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启破案手札》 第一章 顾启提着满手礼物一脸不情愿的往衙门走去,心情极度的郁闷。 不就是来了个名满天下的破案高手嘛,不就是长得有那么一点点俊俏嘛,不就是年轻了点嘛,居然让满县城待字闺中的姑娘们都骚动了起来,还把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托他把礼物带给那位破案高手许亦华。顾启拧着东西,满心酸楚,越想越生气。 他在丘兴县待了这么久,都没有收到这么多小姑娘的礼物呢。 “嘶——!!!” 一声惊慌失措的马叫声从顾启背后响起,狂乱的马蹄声嘚嘚作响,伴随着车辙声,百姓被惊吓的声音,呼啸而至。 顾启心里一惊,连忙抱住一大堆礼物从旁边一错步,险之又险的避开了马车。 “什么情况!”顾启惊魂未定的看着马车远去的背影。 咦,马车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光,等到顾启瞪大眼睛仔细看的时候,又看不到了。 检查了一下地上没有落下什么东西时候,顾启抬腿进了衙门,往后院走去,准备去找那位迷倒万千少女的许亦华。 “大人,许公子,饭菜已经备好,还请移步大厅。”丫鬟翠儿微微屈膝,行了一礼。 “好。”县太爷摸摸下颌的胡须,转头对许亦华道,“许公子,那我们就先用饭,如何?” “客随主便,学生听钟大人安排便可。”许亦华含笑道。 翠儿稍微犹豫了一下,又屈膝道:“大人,许公子,奴婢方才去叫叶侠士用饭,只是怎么敲门叶侠士都不应声,这……” “不应该啊。”许亦华皱眉,又转头笑道,“还请钟大人先行一步,学生去看看孤松。” “无妨,本官随你一起。” “诶诶!等等啊!”顾启好不容易才转过走廊,眼看着就要到许亦华的身边把手中这些重的要死的东西交给他了,谁知对方长腿一迈,居然跟在翠儿的身后离开了,顾启只能认命的提着东西跟上去。 “啊——————!!!” 才刚刚抬脚跨过叶孤松客房的门槛,忽然一声凄厉的尖叫响彻县衙。 紧接着一个什么东西咕噜噜的滚到了自己的脚边,顾启下意识低头一看,只见一个血淋淋的头颅停在自己脚边,鲜红的血液洒满了了长靴的黑色缎面,温热粘稠,紧闭着双眼却格外的诡异,在地面拉出一条蜿蜒鲜明的血路。 “人……人……人头……” 顾启双腿一软,差点昏倒。 一双手及时从背后将顾启的身体扶住,堪堪避免他跌倒。 “发生了什么事情?” 来人正是与顾启一同在衙门当差的赵明,长顾启几岁,颇有些拳脚功夫,在丘兴县内少有敌手,平时脾气暴躁,容易得罪人,但是很热心肠,见着顾启腿脚发软,便将他扶到一旁的椅子上。 “你没事吧?”赵明担心的问道。 顾启顺顺胸口,惊魂未定:“还好还好,就是刚刚突然之间有点吓人。” “赵明,你来的正好,这里你胆子最大,你把这……”县太爷钟本立指了指地上还在兀自流血的人头,“拾起来放在床上。” “啊?”赵明也傻眼了。 “不用,我自己来便可。”许亦华表情非常的冷静,若不是大家亲眼所见,很难相信刚刚死的人就是他的随从。 可顾启也明白,有些破案高手就是如此,因为在他们的眼中没有亲疏之分,只有凶手和受害人之分。只有在破案的过程中不添加任何的私心才不会被外物迷惑,从而找出真正的凶手。 将头颅重新摆放在床上,许亦华弯下/身,他的手指拨开受害人的嘴唇,露出里面的舌|头,凑过去闻了闻死者的嘴唇,然后褪|去尸体上面的衣服,仔细的检查着身体表面,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许亦华是永临城着名的破案高手,听闻他此次行程要路过丘兴县,钟本立特地发去请帖,邀请对方来此暂留一日,谁知才来不到四个时辰,他身边的随从便命丧如此。他对待命案的态度格外的严谨,此时全然沉浸在一些细节之中,令大家不敢言语,只望这位高手能够捉住凶手。 “身体无外伤,且无明显中毒迹象,他的头颅是……”许亦华说到此时忽然一顿,半晌转身叹道,“此事平日都是孤松记录,还请劳烦钟大人找一位主簿先生,替学生记录一二。” “顾启,你来充当一下主簿。”钟本立略微思索便对顾启招手道,“本官记得你不仅识字,书法还颇好,此次案件就由你来记录。” 顾启头皮发麻,自己千躲万躲就是不想跟案子扯上关系,没想到还是这么凑巧的就遇上了案子,真是该来的躲都躲不掉。看着钟本立鼓励期许的目光,顾启只能硬着头皮取来了纸笔:“许公子,你说吧。” “好,我说你记。”许亦华点头,“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是在床上,经过初步判定这是第一案发现场。受害人的头颅是被利器切下,伤口平整,肌肉微微收缩交错,凶器不明,依据尸体的僵硬程度和失血程度推测,叶孤松是在酉时三刻遇害。房间内没有挣扎的痕迹,受害人是在睡梦亦或是昏迷中被人切下脑袋。” “快,快记下。”钟本立连声催促顾启。 顾启点头,一一记下。又见许亦华直起身子往木桌走去,便也起身跟在他的身后。 桌上放着一整套茶具,只有一只茶杯是用过的,其他三只茶杯都是反扣在茶盘里,但是茶壶里已经没有了茶水,想必是被叶孤松喝完了,顾启没能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此外就是当时这个房间里门窗皆已反锁,只有墙壁上有一只半尺长三寸宽的气孔,但是这个气孔如此之小,莫说是人了,便是一只猫咪也无法从这种小气孔里钻出来,那就说明…… “这是一桩密室杀人案!”许亦华负手而立,双眉紧锁,脑后的浅色发带垂到身前,又被他不在意的拨到身后。 “密室杀人?”众人异口同声,惊异不已。 不错,正是密室杀人。顾启将手中的纸笔放下,来到了床边,重新看了一遍尸体。 受害人是整个头颅被切下,窗幔上面全部都是喷溅的血迹,被血液浸透的被褥往外渗着血,看起来非常惨烈。这个房间里面充满了血腥味,吸入鼻腔令人不适,顾启半捂住口鼻低头检查着。 如同方才许亦华检查的那样,伤口确实平整,看样子只一下就完成了这个比较有难度的手法,因为是生前切下来的,所以伤口处的肌肉有不同情况的收缩和交叉,而让顾启注意的却是受害人的肩膀。叶孤松的肩膀有一处齿痕,齿痕的颜色比较新,约莫是近几年新留下来的,按照齿痕上面的牙齿数量和大小,应该是女子咬的,只是这牙齿似乎是缺了一颗。 “依据伤口我初步推测,凶器应该是一柄非常薄的剑。”许亦华思忖道。 “不是,凶器不是剑。”顾启摸着气孔上面一个小小的豁口无意识的反驳。 许亦华转身,才发现说话的人是顾启,他不由的快步走到对方的身后:“为什么凶器不是剑?” “越薄的剑越软,就算是在剑中灌注内力,也不可能一剑就将受害人的头颅切下来,况且,若是有人用一柄极薄的剑将凶手的头颅切下,那他又是怎么将门窗全部反锁后再离开这里呢,所以……” 顾启忽然住了嘴,因为现场除了床上的那具尸体,所有的人都在看着自己。 “你们……看着我做……做什么……”顾启强装镇定,“我就是……就是随便说说……”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这时,忽然门外匆匆进来三人,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顾启看过去,发现原来是县太爷夫人和她身边的丫鬟杏儿,以及另一位捕快施斌,“我们听见翠儿的叫声连忙赶了过来。” 翠儿已经晕倒过去,现在还没有清醒过来,此时正歪在椅子上面。许亦华从怀里掏出一支细颈白瓷瓶,将上面的红布软塞扯下,把瓶口对着翠儿的鼻子,很快,翠儿咳嗽一声便醒了过来。 许亦华来回走了几步,忽然停下了脚步,站在众人的对面,目光锐利的看着大家:“你们应该看到了,叶孤松被人杀死,而知道我们今天来丘兴县的只有你们几位,所以现在还烦请各位说一下酉时三刻的时候正在做什么?” 顾启装模做样的重新拿起纸笔,准备当一名称职的主簿,但是目光不动声色的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只见众人或怕或怒,或怯或疑,神态不一。 翠儿还是害怕的浑身发抖,大约是第一次看见这般血腥的场景,哆哆嗦嗦的根本站不住,脸上满是惊恐,听见许亦华的话忽然指着赵明失声尖叫:“是他!是赵明!是他杀了叶侠士!” 第二章 赵明?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到了赵明的脸上,怀疑的看着他。 “你敢胡说!”赵明一听见翠儿敢说自己是凶手,立马眼睛一瞪,凶狠的看着她。 “赵明!”钟本立厉喝一声,“你想做什么!在没找到真正的凶手之前,任何人都嫌疑,包括本官。还不给我退下,真是不像话!” 赵明虽然脾气确实很暴躁,但是县太爷钟本立的话他还是不敢不听的,只能暗中瞪了一眼翠儿,哼了一声把头扭到另一边。 “你叫翠儿?”许亦华温言问道。 “是的……奴婢叫翠儿……”翠儿有些害怕赵明,往后面退了好几步,想离赵明远一些。 “你为什么说赵明是凶手?”许亦华问道。 “我……”翠儿偷偷摸摸的看了一眼赵明,颤声道,“奴婢晌午的时候奉夫人之命,上街买些女子用的物什,结果奴婢看见赵明正在和叶侠士争吵着什么,离得较远,奴婢也没听清,只看见赵明拔出腰间的佩刀,就要去砍叶侠士,叶侠士也抽出他背上的长剑,两人就打了起来。后来,后来奴婢看见叶侠士将赵明打倒在地,赵明还说……还说……” 钟本立追问道:“说什么了?” “他说他不会善罢甘休的。”翠儿说完,急忙往许亦华身后躲去,“一定是赵明怀恨在心,偷偷的把叶侠士给杀了!” 顾启微微皱起眉头,翠儿说的是实话,因为当时他也在现场,见过两人打架,只是赵明虽然脾气暴躁,但是绝对不会为了这种小事就去杀人。 自然,人不可貌相,顾启也不详这么早就下定论,只是负责任的将翠儿的话记录下来。 赵明连忙开口为自己辩解:“我上午的时候确实同叶侠士发生过争执,也被他打败,但是我赵明从来都不是这么小气的人,成败不过是寻常的事情,又怎么会为了一次输赢就去杀人呢?还望大家明鉴啊!” 真诚恳切的说完,赵明殷切的看着大家的眼睛,只是大家无一不错开了与他对视的眼神。 许亦华不为所动,继续问道:“那案发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下午的时候一直在衙门当差,但是酉时二刻的时候,我忽然间有些困了。”赵明回忆着,“我便跟施斌说了一声,就在公堂后面随便找了个地方准备眯一会儿。后来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翠儿的叫声,我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连忙就赶到了这里。” “你在睡觉的这段时间可有什么人看见了?”许亦华问道。 “没有。”赵明道,“可我说的是真话。” 顾启摇摇头,心道糟了,这次恐怕赵明的嫌疑暂时是洗不掉了,他在酉时二刻到现在这段时间,足足有近半个时辰的空白,没有人证,在不提作案手法和密室的情况下,他有绝对充足的作案时间,加上上午发生的冲突,足够让大家怀疑了。 许亦华思忖片刻,抬手指了指赵明旁边的施斌道:“你呢,案发时你在何处?” 施斌今年三十二岁,瘦瘦高高的,面黄肌瘦,简单看一下面相便知他必定有什么陈年旧疾。他是三年前来此当差的,好像是本地人,只不过此人素日里品行不|良,比顾启还喜欢欺压百姓,喜欢以权谋私,顾启甚至有好几次看见他在街上调|戏良家妇女。再加上他也会些拳脚,大家更是敢怒不敢言,顾启不太喜欢他,所以也鲜少与他接触。 “我……我一直在当值啊。”施斌转了转眼珠,嘿嘿一笑,“刚刚赵明还提起了我,许公子这么快就忘记了?” “赵明去睡觉你可曾看到?” “没有没有,我没看到。”施斌摇头。 许亦华冷笑道:“那就是说,在赵明睡觉的这段时间里,你在做什么也没有人看见。” “这……”比起暴躁的赵明,施斌显然是个老油条,非常镇定,“我真的一直都在公堂值班,寸步不离。” 施斌没有说实话。 他在说谎。 顾启正在写字的笔停了下来,看着施斌。对方在说话的时候右边的眉头挑了三次,左手大拇指一直在磨擦着佩刀的刀鞘,这是说谎的时候一种本能的反应,用小动作来掩饰自己说谎时的不自然。 “你在说谎。”许亦华死死的盯着他。 “你、你又没有看见我在做什么,凭什么说我说谎!”施斌眼神慌乱了一下。 “人在说谎的时候,眼睛会向右边看。”许亦华冷笑,“所以你在说谎。” 蓦然听见这句话,顾启一怔,说谎的时候人的眼睛会向右边看,回忆的时候人的眼睛会向左边看,这一理论还是当初他提起的,但是后来因为他发现了这个理论有漏洞之处,所以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个理论了,没想到许亦华居然也知道这个。 “我、我没有。”施斌还想死鸭子嘴硬。 “你就是在说谎!”忽然一声娇喝响起,众人看去,原来是丫鬟杏儿。 杏儿扶着夫人站在另一边,瞪大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施斌,脸上带着薄怒:“酉时三刻的时候我分明看见你在叶侠士的房间周围转来转去,你还敢说你一直在前面值班!” 杏儿和翠儿是钟本立家的丫鬟,是县太爷专门请来服侍自己夫人日常起居的。杏儿是新进来的,现在不过双八年华,眉宇间带着英气,因为娇俏可爱,还被施斌调|戏过一次。后来杏儿一状告到了钟本立那里,施斌不仅要当场向杏儿道歉,还被打了二十大板,从此见到杏儿就绕道而行。 虽然两人不对盘,但是杏儿的个性顾启非常的喜欢,也从不说谎骗人,她的话有九分可信。 许亦华问道:“你确定是酉时三刻?” “嗯,我确定!”杏儿用力点头,“府中是戌时用饭,所以每到酉时三刻的时候,夫人都会停下手中的事情,准备洗手吃饭。但是今天夫人刚洗完手,忽然闹起了肚子,我便扶着夫人去了茅厕,刚刚走过院子,我无意回头,就看见施斌鬼鬼祟祟的在叶侠士房间周围转来转去。” “但是后来出了一件怪事。”钟夫人接口道。 “什么怪事?”钟本立马上担心的问道。 “杏儿扶我去了茅厕,但是刚过半柱香的时间,我闻见一股奇怪的味道,有点像桂花的味,但是我又有些不肯定,因为县衙内并无一棵桂花树。闻了这个味道之后,我便昏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隐隐听见一些动静才醒了过来,拉开茅厕的门却看见杏儿也昏倒在了门外的地上。”钟夫人安抚性的对钟本立笑笑,担忧道,“许公子,这是否也是凶手做的?” “现在还不知道。”许亦华摇头道,又喃喃自语,“奇怪……为什么……” 问过杏儿,对方回答亦是如此,唯一的区别就是她是被钟夫人叫醒的。 当时翠儿酉时三刻的时候才出门摆桌煮菜,现在饭菜皆已备好,没有作案时间,而钟本立是和许亦华在一起的,两人互相做了证明,也没有作案时间。 至于顾启,整个下午几乎都被街上未出阁的姑娘们纠|缠围攻着,让他把众人的礼物带给许亦华,也是分/身乏术。 那么依现在看来,主要嫌疑人有两位,赵明和施斌,只有他们有作案时间和作案动机。 经过一番盘问之后,现在已经是戌时二刻了,天色早就沉了下来,屋子里面也点上了烛火,钟本立看了一下窗外,道:“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许公子还是先用饭吧。” “钟大人,学生现在吃不下,还是你们先用饭吧。”许亦华坐在椅子上面,目光迷茫的看着墙壁上面那个小小的气孔,听见钟本立的话随意的往身后摆摆手,也没有回头。 “也罢。”钟本立点头,吩咐下去,“赵明施斌,你们将尸体抬到义庄去。” “是,大人。” 顾启放下手中的毛笔,捏捏后颈,觉得自己肚子咕噜噜直叫:“应该也没我什么事了吧,那我先去吃饭了?” “你再忍忍。”钟本立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离去,“现在许公子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你留下来协助许公子。” 见顾启哭丧着脸,钟本立又柔声道:“今天我让翠儿做了你最爱的八宝鸭,我给你留着。” 最爱吃的八宝鸭也不能阻止顾启想离开这里的心情,他可怜巴巴的看着钟本立:“大人,就让我去吃饭吧,你不能饿死你的属下呀。” “钟大人,让他去吃饭吧。”许亦华双手严谨的搭在膝盖上面,“这里有学生一人足矣,顾启在此也帮不上什么忙。” “嘿嘿。”顾启连忙道,“是啊是啊。” “你啊。”钟本立气的在顾启的额上点了一下,转身离开。 顾启转身对许亦华拱拱手:“许公子,那我就先走了。” “嗯。”许亦华随意的应了一声,拿起放在桌上方才记录的纸张,扫了几眼。 顾启看许亦华这个认真的劲,觉得真是年少有为啊,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干劲十足。他摇摇头,掩住唇边一抹笑意,准备离开。 “站住!” 身后忽然传来许亦华有些颤抖的声音,顾启离开的脚步不由得一顿,下意识回过头。 一阵劲风拂面,许亦华已经站在顾启面前,他的右手紧紧的捏住顾启衣领,双目似喜似惊,却一瞬不瞬的盯着面前的人,想将他看的真真切切一般。 顾启措手不及,只能被迫抬头与许亦华对视,对方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目光清澈,气息杂乱。 耳畔全部是许亦华如同雷声一般的心跳,一下一下,在这个昏暗而寂静的房间里面格外的清晰,直到他听见对方冷静而压抑的开口: “你是谁?” 第三章 “我……我是顾启啊。”顾启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许公子,你怎么了?” “你到底是谁!”许亦华死死的盯着顾启的双眼,想要看清对方隐藏起来的情绪。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顾启脸色有些不好看,“许公子,请你放手。” 许亦华举起他的左手,纤细的手指捏着纸张,正是之前顾启提笔记下的案件:“我认得你的字,你骗不了人的。” 顾启心里咯噔一下。 “你的字,和我一个朋友的字一模一样。”许亦华一字一顿。 顾启开始回忆,半晌放弃道:“可我在今天之前真的不认识你。” 许亦华莫名脸红了一下,嗫嚅道:“我……只是神交已久……” “许公子,我想你是认错人了。”顾启不耐烦的伸手想推开许亦华,“世间相像的字何止千万,你何来自信只凭字迹便能认出?你不要再闹了好不好,我和隔壁的小红约好了,还赶着回去吃饭呢。” 许亦华沉默良久,忽然松开手,神情失望之极,“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是已经无关紧要,正如同顾启所说的那样,世上相像的字又何止千万,再说两者的自己还是有一些些微的差别,眼前这个溜须拍马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和自己想象中的那人一点都不一样。 哪怕自己已经盯着那人的笔迹看了不下千遍。 翌日。 顾启刚到衙门,发现许亦华早早的就起床等在这里了,对方换了一身衣服,一身水墨劲竹白袍,衬的他眉宇间书卷气愈发浓郁。 “可曾吃过早饭?”许亦华问道。 顾启愣了一下:“吃过了。” “那就好,随我去一趟义庄。”许亦华将手中的纸笔交给顾启,率先走了出去。 “哦。”顾启只能跟上去,“许公子,密室之谜解开了吗?” “还没有。”许亦华摇摇头。 顾启一直认为,世上没有绝对的密室,所有所谓的密室杀人都有一定的漏洞,在一定的程度上都不能称之为是一个完全的密室,但是,凶器是什么呢? 那样的伤口,会是什么样的凶器造成的。 昨天已经排除了剑,那么自然更不可能是刀斧之类的凶器,这些兵器全部都太厚,如果切下去的话,势必会破坏一些伤口附近的肌肉组织,而受害人伤口附近的肌肉没有一点损坏,就像是被一柄又薄又锋利而且坚|硬的剑切的。但是世上尚未有这种剑,又怎么可能是剑,顾启觉得自己的思路绕进了一个怪圈里面,走不出来了。 “等等!你要做什么!”顾启看着许亦华从怀里拿出一个卷起来的小包裹,展开后熟练的取出若干长短不一的各式小刀,整整齐齐的摆好,头皮一瞬间炸了起来。 “我怀疑孤松在死之前被人下了药。”许亦华解释道,“但是我检查身体却什么都检查不出来,所以现在我必须要检查一下他的胃部。” 顾启对仵作这门学问只是略懂一二,往深里去了就一无所知,但是也知道,在有些案件中受害人死因不明的时候,也会将受害人的尸体解剖,查明真正的死因。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是对于一个枉死的人来说,查明真相才是真正的尊重他们。 虽说如此,可是顾启还是浑身汗毛直立,他甚至觉得这间屋子里面刮起了阵阵阴风,像是叶孤松的抗议。 “那你有钟大人的解剖批文吗?”顾启问道。 “有。”许亦华从怀里掏出一纸文书,扔到顾启的怀里。顾启展开看了一眼,上面盖的确实是钟本立的县太爷官印。 许亦华用清水净了手,擦干后戴上了白布手套,手指在那一排小刀上面划过,最后选择了一柄比巴掌长一点的小刀,用手指稳稳的捏住。刀锋隐隐闪烁着森森寒光,被他用一块叠的方方正正的洁白丝帕轻轻擦拭着。 “我要解剖了。”许亦华嘴角甚至露出一个笑容,“你做好记录的准备。” 顾启悄悄的往后面退了好几步,他觉得等会的画面可能有点不宜观看,还是离得远一点比较安全。 刀锋划开皮肤的声音让顾启毛骨悚然,细细小小的声音就像是在他的耳边响起一样,叶孤松是死了的人,自然不觉得难受,但是顾启却觉得这刀子就像是割在自己的心里面一样,一下一下的,堪比酷刑。 “血液流量很少,呈半凝固状态,色泽微暗,无明显中毒迹象。” 许亦华已经划开了叶孤松的腹腔,开始检查内脏:“内脏触之软弹,无异味,亦无明显中毒迹象。” “咦?”许亦华正在动作的双手忽然停了下来。 顾启忍着强烈不适问道:“怎么了?” 许亦华从尸体的腹腔里面捻起来了一点东西:“我在他的胃里面发现了这个,好像是什么药草的残渣。” “药草?”顾启听见这个立马眉头一皱,凑了过去想辨认许亦华手中的东西,但是随即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又将他活生生的熏开。 顾启捂着鼻子愁眉苦脸:“能认出来时什么吗?” “能。”许亦华脸色沉重,将手中的药草残渣放到一旁摊开的白布上面,扯下手套扔到一旁,又用清水将双手仔仔细细的洗了一遍,这才道,“这是能够凝神静气的一味草药,名叫白凤草,因为酷似凤尾而得名,把此药煎服喝下,可以助人睡眠。