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月姝面露茫然,“我不知你在说什么,这不过是我们商量好的。”
霍弛也不想在她生辰这日弄得太过难堪。
可是他是个男人,先前将她放在萧玄誉身边是无可奈何,如今,她只能是自己一个人的,旁的人但凡沾染半分,他都会要他的命。
他们三个人可谓是各有各的心思,交织在一起也不显凌乱,可每每扯动一下,都疼得心颤胆寒。
她害怕护不住自己和长极,贺兰辞有可能会丢掉命,而霍弛,能让他疼的也只有此了。
霍弛在她对面坐下,昏黄的烛火照得他脸色忽明忽暗,“我们谈谈。”
“殷常和许英才为官多年,不好对付,由我去对付他们不好吗,我知道你在萧玄誉身边这几年已经很累了,往后换我来护着你们母子不好吗?”
他压着嗓音,尽量将声音放柔。
裴月姝知道现在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可也抵不过他的步步紧逼。
他站起身,双手撑着桌案,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我不是萧玄誉,你是我唯一的女人,你究竟在怕什么?”
裴月姝撇开视线,他伸手回正她的脸。
“你究竟在怕什么?”
怕什么?
他们本来就是因为利益结合在一起,她虽有心想把握他,但霍弛城府太深,从开始到现在,她也从未见过霍家使出全力,霍弛也从未与她坦露关于霍氏的任何事情。
当初若不是霍弛发现他错认了救命恩人,又加上他对自己有愧,或许事情也不会发生到现在这个地步。
如果她幼时没有救他,他会视长极为傀儡皇帝,将萧家子弟一一打服之后,再顺理成章地逼长极禅位与他。
虽然现在也没有区别。
她不想再做谁的笼中雀,不想听他的安排,过几年假死出宫,将她这些努力经营的势力将抹除,从此换个新的身份出现在他的后宫。
那时,她将没有任何后盾,所有的一切希望都只能寄托在霍弛身上,他给自己荣华,自己就有荣华,若是没有,那也是自己活该。
长极也不再是她的孩子。
他的到来本就是她与霍弛的私欲,但他始终是受所有人认可的萧玄誉的儿子,霍弛这亚父做得再好也只能是亚父。
若是霍弛登基后认他为义子,再将皇位给他,后世人又会如何议论他。
还是他想再用假死的方法,让长极也换个身份成为他的亲儿子,可是她的脸不会变,长极也不会变,如何堵的住悠悠众口。
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到如今依旧是错。
“我不会出宫的,更不会离开我的儿子。”她缓缓道,明明眸光潋滟动人,却偏射出一股无比坚韧的劲。
“可你当初分明和我说,你想要我带你走。”
“那是当初,萧玄誉还没死,我已经厌倦了在他身边同他虚与委蛇,你那时怎么不带我走?”
“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局势所迫。”
她冷笑,“什么局势,只是你不舍得付出的一切努力葬送,将这即将唾手可得的萧氏江山葬送,说到底,我与长极不过是你的棋子罢了。”
“在你心中,我就是这样的。”霍弛直起身体,难以置信地后退几步。
裴月姝站起身,绕过桌案与他对峙。
“你说你爱我,却可以容忍心爱的女人在萧玄誉身边侍候,容忍我们的孩子叫仇人为父皇。”
“可以不顾我的想法,说让我出宫我就必须听话出宫,放弃我现在拥有的一切,远离我的孩子。”
“呵,我也爱你啊,可你又是否愿意为我放弃一切,全力辅佐我们的儿子?”
“你不会愿意的,因为在你心里,报仇才是首位,我和长极不过都是受你庇佑,所以我们理所当然要按你心意行事。”
“你以为你将我救出了皇宫这座鸟笼,可还不是被你重新装进一个笼子里,你可曾问过我是否愿意?”
她步步紧逼,积压在心中的不满犹如惊雷般在天幕以此爆开,将他击得手足无措,他每听她说一句就后退半步。
他脸色阴沉,目光无比复杂,似乎是被她说中痛脚无力反驳。
沉默着看了她许久才故作平静地开口,“裴月姝,你想要什么?”
