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南边的雨下起来跟没完似的,山间阴冷,不过十一月的天,枝头的露水都隐隐有了结霜的意思,兰影和青町出入门廊都要放慢了脚步,生怕滑倒。
因为准备不及,加之雨路难行,尤听容第一次面临了木炭不足的情况,主仆几人早早用过晚膳,只点了一个炭炉,围坐着闲聊。
为了省些炭,炭炉上还悬了个铜炉,青町听着里头水滚沸的声音,用厚布包了提手,灌了两个汤婆子,放进了尤听容的被褥中。
兰影又灌了冷水进去烧,还要给单遐甘准备呢。
青町忙活完坐回了尤听容身边,离开火炉一会儿,她边搓着手往炉火旁伸,憋不住开口道:“主子,要不再请马公子帮着跑一趟,去买些炭来……”之前铁牛还主动上门问过的,应当不会不答应。
尤听容摇头,“非亲非故,怎么好麻烦别人。”
这小半个月铁牛来的很勤,尤听容不是不晓人事的小女孩了,初始还以为只是他随了马夫人的热心坦诚,可他那次次都躲避的眼神、红彤彤的耳根子,尤听容怎么会看不懂?村里已经有些闲言碎语了。
兰影也赞同地点点头,“这样,明日我和青町去一趟镇上……”
“这大雨的天,村镇的船都
是小筏子,谁敢出船?”尤听容摇了摇头,“炭给甜甜房里点着就放到床边,柴房还有些柴火,咱们先用那个,采买的事等雨停了再说。”
单遐甘年纪小,又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受不了木柴的烟味,闻着就咳嗽。
尤听容低头看了眼枕在她腿上的单遐甘,这地方安稳静谧,可委实是不方便,是该寻思着往苏州城去了。
夜幕将至,滚水烧了几壶,将汤婆子都灌满了,几人早早歇下。
冬日的被褥里冷得沁人,尤听容钻进被子深处,有些迫不及待的将脚贴到了暖烘烘的汤婆子上,这才舒了一口气。
感受着体温一点一点烘热被窝,尤听容的脊背渐渐放松下来,合上双目,盼着早些停雨,缓缓睡去。
这一夜,她睡得极香,连着数日以来那种寒气往骨头缝里钻的感觉第一次消失,她是被头顶大雨噼里啪啦打着瓦片的声音吵醒,想着前日看到有村民冒雨修补房顶的场面,不由得忧心起自己的屋顶。
脑子想着杂七杂八的,正式被暖意熏的昏昏欲睡之时,突然灵光一闪,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在一边艰难的抵御睡意,一边思考之后,她突然反应过来,今晚的被窝暖和的有些过分了,她落在枕头
上的后颈热意蒸腾,带了些隐隐的汗意。
从前坤宁宫冬日是从不间断的地暖烧着,加之取之不尽的银丝碳,向来如春日一般。过惯了这样的日子,搬到梨花村里,进了十一月,即便被窝里放了两个汤婆子,可随着夜晚过半里头的热水渐渐温下来,她依旧会因为手脚冰凉而冻醒。
想过了来这一点,尤听容立刻紧张起来,不等她回转过身去查探,一只有力的手臂便横亘到了腰际,灼热的体温昭示了温暖的来源。
顷刻间,尤听容浑身的热意尽数退去,后背心的濡湿变得冰冷,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是朕。”在恐惧侵袭大脑之前,熟悉的龙涎香在体温的蒸腾下浮动到尤听容的鼻尖,单允辛的鼻息近在咫尺。
后背的冷意驱散了些,僵硬的背脊也跟着放松了下来,尤听容的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很快,她将背肌绷的更紧,一动不动地僵躺在单允辛的怀里,做足了惊惧的模样。
单允辛自然察觉到她的紧张,伴随着重重一声哼,他的臂膀收紧,像铁焊成的一般钳住了尤听容的腰,“怎么,为夫死而复生,夫人不高兴吗?”
尤听容继续默不作声,一副装聋作哑到底的架势。
单允
辛不肯罢休,微微抬起身躯,压到了尤听容身前,有些冷硬的侧脸靠到了她又软又温的面颊上。
尤听容能感觉到,一向一丝不苟的单允辛面颊上有些胡茬子,密密麻麻的扎刺感厮磨着落下。
尤听容才睡醒,脸颊正是热乎敏感的时候,被这阵刺扎的痒意搅得反射性一挣,试图躲开。
原本被熟悉的温香包裹好不容易放松下来,有了昏沉睡意的单允辛立刻被激地睁开眼,眼神凶狠地瞪着尤听容,可片刻之后,他意识到,自己盯的是尤听容的后脑勺,而被瞪的人毫无自觉。
单允辛将手掌挤进了尤听容腰肢与床榻的缝隙,试图将人翻转过来面对着自己。
可他才使出来三分力,尤听容就哼了一声,“痛。”
单允辛的手不自觉地一僵,下意识就松了劲,待到反应过来,心里不由得埋汰自己没出息。
明明是她有错在先,瞒着他默不作声拐带着女儿地跑了出来,这还不算,还对外宣称什么?
说夫君在战事中没了,离家这么久,对他毫无挂念不说,连女儿的名字都改了,分明是想和他一刀两断。
单允辛寻思到这里,想起了他白日里看到的情景。
这些天,他一边瞒着朝中上下,一边派人明
察暗访找康乐长公主,好不容易查到了梨花村,常顺将那方帕子一送来,他就认出了尤听容的手笔。
当即是半点没耽误,冒着雨一路南下,赶到此处。
可他瞧见什么?
在烟雨蒙蒙的梨花院落之中,尤听容素衣罗衫,长发低挽,巧笑倩兮地跟那山野村夫说话。
还极其贴心地给那铁牛递上巾子,亲自迎入屋内,而后兰影还出来煮姜汤……
又是怕人辛苦,又是怕人冻着,可真是体贴的很呀!
可怜他这个正头夫君,在冰凉的雨中看着。
自打尤听容离京,他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比起预料中被愚弄的愤怒,先冲上脑海的,是难以抑制的害怕。
她手无缚鸡之力,生的又好,一看就是矜贵着养出来的,还带着一个五岁的小娃娃。
明眼人一看都知道,这简直是待宰的羔羊,偏生康乐长公主还是个好玩乐的,竟和她分开了。
尤听容身边就两个丫头跟着,能顶什么用?
单允辛担惊受怕了这些天,好不容易找着人,却看到这一幕。彼时他的手都要摁到剑柄上了,那獐头鼠目之人再多待上片刻,他只怕要活剥了他。
单允辛是越想越气,磨着后槽牙,俯身就在尤听容的颈部落下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