但是此药还有另一个功效,却很少有人得知,如果有人服下白凤草,再点燃佛皮,便能使那人昏昏沉沉,状似困觉,行动自如却消失触感。多数是大夫用来麻痹病人,使其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从而顺利的缝上伤口。” “那个房间里面我们肯定还忽略了一些东西。”顾启皱眉,抓住许亦华的手腕急道,“快,现在去看看!” 许亦华措手不及,被心急的顾启拉的一个踉跄:“我的工具!” 作为凶案现场的那间房间,已经被钟本立用封条封起来了,防止被人进去破坏了案发现场,顾启烦躁的扯下封条,直接推门而进。 屋内的一切自然是没有人动过的,地上以及窗幔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房间里面也闻不见血腥味了,顾启习惯性的环视一遍房间,仔仔细细的寻找起来。 然而没有,不管是地上,床下,甚至衣箱以及花瓶里面也被仔细的寻找过了,并没有佛皮燃烧后的灰烬。 “难道想错了?”许亦华喃喃自语。 “你应该没有想错。”顾启习惯性的啃着大拇指的指甲,在床边来回踱步,忽然顺着床的视线往上看去,在帐幔的上面却是一根横梁,他对许亦华道,“你上去看看,佛皮燃烧过后的灰烬应该在那上面。” 许亦华一脚踩在旁边的圆凳上,借力一跃,瞬间腾空,很快又落到地上:“你说的不错,上面确实有一小簇燃烧过后的灰烬,初步辨识的确是佛皮。” 顾启思忖道:“灰烬有多少?” “不算少。” “怎样排列的?” “排列很整齐,且梁上有一条很明显被烧灼过的痕迹。” “嗯。”顾启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烦躁的啃着指甲。 许亦华忽然反应过来了:“是你查案还是我查案。” “别吵!”顾启口气不善,“白凤草这么普通,每天都有人买,如果去药铺查肯定查不到有用的东西。” “但是佛皮市面上比较稀少,应该能查到一些东西。”许亦华又被顾启的问题牵着鼻子走。 “不,方才根据你的描述来看,凶手燃烧的不是一般的佛皮,而是制作成香柱。”顾启换了只手指啃,“佛皮之所以市面上比较稀少是因为普通人用不上,基本上都被制作香柱的小贩买走了,用于大家礼佛拜神,或是在家中祭祖时用的,所以也查不出什么的。” 许亦华的眼神一瞬间奇怪了起来。 顾启并没有注意到许亦华的眼神,他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在脑海中不停的推演着。这个凶手比顾启想象中的更加的聪明,白凤草能够使受害人熟睡,同时和佛皮香混合又能够麻痹受害人的皮肤,且佛皮香比一般的香柱燃烧的时间更久,这样就能够提前潜入受害人的房间,安排好一切。但是这又是为什么,既然凶手能够提前潜入受害人的房间,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精心安排佛皮香而不是直接下□□,他让受害人皮肤知觉麻痹这一举动又是为了什么? 许亦华眼神闪烁不定,昨晚的那种感觉又浮上了心头,紧张,激动,忐忑,怀疑,不安,错综复杂的交织在一起,他看着顾启呆立在气孔前方的身影,状似无意的开口:“要是水忧风在这儿,一定很轻易的就解开这些谜题。” “放屁。”顾启下意识反驳,然后心里咯噔一下反应了过来。 许亦华又在怀疑自己。 “你、你怎么说脏话。”许亦华一下子涨红了脸颊,诧异的看着顾启。 “老子说脏话怎么了,老子说的是事实!”顾启回头。 “你、你……”许亦华瞠口结舌,“不准你这么说他。” 顾启烦躁道:“老子就是水忧风,我骂骂自己还不行?” “你、你……”听见这话,许亦华反而不觉得顾启是水忧风了,他只觉得自己一直仰慕的人被眼前这个人侮辱了,气急之下脱口而出,“你才放屁!” “粗俗。”顾启摇摇头,“读书之人居然说出这等粗鄙之话,简直是有辱斯文。” 许亦华恨恨的瞪了一眼顾启,泄愤的踢了一下桌子。 半晌,许亦华问道:“那对于这个密室,你有什么看法?” 顾启见他表情有趣,忍不住想逗弄:“我觉得密室确实是一个密室,不过嘛……” “不过什么?”许亦华果然追问。 “不过……是你破案,你问我做什么,我只是一名捕快,如今身兼一下主簿而已。”顾启转了一下手中的毛笔。 这次许亦华到没有被气到,只是抢过顾启手中的纸笔,放到桌上:“那就跟我一块出去,我想问问附近的人在案发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异常?”顾启皱皱眉,“我被一辆发狂的马车差点撞到算吗?” 许亦华没好气道:“我在破案,你不要说一些无关的好吗?” 顾启不认为这是无关的,受害人死于酉时三刻,算算时间,那时他正巧在县衙附近,还差点被一辆发狂的马车撞上,真的就有那么巧的事情吗,既然是在案发时间发生的不寻常的事情,那就说不定是与命案有关的。现在对于这个案子一头雾水,遇见线索,一定要追查下去。 根据昨天的记忆,顾启和许亦华沿着街道查探着,多数问的是一些街边小贩,他们一般固定在一个位置,可能会知道些什么事情。 “昨天那辆马车啊,小老记得。”终于在问到一位卖豆花的老伯的时候得到了答案,“小老看见那辆马车从前面那个巷子里出来的,那马啊,跟发了疯一样,在街上乱跑,从巷子跑出来的时候还撞翻了卖豆腐的李婶,现在李婶还在家里歇着呢,真是可怜啊……” “谢谢老伯。”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许亦华作了一揖,回头对顾启道,“走吧。” “嗯。”顾启点头,两人顺着老伯指的方向走去。 原来老伯说的那个巷子正坐落在县衙的后面,和县衙后院只有一墙之隔,等到了巷子口的时候,两人却发现早就有人捷足先登了。 “施斌,是你?”顾启有些诧异。 施斌正蹲在地上,像是在查看着什么东西,但是他的手指又在地上磨擦着,更像是在掩藏着什么证据一般。 “你在做什么?!”许亦华厉喝一声。 一听见两人的声音,施斌一愣,刷的站起来转身就往巷子另一头窜去。 “不准跑!”许亦华脚步一错,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顾启羡慕的看着许亦华潇洒的背影,有功夫在身真是一件好到不能再好的事情了。 两人追逐着离开了,顾启来到刚刚施斌蹲下的地方,学着他方才的样子也蹲了下去,施斌刚刚在这里做什么,他在看着什么,又在掩藏着什么。顾启的手指在地上磨擦着,目光从石板上面一寸一寸的扫过,不放过任何一点。 嗯? 顾启的目光在某一处停住了,这里是…… “让他跑了。”许亦华悻悻的声音从顾启背后响起,又像是解释一般开口,“因为我不熟悉这边的路。” “你看看这个是什么?”顾启没在意,招招手让他蹲下来。 “这……”许亦华仔细辨认了一下,“好像是凝固干涸之后的血迹。” 顾启缓缓的站了起来。 线索到了这里又断了。 “我回去告诉钟大人,让他派手下去寻找那辆马车。”许亦华跟着站起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叶孤松住的那间房间的后面。” “差不多,错不了多少。”顾启啃着指甲,“还要记得派人去找施斌,我觉得施斌肯定与这件事情有关。” 施斌究竟为什么会来到这里,马车经过的时候他尚在衙门里面,又是怎么查到这个地方的,他为什么想要把地面的血迹擦掉,如果不是杀人凶手,为什么看见了他们两个还要心虚的逃跑。 如果施斌就是凶手,他又是怎样在一个门窗皆反锁的房间里面神秘消失的,他的动机是什么,又是用怎样的作案手法? 看来谜团不仅没有解开,反而越来越多了。 夜晚罕见的下了一场大雨,雷声滚滚,瓢泼大雨铺天盖地,却催人入眠。 空气中充满了泥土的味道以及淡淡的桂花香味,被凉丝丝的微风一吹,散的满城都是。 顾启睡得正香甜,忽然一声炸雷响起,紧接着震天响的拍门声将他从梦乡中拉了出来。 “顾启!不好了,施斌死了!” 顾启心里一凉,立刻清醒了大半。 第四章 现在才五更未到,还是夜色沉沉的时分,初秋的季节少见的大雨整夜不曾停歇,顾启最后一点朦胧睡意也被带走。 赵明在外面一手举着油纸伞,另一只手提着一盏摇摇晃晃的灯笼,微弱的烛火在雨夜中发挥不了多少作用,反而要被飘进来的雨水浇灭。他路上走得急,衣摆全部湿透了,却浑不在意。 顾启只匆匆披了一件外衣就连忙赶到了义庄。义庄里大家差不多已经到齐,现场除了许亦华以及钟本立以外,另外还有一名老伯,穿着蓑衣,赤着脚,裤腿高高的卷起,上面溅满了泥点。 伸手接过许亦华递过来的布巾,顾启随意将身上的雨水擦擦,直接就拿起了纸笔问道:“情况如何?” “施斌的尸首是这位渔民发现的。”钟本立身上穿的是一件便服,想必是来不及穿官服便匆忙赶来,他指了指身旁那位老者道,“你来说吧。” “是,县太爷。”那老者连忙俯低身子做了个大揖,又直起腰来,脸上掩着激动,说起话来却滔滔不绝,“各位大人听小人说,这个事情是这样的,小人是个打渔的,就住在来喜村东头,各位大人要是不相信完全可以去来喜村打听一下,大家口中总是提起的老张头就是我。今天晚上一直在下雨,又是刮风又是下雨又是打雷的,所以小人打渔的那条河河水上涨,半夜的时候被雷声吵醒,小人心里面惦记着自家的渔船,便披了蓑衣到河边看看,谁知道这一看,可把小人吓坏了!” 老张头说到这里,还激动的拍了一下大|腿,故意买了个关子:“各位大人猜怎么着,小人那船绳上面居然缠着一个人,搁水面上飘来飘去的,小人心想这还了得,就连忙将人背了上来,这一看又不得了了!小人发现那水面上飘着的人居然穿着捕快的衣服,再一摸鼻子,一点气都没有,浑身冰凉凉的,死的不能再死了,当时就把小人吓得魂飞魄散,差点滚下河,那个时候还下着大雨,小人……” 顾启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一拍桌子喝道:“说重点!再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就打你三十大板!” 老张头吓得一个哆嗦,觉得眼前这人虽然只拿着笔在那里写来写去,但是这一拍桌子瞪着眼睛的模样确实怪吓人的,心里面滔滔不绝的话也只剩下一句:“小人背着尸体就赶紧来衙门报官,是片刻也不敢耽误啊。” 这张老头说来说去耽误了半天的时间,有用的话却非常的有限,顾启只在纸上记了寥寥数笔。 “你还记得你是几更发现尸体的吗?”许亦华问道。 “记得记得。”老张头连忙点头,“小人起床的时候看了一眼漏刻,所以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正巧是三更天。” “之前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没有啊。”老张头茫然的摇摇头,使劲想了一下也想不出来什么,“当时下着那么大的雨,有什么动静也会听不见吧。”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顾启抬头看去,原来是钟夫人和两位丫鬟,屋外的凉风夹带着丝丝雨水飘了进来。杏儿甩了甩油纸伞上面的雨水,将伞挨着墙壁放好。 “你来做什么?”钟本立急忙伸手扶住钟夫人,脸上带着责怪,“我不是跟你说过让你在家里呆着就好吗,这么大的雨,又看不清路的,你出了点意外可怎么办?” “你就会瞎说。”钟夫人嗔道,“有翠儿和杏儿在,能出什么事情,我就是不放心你才过来看看。” “你有什么不放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钟本立扶着钟夫人往一旁的凳子走去。 “还说呢,你看你。”钟夫人伸手在钟本立的后背拍了几下,“让你走路走慢点,你偏不听,你看看你现在,身上溅了一身泥。” “哎呀,夫人呐。”钟本立无奈的摇摇头,让钟夫人坐下,又对许亦华道,“许公子,你对此事是怎么看的?” 许亦华眉头轻轻皱起:“学生需要验尸。” 赵明打来清水让许亦华净了手,后者又从怀里拿出一副白布手套戴在手上,然后对顾启点点头,俯身检查了起来。 “死者男,而立之年,确认为施斌本人。”许亦华手指在尸体上面轻按着,“面部青紫,两眼微张,眼球凸起,布满血丝。双手张开,腹部鼓胀,触之稍硬,头与发迹,手脚指缝,衣服与鞋内各有泥沙。” 待顾启一一记下,许亦华又褪|去施斌的衣物,细观面相:“口鼻内有水沫泥沙及些许淡色血污,身体有多处擦伤与淤青,皮肤发皱,为溺死之症。” “这不可能。”赵明觉得简直荒唐,“施斌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想不开投河?” “我没说他是投河。”许亦华将施斌的尸体重新盖上,扯下手上的手套,用一旁的清水清洗了一遍双手,“如果仔细的闻,在施斌的身上还能够闻出淡淡的酒味,有可能是酒醉之后不小心失足落水。” “这倒有可能。”钟本立回忆道,“本官记得施斌是嗜酒如命的。” 如果真的如大家所说的这样,施斌看起来确实有可能只是不小心落水的,但是顾启根本就不相信这个答案,对失足落水这个答案嗤之以鼻。 上午的时候,他和许亦华一同发现了鬼鬼祟祟的施斌,对方一见到他们就匆匆忙忙的逃走了,一个下午也不见人,这种心里有鬼的人甚至是匆忙的连身上的捕快服都来不及换下,又怎么可能还有闲情逸致去喝酒,还喝的伶仃大醉,失足落水呢? “可曾检查出来他是何时死亡的?”顾启双眉紧锁。 许亦华摇摇头:“尸体在水中浸泡时间过久,影响了对死亡时辰的判断,只能大致判定死亡时间是在申时到亥时之间。” “这个时间太长了。”顾启不满意这个答案。 对于查案来说,确定受害人的死亡时间是一件非常有用的事情,越是详细的死亡时间能够推测的东西就越多,能够在尸体上面发现的线索越多,就越利于破案。 顾启习惯性的将双手拢在袖子里面,眉毛紧紧的皱在一起,暗自思索着。 他们是上午才发现施斌跟这件案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也许知道一些什么,正打算将他捉回来问一些问题,但是偏偏就这么巧,晚上施斌就死了。 “等等,这是什么?”顾启从施斌的发间发现了一样东西,他伸手小心翼翼的拿了起来。 许亦华凑过来看了一眼:“多半是河中的水草,并无不寻常之处。” 顾启盯着手中的水草看了几眼,这水草的叶子跟普通的水草有些许地方不一样,叶子比较尖锐,或许…… 顾启忽然对老张头招了招手:“老张头,你说你是打渔的,那一定对附近的水域很熟悉吧?” 老张头一听见顾启这么问他,连忙又吹上了:“那是,不偷大哥,不是小人自夸,这附近的河流小人都熟悉的跟自家婆娘一样,什么弯弯道道,哪里鱼多……” “行行行了。”顾启皱着眉打断了他的话,“你看看这个,能不能认出来这水草一般在什么地方生长?” “诶,好,小人看看。”老张头凑过去,仔细的辨认着那根水草。 其实只是一根水草,顾启也觉得分辨出来的可能性比较低,而且就这么一根,认不出来也是正常的,他就是抱着一点希望随口一问,说不定这个老张头知道,这样就可以找到第一案发现场,从而发现更多的线索。 “小人认识!”老张头忽然激动了起来。 “快说!”钟本立焦急的追问,“你就不要再卖关子了。” “这是城东那边的,只有那边的水草长这个样子!” 城东。河边。 “老张头说的应该就是这个地方了。” “嗯。”顾启手持一柄油纸伞,蹲在河边,若有所思的看着泛起阵阵涟漪的河面。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现在天亮了才堪堪要停。河水上涨之势迅猛,浑浊不堪,河岸两旁均是泥泞不堪,一脚踩上去,泥水全部渗进了靴子里面,又潮又湿的感觉令人生厌。 顾启找了一块比较宽大的石头,招呼许亦华也站了上去。 “你看一下这周围。”顾启抬抬下巴,“树乱石多,是个绝佳的杀人地点。” 许亦华点头道:“你说的不错。” 赵明他们得了钟本立的命令,还在河道附近到处搜寻着,企图找出案发现场。 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况且大雨一直没有停歇过,这边就算是有什么线索恐怕也已经被冲刷的差不多了,找不出什么东西的。 “可曾发现什么了?”钟本立亲自跟了过来,也踩上了这块石头。 “没有。”顾启摇摇头,“这里的水草确实与施斌发间的水草一样,是第一案发现场的可能性很高,但是现在河水上涨,或许已经将案发现场淹没了。” “那……那怎么办?”钟本立急道,“这样岂不是查不出来施斌是失足落水还是他杀了吗?” “施斌是被人谋杀的。”许亦华开口,“不是自杀,也不是失足落水,根本就是被别人蓄意谋杀的。” 钟本立闻言一愣:“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本官都有些糊涂了。” 许亦华冷笑一声:“凶手或许很聪明,甚是连老天都在帮他,但是正是因为他的多此一举,才让我确定这是一件谋杀事件。因为那个凶手居然不知道施斌患有肝病,是根本不可能饮酒的!” “原来是这样……”钟本立恍然大悟。 顾启跟在大家的身后从石头上跳下来,一起往衙门走去,他低着头,漫不经心的举着伞,脑子里面却翻来覆去的想着密室之谜。 他觉得自己好像隐隐约约忽视了什么,如果能想到那一点的话就有可能解开凶手在密室里面神秘消失的谜团了,但是自己到底忽视了什么,那个密室已经被他和许亦华检查了好几遍了,也确实没有落下什么角落。 到底是什么呢? 忽然脚趾一阵剧痛传来,将他从沉思中惊醒,他痛的倒吸了好几口凉气,眼泪差点都掉下来了。原来他刚刚太过专注的思考着脑海中的事情,压根儿就没有注意自己脚下的路,这才一脚踢上了一块石头,痛的他准备在石头上踩几脚泄泄愤,谁知道这一低头,他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 第五章 “许公子啊,你觉得,这个杀害施斌的凶手会不会就是之前杀叶孤松的凶手?”钟本立问道。 “有很大的可能。”许亦华道,“施斌和孤松之间一定有什么关系,只是现在学生还不曾得知,还需要查一下才行。” “你是不是三年前认识叶孤松的。”从后面追上来的顾启忽然问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许亦华点头道:“没错,我正是三年前认识孤松的,他那个时候在客栈做护院,我见他身手颇有些不凡,便起了结交的心思,后来,孤松就一直跟在我身边了。” 顾启搓了搓自己的下巴,问完这一句话后又陷入了沉思。 许亦华见他的样子实在是奇怪,心里面总是忍不住怀疑,不由得扭头问县太爷:“钟大人,顾捕头一直是这样的吗?” 钟本立闻言回头,只见顾启一只手漫不经心的举着伞,半拉肩膀都湿透了却浑然不知,另一只手缩在衣袖里面甩来甩去,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些甚么,看起来颇有些诡异。 “或许是想学些本事,便对这件案子上了心。”钟本立笑道,“若真是如此,还是要多谢许公子,你颇有经验,平日还劳烦多多指点才好。” 许亦华连连笑着推辞,只道不敢。 “凶器到底是什么……凶手又是如何杀人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顾启食指点着太阳穴,眉心皱的都可以夹苍蝇了。一行人在衙门口分手之后,他独自一人来到了县城中最大的茶楼,越是烦躁的环境越是能够让顾启的心安静下来,但是在苦苦思索一个上午都想不出答案之后,他的心也无法静下来了。 “小二,换茶水。”顾启烦躁的敲了敲桌子。 “诶,顾捕头,马上来。”小二远远的应了一声,很快过来帮顾启换上了新的茶叶茶水,“顾捕头今天火气怎么这个大?” “别提了。”顾启摆摆手,不愿多提。 小二也不多问,换好了茶水之后便转身离开。 “这不是芊芊姑娘吗,来的还挺快。位置给你留着呢,多弹点喜庆的曲子,知道吗?”小二拿着大茶壶嘱咐道。 顾启抬头看过去,发现是经常在这边弹琴的芊芊姑娘和他的爷爷孙老伯。 顾启也是这边的熟客,没事过来坐坐的时候经常能看见芊芊姑娘弹点小曲,有时候也聊上几句,一来二去的,大家就算是熟人了。 “顾大哥。”路过顾启的时候芊芊还微微屈膝施了一礼,然后才抱着怀中的古琴施施然坐下。 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顾启手指在桌上叩了叩,微微眯眼,懒洋洋的支起脑袋听着寡淡的琴声。 琴声虽然有些寡淡,但是对于这类欢快的曲子芊芊弹起来却是颇为娴熟,也博得这群不懂音律之人的阵阵叫好声。 “芊芊姑娘,再来一个!” 歌声欢快,芊芊姑娘弹起来一气呵成,也解了顾启心中少许的烦闷,他听的正得趣儿,忽然听得“铮”的一声,又一声痛呼,琴声戛然而止。 顾启忙抬眼看过去,原来是芊芊姑娘的琴弦断了,伤了手指,无法接着弹下去了,只能同众人告辞。 想不到琴弦还这么锋利,居然能将手指割破,芊芊姑娘捂着手指,看样子还伤的不轻…… 嗯? 琴弦伤人? 似乎有一道亮光从顾启的眼中划过,点亮了他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很快那股亮光又被他小心翼翼的收敛起来,他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往桌上扔下三枚铜板后匆匆离开。 许亦华正坐在凳子上面,双眉紧锁,手边放着几张纸,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蝇头小楷,另一旁放着一盏茶水,却早已冰凉。 从河边回来以后许亦华就把自己关在房中很久了,一遍一遍的反复推敲着密室之谜,但是无论怎样推测,中间还是有几个环节想不出来。 门外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自己的房门便被人重重推开:“跟我来。” 顾启三两步走到许亦华身边,扯过手腕就往外拉:“快!” “案子有进展了?”许亦华一看见顾启的反应就大概猜到是什么事情了,连忙追问,“是密室之谜?” “只有六七成把握,还需要你的帮忙。”顾启肯定了他的猜测。 虽然嘴中说的是六七成的把握,但是他在来时的路上已经在脑海中不停的推演过了,心里面有九成把握自己的猜想可以成功,现在差的就是最后进行还原案发现场了。 许亦华闻言,心里不由有点酸溜溜的感觉,他自负聪明,思考了这么久的密室之谜却让一个刚刚才跟着他查案不久的人先想到了,实在是让他有些吃味。 案发房间重新被封条贴上,阻止无关人士进入,许亦华伸手将封条揭下来,两个人再一次进到这个房间里面。 “你住在后院,有没有看到什么人偷偷的进来?”