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
顾启心道果然如此,半个月前煤矿坍塌,而那个时候,他正与许亦华慧启二人在江城修养身体,自然是对这边的事情一无所知。随后几人一起到了兆源县,遇见了仲唯渊,正是对方的阻拦让顾启和许亦华察觉到了蛛丝马迹,这才能在短时间内赶到这里。
他有理由相信,若是自己再晚来一段时间,想必这千鸟山煤矿坍塌的事情就会被他们渐渐的掩埋下去,或者是找出更加完美的替罪羔羊,毁灭一切对他们不利的证据。
“煤矿坍塌?!”那刘三娘听了却是满脸震惊,“那赵庆他……他……”
“赵四已经死了。”冯有才的目光扫过刘三娘,闪过一丝淡淡的厌恶。
“你说谎!”刘三娘捂住自己的耳朵,情绪激动不已,浑身都在颤抖。
这突如其来的尖叫让顾启赵四都侧目不已,尤其是赵四,脸上一片惨白,但是还是咬着牙道:“贱/人!不要你惺惺作态!”
顾启问道:“那煤矿当时死了多少人?”
孙有才目光一闪:“小人不过是一介主簿,这些事情我如何清楚,钦差大人若是想知道,不如去问问冯大人便知道了。”
顾启双目之中泛起冷意,这孙有才倒是会打太极,将这件事情抛给冯科杰,这千鸟山本就是济州的范围,煤矿坍塌自然与冯科杰也脱离不了干系。当年顾启没能从对方嘴中问出什么,现在又如何能够问的出来。
“你知道吗?”顾启目光一转,在衙役之中横扫而过,直直的落在方才说话的捕快身上。
那捕快这次很干脆的开口,不再犹豫:“煤矿坍塌之后,矿场那边全力的封锁消息,我们基本上是无法得知具体情况的,但是还是有一些消息小范围的传出来,我听到的是死了二十三人。”
“我怎么听到的是死了十九人。”那衙役身旁的同伴有些疑惑的开口。
“我听说是死了二十七人!”
“不对,明明是十五人!”
“是二十二人吧。”
这公堂之上的衙役纷纷开了口,说出自己听到的小道消息,多数之人口中的死亡人数均是不一样的。
但是唯一相同的却是,死亡人数全部没有超过三十人!
大乾规定,煤矿坍塌,死亡人数若是超过三十人,便要上报朝廷,由皇上亲自过问此事,若是死亡人数没有超过三十人,地方官员只上报便可,不必惊动皇上。
若说这里面没有什么猫腻,是万万不可能的,顾启第一个不相信,不然为什么种种猜测,人数却均没有超过三十人?
这之前传出来的所谓的小道消息,想必也是有心之人让大家知道的,这死亡人数大约也是控制好的,只是到底真的死了多少人,不知道,但肯定不止三十人。
“千鸟山一共有三处煤矿,不知坍塌的是哪一处?”刘三娘如今竟然稳定住了自己的情绪,她的双目之中也缓缓的露出了坚定的神色。
孙有才诧异的看了一眼刘三娘:“坍塌的是西侧的煤矿。”
刘三娘脸色又是一白:“赵庆他……正是在千鸟山西侧的煤矿里……难道他……”
“我说了他死了就是死了。”孙有才冷哼一声,面露不屑。
西侧煤矿……顾启微微沉思。
却又听那刘三娘问道:“赵庆他既然已经死了半个月,为何那煤矿未曾下来一声通知,我等尚蒙在鼓里!死了这么多的人,冯大人为何一声不吭,难不成是想直接将赵庆他们当做失踪人口处理吗?”
好一个口齿伶俐的女子!
顾启微眯双眼,他倒是小瞧了这个叫刘三娘的女子,没想到对方在这种时刻居然能够问出如此凌厉的问题。
“刘三娘。”孙有才紧紧盯着她,语露威胁,“你可不要无理取闹,这事冯大人尚在调查之中,日后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顾启目光瞟了一眼孙有才,嘴角溢出一丝冷笑,他转脸看向刘三娘,又温和了起来:“刘三娘,你丈夫赵庆无辜失踪三个月,你可是想报官?”
刘三娘只犹豫了片刻,便坚定道:“是,钦差大人,民妇要报官!”
“很好。”顾启重新坐回椅子上,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这公堂之上的所有人,提高了音量,曼声道,“本钦差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你找到你的丈夫赵庆,你且放心!”
这一次,他不仅要查清着煤矿里的门门道道,还要顺藤摸瓜,将这藤上的一串葫芦全部扯出来,一个不留。
他绝对不会让一年前的事情在自己的眼前再一次发生!
