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月姝抓着他的衣袖,怕长极看过来,只能用眼神警告他。
可霍弛行事向来大胆,今日被贺兰辞刺激到了,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郎才女貌的两人站在船上,一个霸道俯身,一个仰头承受,江风轻拂他们的衣袂和头发,似宿命般纠缠在一起。
贺兰辞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他挡住长极的视线,颇有几分为他们遮掩的意味。
这两人都野心都太大了,注定会有一战,他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他倒要看看真到了那个时候,霍弛会如何抉择。
“贺兰叔叔,有鱼!鱼咬钩了!”
贺兰辞回过神,握着长极的小手将那足足有小臂长的鱼拉了起来。
长极很是兴奋,“我要把它带回宫养起来!”
“当然可以。”贺兰辞浅笑。
裴月姝将他推开,霍弛嘴角含笑将面纱挂回她耳后,“里面都收拾妥当了,去歇一会,长极这有我守着。”
她看了一眼那边玩得高兴的两人,倒是不担心霍弛会和贺兰辞打起来。
只是霍弛这时不时拿她当工具的举动让她十分不满。
进船舱后她问鸢尾,“贺铎呢?”
“在后面的小船上跟着呢。”
“让他上来保护圣驾。”
贺铎和银翘定下婚约,也算是半个自己人了。
有他在,霍弛也会收敛些。
裴月姝刚躺下没多久,外面就传来打闹声。
裴月姝还以为是那两人打起来了,不过一想贺兰辞只是个柔弱书生,在霍弛手底下绝对坚持不了多久。
“启禀太后,是那位挞拉公主,呃......还有小周将军。”贺铎在外禀报。
裴月姝胸口闷闷,只觉有什么东西要炸开。
不用说,挞拉公主缠上周时章一定是霍弛搞的鬼,他就这么不愿意放过他。
舅舅舅母对她真心疼爱,周时章已经被她耽误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想通了,她实在不希望他的婚事再被什么东西牵扯。
她起身往外走,长极被霍弛抱在怀里,贺兰辞离他们三步远,所有人都在看江面上打斗的那一男一女。
霍弛对上她愠怒的目光,反而扬唇冲她一笑,裴月姝移开目光,“怎么回事?”
贺铎道,“周将军似乎是有什么急事要面见太后,刚乘坐小船过来,那挞拉公主就追了上来,周将军似乎是不愿搭理她,纠缠之下两人就开始动起了手。”
“成何体统,把他们都押上岸。”
“是。”贺铎手持长剑,一个飞身就加入进那两人的战局中。
贺铎武功高强,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掌管禁军,很快,那两人就退回船上。
周时章脸色黑沉,朝着裴月姝单膝跪下,拱手认错后驾驶小船靠岸。
挞拉公主脾气暴躁,被贺铎反手抓住方才消停。
可这时变故突生,水面突然涌出大量气泡,十几个湿漉漉的黑衣人宛如水鬼突然从画舫的四面八方跃起。
周时章立马飞身冲向画舫,他来要禀报的正是此事,今日有一行行为古怪的江湖人士进了京,他担心这些人会作乱,没想到他们竟是胆大包天要行刺圣驾。
霍弛抱着长极,那几个离他最近的刺客都还没到他跟前,就被他的暗卫收拾掉。
他捂着长极的眼睛,在画舫上寻找裴月姝。
这些江湖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使得水面动荡,偌大的画舫也随着摇晃。
鸢尾扶着裴月姝,船周跟着的禁军纷纷飞身上船将她们围住。
那些江湖人士无论是人数和实力都不敌,但奈何画舫摇晃的厉害,他们有备而来,几十个武功高强的禁军竟是短时间内拿他们没办法。
“小姝妹妹!”
周时章飞身上前,抓住了裴月姝的手,因为惯性她撞进了他的胸口,他还眼疾手快拉了鸢尾一把,否则她就要撞到船壁上。
“没事吧?”明明船体摇晃得无比厉害,偏他就像是座大山一样佁然不动。
裴月姝摇头,下意识找寻长极,看到他被霍弛抱着她就放心了。
“船要翻了,太后和陛下快乘坐小船上岸吧。”
她点头,被周遭的禁军护着上了小船,很快长极也被护着上了另外一艘。
水里面不知还有没有刺客,她和长极分开乘坐才更安全。
“贺兰辞呢?”