裴月姝勾唇,露出一个绚丽的笑,“我想要的我会自己拿。”
早在和他的合作的那一天,她就想到了会有今日,所以她才会早早培养自己的势力。
如今朝堂上呈三足鼎立之势,她怎么会让人去打破呢。
“为什么不早些和我说?”他脸上露出难受之色,看着她的眼神依旧饱含眷恋。
裴月姝伸手理了理他额前的碎发,明明神色温和,可说出的话却是带着刺骨的冷。
“别装了,你我都知道,你和萧玄誉其实都是一样的人。”
霍弛面色不变,冷静得让人心惊。
他们这些手握权柄的上位者,怎么可能会放手。
因为只要他们的一句话,他们就能得到他们想要的任何东西,谁会觉得不好呢?谁又会去关心那东西是否愿意呢。
霍弛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印下一吻,“从前的事是我错了,往后我会加倍补偿你们母子,不会再让你们受任何委屈。”
“你不想出宫就不出宫,是我欠缺考虑,忽略了你们母子的感情。”
“生辰吉祥,我给你准备了礼物,要看吗?”
裴月姝微微浅笑,“不看了,我累了要歇息,霍大人请回吧。”
她往外走去,外面风凉,鸢尾忙给她披上披风,期间,她看了一眼背对着殿门身量挺直的霍弛,总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脚底冒出,冻得她一个激灵。
“太后要去何处安歇?”
“去看看长极。”
霍弛也听到了,所以他并没有跟来。
长极在床上睡得香甜,裴月姝将他抱进怀里,她不后悔当初招惹了他,若是没有他,她也无法复仇。
至于现在,那就各凭本事吧。
翌日长极在娘亲的怀里醒来,还以为是在做梦,娘亲都好久没有陪他一起睡觉了。
“娘亲,让长极回景阳宫吧,长极想天天粘着娘亲。”
裴月姝让人进来给他穿衣,“陛下该上早朝了。”
往日长极都是一脸困倦地被人抱着去宣政殿,今日却是兴冲冲地牵着娘的手,直到众臣子跪下高呼万岁,他才板下小脸,脆生生的说了句众爱卿平身。
今日并没有人重提要封霍弛为摄政王的事,隔着珠帘,裴月姝和霍弛的目光交汇,前者露出一个浅笑。
散朝后,长极要去上书房念书,霍弛事务缠身,但总是会一日之内抽出一个时辰来这里监督他。
也是在这段时间,长极怕上了这位亚父。
从以前每日念叨怎么亚父还不来宫里玩,到现在为什么亚父总是来宫里。
尤其是这日,长极因为贪玩没有完成帝师荀大人布置的课业,本来像他这么大的孩子,心里也就只有玩。
皇子也都是到了五岁才开始进上书房。
可他是皇帝,荀大人不敢不尽心,只能将事情告诉了霍弛。
霍弛让人拿来了手板,顾燕安吓坏了,皇帝是不能挨打的,他作为皇帝的伴读,代替受罚也是他其中的一项职责。
陛下对他这么好,他为陛下挨罚也没什么的,他赶紧伸出了手。
只是霍弛这记手板还是打在了长极娇嫩的手心上,虽然很轻很轻,但对于孩子而言已经算是重罚了。
荀大人在一旁擦着冷汗,这板子可不是他要打的,太后和陛下可千万别记恨他呀。
长极记着娘和他的说的话,瘪着嘴不敢哭,“亚父,朕知道错了,朕往后一定不会贪玩。”
霍弛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打的是左手,因为右手还要留着写大字。
霍弛亲自握着长极的手教他写字,长极刚刚受了罚,现在乖得不得了。
后面还晃着两只小短腿将昨日的课业补上,其实也就是写十个大字。
“疼不疼?”写完后,霍弛抓着他的左手。
他打得很轻,现在连红印都消散了。
长极先是点头而后又摇头,笑嘻嘻道,“长极不疼的。”
“小骗子。”和你娘一个样。
霍弛眼神黯了一黯,摸了摸他的头就离开了。
散了学,长极回甘露殿,奴才们都心疼地去看他的手,还嚷嚷着要去寻太医,不知道的还以为长极被打成什么样。
“没事哒没事哒。”长极安慰银翘,见娘亲来了立马扑了上去。
裴月姝见他那受了委屈又不好意思讲的样子觉得颇为好笑。
“下次可不能再贪玩了。”
说完,她又觉心疼,将长极抱起,“再过些日子我们就要去新平猎场,那时候让长极玩个痛快。”
“嗯嗯嗯!”