顾启在房间里面转了一圈,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有些说不上来。 “没有人进过这个房间。”许亦华摇头,“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嗯……”顾启无意识嗯了一声,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干脆先把这件事放下,转头道,“我大概猜出来凶手是用什么手法行凶了。” “他是如何制造这个密室的?”许亦华问道。 顾启顿了顿:“许公子,有没有可能是受害人自己制造了一个密室,而不是凶手制造的?” “怎会如此?”许亦华直觉摇头,“受害人怎么会自……” 许亦华忽然停下自己的话,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受害人自己将门窗反锁,然后凶手隔空杀人?” “不对,不可能……凶手是如何做到隔空杀人?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顾启却像是早就知道许亦华要说这句话一样,不慌不忙的解释道:“因为凶器的特殊,所以凶手能够在外面轻易的切下受害人的头颅。” “凶器的特殊……那是何种凶器?”许亦华面露疑惑。 “你先别急。”顾启搓了搓手掌,笑了两声,“我说给你听。” “今天上午我看见茶楼里面弹小曲的姑娘手指被忽然断裂的琴弦伤了,流了很多血,一根短短的琴弦只是在手指拨动的情况下就能够将人的手指割开……”顾启拢着袖子,“那如果这根琴弦被一股很大的力量忽然拽走,会不会将人的头割下来呢?” “你是说那辆马车!”许亦华眼前一亮,马上就想到了之前曾经出现在墙后小巷子里面的那辆马车,如果凶手真的是利用这辆马车来行凶的话是有极大的可能的,但是很快许亦华又皱起了眉毛,“琴弦太短,在屋外无法杀人,不会是琴弦的……” 顾启赞同的点头:“你说的不错,琴弦确实很短,用它来杀人有些不现实,但是如果用铁丝的话就可以完美的代替琴弦了,与其相比,铁丝可以随着凶手的心意,需要多长截取多长便可,即使是在屋外,也可以用来遥控杀人。” “我还是有些不明白。”许亦华摇头。 “你看这里。”顾启指了指靠近枕头的床架子,在早就干涸的鲜血掩埋之下还是能够看见木头上面有一个明显的豁口,“这样的豁口,案发当天的时候我在气孔上也发现了。铁丝,气孔,奇怪的豁口,以及小巷子里冲出来的受惊马车,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将凶手的手法暴露了。” “按照线索来说,凶手是事先在外面准备一辆马车,将铁丝的一头缠在上面,然后穿过这个气孔,趁着人多的时候将铁丝绕到受害人的脖颈上面,等到受害人反锁了门窗之后,马车一发狂跑起来,就可以利用马匹的力量快速的切割下受害人的头颅。”许亦华这下全部都想通了,他边整理着脑海中的一团线索,边喃喃道,“原来这就是凶手的杀人手法,确实是很巧妙……怪不得伤口那般的平整,不像是寻常的凶器造成的……” 顾启摇摇头:“现在下结论还有些言之尚早,有的时候仅仅靠推测是站不住的,若是想彻底证明,我们需要亲自试一下。” 听了顾启的话,许亦华不由得从思绪中回神,闻言点头道,“也好。” 将事先准备好的铁丝拿出来,顾启把其中一头穿过气孔,另一头抓在手中道:“许公子,麻烦你到墙后小巷子离去一下,等我轻轻的扯一下铁丝后你就快速的把铁丝拽出去。” 虽然在心中已经肯定了这个手法的可行性,但是顾启还是没有马虎大意,认认真真的将铁丝绕了一个圈圈,弯着腰用枕头将铁丝压住,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轻轻的拉了一下铁丝。 铁丝咻的一声被许亦华拽走,很顺利的从气孔中出去了,和顾启心中设想的一模一样,至此,他终于放下心来。 “怎么样?”许亦华从外面进来,就迫不及待的开口。 “没有意外,气孔和床架上面的豁口已经小巷地面上淡淡的血迹都是证据。”顾启在原地转了几圈,“现在就是凶手的动机了。” “一般来说凶手行凶的动机不外乎三种,为情杀人,为财杀人和为仇杀人。”许亦华皱眉思索,“孤松并无多少钱财,也未有过风|流债……” “如果说把杀害叶孤松和施斌的凶手看做是同一个人的话,这就说明两个受害人之间有某种关联。”顾启问道,“你还记得我早晨曾问过你,你是何时认识叶孤松的吗?” “自然记得。” 顾启点点头,接着道:“你说你是在三年前认识叶孤松的,而施斌恰巧也是在三年前才来县衙当差的。若不是为情为财,自然就是为仇杀人了,按照这个推测,三年前一定有什么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只有死去的两个受害人和凶手知道真相。” 许亦华赞同道:“不错,现在应该将这件三年前发生的事情查清楚。” “好。”顾启立马同意许亦华的提议,转身就往外面走,“你去征求钟大人的同意翻阅三年前的卷宗,看看三年前有没有什么案件或者是事情发生,或许有所发现。” “那你做什么?”许亦华不解。 闻言,顾启停下了脚步,清咳了一声逗弄道:“我去拜托别人帮我把马车和凶器找到,马上回来,你不要太想我。” 许亦华气势一凛,笑眯眯的在桌子上面按出了五个深深的指印。 顾启赶紧逃之夭夭。 出了衙门,顾启习惯性的转了好几个弯,这才熟门熟路的钻进了一个废弃的破宅院里。地面上整齐的铺着青石板,但是现在已经坑坑洼洼,落满了腐朽的枯叶,脚踩在上面,旁边便滋出小股的浑水。细雨虽然已经停歇,但是院落中到处都是肮脏的污水,顾启毫不在乎的踩了上去,快步前行。 整个院子静悄悄的,荒凉无比,随处可见的枯枝落叶,从石板缝中长出来的荒草都给这个院子添加了一丝诡异。即使是在快要晌午的时分,也不能给院子添加一丝烟火气,只会让人觉得遍体生寒。 “赵大狗!”顾启用力的拍了几下破旧的木门,这才跨进大厅,熟练的从稻草推里面扒拉出一条凳子坐好,开了腔。 “叫我做什么?”顾启的话音刚落,桌子后面就传来了有些稚嫩的童声。赵大狗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从后面走出来,睁着惺忪的眼睛,盘腿坐到顾启的对面,“干什么?” “帮我个忙,成不?”顾启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在手里颠了几下,“这是报酬。” “有钱当然干。”赵大狗一拍巴掌,顿时一片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二十多个小乞丐揣着破碗个个咧着嘴嘻嘻哈哈的蹲到了顾启的面前。 “顾捕头,好久不见啊。” “又找我们办事啊?” “这次准备给我们多少钱?” “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事好商量。” “东门刘寡|妇那件事情你准备怎么办,我为了帮你监视,还被她打了一顿。” “咳咳。”顾启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赶紧把手中的钱袋扔给赵大狗,“帮我找辆马车,在马车上面或者是附近可能还会有一根铁丝,也要一起找到。” 赵大狗摸了摸钱袋里面的钱,撇撇嘴:“才一两银子,你最近越来越小气了。” 顾启:“……这可是大爷我半个月的工钱。” “找什么样的马车?”赵大狗随手将钱袋装进自己的怀里。 顾启回到衙门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许亦华还呆在吏房里面查找着三年前的卷宗,试图在里面寻找出蛛丝马迹。 从吏房里面出来的翠儿脚步匆匆,似乎是有些慌张,正好和顾启撞了一个满怀。 翠儿被撞的一歪,惊呼一声摔倒在地。 顾启连忙伸手将她扶起,口中问道:“这么慌张做什么?” “没……”翠儿微微低头避过顾启的眼神,但是很快,她的目光忽然直勾勾的定在一处不动了。 第六章 那双眼睛直勾勾的,一瞬不瞬的盯着地面的某一处,让顾启的心中蓦然一凝。 他顺着翠儿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地上静静的躺着一枚玉佩,有些褪色的红色穗子显示着这枚玉佩的年岁,泛着翠色的蝴蝶玉佩意外的完好无损,没有丝毫损伤。顾启弯腰准备拾起,却有一双纤细的手先他一步。 “这是?”翠儿拾起那枚玉佩,脸上露出了少许的疑惑。 这块蝴蝶玉佩不过是玉器店中最为寻常的款式,本身来说并没有什么值得旁人注意的地方。但是这枚玉佩却是顾启在第二个受害人案发现场的附近发现的,他推测多半是凶手留下,所以便一直带在身边,如今看翠儿这副摸样,莫不是认出个这枚玉佩的来处? 心中这般想着,顾启也准备试探一下,双目状似无意的盯着翠儿的神情:“这是我在城东河边发现的,或许是凶手不小心落下的,翠儿是不是认出这是谁的玉佩了?” “我不认识这是谁的玉佩!”翠儿极快的否认,同时再一次避开了顾启看向她的眼神,但是她整个人却显得非常不安,手指一直不断的抓捏着她的衣角。 对方在撒谎。 顾启清晰的认识到了这一点,翠儿在回答他问题的时候无意识的重复了他的话,这是一种对自己回答心虚时本能的反应,想利用重复问题本身来使回答令人信服。 “你真不认识?”顾启眯起了眼睛。 “不……不认识。”翠儿低垂着眼睑,将玉佩塞回顾启的手中,神态颇为不自然,“我还要去叫夫人用饭,我先走了。” 顾启微微磨擦了一下手中圆润的玉佩,皱眉看着翠儿渐渐远去的身影。比起刚刚从吏房出来的时候,现在的翠儿显然要更加的慌张,在长廊拐弯的地方还险些撞上了柱子,看样子不仅慌张,还心绪不宁。 她到底知道些什么呢?她会是凶手吗? “她不是凶手。” 许亦华直接否定了这个猜测。 “你为什么认定她不是凶手。”顾启坐在许亦华的对面,两人隔桌而坐,小小的案几上面堆满了被许亦华翻开的卷宗,顾启找了半天才找到喝水的茶杯,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的问道。 “第一。”许亦华竖起了食指晃了晃,“第一个受害人在回房休息的时候翠儿确实也和大家一起随受害人去了客房,但是翠儿的身材要比叶孤松矮小很多,她无法做到顺利的将事先准备的铁丝套到受害人的脖颈上面,那样动作太大,势必会被别人发现。” “你说的不错。”顾启暗自点点头,“第二呢?” “第二点。”见顾启肯定了自己的分析,许亦华脸上也带上了一丝愉悦,“第二个受害人施斌,比起翠儿,施斌的身材要高大伟岸一些,甚至还会一些拳脚,就算翠儿是熟人能够打消受害人的防备,但是势单力薄的女子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制服一个会武功的高大男子的。翠儿虽然具备了作案的时间,但是没有作案的条件,所以她不是凶手。” “我却并不认同。”顾启对许亦华的分析持反对意见。 闻言许亦华一愣,他破案许久,算是其中的翘楚,与他持有不同意见的人却是不多:“你有何不同的看法?” 正如同许亦华所说的那样,翠儿并没有武功,两个受害人又都是孔武有力的男子,且拳脚不错,想要轻易的取下他们的性命,根本不是一件易事。 “翠儿虽说是女子,却因身材娇小,又长期侍奉钟夫人,导致她的身手也颇为灵活。”顾启道,“若是只凭着身高武功来断定她不是凶手,未免太过武断。” “凭这些来断定一个人不是凶手,确实有些过于武断。但是施斌身怀武功,若是翠儿想要杀他,又如何做得到?”许亦华自然是不服气。 顾启思忖道:“现在我们来推断一下,假设两宗案子的凶手是同一个人,那么施斌就排除了凶手的嫌疑。那么他之前在后街小巷子里试图毁坏证据的目的何在?” 许亦华皱眉道:“想替凶手掩藏证据?” “这只是其一。”顾启摇摇头,“有没有可能施斌先我们一步猜出了凶手是谁,想要威胁凶手,最后反遭凶手杀害?” 许亦华点头道:“这两种情况皆有可能,所以也不能排除翠儿就是凶手的嫌疑。” “无论是施斌想要替凶手掩藏证据还是要威胁凶手,但无疑都是认识凶手的。” “你是说……”许亦华借口道,“如果这个凶手是翠儿的话,就能够利用自身的优势最大程度降低施斌对她的戒备心理,转而杀害了施斌。但是没想到过程中不小心将身上的玉佩遗留在了现场,所以今日见到这枚玉佩才会这么的惊慌失措。” “证据。”顾启烦躁的加重了语气,“我需要的是证据,这只是我的推想。事实上还有其他的可能,比如施斌先杀害了叶孤松,转而想向另一位人下手,但是不巧两人争执间施斌自己却落水而死。又或者说翠儿看见了这枚玉佩所以猜出了凶手是谁……” 顾启忽然愣住了。 “怎么了?”许亦华不知道他为何要忽然停下来。 “无事。”顾启忽然揉了揉眉心,“此事与翠儿一定有关。” “她也肯定知道这枚玉佩的来历。”许亦华细细端详着手中的玉佩,这是刚刚顾启交到他手里的,他看了好几遍,也觉得自己在上面无法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但是翠儿一眼就能够认出来这枚玉佩,说明这枚看似普通的蝴蝶玉佩上面肯定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这么寻常的玉佩,要如何找出线索?” 沉默了片刻,顾启敲了敲桌子,将还在研究玉佩的许一华从沉思中唤醒,“刚刚翠儿前来寻你可是有什么事情?” “事情?”许一华有点茫然的思忖了片刻,“或许是前来唤我去正厅用饭的,但我未曾注意,我当时正在翻阅三年前的卷宗。” “我观翠儿从吏房出来的时候神色已经有些慌乱了,是不是你曾和她说过一些什么事情?” “我当时好像是说过什么。”许亦华拧起了双眉,“翠儿唤我用餐,见我桌上很杂乱,便提议要收拾一下,我连忙制止了她的动作,告诉我正在查三年前的案子,桌上的东西不要乱动。她似乎是……急匆匆的就离开了。” 顾启眯起了眼睛,笃定道:“翠儿一定知道三年前的案子。” “她应该不会告诉我们的。”许亦华道。 “这样的话……”顾启的手指无意识互相搓了搓,“你有没有在卷宗中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案子?” 许亦华微叹一口,摇摇头道:“这里的案子太多了,非常的杂乱,不好寻找。” “无非是东村李寡|妇的牛丢了,西街赵大叔的狗咬了邻居,天天都是这些鸡皮蒜毛的小事。”顾启不用猜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小小的县城一天到晚哪里有那么多的案件发生,为了政绩,不过是将一些鸡毛蒜皮的邻里纠纷也记录在案,面子上好看些罢了,但是对于真正要查案子的时候却是阻碍重重。顾启端着从一大堆卷宗里面找出来的糕点,扔了一块到嘴里,有些懒洋洋的样子,对翻看卷宗提不起丝毫的兴趣。 “我看了一个多时辰,全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许亦华倒是没有不耐烦,依旧认真的翻看着手中的记录薄,他一边快速的翻看着,一边同顾启说明自己查询的情况,“我从三年前正月的第一件案子开始查起,现在查到了九月,这几个月中有几个案子有些疑点,我已经誊写出来放在桌上了,你可以看一下。” “剩下的卷宗我帮你一起看吧。”顾启假惺惺的开口,但是他的手指已经捏住了那几张单独放在一起的纸,视线也随之粘了过去。 入目的是一手极其漂亮的蝇头小楷,字如其人,笔锋虽然内敛,却苍劲有力,暗藏锋芒,比起之前顾启好看却狂乱的书法,许亦华的字更加的适合记录,因为非常的好辨认。 “我自己便可,你还是查一下这几个我单独筛选出来的案子中有什么疑点吧。”许亦华没有抬头,继续翻阅着手中的卷宗。 许亦华都这么耿直了,顾启当然是更加的不客气,将疑案拿过来仔细的看着。 被选出来的疑案一共有四件,分别是正月孙家财产分割案、二月四桥村溺水案、六月城东抢劫案和七月城隍庙上吊案。从许亦华誊写下来的案情中来看,确实是疑点重重,当时不知道是谁当的主薄,记录下来的这几宗案件用词含糊不清,前因后果又格外的模糊,该写清楚的地方一笔带过,反倒是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大写特写。 首先是家产分割案,正月初九那天孙家早上死了爹,下午兄弟二人就到衙门要求县太爷分割家产,结果当天晚上大哥被人割下了头惨死家中,其妻状告小叔子谋财害命,却因小叔子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和证据不足而败下阵来。其中主薄在拍县太爷的马屁上面大写特写,反倒是在其父和其兄的死状死因及原告被告双方证词上面一笔带过,尤其是孙家老/二的不在场证明,更是语焉不详,让人摸不着头脑。 其次是四桥村溺水案,二月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春雨贵如油,这个时候的河道一般都是比较干涸的,在雨季到来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雨水都是稀少的可怜。据主薄的记录来看,当时的河水最深的地方不过齐膝,若是自杀,实在是不符合常识。但是仵作检查,死者口鼻中皆有泥沙,且死者并无挣扎的痕迹,再加上尸体在义庄停留了一旬之久也无人来认领尸体。更加重要的是,死者家中一穷二白,没有什么钱财,平时也没什么仇家,官府找不出凶手,这桩案子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然后是城东抢劫案,这个案子表面上看起来平常,被抢劫之人是一位老者,而抢劫的人当场被一位武林高手制服,让顾启注意的是,这位出现在卷宗中被一笔带过的武林高手名字正是叶孤松! 叶孤松这三个字映入眼帘,一下子就让顾启来了精神,他坐直了身子,盯着这个案子又看了一遍。这么久以来,终于取得了一个大的进展,先不论其他的,起码证明顾启的推理方向是正确的,叶孤松在三年前确实来过丘兴县。 顾启将手中的案子搁下,拿起来另一张纸,目光轻轻的扫了一遍。 城隍庙上吊案,发生在七月份。根据主薄记录的卷宗来看,这被定义为一起自杀案件,现场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且死者身体也没有被捆绑的痕迹,除了脚下一个被蹬倒的凳子之外,现场最让人注意的就是死者掌心用红色的朱砂写了一个恨字。若是从掌心的恨字来推测,死者定是有陈情未表,只是现场的样子太过干净,找不到蛛丝马迹,且死者没有家人,没有亲属,不仅案情无法查明,甚至尸体也无人认领,只能匆匆的葬到乱坟岗,此案也就被搁置了下来。 看完四个疑案,顾启呼了口气,心里面却开始思考着这四个案件与本次的案件是否有什么联系。 单从作案手法上面来说,第一个案件和第二个案件与本次的两个受害人遇害的手法非常的接近,第一个案件和叶孤松一样是被人切下了头颅,第二个案件与施斌一般溺水而亡。而第三个案件证明了三年前的叶孤松确实来过丘兴县,还出手救了人,但是第四个案件…… “第三个案件发生的时间是六月初二,第四个案子发生的时间七月十二。”顾启喝了一口茶,“尽管两个案子发生的时间间隔不久,但是后面一个案件看起来与本次的案件并没有什么关联,你为什么要筛选出来?” 许亦华搁下手中的笔,温言道:“叶孤松出现的前后三个月里,每一桩案子我都认真的看过,这个城隍庙上吊案是疑点最大且又最接近的案子,我自然会摘出来。” 顾启点点头,又问道:“你的卷宗看完了,可曾有何新发现?” “有,你看这个案子。”许亦华稍微犹豫了一下,脸色不自然的将新誊写下来的疑案搁到顾启的面前。 许亦华的神情让顾启不得不重视这个案件,他连忙伸手将纸张抓起,极其认真的扫了一眼。 然而只消一眼,顾启便心头一震,双眉皱起,脸上露出不忍的表情。 第七章 十二月雪地死婴案。 十二月二十三日,北方人过小年的那一天,杨家半夜敲响了衙门口的登闻鼓,一家人面目崩溃的告诉县太爷,他们未满周岁的一对女儿不见了,在第五天,这对女儿被发现在雪地里,却早已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这么一宗骇人听闻的案子却着笔不多,只是匆匆带过,后面直接就写出了凶手便是婴儿的奶奶,因为嫌弃两个都是女儿所以才狠心扔到外面。但是这份由主薄代写的状纸上却没有凶手的画押,因为答案宣布出来的时候凶手情绪激动到一口气没有提上来当场死亡,所以此案也就草草结案。 许亦华很难想象,这个看似风平浪静的小县城,在三年前居然发生过这么多起人命案子。 他来到这个小镇不过几天光景,据顾启说这一年来发生最多的事情就是东村的李叔偷了隔壁邻居张大婶的衣服,周大爷的牛又跑到吴家菜地里乱踩,而三年前…… 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几个看似毫无关联的案子之间是否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与如今这两桩案子之间又有何相同之处? 除了能够证明叶孤松来过这座县城,还能证明其他的么? 叶孤松是否和这几桩案件有关联,他是凶手、受害者或是证人? 施斌又是怎样和叶孤松相识的,两人在三年前有着什么样的关联? 如果能够将这些事情查清楚串联起来的话,是否就能查清楚凶手? 脑海中思绪万千,许亦华不得不认真的思考着一切。 “走!” 顾启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忽然站了起来。 许亦华抬头:“去哪儿?” “查案。” 顾不上吃午饭了,两人简单的锁了案发现场的门便出了县衙,按照三年前几宗疑案的时间顺序先后拜访了几位当事人。 首先便是正月孙家财产分割案。 孙家是丘兴县有名有姓的大家,房屋盖的非常的气派,孙家长子被谋杀,其妻未育儿女,势单力薄,这堂堂孙家大宅自然是被孙家二子孙昌德抢了过来,几间商铺不用多言,也归了孙昌德所有。 顾启和许亦华敲响孙家大门的时候,正好碰上孙昌德出门,后者手中一把折扇摇摇晃晃,看起来一副风流潇洒的摸样,只是大腹便便,穿金戴银,又用眼角看人,很难让人喜欢起来。 “孙少爷这是去哪儿玩?”顾启一看见孙昌德就笑眯眯的上前去打招呼,露出一副很懂得表情一脸猥琐,“又去杏红楼找你的小柳红?” “胡说。”孙昌德看起来平时也没少和顾启说这些油嘴滑舌的话,这会儿用扇子在顾启头上假意打了一下,看样子两人还颇为亲昵,“这个点杏红楼里的姑娘还在休息呢,少爷我是去吃饭。怎么着,顾捕头,今儿我请你,一块去吃一顿?” 