他是文官哪里遭得住这样的场面。
周时章稳着船身,一双鹰隼般的眸子四处张望了几眼,“贺兰大人没事,他也上了小船。”
岸边接应的侍卫也乘着船过来,还有廷尉署和京兆尹,都闻声带人来救驾。
那几个江湖人士无处可逃,明明大局已定,可裴月姝却觉得事情不会有这么简单。
他们明明知道天子脚下防范最为严密,怎么还会如此直白的行刺,实在和送死没区别。
“当心些周围的人,恐怕有鬼。”
禁军也就罢了,这些人关联着她和长极的安危。
早在她上任时,就已经将他们逐一筛查过。
贺铎原先是萧玄誉的人,若不是他对银翘一片真心,裴月姝也容不下他。
但其余的人她就不能肯定了。
周时章想到了什么,表情更加严肃,尤其是看到被霍弛牢牢护着的长极,他眉头紧拧,似乎是担心霍弛会对长极做些什么。
果然不出裴月姝所料,几个前来支援的侍卫手持利刃,突然朝船上的裴月姝刺来,周时章将她拉开,那人便刺向了船身,顿时湖水上涌。
他们为了不让她逃脱,哪怕被禁军刺了好几剑,还是撑着力气将周围的船底全部扎破。
他们沉了下去,湖水被染成了红色。
这里离岸边不远,为今之计,只能跳下去了。
“卿卿,你相信我。”
裴月姝重重点头。
无需再多言,周时章环着她的腰身,两人一同跳入湖水中。
初春的湖水有多么冰冷自不必说,周时章是北方人并不擅长凫水,更何况还带着一个女子。
好在裴月姝水性不错,并没有拖后腿。
这边像下饺子一样跳入水中,那些刺客找不到裴月姝,干脆也弃船跳了下去,显而易见就是冲她一人来的。
比起他们这边的惊险万分,霍弛那边就显得祥和极了。
“娘亲呢?亚父,娘亲呢?”长极探着脑袋想看,但被霍弛强势的摁回了怀里。
霍弛站在船上,身姿挺拔,看着裴月姝和周时章落水的方向,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长极乖乖的,爹去找你娘。”
他将长极塞进了暗七怀里,突然跳了下去。
“少主!”
暗七咬牙,少主要是救了太后好像有些说不清,可要是不救,就更加说不清了。
搞半天,原来是冲着霍家来的,而此时长极落到他怀里也成了烫手的山芋,他是交出去也不是,不交出去也不是。
长极不知暗七的纠结,他在乱哄哄的湖面上四处找寻,可怎么都看不到娘亲。
他红了眼眶却坚强地没有掉眼泪,只是抓紧了暗七的胸口的衣服。
“陛下!”
贺兰辞乘坐的小船驶近,船上的人看暗七的目光都带着警惕,更有甚者已经拔出了剑。
暗七虽一直看贺兰辞不爽,眼下也只能乖乖将长极交给他们,可又担心他们护不住小主子,所以哪怕他们怀疑自己,他也在他们身后跟着。
“贺兰叔叔,我娘......”长极双手环着贺兰辞的脖颈。
“不会有事的,一会上岸了,陛下就能看到太后了。”
长极对贺兰辞的话深信不疑,他抹了抹眼睛,乖乖靠在他胸口上。
水下视野有限,只是片刻的功夫,一同下水的禁军立马就找不到太后和周将军在哪,他们找不到,那些刺客同样也是。
霍弛游到的时候亦是,本就积攒了一腔的怒火终于压制不住,一时间,水下血色翻涌,不一会就染红了一大片。
他持着长剑走上岸,看到他的人都下意识地后退。
“三哥!”霍炀脱了衣服披在他身上。
“太后呢?”
霍炀摇头,他一直在岸边接应,太后身边的宫女都已经上了岸可就是没看见太后。
“沿着岸边找!”
