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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生老病死

    “我不原谅你…”

    许忘夕撑着眼,直视着他,猩红的眼睛清醒又疲倦。

    傅怀庭心头一颤,虽早有预料,可内心还是无法坦然接受这份寒凉。

    哑声说:“好,宝宝不想原谅,那就不原谅。”

    他可以等,只要许忘夕在身边,等多长时间都无所谓。

    “如果想清醒的到医院,就不要与自己的身体对抗,你嗜睡并不是不孝的行为,而是我这个坏人的罪过。”

    傅怀庭轻握他的手心,温言劝慰:“飞行还有两个半小时,到了地方,我会立刻把你叫醒,睡吧,好吗?”

    许忘夕的理智是把双刃剑,有权衡利弊的冷漠,也有两难之时机智的取舍。

    哪怕愤怒之下跟他讲道理,只要他认为是对的,就会听。

    许忘夕磋磨很久,扛不住沉重的眼,最后还是疲惫的倒在傅怀庭肩上。

    傅怀庭疼惜的拍抚他的薄背,动作珍视的把他抱进怀。

    许忘夕是听劝的,更是值得心疼的。

    下了飞机,傅怀庭如约把许忘夕叫醒,坐上提前接应的车,去往京都医院。

    刚进病房,就见许长泽神情悲伤的守在床边,双手紧握病床上妻子的手。

    一个多月没见,父亲瘦了。

    苍老了很多,脊背好像也没有原先的直了。

    “爸…”

    许忘夕踌躇的走近病床,脚仿佛灌了铅,每走一寸都无比艰难,每近一步就更加逼近绝望。

    看着躺在病床上紧闭双眼,面颊微凹的母亲,许忘夕呼吸凝结,肺里的氧气消殆一空。

    原来…母亲在等他醒来时是这种感觉。

    心存一线希望,既无力又那么无助…

    “妈是因为什么进的医院?”许忘夕艰难张嘴询问。

    许长泽望着许忘夕临近崩溃的表情,有些不忍告诉实情,可人到跟前他又怎么去瞒?

    “脑出血…”

    许忘夕浑身抖动不止,死死扣住手心,眼睛被泪浸满。

    脑出血是高血压人群最易突发的疾病,老年人多数都患有高血压。

    然而,脑出血只要就医及时是可以救活的,可为什么母亲依然没有醒?

    父亲在瞒他。

    “不对。”许忘夕摇头,忍耐住眼中决堤的泪,“我想听实话。”

    许长泽悲哀的笑了,他有时真不希望儿子过度聪明。

    沉吟半晌,说:“…脑癌…末期。”

    瞬间,许忘夕周身力气被抽尽,双腿再也无力支撑,直接跌跪床边。

    他的半边天好像塌了,雨水倾泻,化作眼泪从他眼角不停地往外流淌。

    脑癌还是晚期…

    藏得好深,一点破绽都没给他留。

    而这一切又好像有迹可循,是他太蠢没去发觉。

    母亲一直执着于为他找寻可以相伴一生之人。

    原来是在为他找后路,他却以为这是母亲的过分开明!

    原来特意把他送出国其中包含了隐瞒病情。

    父亲卖掉公司也是为了更好的陪母亲度过难熬时刻…

    哪有什么田园生活,全部都是瞒他的假象!

    明明…他更换了心脏,为什么还是不肯把他真相提前告诉他?

    “从什么时候发现的,是不是我昏迷的那段时间?”

    许忘夕痛苦的问。

    自家儿子这副模样,许长泽心如刀绞,缓缓说出残忍的事实。

    “你…昏迷的第二年。”

    许忘夕跪坐在地上彻底笑出了声,表情说不出的悲凉。

    儿子脑袋有问题,母亲脑子有肿瘤……

    还真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哈哈哈哈哈!

    想到什么,许忘夕匆匆抹了一把眼泪,二话没说跑出病房。

    许长泽没有去追,他总得给儿子一些独自消化的时间。

    许忘夕坐在应急出口的楼梯上,拨通电话。

    “喂,师傅。”

    张乾恩似乎猜到会有这么一通电话,淡若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小娃啊,人有旦夕祸福,生老病死才能顺应自然。”

    万物皆有规律,生死由命,命由天定,每个人都无法避免自然法则。

    许忘夕孤注一掷,把仅存的那点希望全部寄托在张乾恩身上。

    “师傅能救我,也同样能救我母亲…对不对?”

    他是询问,而不是确信,证明他知道结果,但还是不甘心放过这渺茫的机会。

    张乾恩发出一声哀叹,将他寄予在身的希冀一点一点打落在地。

    “我是人并非神仙来也,创造不了奇迹…”

    癌症是人类始终无法攻克的难题,一旦宣判晚期,除了等死别无他法。

    张乾恩的话无异于把许忘夕推向更深层次的深渊。

    “好…谢谢…师傅…”

    许忘夕用平静的口吻礼貌挂断了电话,把毫无作用的黑色板砖,随手弃到地上。

    他生病时,母亲为他求遍漫天神佛,沦落到母亲病时,他却连个求助的人都找不到…

    好不容易生养的儿子,到最后屁用没有。

    只知道在这里无用的哭。

    妈,您说您生这个儿子有什么用?

    许忘夕蜷着腿,瓷砖镜面反射出他那张逼仄溃败的脸,眼泪颗颗滴落瓷面,把里头的许忘夕砸得粉碎。

    “宝宝…”傅怀庭唤他。

    无人回应。

    傅怀庭蹲下身,捧起他的泪眼婆娑的小脸。

    “菲克医生还有八个小时抵达京都,先不要难过好不好?”

    许忘夕缓缓掀起眼,眼神清明而绝望,摇着头,唇角笑意苦涩。

    “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母亲已经是晚期了,他错过了三年,母亲没有时间给他错过了。

    可是错过了三年他也才二十岁啊。

    他就要…没有母亲了。

    “我才二十岁,我真的不能没有妈妈!”

    这是许忘夕第一次毫无保留的表达诉求。

    也是第一次做回小孩,一个不想失去妈妈的小孩。

    傅怀庭心脏疼痛欲裂,不时有血从心口向外冒,他的心又一次次碎成拾不起的残渣。

    手指触及脸颊,想为他擦干眼睫上的泪,却怎么也擦不尽。

    他对母亲这个词没有概念,更不知道母爱的沉重性。

    他只知道,他爱的小孩在为他母亲流泪难过。

    许忘夕痛苦,他也会控制不住的难过。

    安慰是此刻最没用的东西,傅怀庭唯一能做的只有抱抱这个伤心的小孩。

    什么都做不了,眼睁睁看着许忘夕深陷绝望,而无能为力。

    明明权势滔天,提前把菲克从美国安排过来,却还是掌控不了局面。

    权势、财富在生死面前,原来也会失效。

    傅怀庭深拥着许忘夕,平生第一次生了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