一年前,他风光无限,身为当下最有名的查案高手,手持皇上赐下的令牌一枚,走南闯北,查案无往不利,初到济州的时候,他信心满满,觉得自己一定能够将煤矿坍塌之中隐秘查出来,一定能够帮助朝廷铲除毒瘤。
只是,他虽查案一流,却在其他的地方尚有不足,正是因为这些不足被那幕后之人利用,那幕后之人权势滔天,在济州城内只手遮天,他竟然收买了全城仵作,为其在尸体上造假,让顾启的查案方向产生了偏差。进阶着,对方伪造现场,收买人心,将种种线索指向济州城内一位小小的官员。他也一步错,步步错,最终酿成惨痛的后果,错认凶手,害的那官员一家十一口上吊身亡。
而他终于在生命的震撼下渐渐的回过神来,原来那官员一生廉明正直,不畏强权,官海沉浮许久,却依旧没有与他们同流合污。可就算他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努力之下洗清了那小小官员的清白,还给他们一世英名,也为时晚矣。不仅害死了那官员一家老小的生命,他也因此被人抓住了把柄,上报朝廷,险些没了性命,好在后来皇上开恩,只让人废了武功,留下一命。
时至今日,已经整整一年,如今他又重新站在了这个地方,遇见了与当年几乎一模一样的案子。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不仅仅是因为他吃一堑长一智,更多的是因为,他的身边有了许亦华。
一个可以全心全意相信的人,一个与自己携手作战的人。
哦,还有慧启,此子暂且略过不提。
“为什么要略过我!”慧启不服气得很,“我也是很有用的!”
顾启跟在官兵的身后艰难的爬着千鸟山,问道:“你有什么用,除了暖被窝?”
慧启皱着眉头苦苦思索:“你的衣服是我缝的!”
“最后我的衣服不能穿了,还要重新买。”
“你的瓜子是我剥的!”
“坑坑洼洼的不说,最后还是进了你自己的肚子。”
“你……你下次扮妓/女的时候我可以扮嫖客!”
顾启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许亦华揉着眉心:“亏你想得出来。”
“嘿嘿,我是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用嘛!”慧启得意洋洋。
昨夜与许亦华将公堂之上发生的事情这么说了一遍,两人便决定第二天来着坍塌煤矿中一探虚实。
但是这千鸟山尚在济州城外面,且绵延数里,巨大无比,他们带着一队官兵上山,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往半山腰的煤矿处前进,别人尚好,就是这个顾启才走几步路就嚷嚷着浑身不舒服走不动了。
“亏你年轻力壮,竟然连我一个小孩子都比不过。”慧启面露鄙夷。
顾启一本正经,掐起了嗓子学着平日里慧启说话的样子道:“像我这么大的女孩子都可以结婚生孩子了。”
慧启脸色一变,她自然记得这是自己之前说过的话,此时拿来赌自己是最好不过了。望着顾启气喘吁吁的样子,扮了个鬼脸,气焰嚣张:“活该你肾不好,阳气不足!”
“你说谁阳气不足!我雄风万年,岂是你这小屁孩懂的!”慧启的话气得顾启抬腿就想追上去打一顿。
慧启却在官兵中溜了一圈,仗着身体灵活,让顾启抓了好几次都没抓到,反而更加的气喘。
“唉,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了。”顾启摇摇头,尽力平复着自己的喘息。
许亦华低声道:“你才不足而立之年,说什么自己年纪大。”
顾启笑道:“跟慧启比是年纪大了,但是跟你比还是正合适的。”
许亦华心中滑过一股暖流,嘴上喃喃道:“是……是挺合适的。”
又过了半个时辰,他们才来到千鸟山的西侧煤矿。
站在煤矿外面被修葺的平坦宽阔的平台之上,顾启的目光换换的扫过整座煤矿。
这煤矿的规模并不算大,按照现场的大小来看,大约是一座中型煤矿,顾启来到的时候,这里还有人忙碌着,开在山腰处的矿洞里进出着矿民,这些矿民嘴上咬着一盏煤油灯,背上背着大大的竹篓,里面装着满满一筐原煤。那原煤还带着湿哒哒的水气,顺着竹篓往下滴着水,沉重的一筐原煤将矿民的背脊压弯,但是每一个矿民的脸上却只有麻木的神情。
他们每一天都重复着做同样一件事情,进矿洞,采原煤,运出来,然后周而复始,月底再拿到那与付出不相符的工钱,这就是他们的生活。
看着眼前这一群群人,看着仿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煤矿,看着大家不为所动的表情,看着周围依旧呵斥着的官差,一股怒气从顾启的胸口迸发,这股怒气来势汹汹,瞬间就席卷了顾启的大脑,让他整个人都要颤抖起来。
“为什么这里还在采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