顾启用眼神指了指跟在他身旁的许一华,凑到孙昌德耳边道:“孙少爷,不是我不给面子,实在是因为这位的原因,我不能跟你一块去。” “这位是?”孙昌德眉头一皱,想起了之前下人探听的事情,“莫非这位就是那位注明的断案高手许亦华许公子?” 许亦华颔首道:“正是学生。” 孙昌德忽然一反常态热情了起来,连忙伸手将顾启推开,快步走到许亦华跟前,急切道:“许公子光临寒舍,可是因为三年前家兄被害的事情?” 许亦华一愣:“正是,我们正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来,可否请孙少爷将当年的事情仔细的说清楚。” “当年家父因病去世,下午的时候兄长便来寻我,说是要分割家产,我当时心中正悲痛,自然是不愿意,谁知兄长竟然闹上了县衙,我与他百般争执,可是兄长就像是吃了秤砣一样,铁了心要分家。那天晚上,我心里烦躁,赌气没有守灵,不曾想……大哥他……他……”说到这里,孙昌德脸上露出悲痛的表情,他恳切的看着许亦华,“许公子,请你一定要找到凶手,我一定要为大哥报仇!” “孙少爷,不知令嫂如今可在府中?”许亦华问道。 孙昌德闻言恨道:“我兄长不过去世半载,她便另许人家,如今她早已不是我孙家的人了。” “她现在何处?”顾启问道。 “妾身不知啊。”一听顾启问的是三年前的事情,那再嫁他人的妇人李茹未语泪先流,几乎要哭倒在地,“妾身晚上不过是起夜去茅厕,谁知回来就死了丈夫,妾身只是一位弱女子,各位大老爷说是如何便是如何,如今还来问妾身做什么?” 许亦华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毛,有些招架不住般往后面悄悄的退了一步。 顾启见状忍不住笑出声,又急忙敛了表情问道:“你去茅厕用了多久的时间?” “大约半柱香……”李茹说的也不是非常的肯定。 “你什么时辰起床的,起床的时候可否惊醒了孙大少爷,你起床后是否是与随身丫鬟一起去的茅厕,房间里面本来是有马桶的,你为何舍近求远要去院中的茅厕,孙大少爷有明显挣扎的痕迹,挣扎的动静你没有丝毫发现吗?”顾启却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李茹明显有些慌张,额上有些微的汗水,下意识的看向门外,想要寻找什么人:“妾身……妾身不知……” “你可认识叶孤松?” 听到这个问题,李茹的脸上露出些许茫然:“什么?” 顾启叹了口气,冲许亦华摇摇头。 这桩案子与此次的案件没有任何关联。 其次是第二桩案子,二月四桥村溺水案。 这个案子的死者是一名男性,出事的时候正好家人外出不在,所以尸体许久无人认领,家中家徒四壁,也没有什么好让人惦记的。再加上案发时间距离现在过去了三年,几乎没有什么线索。不过,当顾启开口询问当时检查死者的仵作时,案情立马简单的一目了然。 仵作和死者有过几面之缘,所以在一次死者赌钱赢了之后,起了歹心,所以将死者在河中溺毙,伪造成是其投河自尽的样子。再加上身为仵作,检查尸体的时候又隐瞒了一些重要的线索,所以这个案子便被定性为自杀。 将杀害孙家大少爷的李茹和见财起意杀人的仵作锁进了大牢里,顾启站在街道上情不自禁的感叹:“县衙里面的差役都是□□的吗,这么简单的案子,居然还抓不住凶手?” 许亦华咳嗽了一声,低声道:“你现在也是这个县衙的捕快。” 这句话把自己也连带着骂进去了,顾启想了想,添了一句:“三年前的差役都是□□的。” 许亦华有些无奈,只好转移了话题:“接下来是抢劫案,也是叶孤松出现的时间。” “虽然前两宗案子与本次的案件并没有什么关联,但是这件抢劫案的当事人必定知道些什么。”顾启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天色,“趁着现在天还没有黑,我们抓紧时间。” 许亦华偷偷摸摸自己空空的肚子,觉得顾启查案比他还要认真。 “你说叶侠士啊。”老者还记得这件事情,并没有因为时间太久年岁较大而忘记,只是说起话来稍微有些颠三倒四,“当时小老的钱袋被人抢了过去,就是这位侠士出面抓住了抢钱之人。那可是小老用来买药的钱啊,真是多亏了叶侠士,好人啊,真是好人啊……” “陈老伯,除了这个你还记得什么事情吗?”许亦华闻言问道。 陈老伯坐在门前的小板凳上,手中杵着一只光滑的拐杖,他眯着眼睛似乎是在努力的回想着:“叶侠士还送小老回家了,还跟小蝶一块帮小老煎药,都是好人啊,小蝶姑娘也是好人,给小老做饭,还给我这个老头洗衣服……” “小蝶?”顾启疑道,“陈老伯,这位小蝶是什么人?” “小蝶是位好姑娘,小老很喜欢她,可惜无父无母,那么好的一位女子,却死的那么早……唉,有什么事情想不开呢……叶侠士也喜欢她,还托小老做媒……本来多好的事……” 顾启和许亦华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问道:“她住在哪儿?” 陈老伯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就在那儿,从小老家就能看见小蝶姑娘的家。” 听完陈老伯的话,两人立马转身往小蝶的家匆匆而去,路上顾启问道:“我记得第四宗案子,那位自杀身亡的女子便唤作小蝶吧?” “不错。”许亦华点头,“按照地址来看,应该是这家不错。” 推开虚掩着的大门,细小的气流带起了无数的灰尘,在空中飞舞。里面有着潮湿的味道,微微发霉,气味很难闻。 这是死者小蝶的家,从三年前死后就没有人踏入一步。 “咳咳。”许亦华咳嗽几声,掩住了口鼻,“户籍上面的记录是小蝶七八岁的时候被家人遗弃了,靠邻居们接济才慢慢长大,所以没有什么亲人,死后甚至尸体也无人认领,只能让两个衙役抬到乱坟岗葬了。” “嗯。”顾启无意识嗯了一声,推开了小蝶的寝房。 虽然寝房里面结了不少蜘蛛网,也满是灰尘,但是东西却保存的完好无损,顾启在屋内找了一圈,没有发现有什么线索。 “你们是什么人?”门口忽然传来妇人的声音,“你们在里面干什么?” 顾启从里面出来,才发现外面有位年长的老妇人探着脑袋往屋子里面看。 “你们是衙门的人?”那妇人挎着竹篮,里面装了不少的野菜,头上系着一条蓝色的头巾,看样子是准备回家做饭。 “是的,这位大嫂,可曾认识这屋子里面的人?”顾启连忙搭话。 “认识认识,这姑娘小时候还在我家吃过饭呢。”老妇人笑道。 “大嫂可知道小蝶为什么会自杀吗?”顾启问道。 老妇人闻言一愣,似是想说话,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忍住了,只是连连摆手:“这种事情我哪里知道,我还要回家做饭了。” 顾启捅捅许亦华的腰。 许亦华不明所以的回头,只见顾启对他眨着眼睛,用嘴示意了一下老妇人,又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快,出卖一下你的美色,把话问出来。” 许亦华哭笑不得,竟也觉得此法可行,按照顾启的话扬起了亲切的笑容,快步追上老妇人温言道:“大嫂,你不要害怕,我们只是来问几句话,你就当做是故事讲给我们听便好。” 那老妇人见了这笑容,也跟吃了迷魂药一样,心里头想着小伙子真俊俏,嘴门子也不知不觉松了口:“那我就说了,你们不要跟别人讲是我说的。” 顾启竖起耳朵点点头。 “我也只是听说的,要是说错了你们别怨我。”老妇人首先警告了两位一下,然后就迫不及待道,“三年前,村里头忽然来了一位武林人士,天天守在小蝶的门口,嘘寒问暖。我们都以为小蝶迟早要嫁过去,谁知道一个月后小蝶就自杀了,当时大家都不知道小蝶为什么要上吊,好端端的有什么想不开的呢,后来我想起来了,有一天晚上,忽然下起了大雨,我出来收玉米的时候,远远看见小蝶跌跌撞撞的往家跑,她身后好像还有两位男子……” “两位男子?”顾启不得不打断老妇人的话。 “没错,是两位男子,其中一位就是日日到她门前守着的那人,还有一位是谁我就不知道了。”老妇人接着道,“我当时着急收玉米,没有仔细看,不过我听见小蝶好像说了一句……叶大哥,施大哥,你们喝醉了,快些回去吧……后来第二天小蝶就上吊了,我在想会不会那天晚上……” 老妇人的话没有再说下去,但是顾启和许亦华却都明白她想说明的意思。 顾启顿了顿,问道:“小蝶是不是少一颗牙齿?” 老妇人疑道:“你怎么知道?小蝶当年和我家妮子玩闹,不小心摔了一跤,摔掉了一颗牙齿。” 顾启忽然伸手捉住了许亦华的手腕,定定的看着他。 “怎么?”许亦华干涩的开口。 顾启压低了声音:“开棺验尸。” 第八章 暮色沉沉,夏风徐徐。 顾启和许亦华再次回到衙门的时候已经是入夜时分,街道两旁燃起了昏暗的灯笼,在风中摇摇摆摆。 今晚的夜色格外的沉,夜空中没有星辰,若不是有着星星点点的灯火,恐怕真的就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来到后院,钟本立同钟夫人正准备用晚饭,翠儿和杏儿刚刚将饭菜摆上桌,顾启和许亦华就踏着夜色跨进门来。 “钟大人。”许亦华自然是挑起了这个话头,微微一拱手道,“学生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大人能够答应。” “许公子但讲无妨。”钟本立笑道,“本官能够帮忙的一定会帮忙。” “学生想开棺验尸。” “开棺验尸?”钟本立不明白,“叶侠士和施斌的尸体许公子不是已经验过了吗,而且他们的尸体如今都在义庄,尚未入棺,何来开棺验尸一说。” 许亦华抬头,缓声道:“学生要验的不是他们的尸首,而是张家村一位无父无母在三年前已经死去的女子小蝶的尸首。” “啪————” 碗筷跌落的清脆瓷器声惊动了屋内的几人,只见翠儿站在那里,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直愣愣的看着许亦华,脸色发白。 “翠儿,怎么这般不小心。”钟夫人嗔怪的点了点翠儿的额头,“杏儿,帮她把地上的碎片收拾收拾。” 听了钟夫人的话,翠儿还是之前那般呆呆的样子,直到杏儿轻轻的扯了一下她的袖子,这才蹲下,魂不守舍的捡起碎瓷片匆匆离开。 “唉。”看着翠儿离去的背影,钟夫人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起身道,“老爷,妾身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钟本立连忙起身关怀道:“怎么会身体不舒服,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无事,休息休息便好。”钟夫人不在意道。 “也罢。”钟本立道,“晚些时候,我让翠儿帮你热些饭菜,送到房中。” “嗯。”钟夫人点头应着,转身离开了。 送走了钟夫人,钟本立带着顾启二人到了平时处理公事的书房,让大家都坐下这才开口问道:“许公子,你方才说要验三年前自缢身亡的小蝶的尸体?” “不错。”许亦华点头。 “这个……本官有些不明白了。”钟本立问道,“这件事与现在的案子有何关联,为何忽然与三年前的事情扯上了关系?” “大人,属下之前随许公子一起查施斌与叶侠士之间的联系,这才发现他们有可能在三年前奸污过小蝶……”顾启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我们想开棺验尸,看看事实的真相如何。” 钟本立微微皱起了眉头:“先不说这位叫……” “小蝶。” “先不说这位叫小蝶的姑娘究竟与这宗案子有没有关联,就说这人都死了三年,还能查出什么?” 许亦华笃定道:“只要给学生检验一番,一定能发现一些证据。” 顾启看了他一眼。 两人都心知肚明,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倘若小蝶被人奸污后再自杀身亡,当时查不出被奸污的迹象,如今又怎能检验的出来,况且现在尸首早已腐烂,就算是身体表面有什么痕迹恐怕也查不出什么线索来。他们想查看的不过是小蝶是不是如同他们老妇人口中所说的那样,少了一颗牙齿。 钟本立还是有些犹豫,他身为一方父母官,关心的自然是整个县城黎民百姓,像这种已经入土为安的死者,要开棺检验尸体,在人们眼中看来是一件极其不尊重死者的事情,若是死者的家人在,还可以征求家人的意见。但是小蝶无父无母的,自然还是需要钟本立这个县官来拿主意。 “那好。”钟本立一捶手,下定了决心,“晚上本官会给你们盖好官印,明早便可开棺验尸了。” 许亦华和顾启对视了一眼,道:“学生想今晚就验尸,越快越好。” 月黑风高夜,点火挖坟时。 县城外的乱葬岗里杂乱无比,碑林错乱无序,好些的在石碑上刻上几个字,差些的不仅没有墓碑,甚至只是一个小小的隆起的土包罢了。 平日里,即使艳阳高照,这个阴森无比的地方也鲜少有人过往,夜里,这里更是一片静谧,就连虫鸣声都听不到。 今晚,如同任何一个夜晚一样,没有任何星辰的夜晚漆黑无比,伸手不见五指,乱葬岗里静悄悄的,墓碑林立,高低不一,杂草丛生,有风刮过的时候还能听见呜咽声,似是有女子幽幽哭声,凄惨无比。 但是今晚,又是如此的不同寻常。 县城外出现了一排火把,正在缓缓地向乱葬岗里移动,伴随着些许的喧闹声,火光将漆黑的碑林照亮,通红的火苗在微风的舔舐下晃动不已,拉出一个个细长的影子,映在墓碑上面,诡异无比。 赵明搓了搓胳膊,缩着脑袋四下警惕的看着。他觉得这里奇冷无比,大家交谈的间隙还能听见隐隐约约的女子呜咽声,让他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要知道他赵明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害怕这个鬼…… “你找找,当年你把人抬去埋的时候葬到了哪里?”顾启扯着身后一位捕快的衣服。 这位捕快名叫王志,是三年前将无人认领的小蝶尸首抬去埋到乱坟岗埋葬的人。县城发生的命案其实并不算多,一年撑死就那么几件,所以王志对三年前的事情自然是有一些印象。他被顾启找到,迷迷糊糊的被一通威胁,吓得冷汗都出来了,赶紧穿上衣服就过来了,这会儿到了乱葬岗,瞪大了眼睛看着周围,努力回想自己当年将人埋到了哪里。 “我记得好像是这里……”王志不太肯定的指了指左边单独的一块石碑,皱了皱眉,又道,“不对,好像是这里……” “到底是哪里!”顾启笑眯眯的搭上了王志的肩膀。 王志打了一个寒噤,小声道:“我记得就在这一块,我还给她立了个碑,上面写了她的名字,应该挺好找的。” “找到了,在这里!” 王志的话音刚落,右前方便传来声音,一位捕快手持火把,弯着腰查看着墓碑上面的名字,而后回头冲这边叫喊着。 “去那边。”顾启率先走了过去。 许亦华紧跟其后。 钟本立身为县官,自然也是在现场的,他招呼着强自镇定的赵明,借着火把的光快步走了过去。 小蝶的墓碑与许亦华想象中的不一样,小蝶无父无母,已死三年,又被葬在乱坟岗,坟前肯定是一片荒芜。但是现在小蝶原本用木头做的墓碑被换成了石碑,坟前干干净净,还被人仔细的打扫过,甚至在坟前还有纸钱被烧过的痕迹,就连祭祀的水果都非常的新鲜。 许亦华下意识扭头去看顾启,却见对方脸上露出一股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许亦华凑过去压低了声音。 顾启摇摇头,他暂时不想说话。 他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凶手是谁,又好像不知道凶手是谁,他没有证据,但是他的感觉几乎没有出过错。他垂下眼睑,将双手拢在袖子里面,不再去关心现场的动静。 赵明等人在钟本立的命令下已经拿起了锄头和铁锹,一点点的挖掉坟墓上面的土。 前段时间下过的大雨将这里的泥土泡的有些松软,赵明他们挖起来并不是很费力气,泥土还带着湿润的水气,虽然比较重,但赵明他们还是很快就挖到了尸首。 “动作轻些,不要破坏了尸体。”许亦华在一旁出声叮嘱,他一方面盯着大家以防出什么差错,另一方面却盯着顾启,时时刻刻的注意着对方的动作。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般做,但是他总是觉得现在的顾启有些过于反常,他忽然想到,是不是还有一些另外的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捕快们的动作放得很轻,尸体很快就被清理出来了,许亦华带上了白布手套,将衣摆塞进腰带里,弯腰去查看尸体。 时间已经过去三年之久,小蝶的尸体早已腐烂,但是一头乌黑的秀发还挂在森森白骨上面。死去时穿在身上的衣服也破烂不堪,稍微一动就变成布片,四散开来。 许亦华招招手,示意火把凑近些,他要看仔细。 诸位捕快刚刚挖坟的时候还不曾觉得什么,这会静下来,个个觉得一身的冷汗,被这夜晚的风一刮更是冷到了骨子里。再加上那骨头在火把下面就像是泛着阴火一般让大家头皮发麻。众人推推搡搡,将赵明推了出来。 赵明也害怕的很,但是平时牛逼吹多了,如今只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将胳膊伸的长长的,好让火光照亮尸骨自己却别开头不去看。但是这个时候偏偏许亦华又让他凑近一点,赵明无奈,只能咬着牙又过去了一点,将火把压低,让对方能够看清死者的头骨,这下,赵明的手几乎就是挨着那具白骨了。 许亦华和这具尸骨凑得极近,几乎要贴了上去,半夜里,即使有火把在周围,他也不能够看清尸体,只能凭着感觉伸手去一点点的摸着尸骨。他顺着头骨开始,沿着颧骨慢慢往下,脊椎、肋骨、臂骨、指骨、盆骨……直到趾骨。等到全部摸完了以后,许亦华才将自己的手指伸进尸骨的嘴里,去摸死者的牙齿,然后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在跳跃的火光下有些扭曲,赵明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个许亦华才像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因为对方这么坦然若素的摸着白森森的骨头,居然还能够笑得出来,光是看着,他都觉得自己快要尿裤子了。 “我们想的不错。”许亦华含笑脱下自制的白布手套,叠了几叠,塞进怀里。 “嗯。”顾启简单的应了一声。 “怎么回事?”钟本立不知道这两位在打什么哑谜,心中又好奇的很,便连声问了出来。 许亦华道:“死者应该就是三年前死去的小蝶姑娘,按照骨龄来推算,这具尸体的年纪在十六岁到十八岁之间,为女性,脖间的脊椎有轻微的变形,是自缢身亡的明显特征。除此之外,这位尸体的牙齿也少了一颗,所有的特征均与小蝶姑娘相符。” 他说着,看了一眼顾启,顾启半死不活的垂着脑袋,像是提不起精神来一样,懒洋洋的。 不知道顾启究竟在打着什么主意,许亦华只能将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这个牙齿的痕迹也与死一个受害人叶孤松肩膀上面的齿痕一模一样,所以学生可以肯定,三年前正是叶孤松与施斌一起奸污了小蝶姑娘,导致小蝶姑娘自杀身亡。” “我还有一些事情不明白。”钟本立看起来有些糊涂,“叶侠士……叶孤松和施斌奸污了小蝶,小蝶上吊自杀了,三年后,叶孤松和施斌也相继死亡,你的意思是……” 钟本立看了一下周围,忽然压低了声音:“……小蝶的鬼魂回来报仇了?” “啊!!!鬼!!!在哪里?!!”忽然响起一声惊叫,赵明蹭的一声挂到了同伴的身上,将对方紧紧的抱住,两条腿也恨不得环在对方的腰上,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同伴的脸都黑了。 “赵明,你赶紧给我滚下来!” 赵明犹犹豫豫的,又□□张望着,直到同伴开始动手打人才赶忙从对方的身上下来。 顾启忽然冷笑了一声:“鬼?只怕这个凶手是一个比鬼还要聪明的人罢了。” 许亦华觉得这句话意有所指,想要追问但是顾启已经抬腿准备离开了,他连忙追了上去,却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面上面快速的移动一般,在这个静谧的乱葬岗格外的清晰。 有什么东西在接近他们。 一瞬间,所有的人心都提了起来。 “谁?!”顾启目光一凝,抓住身旁人手中的火把往身前一扫,动作干净利落,竟像是会武功一般。 “老爷……老爷……”小小细细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好像是……杏儿的声音?”钟本立有些不确定。 “老爷!老爷……”杏儿带着哭腔的声音一下子让大家都愣住了。 大家急忙举起手中的火把给杏儿引路,有了方向和光线,杏儿很快就来到了大家的面前。只见杏儿慌慌张张的,手中一盏灯笼早就熄灭,但是一张俊俏的脸上却挂满了泪珠儿。 “怎么了杏儿?”钟本立大吃一惊。 杏儿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把手中的灯笼往地下一扔,腿一软也差点站不住,赵明在一旁伸手扶着她。 “老爷……”杏儿嘴一瘪,泪珠儿又噗噗的流下来,“翠儿姐……翠儿姐上吊了……” 第九章 惊闻此事,大家来不及做其他的反应便一同回了县衙,连同赵明他们也全部聚集到了翠儿的寝房里面。 所幸杏儿及时的发现,翠儿现在除了因为呼吸不畅而昏迷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需要好好的休息一晚上,明早便能醒过来。 “许公子……” 钟夫人坐在一旁,脸上的表情格外的担忧,她望着翠儿,又看了看许亦华,欲言又止。 许亦华忙道:“钟夫人有话请讲。” “翠儿她……”钟夫人叹了口气,“我没想到会惊动这么多人,这原本只是家中的内事……” “钟夫人。”许亦华沉声道,“现在这已经不是府中的内事了,学生怀疑翠儿与叶孤松、施斌的死有很大的关系。” “不会的。”钟夫人摇头轻声道,“翠儿与这件事没有关系。” “夫人为何会这么笃定。”顾启忽然开口问道,“您为什么会觉得翠儿与这件事情无关,叶孤松死的时候,翠儿确实有作案时间,她虽然口称自己在准备晚饭,却也没有人证。” 钟夫人轻蹙双眉,伸手替翠儿掖了掖被角:“翠儿跟随我多年,她并不是这样的人。” “夫人可曾认识这块玉佩?”顾启从怀中掏出那块蝴蝶玉佩,示意给钟夫人看。 这块玉佩在空中晃动了几下,将众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顾启极快的扫了一眼周围,将现场人的面目表情和反应暗中记了下来。 “不认识。”钟夫人眼神闪烁了几下,又撇开眼神,“我没见过。” 顾启逼问道:“夫人真的不曾见过?” 钟夫人似是被问的有些慌乱一般,脸上闪过几丝不自然的神色,又忽然站起来道:“很晚了,我要休息了。” “既然翠儿明早才能醒过来,不如明早再商议这件事情如何?”钟大人见现场的气氛有些冷,急忙缓和了一下,“再说现在快要五更天了,再不休息明天怎么查案?顾启和许公子都回去休息休息,明早辰时一刻在这里汇合。” 钟本立都这么说了,顾启也就不准备在追问下去了,但是他觉得不仅翠儿知道一些什么,恐怕钟夫人也在隐瞒着什么事情。 一夜无话。 顾启心里面装着事情,半夜翻来覆去想了很久,直到天都蒙蒙亮了才睡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到辰时了,早上的空气中还带着很重的湿气,让顾启忍不住加了一件小褂。 洗完脸,顾启清醒了很多,从枕边摸出几枚铜板,这才拉开门闩准备出门买几个馒头吃。 但是顾启却在打开门后发现门外站了一个人。 此人一身青衫布衣,头发用发带高高的束起,两根飘带垂在身后,半倚着墙壁,面目俊俏,气质上佳,光是站在那里便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美人画。 “许亦华?”顾启有些惊讶。 “嗯?”许亦华听见动静,这才从打盹中清醒过来,“你醒了?” 顾启上下扫了许亦华一眼,颇为疑惑:“你在这里作甚?” 许亦华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你昨晚好像发现了一些什么事情。” 顾启没说有发现,也没说没有发现:“所以你等在这里想问清楚?” “嗯。”许亦华点点头,“但我观你昨晚言辞颇为谨慎,或许是要私下说这件事。” 顾启转身将门锁上:“边走边说。” 这厢锁上了门,两人肩并肩上了街,顾启掏钱买了两个大包子,将其中一个塞到许亦华的手中:“早上没吃饭吧。” “嗯……”许亦华捧着包子咬了一口,“你昨晚到底发现了什么?” 顾启还是没有回答,他扭脸问道:“你觉得翠儿为什么会上吊?” 许亦华想了想道:“按照之前的推测来看,翠儿有凶手的嫌疑,那么现在就是畏罪自杀了。” 畏罪自杀? 翠儿真的是畏罪自杀么,凶器和一些必要的证据都没有找到,这个时候真的有畏罪自杀的必要么? 顾启正想着,忽然眼角瞥见一旁有一个躲躲闪闪的人影,正在冲他招手,仔细看过去,才发现原来是赵大狗正让他过去。 心中一动,顾启想起自己昨天让赵大狗去做的事情,难不成马车和凶器铁丝都找到了? “跟我来。”顾启招呼了许亦华一声,往街旁走过去。 “赵大狗,东西找到了?”顾启问道。 赵大狗得意的一笑,从怀中掏出铁丝来:“当然找到了。” 许亦华从一旁接过铁丝,仔细的查看了一番:“这铁丝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更细一点,如同丝线一般,难怪不易让人发觉。” 顾启又问道:“那马车现在何处?” “马车在县城外面一处树林中,只是马已经死了,只有车尚在,这铁丝也系在车上。”赵大狗道,“我们不敢做其他多余的事情,只取了这铁丝先回来与你交差。” “很好。”顾启道,“你现在带我们去吧。” 许亦华闻言忙道:“那翠儿那边该当如何?” 顾启想了想,只好道:“赵大狗,那马车还要请你派人看守一会儿,我稍后再去了。” “无妨。”赵大狗不在意的挥手,“你付了钱,兄弟们当然要把事情做好。” 顾启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多谢。” 县衙,后厅。 顾启和许亦华尚未走到,便看见杏儿焦急的在后厅门口来回的走着,时不时朝着来路张望。 “许公子!顾捕头!”看见他们来了之后,杏儿喜出望外,连忙迎了过来,“你们可算是来了。” “别慌。”许亦华温言道,“翠儿姑娘可曾醒过来了?” 杏儿点点头,但是脸上并无喜色,反而更加的焦急:“可是翠儿姐什么都不肯说,只说等你们过来才行。” “如此,快些带我们过去。” 杏儿忙不迭的点头,将二人带到了后厅中,只见里面坐着钟大人与其夫人,翠儿以及赵明,四人或站或坐,脸上的表情也各不一样。 冲在座的各位一一打过招呼,许亦华这才开口问道:“翠儿姑娘,听杏儿讲,你有些话需要同我们说对吗?” “是。”翠儿站起来,深吸一口气道,“奴婢有些话要说。” 顾启发现,比起昨天的惊慌失措,今天的翠儿看起来好像要平静不少,她的脸上甚至带着一些毅然,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你想要说什么?”顾启眯了眯眼睛。 翠儿道:“杀害叶孤松和施斌的人……” 顾启眉头一跳,之前心中升起的不好预感似乎要成真了。 “……是我。”翠儿淡然道,“杀人凶手是我,他们都是我杀死的。” 忽闻此事,现场众人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杏儿和赵明呆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她。 “翠儿!”钟夫人厉喝一声,“不要胡说!” “夫人,奴婢没有胡说。”翠儿看了一眼钟夫人,又回头看着许亦华,“人是我杀的。” 当之前的猜测变成现实的时候,许亦华反倒有些意外了。他与顾启意见相反,昨天的时候,顾启猜测翠儿有可能是凶手,而他对此却持反对意见,那么现如今看来,莫非翠儿真的是凶手? “你说你是凶手?”顾启拢着袖子,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翠儿,“那我问你,你为什么杀害他们?” “因为他们……奸污了小蝶!”翠儿咬牙道。 顾启再问:“你和小蝶是什么关系,你现在是在为死去的小蝶复仇吗?” “不错。”翠儿抬头盯着顾启,“小蝶是我……是我妹妹,她被这两个禽兽玷污了,我当然不会放过他们!” 顾启发现,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翠儿的眼神中没有愤怒,没有恨意,没有惋惜,有的只是平静和淡然,她似乎对自己的妹妹被人玷污这件事情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而且…… “小蝶姑娘无父无母,孤儿一个,自小一个人生活,又怎么会忽然间多出一位姐姐。”顾启凝起目光盯着翠儿,那目光竟如同火焰一般灼热,让翠儿平静的面具差点打破。 “我……我是后来才知道有这位妹妹的。”翠儿强撑道。 “好,姑且算你们是姐妹。”顾启道,“那你是如何杀害叶孤松,又是如何杀害施斌的?” “那天下午,我用最快的速度做好了饭菜,然后假装要去叫叶孤松吃饭的样子偷溜进了他的房间,用一柄长剑切下了他的头颅,然后反锁了门,从窗户爬出来。后来你们推门而进的时候我又偷偷的关上了窗户,假装这是一件密室,这样你们就不会怀疑到我的身上了。后来,我约施斌在城东河边见一面,因为垂涎我的相貌所以对我没有防备,被我轻易的推到河中淹死。”翠儿说完这段话,松了一口气,看着钟本立道,“老爷,夫人,是我不好,我杀了他们,你们把我抓起来吧。” “笑话。”顾启冷哼一声,“这就是你的作案手法?” 许亦华也道:“翠儿姑娘,你说你是用长剑将叶孤松的头切下,但是据我验尸的结果和顾启的推断来看,这种平整的伤口不是长剑造成的,而是一根极其细的铁丝切断的。再说,你身为女子,又不会武功,何来这么大的力气将对方的整个头颅切下呢?若人真是你杀的,你溅上血迹的衣服何在?你杀人的凶器如今又在哪里?” 翠儿愣住了,脸上露出慌张的表情,又强自镇定道:“许公子,人真的是我杀的。” 许亦华摇头道:“凶手根本不是你。” “人是我杀的……真的是我杀的!”翠儿忽然噗通一声跪下,抱住钟本立的大腿苦苦哀求,“老爷,求您了,把我抓进去吧,我就是凶手啊……” 只见顾启冷笑一声,脸上却带着怒气,他说不出自己现在的心情,有震惊,有愤怒,有不可置信,以及深深的失望:“翠儿,你还想替真正的凶手瞒天过海吗!” 第十章 真正的凶手? 赵明这才缓过神来:“翠儿她……不是凶手吗?” 许亦华摇头道:“翠儿自然不是凶手,她只是……认识凶手,想替凶手认罪而已。” “那凶手是?”赵明追问。 顾启顿了顿,抬头看向众人,在场的数人被他用目光一扫,不知为何,竟生不出半分与其对视的勇气:“现场这些人当中,有谁是值得翠儿拼死袒护的?” 值得翠儿袒护,甚至是拼上自己的性命的,只有…… 赵明和杏儿的眼神在众人中定格了。 “难道是……”赵明不可置信。 顾启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但是真正的答案已经浮现在每个人的心中,所有的人,不由自主的抬头去看那个人。 “不会的!这怎么可能!”赵明头摇的像拨浪鼓。 值得翠儿用生命去维护的人,只有钟大人与钟夫人。 可无论是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位,都不会是赵明去怀疑的对象,他甚至想过叶孤松和施斌是许亦华贼喊捉贼杀死的,可是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凶手会是他们。 “原来这样。”许亦华心里想的却是与现场的众人不一样,他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心中有些无法推敲的细节这下终于想通了。 “凶手不是夫人!”翠儿脱口而出。 “看来你很清楚凶手是谁。”顾启回头冷笑了一声。 翠儿脸上露出后悔的神色,慌忙低下了头。 “早在你给邀请许亦华到丘兴县一观的时候,恐怕你就在开始着手自己的计划了吧。”顾启死死的盯住他,灼热的目光几乎要洞穿那人的全部思想,“钟大人!” 钟本立深深的看了一眼顾启,没有说话。 “顾启,你一定是弄错了……”赵明看了看顾启,又看了看钟本立,过大的震惊让他难以承受这个事实。 “三年前。”顾启压低了声音,“叶孤松路过丘兴县,出手救了一位被抢了钱袋的老者,后来,他在老者的家中遇见了一位姑娘,就是小蝶姑娘。一见之下,叶孤松为之神魂颠倒,但是小蝶那个时候才与你相认没多久,便拒绝了叶孤松的求爱。在一个月后的一个雨夜,喝的伶仃大醉的叶孤松终于无法按捺自己心中的爱意,不顾小蝶的反抗,强行占有了她,小蝶姑娘拼死抵抗,甚至在叶孤松的肩上咬上了一个深深的牙印,但是身为女子的她又怎能抵抗的了一位身怀武功的成年男子呢……” 随着顾启的讲述,钟本立脸上平静的表情再也无法伪装了,尽管他还在强撑着,可是不停抽搐的脸部肌肉和发红的眼角都泄露了他起伏不定的内心。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才是小蝶噩梦的开始。就在她被强行占有之后,叶孤松新认识的好友,施斌也奸污了她。”顾启的声音显得有些压抑,“第二天醒过来的小蝶选择了自缢身亡,这个时候,后悔不迭的叶孤松选择离开了这里,施斌却留了下来,还当上了捕快。” “可是,这和钟大人又有什么关系呢?”赵明不明白。 “之所以说凶手不是夫人,是因为夫人没有杀人动机。”许亦华的声音从顾启的身后传来,“因为小蝶是钟大人的女儿,是钟大人十七年前一夜风流留下来的私生女。” “什么?!”赵明和杏儿吃惊的瞪大了双眼。 “钟大人可还认识这枚玉佩?”许亦华从怀中掏出那枚蝴蝶玉佩,这是早晨的时候顾启交给他的,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昨晚上顾启会那么的反常,原来他早就知道了这一切,早就知道了凶手是谁。 钟本立抬眼看了一眼玉佩,熟悉的蝴蝶玉佩在空中晃动了几下,渐渐的停住不动了。 翠绿色的玉佩,正面雕刻了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背面只浅浅的刻上去了一个名字而已,与这时间万万千千的普通玉佩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钟本立却一眼就能够认出来,这是他日日戴在身边的玉佩。因为玉佩下面的同心结穗子,是小蝶亲手编的,他生日那天小蝶亲手送给他的。 他日日要拿出来十几遍,不厌其烦,他熟悉这个玉佩的每一处,他又怎么会不认识。 “我认识。”钟本立道,“这是我的玉佩。” “很好。”顾启示意许亦华收起玉佩,“这是在第二个受害人的案发现场附近找到的,钟大人,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翠儿急道:“或许只是大人不小心落下的!” “叶孤松遇害的那天,大人明明是和许公子在一起,根本没有时间去杀人。”赵明道,“顾启,你之前的不过是你的推测罢了,这个你要怎么解释?” “解释?这个根本就不需要解释。”顾启转身,“大家跟我来一趟叶孤松遇害的那间客房。” 虽然现在大家心中基本上也认定了人是钟本立杀的,但是心里面还是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不肯相信这个就是事实,所以也就全部跟着顾启一起到了客房,看看他究竟是想说些什么。 “许亦华,这个你来说吧。”顾启有些疲惫的揉揉太阳穴,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面。 许亦华明白顾启心里面也难受的很,他是这群人里面与钟本立交集最少的一个,自然也没有多少情感,所以有些事情还是让他来说比较好,起码在大家的心中也比较容易接受一点。 “当时,叶孤松遇害的时候,门窗皆被反锁,所以我们大家都会陷入一个怪圈。凶手究竟是怎么做到在杀了人又反锁了门窗之后在密室里面神秘消失的呢?” “就是啊。”赵明嚷嚷,“一个大活人,屋里面肯定也藏不住,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其实门窗根本就不是凶手反锁的,而是叶孤松自己锁的。” “不可能,这样就是叶孤松自己切下了自己的头颅,怎么可能,你不是说……”赵明差点没有收住自己的话头,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钟本立,又连忙将脸扭过来。 “赵捕头。”许亦华没有解答赵明的疑惑,却反问道,“案发当天午饭过后,你也在现场,你还记得当时叶孤松是怎样回房间的吗?” “案发当天?”闻言赵明渐渐的陷入了回忆,努力回想着那天的情景,喃喃道,“我记得那天我正在门外当值,然后听见叶孤松说他有些累了,想要回房休息,他还问了翠儿客房在哪里,能不能带他过去。后来钟大人说正好大家也都用完饭了,不如一起参观一下县衙,顺便将叶孤松送到客房……” “不错,当时确实是这样的。”杏儿道,“当时大家都在,路过客房的时候,老爷就让叶孤松进去休息了,接着大家就离开了,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呀。” 许亦华却摇头道:“不对,有不对劲的地方,你仔细想想。” 众人茫然四顾,想不出其中有什么不对劲的。 顾启抬起眼睑,定定的看着钟本立:“那天,最后一个接触叶孤松的人正是钟本立大人。” “那、那又如何,那个时候叶孤松分明还活着。”赵明反驳。 “只有钟大人是最后一个接触叶孤松的人,他才有可能实施自己的杀人计划,那个他精心布置了半年之久的计划。” “杀人计划?”杏儿皱眉,“什么杀人计划?” “正是杀人计划。”许亦华微微眯眼,“这间客房并不算大,里面只简单摆放了几样物品,紧挨着墙壁的床、靠着窗户的圆木桌,和另一边也是挨着墙壁的衣柜,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床、门、窗、以及那个气孔之间形成了一片干净没有任何障碍物的空间。” 大家随着许亦华的动作转而去看墙壁上面的气孔。 气孔在床头的左上方,而门在床头的左下方,在门、窗、床三者活动的区域中确实没有任何阻碍物,但是这个又能说明什么呢。 “叶孤松被杀的时候,我和顾启一直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武器能够造成这样的伤口。直到昨天,顾启告诉我,我才知道,原来凶器居然是一根铁丝,一根极细的铁丝。” “铁丝?”赵明疑惑。 “正是铁丝。”看着钟本立无动于衷的脸色,顾启觉得自己无法在沉默下去了,“三年前,小蝶自杀身亡之后,钟大人从别人的口中得出了一些事实的真相,从而知道了当年奸污小蝶中的凶手之一正是叶孤松。半年前,他终于获得了叶孤松的行迹,便请许亦华过府一叙。” 顾启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体:“首先,他给叶孤松下了药,白凤草和点燃的佛皮混合在一起,能够让受害人皮肤麻痹,反应迟缓而不自觉。接着在送叶孤松回客房的时候,他将事先准备好绕成一个圆圈的铁丝套到对方的脖颈上面,那铁丝的一头便穿过这个气孔,连接到后街小巷停在那里的马车上面。而这个时候,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要死去的叶孤松反锁了门窗,躺到了床上,沉沉睡去。” “等到时候一到,发狂起来的马就会拉着马车疯狂的跑起来,强烈的力量在一瞬间会切下叶孤松的头颅,铁丝也会从气孔中被马车拽出去,随着马车一起消失。”顾启拢在袖子里面的手指紧捏着,眼神却紧紧的盯着钟本立。 “我有一个问题。”赵明咬咬牙开口,“如果钟大人真的是凶手,那他往叶孤松脖颈上面套铁丝的时候,这么大的动作,为什么没有任何人发现?” 第十一章 “当时在叶孤松关门的时候,我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走廊上一盆兰花上。”许亦华道,“那兰花是少见的素冠荷鼎,我生平也只见过几回罢了。而且现在这个季节并不是素冠荷鼎开放的季节,所以当时大家的注意力都没有放在叶孤松身上,而是随着我的话转而去看这株兰花。” 顾启道:“现在想想是不是诸多奇怪,钟大人一介县官,何来钱财购买这么一株名贵的素冠荷鼎,而那株素冠荷鼎第二天为何又消失了?” “当日叶孤松中了药,本身昏昏沉沉,钟大人的动作如果不是太过分,他又怎会放在心上。”许亦华接着道,“他并不会觉得奇怪,于是他反锁了门窗,睡到了床上,等着时候一到,他的头颅就会被铁丝切下,没了性命。” “你之所以设下这个密室,为的就是要做出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想用许亦华为你证明案发的时候你们是在一起的,没有作案的时间。”顾启道,“你为了迷惑大家,给钟夫人的茶水里面添加了巴豆,让她在茅厕的时候闻见迷药而昏迷,而一向精神奕奕的赵明也正是因为喝了你的茶水才会在当差的时候打盹。但是让你没有想到的是,施斌那天因为看见了叶孤松导致心神不宁,没有喝下茶水,但是也正是如此,后来你才能从施斌的不对劲中猜测出他就是当年间接害死小蝶的另一位凶手。” 顾启一直在观察着钟本立的神色,但是令他失望的是,对方的脸色平静,连刚刚愤怒的神色都没有丝毫,仿佛他和许亦华口中所有的话都是在说一个与他毫无联系的人一样。 “钟大人。”顾启心中暗叹一口,“第二天,你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便约了施斌在河边见面,然后你趁其不备将他推入河中。当时正下着大雨,河水上涨,再加上你是熟人,他本身没有防备,居然真的就让你得逞。你将他按入河中之后,他很快就被溺死,接着你又往他身上撒上了酒水,假装他是因为醉酒才失足落水而死。但是你万万没有想到,施斌在不久之前被查出了肝病,他已经戒酒两个多月了。” “原来施斌戒酒了,我竟然不知道。”钟本立忽然低低一笑,看着顾启竟然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顾启,你果然适合查案,看来我的眼光还是没有出错的。” 顾启一愣。 “老爷……”翠儿喃喃道。 钟本立摇摇头:“你说的一切都只是你二人的推测罢了,你们如果没有决定性的证据,是没有办法定我罪的。” “你杀人的凶器,我已经找到了。”顾启从怀中掏出之前赵大狗送过来的铁丝,“还有那辆马车,也找到了。” 赵明瞪大了眼睛。 “你根本没有办法去处理凶器,因为在这匹马发疯跑起来以后,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它会跑到什么地方去,你找不到,自然也觉得别人无法找到。但是现在我已经找到了凶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钟大人,学生想问你,施斌死的那一天晚上你在哪里,去过什么地方,可有人证?”许亦华问道。 钟本立沉默不语。 许亦华却道:“你当然不会说了,施斌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我们大家全部都在义庄里面,那天下着大雨,青石板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泥土,可是为什么你衣摆上面溅有那么多的泥水?” 赵明记得那天,他奉了钟大人的命令去叫顾启道义庄集合,到达义庄之后不久,钟夫人带着翠儿也来了,甚至说他们之间的对话赵明都记得清清楚楚,因为那天死的是与他一同当差的人,施斌。 “我就是不放心你才过来看看。” “你有什么不放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还说呢,你看你,让你走路走慢点,你偏不听,你看看你现在,身上溅了一身泥。” “当时钟夫人到义庄之后,还曾埋怨你身上溅了不少的泥水。”许亦华冷静道,“这说明你之前外出过,而且是城外,因为你穿着便衣去见别人,说明你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情。之所以要瞒着大家,是因为你当时外出就是去见施斌,准备实施你的计划,为你的私生女小蝶报仇。” “而这枚蝴蝶玉佩便是最好的证明。”许亦华再次举起手中的玉佩。 现场一片寂静,所有的证据都要眼前,由不得大家不相信了。 杀害叶孤松和施斌的人,原来真的是钟本立。 是这个代表着公正与严明的县官大人,是这位历来爱民如子的钟本立,是这位所有人都不愿意去相信他是凶手的人。 “作案工具、作案时间、作案动机都在,钟本立钟大人,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顾启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情绪。 将许亦华手中的蝴蝶玉佩拿过来,钟本立伸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这是小蝶送给我的,上面的喜结和穗子都是她亲手编的。” “老爷……”杏儿的双眼渐渐的睁大了,原来老爷真的是…… “十八年前,我住在好友家里,有一天喝醉了,不小心和一位丫鬟发生了关系,事后我非常的后悔,但是想去找那位丫鬟已经找不到了。这些年来我心里面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情,一直都想补偿那位女子,却寻找不到。直到三年前,我看见了小蝶,她和她娘长的太像了,所以我一眼就知道她是那位女子的孩子,按照小蝶的年纪来算,她确实是我的女儿。”钟本立抚摸着玉佩,渐渐的陷入了回忆中,“当时我准备将小蝶接进家中,可是面对着夫人,我却开不了口。” 钟夫人动了动眼睑,摸着腕间的念珠,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情,我已经对不起小蝶她娘了,我不想再对不起夫人。”钟本立扭头去看钟夫人,可是后者垂着眼,并不看他。 钟本立苦笑一声:“可就是犹豫了一段时间,就被叶孤松和施斌这两个畜生趁虚而入,他们……他们……” 看着钟本立痛苦的神情,许亦华却冷笑:“你身为小蝶的父亲,十八年前既然已经对不起了她娘,十八年后还要再对不起她,错误已经犯下,你没有选择去弥补错误,想的反而是去怎么隐瞒这件事情。还说什么不想伤害钟夫人,殊不知你的伤害在十八年前就已经有了,现在居然还拿这件事情作为借口!” “我没有……”钟本立的脸上迅速的浮现出痛苦和愤怒的表情,他的手将玉佩紧紧的捏住,“我要是早知道小蝶会被……” “你应该早就知道的!”许亦华冷声道,“你要是稍微关心一下小蝶,便会知道她有一位狂热的爱慕者,你本应护着她的名节,可是你做了什么?你认了她,却对她的生活漠不关心,所有的悲剧本来可以一早避免,可是你做了什么?你什么都没做,三年前小蝶自杀之后你做了什么,你选择查出真相了吗?甚至连小蝶死后你都没有坦白这件事情,只能让她葬在乱坟岗里,偷偷摸摸的去看望她的坟墓!你沉溺在自己的自责后悔之中,你以为亲手杀了凶手就能报仇了,就能弥补你心中的亏欠,可是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你心安理得罢了。” “我没错!”钟本立怒视着许亦华,“我没错!我亲手为小蝶报了仇,我有什么错!” 顾启摇头道:“十八年前你对不起钟夫人,三年前你对不起小蝶,如今为了小蝶,你又对不起钟夫人,你每一次都在伤害着真正爱着你的人,你还说自己没错?你简直是错的太离谱了!” 钟本立一震,转头去看自己的夫人。 垂首之间,只见两行清泪从钟夫人的脸颊上面静静的滑落。 “夫人……我……”钟本立神色慌乱。 钟夫人轻轻的扭过自己的面颊:“老爷,其实妾身早就知道了。” “你……”钟本立大惊。 “妾身与老爷做了十几年的夫妻,枕边人心里想着什么又何尝不知道。我们膝下无子,有了小蝶其实妾身也很开心,只是妾身没等到老爷的坦白,却等到了……”钟夫人用手帕拭去面上的泪痕。 “我错了吗?”钟本立求救似得看向赵明。 赵明为难的错开眼神。 “我错了吗?”钟本立喃喃自语。 许亦华见他这般恍惚的神色,也有些不忍,他看了一眼顾启,对方站在窗边,负手而立,看着院中落叶萧萧,秋风瑟瑟,背影似乎显得非常单薄。 “你之所以给自己创造了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是因为你当时还不知道另一位凶手是谁,你需要时间查出来。”许亦华回头接着道,“你转移了大家的视线,让我们在假线索上面浪费着时间,而你自己则在当天施斌的不对劲中推测出凶手就是他,但是在杀害施斌的时候你掉落了时时戴在身上的玉佩。后来这枚玉佩却被翠儿看见,她认出了这枚玉佩,自然也知道你就是凶手,为了替你洗清嫌疑,她主动承认了自己就是凶手,但是反而是这个举动,恰恰证明了你就是凶手。” 许亦华最终道:“大家都在维护你,你却伤害了这么多的人,凶手虽然可恨可气,你却让人失望。” 钟夫人终于忍不住,用手帕捂住嘴唇发出一声轻轻的啜泣。 “老爷……你为什么不跑……”翠儿哽咽道。 钟本立苦笑道:“跑?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件事,我从来都没有侥幸的心理,认为自己可以瞒过断案高手许亦华,逍遥法外,早在杀死叶孤松的时候我就明白我的结局。” 说到这里,钟本立看着钟夫人,低声道:“夫人,对不起。” 三天后,知州大人亲自审理了此案,将钟本立收监秋后问斩,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了。 天同往常一样晴朗,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带着薄雾的清晨显得寒气逼人,顾启打开了大门。 开门的声音惊动了斜倚着门边的一人,那人一身青衫布衣,头发用发带高高的束起,两根飘带垂在身后,面目俊俏,气质上佳,光是站在那里便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美人画。 “许亦华?”顾启打了个哈欠,“你来这儿干什么?” “顾兄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行走江湖,破尽天下奇难疑案?” 第十二章 “你说什么?”顾启掏掏耳朵,表示自己没有听清。 “顾兄愿不愿意随我……” “嘭!” 顾启毫不犹豫的关上了门。 许亦华敲门:“顾兄你听我说啊,顾兄你先开门,我们谈一谈。” “我跟你一块做什么。”顾启摇头嘀咕,“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重新将门闩插/上之后,顾启转身准备回寝房再睡一会儿。 “顾兄。”许亦华站在院子里,有些无奈。 顾启:…… “谁让你私闯民宅的,信不信我去官府告你!” “顾兄自己便是捕快,也可以将我抓起来。”许亦华不痛不痒的接了一句。 顾启发现许亦华这段时间别的没学会,倒是把自己这份独有的不要脸学去了几分皮毛。 “我已经辞去了衙门的差事。”顾启耸耸肩,在院中的石凳上面坐下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邀请顾启与我一起去查一桩案子。”许亦华稍顿片刻,严肃了下来。 顾启嘴一咧,斜着眼看他:“一年前济州的案子?” 许亦华微怔,眼神中有着诧异,大约是在想顾启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顾启伸手拿着桌上的落叶把玩着,“丘兴县是去济州的必经之路,你又对水忧风颇为欣赏,这宗案子你自然是要去查个水落石出的。这也不难猜出来。” “这倒是。”许亦华垂下眼睑,“顾兄聪慧,这种事情本来就瞒不过你。” “我对这个案子没有任何的兴趣,你不要再找我了。”顾启起身想送客,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低声道,“许公子,我劝你还是小心一些,这个案子最好不要碰。” 许亦华刷的一下抬起头,握着拳头义正言辞:“顾兄说这种话真是让我失望,我岂是那种畏惧艰险的人!你这是在侮辱我,是看不起我,是对我人格的蔑视!” 顾启:…… “咳,那个,许公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哼,顾兄,是我打扰你了,告辞!”许亦华站起来昂首挺胸的离开了。 顾启目瞪口呆。 这个许亦华是不是在这里吃错了什么药,这翻脸的速度都要赶上女人了。 摇摇头,暂时不去管许亦华,顾启转身回房。 “顾兄。” 顾启抬起的脚步停在了半空中。 “顾兄……”许亦华幽怨的声音从门口再次传来。 顾启觉得有点胃疼了。 “许亦华,许大公子,你说你想干什么?”顾启无奈的问。 “顾兄,愿不愿意……” “滚滚滚。”顾启脱下了脚上的鞋砸了过去。 许亦华闪身躲过:“顾兄顾兄,你听我说,我是有些事情要问你。” “什么事?”顾启暂时停下了手上砸人的动作。 “我知道你不愿意和我一起去查案子,但是关于这件案子的一些内情,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许亦华深深一鞠躬,“请务必要告诉我。” 顾启光着一只脚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你把我鞋捡过来。” 许亦华连忙捡了鞋送过去。 穿上了鞋,顾启整理了一下衣袍:“我什么都不知道。” 许亦华急了,争辩道:“你之前明明知道一些什么的!” 顾启暗叹:“许公子,我只是一介捕快,能够知道什么,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 “那你也告诉我。”许亦华意外的执着,“就算是道听途说的我也要听。” “出去走走吧,我顺便送送你。”顾启算是怕了他了。 锁了门,许亦华解开拴在一旁树上的缰绳,牵着马匹,两人并肩上了街。 街上人来人往,大家脸上挂着笑容,叫卖吆喝声不绝人耳,并没有因为这个县城换了天就没有了自己的生活,之前发生的命案没有影响这个县城丝毫。 “一年前,水忧风因为错断了一桩案子,导致一家十一口人命全部死亡。”直到出了城门,顾启才开口说话,“这件事情在当时很轰动,所以关于这个案子的好几个版本也就渐渐的传了出来。” “还有好几个版本?”许亦华皱眉,“我怎么不知道。” 顾启嗤笑一声:“这些版本不过是流传在我们这些下层人中间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你听说这些做什么。” “都有什么版本。”许亦华扯过话题。 “版本一。”顾启竖起一根指头,“水忧风之所以把案子断错了,是因为他收了幕后凶手的钱,被收买了。” “荒唐!”许亦华破口大骂,“我家水忧风才不是这种人!” “你……家?”顾启脸色古怪。 “没什么。”许亦华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连忙问道,“版本二呢?” 顾启也没多计较,开口道:“版本二,有人威胁水忧风,不让他说出真相,否则就杀了他。” “这也不可能,我家……咳,水忧风他武功高强,谁人能威胁他?”许亦华摇头。 “版本三。”顾启笑笑,“真正的水忧风其实早就死了,断错案子的那个不过是一个贴了面具的假水忧风。” “胡说胡说!”许亦华呸呸几口,“水忧风才不会死。” 顾启赶紧往旁边闪了一下,免得对方的口水溅到自己的身上:“这最后一个版本嘛,就是水忧风是个蠢材,确实断错了案子。” 听完四个版本,许亦华整个人都快气的冒烟了,平时温文尔雅的笑容也挂不住了,咬牙切齿的样子看的顾启头皮发麻。 “许……许公子?”顾启有心躲得远远的,“你、你还好吧?” “我、很、好。”许亦华从腰后抽出一把扇子哗啦啦的扇着,免得火气上升,他一边笑着一边咬牙,“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我都说了是道听途说,你还非要听。”顾启耸肩,“时候不早了,你还是早点上路吧,我也要回去了。” 许亦华手中牵着的宝马不耐烦的甩甩头,打了一个响鼻,似乎是在催促着他快些离开。 “顾兄,那我就此告辞了。”许亦华一抱拳,利落的翻身上马。 顾启象征性的抱拳:“恕不远送。” “后会有期。”许亦华伸手抚摸了一下宝马的额头,两脚一踢,马长嘶一声,向着济州的去路奔去。 相逢即是有缘,希望此次别去还有再见的机会。 马嘶声由远到近,狂乱的马蹄声踏在官道上扬起一片灰尘。 “顾兄!顾兄!” 顾启:…… 他说希望还有再见的机会可不是说让许亦华再回来的。 “顾兄顾兄!”马蹄声在他身后停了下来,扬起的尘土甚至被顾启吸进了鼻孔里面,呛得他咳嗽了好几声。 “我不会跟你一块去济州的!”顾启信誓旦旦的回过头。 “顾兄。”许亦华的脸色铁青。 这么难看的表情让顾启摸不着头脑。 “怎么了?” “你跟我过来一下。” 许亦华表情严肃的很,他从马背上下来,站到顾启的面前,眼神却一直看着自己的爱马。 “你带路。”顾启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也渐渐的收起了自己的无奈的表情。 许亦华骑上马之后根本就没有走多远,所以两人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就是那里。”许亦华指了一下旁边的草丛,“刚刚我和一丈黑走到这里的时候,它忽然停下来不肯走了,无论我怎么催促都不行,还一直冲着这里不断的嘶鸣,我心里奇怪,便下马查探一下,谁知……” 顾启向前走了几步,弯腰轻轻的拨开草丛。 秋天的草丛还没有完全的枯萎,绿中泛黄的草丛上带着点点湿意,手指摸上去冰冰凉凉的,让人心里面骤然一冷。 一双脚映入眼帘。 许亦华已经戴上了白布手套,他伸手将旁边的草丛全部拨开。 一个身穿灰布衣衫的中年汉子躺在草丛之中,身体上面沾满了清晨的露水,他面目灰白,双眼禁闭,头歪向一边,嘴角有血迹,已经干涸。 “他死了。”许亦华收回试探对方脉搏的手指,语气沉重。 第十三章 顾启留下来守着现场不让别人来破坏,而许亦华因为轻功好,负责回去报官。 其实报官并没有什么用,因为现在新的县官还没有上任,衙门的大小事宜暂时由师爷管理,许亦华做的,不过是去衙门备案罢了。 带着几名捕快赶过来,许亦华窜到了顾启的身边:“怎么样,有人来过吗?” 顾启摇摇头,看了一眼气喘如牛的周师爷,师爷的脸上露出崩溃的神色。 “怎么死人了,怎么死人了……”周师爷像是受了不小的刺激一般喃喃自语,看着草丛里的尸体眼神直发直,“怎么办,我怎么向新来的大人交差,怎么办……” 顾启和许亦华露出同情的表情。 咳嗽了一声,顾启凑了过去:“周师爷。” 周师爷恍惚的看着顾启:“顾捕头。” “周师爷这才请假几天,就出现这样的事情,现在钟大人也被抓了,就等着新来的县官大人了,结果现在又出现了人命案,周师爷,你说这可怎么办?” 周师爷原本是衙门中人,专门负责记录整理档案之人,偶尔出出主意,帮助县官大人分析分析。前几日因为家中老母生病,回老家照顾了几天,昨天才回到丘兴县。谁知一回丘兴县便得知这里换了一番天地,原本想着老老实实的替新任的知县大人管理几天事物,没想到眼下第一天就出了这样的命案,这可如何是好啊。 周师爷觉得自己的差事要保不住了。 “顾捕头啊,你这么聪明,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啊。”周师爷拉着顾启的袖子就不撒手了。 顾启悄悄的指了一下正在检查尸体的许亦华:“周师爷,你看到这个人了吗?” “看到了。”周师爷点头。 “这个人可是名满天下的断案高手许亦华许公子,你赶紧去求求这位许公子,让他帮你把这个案子赶在新任知县上任之前给破了,那不仅没人怪罪你,说不定还是一件大功呢。” “许公子啊!”周师爷顿时一阵哀嚎,几乎是扑过去紧紧抱住许亦华的大腿。 “你……你这是做什么?”在检查尸体的许亦华措手不及被周师爷紧紧抱住,一脸尴尬,向顾启求救。 顾启吹了声口哨,转身在尸体周围的草丛中查看了起来,假装没看到的样子。 “许公子啊,请你一定要救救我,我周某人的性命可就托付在你的手中了。”周师爷哭的惊天动地,不住的抹眼泪,“请许公子你一定一定要把这桩案子查清楚,不然我没法向新来的知县大人交差啊,我这把老骨头就要交代在这儿了……呜呜……” 许亦华有些为难。 他的目的是查清楚一年前济州的案子,自然是越早越好,有些线索时间越久越模糊,可是眼前发生了案子,如果不去管也是于理不合的,而且这位师爷哭的真的很伤心的样子。 “你就帮帮他吧,周师爷一大把年纪了,也挺不容易的。”顾启见许亦华眉毛都皱成面疙瘩了,忍不住劝了一句。 “好吧。”许亦华愉快的做了一个决定,“那我就暂时不走了,一定把这桩案子给查清楚了再走。” 周师爷虽然放下心来,可是还是愁容满面:“许公子,你说这人会是谁杀的呢?” “暂时当然尚不明了。”许亦华看着尸体皱眉道,“周师爷,还得麻烦你派人去通知一下丘兴县和附近村子的百姓,看谁家少人了,过来认领一下尸体。” “好的好的。” 周师爷走了以后,许亦华从身后的行礼掏出一本装订好的蓝皮本和笔墨,稍微研磨了一下便记了起来。 顾启看了一眼:“你这个准备的挺齐全的。” 许亦华没理他,一边记一边念出来给顾启听:“死者为男性,年岁四十左右,四肢有捆绑的痕迹,身体表面有淤青和擦痕,无明显中毒迹象。死者右手拇指生前被切下,是头部遭受钝器重击而死。按照尸体的僵硬程度和尸斑来判断,死亡时间是四个时辰以前,也就是子时左右。” 顾启检查完现场,接口道:“现场周围无明显挣扎的痕迹,这里应该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没错。”许亦华收起纸笔,站到顾启的身边道,“应该是被杀害以后再被凶手抛尸的。” 顾启点点头,看着尸体沉默不语。 “顾兄。”许亦华低声喊道。 顾启一听见这个顾兄就觉得自己有点胃疼,连忙打断许亦华的话:“许公子,前几日破案的时候你都是称呼我为顾启,为何今日又变成了顾兄?” “顾兄是尊称,我觉得你值得我的尊敬。”许亦华义正言辞。 顾启:…… “大家这么熟了,你还是叫我名字吧。”顾启摸摸鼻子,颇为无奈,“我也叫你名字。” “那好吧。”许亦华皱着眉,有点不情愿,就好像吃了什么亏一样,看的顾启眼睛疼。 “顾启,你说这个受害人会不会……”许亦华压低了声音。 “嗯?”顾启没明白他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是不是这个人也是之前奸污小蝶的人,然后被钟大人给杀了。” 听完许亦华的话,顾启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那个一开始出现时严谨又认真的许亦华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你觉得是吗?”顾启反问。 “我觉得有可能。”许亦华肯定的点点头。 顾启将手拢进袖子里面,笑道:“许亦华啊。” “怎么了?” “你有没有考虑过回去继承你父亲的衣钵,做一名商贾?” “没有啊。” “我觉得比起断案,你可能更适合做商人。” “顾兄!”许亦华盯着顾启,一脸的不高兴,“你这是在侮辱我,是在质疑我,是在蔑视我的人格!” 好像越扯越远了。 顾启咳嗽了一声,决定不在这件事情上面闲扯了,他向四周张望了一下:“赵明!” 赵明茫然的抬头看向这边,他还沉浸在钟大人就是凶手这件事情中无法自拔,这几日来总是神情恍惚的很。 “顾启。”赵明很没精神的走过来。 顾启拍了拍赵明的肩膀:“现在新的知县大人还没有上任,你和周师爷都是衙门里面的老人的,要互相关照一下,大家还等着跟你们混呢。” 赵明勉强提起精神开玩笑,捶了捶顾启的胸膛:“说什么呢,我不过是沾沾周师爷的光罢了,你要是回来帮我,我就更轻松一点了。” 顾启差点被赵明捶的闭过气,他咳嗽了好几声,才勉强稳住自己,指着尸体道:“这里也不是第一案发现场了,趁着现在人还不多,你招呼几个兄弟先抬去义庄吧。” “行。” 大家到达义庄之后,很快,师爷就带着人过来认领尸体了。 除了来认领尸体的以外,还有一些看热闹的百姓,顾启不管这个,只让许亦华将尸体上面的白布掀开,露出死者的面容。 “是冯七,冯家婆娘,是你男人!” 人群中很快就有认出死者是谁的,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去扯身后一位妇人的衣服。 从围观的人群众钻出一个乱糟糟的脑袋,那妇人的憔悴的面庞上两只微微浑浊的眼珠一下子盯住了躺在那里的尸体。 “冯七?”那妇人先是小声叫喊了一句,像是不相信一样,接着又高叫一声,慌张拨开挡在她前面的人,拼命的往里面挤着。 “冯七!”妇人跌跌撞撞的挤了进来,踉跄着扑到尸体旁边,伸出颤抖的双手摸上尸体的面颊,那双浑浊的眼珠露出悲伤的神色,眼眶中蓄满了眼泪,“冯七……呜呜……冯七啊……” 她哭的伤心,抱着死者的尸体拼命哀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泪水顺着她的面颊往下躺着,打湿了衣襟,凄凄切切的声音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许亦华却不得不打断她,轻声问道:“冯七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那妇人默不作声,只顾着抱着尸体不住的流泪。 许亦华皱了皱眉,回头看着顾启。 顾启只好也开口问道:“冯七平时可有什么仇家,你觉得谁最有可能杀死他?” 妇人抬头,怔怔的看了一眼顾启:“仇家……没有,冯七没有仇家……” “没有仇家,那谁会杀死冯七呢?”顾启抬手啃上了指甲。 “各位老爷,我可以带冯七回家了吗?”妇人紧紧的抱着冯七的尸体。 许亦华摇摇头:“现在还不行,冯七的尸体我需要再详细的检查一遍。” “冯七不是被别人杀死的。”那妇人忽然开口,声音嘶哑,“冯七是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死的,民妇不想报官……民妇、民妇可以走了吗?” 顾启一愣。 冯七是自己摔死的? 恐怕这话她自己都不会相信吧。 冯七的身上还有着被捆绑的痕迹,他的右手拇指还被人切下来了,脑后有受钝器重击的痕迹,重重迹象都在表明,这是一桩他杀案,又怎会是冯七自己摔死的! 顾启眯了眯眼睛,凝起目光看着那妇人。 “唉,原来是摔死的。”周师爷擦擦额上的汗水,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那你带回去吧。” “许亦华。”顾启压低了声音,“尸体上还有没什么地方你没有检查过?” “没有了。”许亦华摇摇头,“冯七尸体上面的信息非常的少,但是指甲里残留的粉末和鞋底的泥巴我都已经取样了。” 