后宫要去新平的人不多,淑太妃自请在宫里替太后分忧,季太后这些日子一直抱病,众人都以为她去不成了,没想到赶在最后的关头,说是要去。
两宫太后加上皇帝,可以算得是人最少的一次。
周家父子负责銮驾的安危,片刻不敢松懈。
贺兰辞骑着马在銮驾外侍奉,真是生怕旁人不知道他最近极为得太后欢心。
“不就是长了张好看的脸吗,得意什么。”
暗七见贺兰辞一直和秋葵说话,嫉妒得不行。
先前霍弛出征冀北将他留在宫里保护陛下,暗七可高兴了,因为这样他也多了机会能见秋葵。
只是秋葵待贺兰辞比待他亲切,让他生了不知道多少次闷气。
霍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暗七立马闭上嘴,却突然意识到少主已经很久没有去宫里见太后了,这是怎么了?
太后和那贺兰狗不过是做戏,少主不应该生气才是。
一路安全地到了新平猎场,裴月姝和营帐和皇帝比邻,修整了一日后,那些年轻子弟就耐不住性子去林子里跑马打猎。
往常都是由皇帝主持,只是长极还小,就由四王爷代劳。
猎场上到处是跑马声,长极也耐不住想去玩。
到了这猎场,暂停了学业,裴月姝也不拘着他,让周时章带他去。
“也难为表弟了,放着那么多猎物不打,要陪着小娃娃玩。”
自冀北回来,周时章就沉稳了不少,连话也变少了,只是简单地说了句他愿意的。
裴月姝脸上的笑容一滞,不明白他是怎的了。
“娘亲,长极不是小娃娃,长极已经是大人了。”
长极的话缓解了当下的尴尬,她摸着他的头温柔地说了句好。
周时章被她脸上的笑晃了眼,又被他生生压制住了。
当初霍弛送长极的那批小马驹也带来了,周时章教长极骑马,裴月姝在一旁阴凉的地方看着。
见顾燕安面露渴望,让人又牵了一匹小马,让马奴带着他玩。
“明慈太后呢,怎么到了猎场没看见她。”
“季太后她病了。”
“又病了?让太医去给她看看,究竟是真病还是心病了。”
这次围猎易峥也来了,若不是为了他,季宜灵恐怕也不会拖着病躯来到这。
至于为何她病得这么厉害,裴月姝只猜对了一半。
当初季宜灵为了陷害她服下了毒药,虽医治及时但还是有所损伤,加上心病,这才陆陆续续病了这么久。
“罢了,我去看看她。”裴月姝站起身。
经过高台时,下面有一群儿郎正在比骑射。
也不知谁喊了一句,众人齐齐看向高台。
他们早就听说太后有倾国之姿,如今亲眼一见,传言还是含蓄了。
这样的绝色,怪不得先帝连她寡妇的身份都不顾就迎她入宫。
他们小声议论着,甚至有人大胆道,若是能做太后的入幕之宾,有无官职和前程似乎都不重要了。
霍弛脸上扬起一个残忍的笑,将手中的箭对准方才说话的人,若不是贺兰辞推了那人一把,恐怕被箭穿透的不是靶子而是那个人的人头了。
“霍大人好箭法。”贺兰辞道。
那人后知后觉到杀意,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可霍弛方才瞄准的只是靶子,他就是有苦也说不出,也没那个胆子说。
霍弛扔下了弓箭,说了句无趣就大步离开。
贺兰辞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微微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