轻吻。
“接下来的事,都交给我便好,前朝那些余孽勾结南蛮人图谋大晋的江山,我绝不会姑息,不出两个月,我就会杀光他们,将剩下的南蛮人逐得越远越好。”
“你只管安心养胎,之后我都听你的,你想待在宫里也好,在外生产也好,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还有长极,若是他知道很快就能有个弟弟妹妹不知会有多高兴。”
霍弛越说,嘴角就翘得越高。
今日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即便裴月姝一句话都不愿搭理他,他还是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了许久。
“若是女孩小名就叫长静,方外云山无非幻境,静中岁月自有长春,如何?”
这是霍弛想了很久的小名,就连大名也没有这么费心。
裴月姝还是不理会他,他又道,“男孩也好,只是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典故,只取了个字觉得不错,长婓......”
正要解释,秦楚端着药进来。
裴月姝听他说了半天,眼下已经很困了,但还是接过秦楚手里的药盏一饮而尽。
霍弛伸出的手只能默默收回。
等她睡熟了,霍弛方才离开。
“定州很快就要大乱,需得太后亲自坐镇。”
周时章本欲进去看看裴月姝如何了,闻言停下脚步,“你还想再做什么?”
“太后如今的身体我不放心,只有她在我身边由我亲自照料。”霍弛以一种不由任何人反驳的语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