顾启烦躁的啃着指甲,看着妇人艰难的将冯七的尸体背到背上,一步步的往外挪去。 “冯柳氏,我帮你把冯七送回去吧。”赵明实在是不忍心。 冯柳氏垂下头,沙哑着嗓子道:“谢谢赵捕头。” 这个冯柳氏的反应实在是太过奇怪。 相信任何一位看过尸体的人都不会相信冯七是自己摔了一跤致死的,周师爷只是为了息事宁人才顺水推舟当做不知道,但是冯柳氏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丈夫死了,还是被别人害死的,难道她不想找出杀害自己丈夫的真凶吗? 还是说,这其中另有隐情? 上午这么一耽搁,许亦华自然是走不了了,他中午约了顾启一同用饭,两人坐在了雅间里面,面对着桌上的珍馐美食,却都无心动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实在是想不明白。”许亦华撑着下巴。 顾启无意识的用筷子一下一下的戳着盘中的花生米:“我有预感。” “什么?”许亦华抬头。 “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 顾启的预感是正确的,果然到了下午申时一刻,周师爷连滚带爬到了顾启的住处。 那时顾启正和许亦华一起整理着上一个案子留下来的卷宗,听见周师爷惊慌失措的声音后不约而同的来了精神。 “许公子,顾启!不好了啊……又、又死人了……” 第十四章 “窒息而死。”许亦华摘下手上的白布手套,又用布巾仔细的擦拭着手指。 “窒息而死……”顾启蹲在尸体旁,若有所思。 “嗯。”许亦华点头,“死者身上有过挣扎的痕迹,四肢上面有淤青,生前被人用绳索捆绑过,脑后遭受过钝器的重击,但不是致死的原因,真正致死的原因应该是被人捂住了口鼻无法呼吸导致的。另外就是,死者的右手拇指也被人切下来了。” 顾启隔着手绢抓住死者的手腕,将他的右手抬了起来,果然如同许亦华说的一样,大拇指被切了下来。 “为什么?”顾启不明白,为什么死者的右手拇指会被切下来,这其中有什么含义吗? “什么?”许亦华愣道。 尸体正脸朝上躺在地上,身体上面有少许的落叶,不知道是凶手撒上去的还是叶子掉落覆盖上去的,周围同样没有挣扎过的痕迹,甚至是捆绑用的绳索都不在。很显然,这里也不是凶案现场,而是凶手选择抛尸的地点。 许亦华在纸上记了几笔:“死者双眼暴睁,眼珠凸起,口鼻内流出少许的清血水,满面血荫,呈赤黑色,下身便溺严重,是被人以外物压塞口鼻,出气不得而致死。” 记完之后许亦华稍顿问道:“顾启。” “嗯?”顾启撩起眼皮。 “这两具尸体之间应该是有什么联系的吧。” 不错,两者之间应该存在着一些联系,许亦华的意思是指他们都被切下了右手拇指,但是顾启却觉得还有其他的联系。 顾启蹲在尸体的旁边,凝神细查:“你觉不觉得得这人有点眼熟?” 许亦华皱眉,又盯了几眼地上的尸体。 死者为男性,年纪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身上穿着一件粗布衣衫,样子寻常不过,但是最惹人注目的就是这人脸颊上面有一个刀疤,从右眼下方划到嘴角,看起来凶神恶煞,令人觉得不舒服的很。 除此之外,这人也只是一寻常的男子罢了。许亦华并不以为然,顾启在这里居住了不少时日,若是见着这人眼熟也是常态,自己来这里不过区区几日,又怎会觉得这人眼熟。 “你仔细看。”顾启拢着袖子,眉头死死的皱在一起。 许亦华觉得蹊跷,忙凝神打量,这一打量不要紧,还真发现这人看起来有些面熟:“是有些面熟,但是我来这里不过几日……” “你不觉得这人有些像早晨的那个死者么?”顾启道。 许亦华皱眉回想,发现这两位死者在面目上确实有那么几分的相像:“周师爷!” “许公子,怎么了?”周师爷问道。 “你把冯七的内人叫到义庄认尸。” 周师爷现在整个人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听见了许亦华的话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立马照办,一边派人将尸体抬去义庄,一边派人去传唤冯柳氏。 “你有什么看法吗?”许亦华见顾启不做声,知道他心有所想,便追问道。 顾启指了指这片树林:“这树林树木高大不见天日,里面经常有各种野兽出没,所以林子中比较多陷阱。平时很少有人来往,偶尔才会有捡柴火的人到这里,能够选择在这里抛尸的人,一定是对这里非常熟悉的人。” “你是说很有可能是本地百姓?”许亦华问道。 “最低也是在这附近住了五年的人。” 许亦华点头,顾启起身看了看四周,高声道:“赵明,周师爷,你们过来一下。” 赵明正在安慰着崩溃的周师爷,两人闻言立马走过来。 “怎么了顾启?” 顾启啃着指甲,笑道:“集思广益一下,你们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吗?” 赵明和周师爷一致摇摇头:“没什么看法。” 顾启无奈道:“周师爷,你的差事还想不想要了?” 这威胁吓得周师爷连忙苦思冥想起来:“我觉得凶手一定是一个惯犯!” “哦?”许亦华来了兴趣,“为什么这样说。” 周师爷见自己的话有人肯听,立马觉得自己的作用大了,当下挺着胸膛道:“你看这个人,杀人的手法这么利落,都没有什么有效的证据留下来,一定是一个手法老练的惯犯。我觉得应该查一下最近从监狱里面刑满释放的犯人。” “有点道理。”顾启点头。 “还是个男人。”赵明也开口了。 “哦?”许亦华扭头,“何以见得?” 比起今天早晨,现在赵明的情绪明显要高涨不少:“死者是个成年男子,虽然并不十分高大,但是想来一位女子若是想要将他运到这树林中,定然艰难无比,若我是女子,也不会选择在这么一个地方抛尸。所以凶手一定是男子。” “也有道理。”顾启还是点头。 “或许是个没有右手拇指的人。”周师爷道,“所以才会切下别人的拇指。” “嫉妒生恨。”赵明赞同的点头,“不仅杀了人,还抢了被害人身上所有的钱财,所以死者身上才会一干二净。” “也许是个力气很大的男子。” “也许是个阴暗的人。” “可能不和大家住在一起,单独在其他的地方住着。” “乞丐?” “不受待见的人?” 赵明和周师爷越说越起劲,越说越投缘。直接把在中间挡着两人顾启和许亦华挤到一边,两颗脑袋凑到一块。 “周师爷,我这就带人去附近排查人。” “赵捕头,我这就去查看之前的卷宗,看看最近放出来的犯人。” 许亦华见顾启在那边一直不停的点头,顿时一阵气,伸手在他身上戳了好几下:“你不要一直点头,你说点什么啊。” 顾启一脸莫名其妙:“我觉得周师爷和赵明他们说的挺好的。” “什么挺好的。”许亦华蹙眉,“明明就是凑到一块乱说!” 顾启不在意的伸手搭在许亦华的肩上:“现在我们不知道凶手,也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让他们查查也好,查对了我们省些力气,查错了也可以帮我们排除错误的线索。” “可是……”许亦华还是觉得不妥。 “好了好了。”顾启敷衍他,“我们先去义庄。” 尸体已经在义庄了,躺的位置就是早晨冯七的那个位置,所以冯柳氏一到庄内就看见了死者。 冯柳氏身上还穿着白色的孝衣,头上插着一朵白色的花,早晨乱糟糟的头发也收拾整齐了,虽然眼睛红肿,面目憔悴,却要好看不少,顾启还有心情在心中感叹,果然是要想俏一身孝,这冯柳氏居然也颇有几分姿色。 “冯柳氏。”顾启板着脸开口,“你可认识这人?” 许亦华配合着拉开尸体上的白布,那赤黑色满是血荫的脸就露了出来。 “啊……”似是被尸体的样子吓了一跳,冯柳氏捂着嘴惊呼了一声。 “你可认识?”顾启又问了一遍。 冯柳氏咬着嘴唇道:“老爷可否让民妇近前仔细看看?” 顾启点头应允,冯柳氏便上前几步,她仔细看了几眼,眼泪又是滚滚而下:“老爷,民妇……民妇认得……他、他是我侄儿冯卓……” 看来自己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个男子果然也是冯家的人,与冯七有着血缘关系。 “冯柳氏,现在你还要说你侄儿冯卓也是自己摔死的吗!”顾启厉喝道。 冯柳氏低垂着头,闻言不禁身子轻轻一抖:“我……” “我现在有理由怀疑冯七和冯卓都是被人杀死的。”顾启眯眼,“你早晨说的话就是谎话,你知道对衙门说谎话的后果吗?” 冯柳氏身子抖的更狠了,她被这句话吓得不轻,连忙抬起头来,不住道:“民妇知错了,求各位大老爷不要治民妇的罪。” 顾启的黑脸唱的差不多了,许亦华也就站了出来,他柔声道:“冯柳氏,你不要太过担心,只要我们问你的话,你据实回答便好了。” “我一定据实回答,我一定不会隐瞒。”冯柳氏忙道。 “好,我问你,冯七和冯卓可有什么仇家?”许亦华问道。 冯柳氏这回说实话了:“他们平日里其实并没有什么仇人,只是他们好赌,喜欢管旁人借钱,又没钱还,总是有一些人上门要债。” “你最后见他们的时候是在什么地方?” “是昨晚。”冯柳氏轻声道,“昨晚冯七心情不好,深夜还要出门,我劝他不要出去,他却把我打了一顿,我劝不住他,只能不去管,谁知一晚上冯七都没有回来,我心中焦急,今日天还未亮便起床去寻他,谁知后来……后来听见有人说死了个中年汉子,我赶过来才……才发现正是冯七……” 说罢,冯柳氏又用衣袖擦拭着眼泪。 “你可曾知道他昨晚出去是去了哪里?”顾启问道。 冯柳氏勉强止住了眼泪:“冯七每次心情不好就会去赌钱,昨晚多半是去赌场了。” “他经常去赌场?” “是,冯七和冯卓都是经常去赌场,赌场的人也多半认得他们。” 顾启皱眉,许亦华问道:“我叫人把赌场老板带来问话。” 待派人过去后,顾启原地走了几步,站到冯柳氏的身边:“你早晨为何要说谎,骗我们冯七是自己摔死的?” “我……”冯柳氏垂下头不肯言语。 “难道你不想未你的丈夫报仇了?” 冯柳氏垂泪不语。 “你为何不肯说实话,还是说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冯柳氏终是抬头哽咽道:“冯七说……他说……若是他死了……让我嫁做他人,就不用替他还那些债款了……” 第十五章 “顾启,冯卓的娘来了。”赵明低声道。 顾启心中一动,抬眼看过去。 门口站着一位中年妇人,年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样子,头发挽在脑后,一身孝衣,白色的绳子系在头上,身材丰腴,却因为皮肤较黑显得有些壮,粗粗的眉毛紧紧的皱在一起,脸上藏不住的惶恐。 “我儿!”人未到声先到,那妇人到了门口先是高呼一声我儿,然后才扑了过来。一看见冯卓的脸眼泪便止不住的流,将她儿子搂在怀里哀哀哭了半个时辰,几乎要昏过去。 她哭的伤心,顾启和许亦华根本找不到机会问话,眼看着天色要黑了下来,只能让人将他们分开。 “大嫂……”冯柳氏两眼通红站在一旁,轻言安慰,“你莫要再哭了,哭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听见冯柳氏的声音,那妇人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忽然回身狠狠的推搡了一下她:“贱/人!你还我儿命来!” 嗯?顾启和许亦华对视了一眼。 “大嫂,你、你这是作甚?”冯柳氏连忙伸手抵挡。 “要不是你男人带着我儿子去赌坊,我儿又怎会命丧黄泉!”妇人说着,便要用手去掐冯柳氏的脖子,“我今天不掐死你这个贱/人,我就不叫刘英!” 看着现场一片混乱,外面是看好戏的人,里面是厮打的人,周师爷不仅火冒三丈:“住手!当着衙门的面就敢这么放肆,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这话果然有用,刘英虽然暗恨冯柳氏,却也只能收回手。 顾启悄悄给周师爷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刘英,你最后见你儿子的时候是在哪里,和什么人在一起?”许亦华问道。 刘英抬起通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冯柳氏:“是这个贱/人的男人,冯七他昨晚来找我儿去赌坊,我儿问我要了一些钱之后就和他一起走了,天亮仍未回家,但是冯卓素日里也经常不回家吃饭,我就没在意,谁知……谁知……” 说着,刘英又抬手想去掐冯柳氏。 “大嫂……不关我的事啊……”冯柳氏吓得拼命往后退了几步。 “你可记得具体是什么时辰?”顾启问道。 “大约是……亥时左右……” “冯柳氏,那冯七是什么时辰离开家的?” “也是亥时左右。”冯柳氏还心有余悸的摸着自己的脖子,小声道,“我与大嫂随分家,两家却挨在一起,所以冯七出门去找冯卓的时候,两人之间交谈的话民妇甚至还能隐隐听见一些。” 顾启摸了摸下巴。 “亥时左右,冯七和冯卓一起离开了家。”顾启转头问道,“赌坊老板来了吗?” 许亦华摇头:“尚未。” “刘英,冯卓可曾欠下赌债?” 刘英支吾道:“这个……我不知道……也许欠下过…” “欠下多少,会有人因此杀了他吗?”顾启问道。 “不会不会。”刘英摇头,“我儿平日交友广泛,待人真诚,只是偶尔会欠下一些赌钱没还,又怎么会因此遇害?” “笑话。”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冷哼。 众人望过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位年轻的男子,一席水墨白袍,青玉发冠,唇红齿白,年纪不过刚刚弱冠,却气势斐然,右手大拇指带着一枚墨黑扳指,此刻正冷眼看着刘英。 “这位是?”许亦华不认识此人,只觉得此人虽然年纪轻轻,却好大的派头,竟然在气势上面略胜他一分,压过了他的风头。 “这位便是赌坊的东家了。”周师爷忙介绍道,“韩老板,这是顾启,之前在衙门当差,这是许亦华许公子,刚来本县不久。” “久仰。”韩青敷衍的和许亦华点点头打招呼,然后又迅速换一副面孔意外热忱的看着顾启,“顾捕头,别来无恙啊。” 顾启也敷衍的点头:“托你的福。” “韩老板,不知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许亦华问道。 韩青懒懒的瞥了许亦华一眼:“要不是我亲耳听见,我还真不知道这刘英口中说的人和我见到的人居然是同一个人。” 顾启皱眉:“怎么说?” 韩青转动了一下手指上面的扳指:“冯卓平时在我赌坊里没少赖账,赌起来几乎要六亲不认,输了就要打人,经常在赌坊里面闹事。因为会些拳脚功夫,有时候和冯七联合起来出老千,一旦被别人发现就把那人打一顿让对方不敢声张。” “你胡说!”刘英气道,“我儿才不是这样的人!” “哦,对了,有一次冯卓输了很多钱,你前来找他,然后被冯卓打了一顿。”韩青勾了勾嘴角,盯着刘英轻声道,“很多人都看见了,你那次头上还流血了,我说的没错吧。” 刘英皱眉道:“那又如何,我是他娘,难不成我会去杀他吗?” 韩青但笑不语。 顾启不去理会冯柳氏和刘英二人,转而去问韩青:“昨晚冯七和冯卓是何时到赌坊的?” “这我怎知道。”韩青撇嘴,“我是东家,又不是门仆。” 韩青虽然口中这样说,但是身后还是有打手站出来道:“两人昨晚是亥时三刻到的赌坊,但是身上的钱很快就输光了,正好东家打算算一下总账,没想到冯七和冯卓仗着有些拳脚功夫竟然想赖账,我们赌坊对待赖账的赌徒一般都是切下一根手指来示威。” “冯七和冯卓的手指都是你们切的?”许亦华疑问。 “准确的来说。”韩青束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冯七的手指是我手下的人剁的,冯卓的就不知道了。” “你只切了冯七的手指?”顾启下意识活动了一下手指。 “没错。”韩青道,“我们赌坊不过是想要钱罢了,不会取人性命,切下冯七的手指之后限他三日之内还清赌债,就把他丢出去了,很多在现场的人都可以作证。” “冯七和冯卓离开的时候是什么时辰?” “子时刚过。” “冯七也是左右遇害的,看来是刚离开了赌坊就遭人杀害。”许亦华颔首道,“既然如此,冯卓的手指就是凶手切下的了,看来目的是为了嫁祸赌坊。” “被杀之人都是冯家人,莫不是此人对冯家有仇?”韩青挑眉。 “啊!”刘英忽然惊呼一声。 “怎么?”顾启凝起目光盯着她。 “我丈夫……冯大,昨晚外出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会不会……”刘英越说越觉得可能,一张黑脸都要白起来了。 “冯大什么时辰出去的?” “天刚擦黑就出去了……”刘英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天一黑就出去。”许亦华从中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去什么地方,为何白天不出去,反倒是夜晚出去?” “去附近转转……”刘英眼神闪烁。 “你若不说冯大去了哪里,我们如何派人去寻找?” “是万阴山,冯大是去了那里!” “赶紧派人去找。”周师爷连忙吩咐下去。 顾启接着问道:“冯大去万阴山作甚,那里是一座坟山,埋葬的全是死去的人,难不成冯大这么晚了还去祭拜?” 刘英闪烁着眼神没有作答。 顾启虽然并不知道她在隐瞒什么,但是总是觉得不管是刘英还是冯柳氏,好像都有一丝不对劲,仿佛每个人都有秘密一样。 她们到底隐瞒了什么,是和真相有关的事情,还是这桩冯家被杀案背后的隐情? 冯柳氏和刘英皆是低着头不说话,顾启心中奇怪的很,便来回踱了几步:“冯柳氏,刘英平日里和冯卓的关系如何,你要说实话。” “大嫂……”冯柳氏偷偷看了一眼刘英。 刘英低声道:“你只管说真话便是,反正等会若要问起来我也只会讲真话。” 冯柳氏犹豫了一下。 “你们要想好。”许亦华开口道,“你们说的话真与不真,我只需差人去问一声周围的邻居便可。” “大嫂与冯卓并不亲。”冯柳氏咬牙道,“我曾听闻,其实冯卓是捡来的,因为大嫂生不出孩子,所以两人平时关系并不好,我经常看见大嫂和冯卓吵架甚至打架。” “刘英一介妇孺,又怎么可能打得过会点拳脚的冯卓。”许亦华摇头道。 “大嫂也会一些拳脚。”冯柳氏连忙道,“民妇亲眼看到的。” “那刘英和冯七的关系如何?”顾启接口道。 冯柳氏道:“我听冯七说,早些年因为分家产的缘故,大嫂对冯七有些不满,认为他拿的多些,所以这些年来大家也并不是很亲。” “那你呢。”刘英冷笑道,“冯七平日了输了钱,对你不是打就是骂,你心里又何曾没有恨过他,说不定就是你亲手将冯七给杀了,然后又杀了冯卓!” “不、不是我……”冯柳氏似乎是被这句话吓到了,连忙迭声道,“不是民妇,不是民妇啊……” 刘英的证词似乎是与冯柳氏之间的证词有一些冲突的地方。之前冯柳氏的证词中冯七是一个恨宽容的丈夫,甚至愿意让她另嫁他人,但是在刘英的证词中冯七却只是将冯柳氏当做出气筒一般的存在。 “刚开始你被冯七带进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是一个好东西,居然将冯七迷的神魂颠倒休了艳娘,现在果然露出了你的狐狸尾巴!” “艳娘是谁?!”顾启和许亦华异口同声问道。 刘英看着两人:“冯七的第一任老婆。” 第十六章 “这事与我何干?” 冯七的第一任妻子,辛艳娘跪在公堂之上,明镜高悬下面的案上放着一方官印,代替知县大人的官威。 这辛艳娘穿着一身素服,扣间系了一条白绳,被掩藏在衣服之内,偶然才能瞥见一眼,她眉目淡淡,不喜不悲,说起冯七竟像是不认识一般没有情绪。 “你是冯七的第一任妻子。”顾启现在不是衙门的人,又没有名气在身,是无法坐下的,他站在许亦华身旁问道,“关于冯七有什么仇人的事情你一点都不知道?” “我被冯七写下休书至今已有两年有余。”艳娘整了整袖摆,抬眸道,“之前的事情我倒是知道一二,最近的事情我却无法得知。” “那你就说说之前的事情也可。”许亦华道。 艳娘淡淡一笑:“我虽被冯七休掉,但是情份尚在,关于他的事情我自然是不会多言一句。” 顾启皱眉,这位名叫辛艳娘的女子竟然有些手腕与气魄,他能够感觉的出来,若是想从她的嘴里问出一些什么,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 “冯七现在已经被人杀害,你自称与他尚有一丝情份,难道不想替他找出真凶么?” “真凶?”听到这话,艳娘竟然笑了一声,笑声讽刺,她斜眼看着刘英,口中道,“冯七死了,也是他罪有应得。” 艳娘话里有话,为何会说冯七的死是罪有应得,她究竟知道一些什么,是关于冯七的还是关于冯家的。 “既然是罪有应得,你为何不说出来?”周师爷劝道,“辛艳娘,你就老老实实的全部说出来吧。” 艳娘摇头:“我也只是一介妇人,又能知道一些什么。” 说罢话,艳娘又扫了一眼冯柳氏和刘英,笑道:“若说这其中的事情,恐怕刘英要知道的更多吧,何必来问我。” 刘英忙哭道:“艳娘,我儿冯卓已经死了,我夫冯大生死未卜,若是知道一些什么,我又岂会不同各位大老爷讲明!” “哦?”艳娘又是冷笑,转眼看着冯柳氏,“这位妹妹想来也是知道不少,她们如今才是冯家的人,各位老爷又何必来问我这么一位外人。” “我……民妇也不知……”冯柳氏忙道,“大嫂知道的比我多,我是新来的。” “好,既然你们都说不知道,那我问你们。”许亦华站了起来,走到三人面前,“冯七与冯卓死亡时间皆是在子时前后,你们昨晚子时都在什么地方?” “那个时候我在家睡觉。”刘英抢先道,“时辰已经不早了,我自然是回屋睡觉了。” “可有人证?” 刘英努力想了想,忽然转眼看向一旁的冯柳氏:“有啊,我和弟妹挨得那么近,弟妹你一定看见了吧。” “我……我不曾看见。”冯柳氏摇头,“因为那个时辰我也在屋中睡觉。” “你呢?”许亦华看向艳娘。 “我也是在屋中歇息。”艳娘道,“昨日我身体有些不舒服,亥时未到便歇下了。” “可有人看见?” 艳娘脸上顿起怒容:“我一介妇道人家,已然被冯七所休,许公子可莫要再污我名声。” 许亦华一愣,觉得脸颊有些发热,自己的问话也太不妥了。 “那就是你们三个人都没有人证了?”顾启咳嗽了一声,接过许亦华的话。 许亦华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没有。”三人摇头。 顾启道:“既然没有人证,我就有理由怀疑你们三个人有作案的嫌疑。” “不可能!”刘英先叫了起来,“你们这些衙门里面的人,不去找真正的凶手,反而怀疑我们自己家里面的人!” 艳娘又是冷笑一声。 刘英像是比较害怕艳娘一样,对方一声冷笑,她声音就小了下去。 顾启仔细看了几眼艳娘,忽然开口道:“既然这样,你们先回去吧,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会派人保护你们的安全,也请你们晚上不要乱跑。” 