“太后洪福齐天,一定会平安归来,禁军已经去寻了,就不劳霍太尉操心。”贺兰辞抱着长极上岸,两方人马展露出明显的分界线。
“你什么意思?是觉得我们廷尉署的人会对太后不利?”霍炀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贺兰辞冷笑一声,他向来温和,还是头一次在外面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
“侍卫里都能混进刺客,更何况旁的地方,禁军人手足够,而且周大将军也带着人前来搜救,实在用不上廷尉署。”
霍炀无言以对,看向三哥,他们真心来救,却被人当成驴肝肺,干脆回去算了,他们和皇家本也无亲无故。
“去找!”
霍弛这掷地有声的两个字让霍炀瞪大了眼睛。
他也不管贺兰辞是什么脸色,立马带着人走了。
贺兰辞只是瞥了霍弛一眼,便抱着长极离开,贺铎带着人紧随其后,太后失踪,她最担心的必定是陛下的安危,他会守好陛下的。
长极看见湿漉漉的亚父,本能地朝他伸出了手,但被贺兰辞拦住,进了马车后,他彻底看不到他了。
而霍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抱走。
太后和陛下秘密出宫在京城遇刺一事震惊朝野,尤其是霍弛还与他们同行。
任谁都会想到是霍家人按捺不住,终还是对太后下手。
只要裴月姝死了,他们完全可以接管幼帝,把持朝野,不会有势力能与他们比肩,这大晋从此就要改姓霍了。
可这事最妙的还是,哪怕京城人人都知霍氏的狼子野心,也没有人敢说破,实在是大势所趋,大部分的人都不会为了皇室,跑去得罪霍家,最多也是敢怒不敢言。
所以无论是不是霍弛做的,裴太后的势力都与霍氏水火不容起来。
“真是胡说八道!什么都还没查,他们就这样给我们霍家定罪!”
霍炀想起今日那些官员对他谄媚的样子就来气,若真是他们做的也就算了,可偏偏是别人故意栽赃,意在挑拨。
霍思邈此时依旧淡定地喝茶,偶尔看一眼霍弛。
他其实也拿不准此事和霍弛有没有关系,毕竟那些刺客进了廷尉署就都死了,看霍炀这气愤不已的样子,那就只能是霍弛干的。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找到太后。”霍思邈若有所思道。
依照霍弛对太后的在意程度,她都失踪两日了,他也没亲自去寻,实在是透着古怪。
“若是太后死了呢?”
霍炀话音刚落下就感受到三哥甩过来的要杀人的目光,他吓得咽了口口水,“三哥,我说错什么了吗?”
霍弛没搭理他,自顾自起身离开。
“三哥,你去哪里?”
“进宫。”
可都这个时候了,他进宫不是更加惹人怀疑吗?
霍炀想劝但又不敢,眼睁睁看着他走了。
“霍大人恕罪,陛下有旨,不见任何人。”
甘露殿外,贺铎持剑挡在霍弛面前。
“呵。”陛下才多大啊,怎么会下这种旨意,还不是被人挑唆。
果然,很快贺兰辞就出现在霍弛面前。
“贺兰大人,可还记得你来廷尉署时本官教你的第一句话。”
“当然记得。”
“记得就好,和陛下说,让他别担心,臣正全力找寻太后。”
长极是他的孩子,他决不允许旁人诋毁他在长极心目中的形象。
贺兰辞点头,目送他离开。
他心里有分寸,怕惹急了这个男人,自然不敢在长极面前乱说。
长极坐在龙椅上发着呆,鸢尾她们都一脸担忧地看着他,可却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贺兰辞进来,他的脸上才有表情,“找到母后了吗?”
贺兰辞表情一僵,“还在找,太尉也派出了很多人手,那么多人,很快就能找到的。”
可这都这么久了,长极眼中的神采渐渐黯淡。
“贺兰叔叔不必担心朕的,你只管去做你要做的事。”
“什么?”贺兰辞没反应过来,长极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个刚满四岁的孩子。
“朕知道外面乱了,也知道有母后在,朕才是大晋的皇帝,母后不在,朕不过就是一个无人放在眼里的小儿,可小儿也会长大,会记住那些犯上作乱的贼子,朕一定会让他们百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