等到三人跟随着捕快离开以后,许亦华压低了声音:“那个艳娘会武功。” “她会武功?”周师爷诧异。 “嗯。”许亦华点头,“我观她举手投足之间有几分灵动,像是会武功的样子。” 顾启想了想,伸手将赵明招到身边,低声嘱咐道:“赵明,你夜晚亲自守着辛艳娘。” “你怀疑她?”赵明疑问。 顾启摇摇头:“谈不上怀疑不怀疑,我觉得她很有可能会成为我们破案的关键,你亲自守着,不要让她外出,也不要让别人接近她。” 赵明点头,表示记下了:“那我这就去了。” 将这件事情交给赵明顾启还是很放心的,赵明之前脾气暴躁,不知为何,自从前几天钟本立被抓住了以后,就变了不少,看起来要稳重的多了。再加上他也会些拳脚,由他来看着艳娘是最好不过的了。 衙门里面的捕快其实并不算多,今晚发生了事情,几乎所有的捕快都出动了,现在前去万阴山寻找冯大的捕快,在义庄看守尸体的捕快,以及保护着三人的捕快,这么一分出去,衙门里面就值剩下孤零零的这三人。 钟夫人与丫鬟早已离开此地,多半是回了娘家,偌大的县衙空荡荡的,被冷风一吹,打着旋儿又吹出去,泛着冷森,让人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怪冷的。”顾启有些怕冷。 “既然现在没我们什么事,是不是我可以回去休息休息了?”周师爷问道。 “都回去吧。” 顾启走出衙门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夜空,十三的月亮越发的圆了,明晃晃的挂在空中,照在青石板上面,反射出幽冷的月光。 城门口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出去寻找冯大的捕快还没有回来。 他有预感,冯大可能凶多吉少了。 这一寻找,就是找了整整三天,最终在一处坟头找到了冯大的尸体。 冯大四肢大开被人用绳索绑在墓碑上,双目暴起,嘴角鲜血凝固,舌头耷拉在嘴唇外面半尺有余。 这是冯家的第三具尸体,已经死了三天了。 第十七章 周师爷站在尸体前面一阵头晕。 短短几天内,就出现了几具尸体,在这个小小的县城里面无疑是一件极为轰动的事情。 首先是冯七清晨被发现死在官道路边的草丛里,紧接着是冯卓被发现死在城外的树林中,现在又是冯大的尸体被发现在坟山中,那么下一具尸体会是谁? 是新嫁过来的冯柳氏,还是和冯卓冯七皆不合的刘英,或者是隐瞒了不少秘密不愿意告知的辛艳娘? 接连不断的命案让周师爷焦头烂额,他一只手扶着一旁的赵明,一只手不断抚摸着自己的胸口,看着还在那边检查尸体的许亦华,他不禁问道:“许公子,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人比周师爷更心急如焚了,没有人像他一样着急着破案了,不仅仅是因为害怕再有人被谋杀,更多的是因为新来的知县还有三天不到的时间就到这里来任命了。 时间刻不容缓,他必须要在新知县上任之前将凶手缉拿归案! 许亦华没空理周师爷,而是转身对顾启道:“冯大在三天前就已经遇害了,腹部有轻微的鼓胀现象,尸体内部已经开始腐烂了。” “死因是被凶手用绳子勒死的吗?”顾启指了指尸体脖间的淤痕。 “不错。”许亦华点头,弯腰用手指按了按尸体脖子上面的痕迹,“凶手应该是从身后用绳索勒住冯大的脖子,然后从脖子后面的地方交叉用力,慢慢的将受害人勒死。” “慢慢?”顾启抓住了一个关键词。 “嗯,是慢慢的。”许亦华又指着冯大的手,“死者生前很明显进行过挣扎反抗,他的手指弯曲,脖子上面除了淤痕还有细小的伤口,应该是想扯掉绳子的时候造成的,而且由于死者的挣扎,导致凶手没有一次得手,所以脖子上面的淤痕才会出现这种参差不齐的情况。” “还有其他的发现吗?”顾启将许亦华说的线索记下来,又问道。 “有。”许亦华接着道,“凶手应该比死者高,从脖间的痕迹上来看,绳子在脖子后面是交叉往上,说明凶手的身高有可能超过死者,不过也不排除当时凶手是站在比受害者高的位置上进行行凶的。” “受害者的拇指没有被切下。”顾启忽然开口。 许亦华点头:“确实是这样,这次凶手没有切下受害者的右手拇指。” “这是为什么?”顾启问。 “或许是因为凶手不想暴露出更多的信息。” “冯大来这万阴山做什么查清了吗?”顾启查看完周围的环境,扭头问周师爷。 “查清了。”周师爷忙高声回应,一边说着话一边往顾启他们这边走来,手中拿着一本册子,“在前面不远处,有一处墓地被挖开,棺材盖也被撬了起来,里面的陪葬品都不翼而飞,我怀疑冯大可能是盗墓贼。” “冯大冯七他们是本地人士吗?”顾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不是,他们是四年前来此地定居,并非本地人士。” 顾启眯眼:“查四年前有没有什么大的墓地盗窃案,尽快排查一下,然后核实冯家的真实身份。” 许亦华问道:“你是怀疑……” “不错,我怀疑不仅冯大是盗墓贼,可能冯家一家都是盗墓贼。” “什么?”周师爷不敢相信,要说冯七是盗墓贼他还会相信一下,毕竟冯七人品是不怎么样,但是若说冯家一家都是盗墓贼,周师爷是觉得自己怎么着也无法相信,先不说刘英那个婆娘,就单看辛艳娘和冯柳氏,两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挖人坟墓的人。 顾启接着道:“另外还有,必须要查清冯柳氏在嫁给冯七之前的身份,以及辛艳娘被冯七休了之后都做了些什么。” “如果冯大真的是盗墓贼的话,那棺材里被盗走的陪葬品应该还在附近才对。”许亦华对周师爷道,“周师爷,你派人在附近找找吧,找到后送到那坟内死者的家中,让家人再重新好好安葬一下。” “我晓得了。”周师爷点头。 吩咐完事情,顾启又蹲在冯大尸体的旁边仔细的查探着。 许亦华跟着蹲了下去:“我检查过绳子打结的手法,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这个坟墓的墓碑我也检查过了,只是一个寻常的老人家罢了。” 冯大的尸体被绑在这个坟墓上面,静静的躺在坟包上,头朝上,脚朝着山下,但是他的脖子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着,暴睁双目歪着头不知看向何处。 顾启站起来,转到冯大尸体下面的墓碑前,这座坟墓里面埋葬的是一位老人,享年八十九岁,寿终正寝,是一件喜丧,确实如同许亦华所说的那样,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你发现什么了?”许亦华跟在他的身后。 顾启没说话,他再次走到尸体的旁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直挺挺的躺了下去。 “你……”许亦华愣了愣,不明白顾启此举何意。 顾启学着冯大的样子歪了脑袋,看向身体的右侧,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株孤零零的竹子,光秃秃的,没什么特别。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顾启自言自语。 凶手把尸体摆在这里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冯大最后眼神看向的地方又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这两者都在传达着信息,可是顾启一时之间却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顾启坐了起来,右手在地上一撑,已经站了起来,谁知起的太急,眼前一阵发黑,整个人都晃了好几下,许亦华见势不妙,忙伸手将他扶住。 “你怎么了?” “身体有些不好。”顾启抿了抿唇,将许亦华的手推开,“没什么大事。” “你刚刚在说什么?”见顾启不愿意多谈,许亦华也就转移了话题。 顾启如此这般将自己的疑问说了一遍,许亦华却忽然道:“下面这座坟没有特殊之处,或许上面这座坟有呢?” 这个提议倒是不错,顾启和许亦华跨步而去。 冯大尸体的头正对着一座坟,如果站在这座坟上看向下方的尸体,不自觉就带了一股俯视审判的意味。 “这是何人的坟?”周师爷有些纳闷。 这座坟上没有写姓甚名谁,年岁几何,也没有写死亡时间,家人何在,上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字,分明是一座无字石碑。谁人立下这座石碑,又有何意义呢? 顾启和许亦华茫然四顾,对此毫无线索。 “周师爷,还是要麻烦你去查一下了。”许亦华拱手道。 周师爷一脸苦涩:“许公子,这什么都没有,怎么查啊?” 顾启对周师爷能够在衙门当这么几年的差事还被人夸奖聪明感到疑惑不已:“这周围的石碑总写有死者家人的姓名吧,你去拜访一二,总能查到的。清明时节,这座无字石碑也一定会有人前来祭拜的。” 周师爷一拍脑门:“顾启,还是你聪明!” “现在。”顾启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呼出来,“我们来理一下目前的疑点和线索。” 许亦华点头,笑道:“应如此。” “第一:冯大的尸体是在官道路边的草丛里发现的。凶手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么一个地方抛尸?尸体被发现的地方离城门并不远,且是官道,人来人往,稍不注意就会被人发现。” “凶手一定是选择在夜间抛尸,这样才能更好的隐匿。县城中会有巡夜打更的人,我们也询问过当天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所以凶手一定是埋伏在受害人出了城在回家的路上进行实施犯罪的。”许亦华分析道,“凶手将尸体扔在路边,早晨一定很快就会有人发现,很有可能他的目的就是想让别人发现冯七的尸体。” “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周师爷不明白,“他悄悄的杀了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还要这么大摇大摆?” “因为凶手想让我们查清冯七背后的真相。”许亦华肯定道。 顾启对许亦华挤了挤眼睛,表示自己的肯定。 “背后的真相?”周师爷恍然大悟,“冯家一家都是盗墓贼的真相?” “不。”许亦华却摇头,“如果只是想让我们查清盗墓贼的真相,只杀冯大一个就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那是什么?”周师爷又迷糊了。 许亦华但笑不语。 顾启又道:“第二:冯卓和冯七死亡的时辰差不多,为什么他们的尸体会出现在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一个是人来人往的路边,一个却是人烟稀少的树林。” “在短时间内想将两具尸体运到两个不同的地方,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一个人都是无法完成的,所以这个凶手在作案的时候会有一辆用来运输尸体的工具。”许亦华接着分析道,“最方便最不引人注意的就是独轮车。凶手选择两个地点来进行抛尸,按照凶手对其他两具尸体的处理,那么冯卓尸体上也一定藏着什么线索,是凶手想要告诉我们的。” “我马上命人查一下那树林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周师爷道。 “第三:死的人都是冯家的人,冯大、冯七、冯卓。”顾启收回手指拢进袖中,“为何?” “冯家之人若全是盗墓贼,那凶手兴许是被他们挖过祖坟的人。”许亦华道,“这不是个人的仇恨,而是属于家庭的仇恨,凶手的杀戮应该不会就此停止,接下来还有可能是刘英,冯柳氏和辛艳娘。” “那现在该怎么办?”周师爷问。 顾启磨擦了一下指腹,看了一眼许亦华:“把她们全部叫到衙门,我们亲自看着。” 第十八章 刘英见到冯大的尸体时反倒是没有见到冯卓尸体时的反应大,想必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胡乱的抹了抹眼泪而已。 比起自己已经死了的丈夫来说,刘英更加关心的是自己的性命。 “各位老爷,你们真的会保护好我吗?” 赵明瞪大了眼睛:“难不成我们这些捕快都是吃软饭的吗!” “不敢不敢。”刘英连忙摆手。 刘英自然是不敢,因为赵明暴躁起来以后还是有那么几分凶神恶煞的。 “那凶手要是真的这么残忍,那岂不是冯家的人都会有危险吗?”冯柳氏脸上露出担心的神色。 许亦华安慰道:“现在你们在官府的人保护之中,是没有危险的。” “官府?”不知道为何,辛艳娘居然笑了一声,“没想到我们还有被官府保护的一天。” 这一声笑是何意思,现场的众人心里面都跟明镜似的,顾启斜眼看着辛艳娘,皮笑肉不笑:“官府能保护的了你们一时不能保护你们一世,要是想真正的找出凶手是谁,你们还是将藏起来的那些事情都说出来比较好。” 冯柳氏下意识看了一眼刘英,只见后者转了转眼珠,额上泌出冷汗,嘴上却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们不过是老老实实的百姓罢了,能有什么不能说的事。” “看来不用大刑你们是不会招了!”周师爷狠狠的一拍桌子,竟然还有像模像样的气势。 “各位官老爷……”冯柳氏一咬牙,准备开口。 “不准说!”刘英忽然一声厉喝,凶狠的看着冯柳氏。 冯柳氏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周师爷又闭上了嘴。 “你们不说我也知道。”许亦华摇头道,“既然现在你们不肯说,那就让我来说。” “七年前,有一伙盗墓贼出现在靖州,盗了前代一位着名书法家的墓,朝野上下无不震惊,但是无一人能将这伙盗墓团伙捉住。此后两年中,他们先后盗了七座前朝古墓,然后于五年前忽然销声匿迹。”许亦华冷冷的笑了一声,“怎么,是不是听起来有点耳熟?” 刘英脸上已经有些发白了:“我、我不熟悉这个故事。” “这伙人销声匿迹是因为他们找到了隐居的地方,前后一共盗了八座前朝的古墓,想来他们的钱财也攒的差不多了。在决定收手不干之后,他们看中了丘兴县,并装作是一个普通的家庭隐居在了四桥村,想过着普通的生活。” 这个时候顾启装模作样笑道:“真是奇怪了,这隐居在四桥村的盗墓团伙居然也是冯家人,你们说这奇怪不奇怪。” 刘英一脑门冷汗,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周围的情况,准备撤身离开。 “想走?”电闪雷鸣间,赵明蹭的一声将腰间的佩刀抽了出来,刘英回过头,公堂门口已经站上了四位衙役,人高马大就像是铁搭一般将去路堵死。 刘英心生绝望,看来自己今天是真的走不了了,这么多的人,想必自己插翅也难逃。冯柳氏不用指望了,辛艳娘更是不会帮自己逃跑,单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又怎能在这公堂之上逃脱出去。 用绳索将三女捆好后,周师爷眼巴巴的看着许亦华,等着对方做决定。 “你觉得该如何?”许亦华想了一下还是过来征求着顾启的意见。 虽然两人相处的时日并不长,但是许亦华觉得对方总能做出正确的决定,不知道为何,就是有这种感觉。 “自然是押进牢里。”顾启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许亦华,“他们是朝廷通缉的人,难不成还好吃好喝的供起来吗?” 许亦华:“……周师爷,押进牢里。” “把她们关在一起。”顾启舔了一句。 “你是不是心中有何想法?”许亦华问道。 顾启摇头。 “你肯定有什么想法。”许亦华道,“你上次也是这般,为何不肯对我讲明?” 顾启沉吟了一下:“并不是什么非常肯定的想法,只是隐约有些猜测罢了。” 许亦华忙道:“是什么?” “我觉得,凶手就在她们三人之间。” “为何?”许亦华努力回想着她们三人各自的不对劲。 无论是冯柳氏、刘英还是已经被休的辛艳娘,每个人都有那么一点不对劲,可是若说凶手就在她们之间却未免有些武断了。 “所以我说只是一点猜测罢了。”顾启摊手,“反正在真正的凶手被抓起来以前,每个人都可能是凶手。” “如果今晚没有出什么事情呢?”许亦华挑眉。 “如果今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话,就说明我的猜测错了。” 许亦华下意识想说你的猜错怎么会错,但是又想不到自己这么说的理由,这人又不是水忧风,猜测怎么可能没有出错,再说水忧风的猜测也…… 想到这里许亦华忽然有点心情不太好。 “我先去歇下了。”许亦华拱手告辞。 看着许亦华的背影,顾启也转身离开。 出了衙门,顾启一个人静静的走在街道上面。 还没有黑下来的天色,周围依旧叫卖着的人群,斜阳在他的身侧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看起来又细又长。 进了面馆,顾启要了一碗阳春面,小二很快就搭着毛巾将面送到他面前。他擦了擦筷子,夹起面吃了一口,脑海中却不可抑制的想起一些从前的事情。 吃着吃着,顾启眼睛却红了起来。 “老板!谁让你在面里面放蒜的!老子过敏!” 大牢里,已经是晚饭的时间了,钟本立的离开对这个监牢没有丝毫的影响,里面的犯人依旧老老实实的在牢里面呆着,等着狱卒给他们派饭。 “听着,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刘英一面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一面小声对另外两人道。 冯柳氏不安的看了一眼外面:“可是我们现在都在这里面关着,怎么出去。” 刘英皱眉,没有理会冯柳氏的话,而是对艳娘讲:“艳娘,你肯定也不想以后就在这监牢里面一直呆着吧。” 辛艳娘没有说话。 冯柳氏又劝道:“大嫂,不要这样做,他们那么多人,我们逃不出去的。” “闭嘴!”刘英狠狠的瞪了一眼冯柳氏,“艳娘,你身手比我好,又比我聪明,肯定能想到出去的方法。” 辛艳娘还是没有说话。 “艳娘,就当大嫂求求你了,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刘英扯住艳娘的衣袖苦苦哀求。 “求我?”辛艳娘冷笑一声,“当初我说的话你们都当放屁,现在来求我,真是笑话。” “艳娘,你好歹看看我们这么多年的情份上面……” “哐”的一声,铁链重重的敲在狱栏上面,吓得刘英后半句急忙缩了回去。 狱卒冷眼看着里面的三个妇人,再次用铁链狠狠的敲打着狱栏:“都给我安静下来,吵吵闹闹的你以为是你家呢!” 见里面安静了下来,狱卒这才勉强收拾了脸上的臭表情,从提着的木桶里面拿出几个馒头扔了进去:“晚饭,好好吃着。” 那馒头在地上滚了几圈,被冯柳氏捡了起来,仔细的掸了掸上面沾到的尘土。 “大嫂,艳娘,吃点馒头吧。” 刘英只等着狱卒走,她现在满心都是怎么才能从这里面逃出去,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吃馒头,反倒是艳娘,从冯柳氏手中拿走了一个馒头。 “大嫂,吃一个吧。”冯柳氏拿起一个馒头递到刘英的面前。 “哼。”刘英恨恨的一把将馒头抓了过来,同时打掉了冯柳氏的手。 “都老实点,你们让我不痛快,我也让你们不痛快!”狱卒骂骂咧咧的走了。 “艳娘,你再考虑考虑吧。”刘英还是不愿意放弃,“有你出谋划策,我们一定能逃出去的。” “我为什么要帮你。”辛艳娘问道。 “我们盗了那么多前朝的古墓,现在被抓起来了,一定会被判很多年,说不定还会被砍头。”刘英比划了一下脖子,“你愿意就这样送命吗?” “大嫂,可是……”冯柳氏忍不住担忧道,“万一我们……” “闭嘴!”现在的刘英烦躁极了,她回过头冷冷的看着冯柳氏,“你再多嘴别怪我不客气!” “艳娘……” “你不必多说了,我不会帮你的,而且我也没有办法出去。”说罢,辛艳娘合上双眼,不再理会刘英。 看着刘英依旧在寻求着辛艳娘的合作,冯柳氏只能默默的呆在一旁。 虽然她是新嫁给冯七的,但是冯家的事情从来没有瞒着她,所以关于冯家是盗墓贼的事情她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些年来冯七和冯卓嗜赌成性,家里的一些积蓄早就被输光了,甚至还出现过财政困难的情况,这几年更加的严重,本来已经准备金盆洗手的冯家人又一次干上了老本行。 里里外外一家子联合起来,选好地方进行盗墓,因为冯柳氏身手不如他们,便一直留在家中看守,这些年来倒也相安无事,前段时间由于冯大和冯卓又欠了一屁股债,冯大便再一次出门踩点,提前进墓探探情况。 没想到,这才是一切噩梦的开始。 冯柳氏咬了几口馒头,想着这一家子的过往,心里头思绪起伏不断。 监狱里的馒头也比外面的馒头要苦上不少,冯柳氏咬了几口便皱了眉头。 “啊……”忽然冯柳氏扔掉了手中的馒头,捂着肚子,脸色煞白的惨叫一声,她跌倒在地,乌黑的唇角有一丝鲜血溢出。 第十九章 顾启坐在医馆里,脸肿的跟猪头一样。 郎中摸了摸胡子,眯着眼睛晃脑袋:“这个,老夫真是很少见啊。” “少废话,开点药!”顾启一拍桌子,努力瞪大眼睛。 “啧,这个老夫没有见过这种病怎么开药。”老郎中捋着他的胡须,“老夫是一名负责任的郎中,不能给你胡乱开一些药吧。” 顾启本来吃了蒜心情就不怎么好,更别说现在脸肿的跟猪头一样了,听了郎中的话就差伸手将他的胡子一根根的扯下来了:“你就开一些消肿化瘀的膏药给我涂抹便可。” “能行吗?”老郎中一脸怀疑。 “我有经验。”顾启敲桌子。 他顶着一张红肿的脸,语气实在是好不起来。 顾启这个怪病是小时候就有的,而且这么多年了,无论吃了什么药都不见得好起来。 而且怪就怪在,饭菜里面放了蒜没事,只要别让顾启看见就什么事情没有,要是让他看见了,脸立马就开始红肿,像猪头一样。但是平时在路上走的时候看见别人吃蒜也没什么反应,所以这么些年来,他自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时间久了,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就这样算了,还好不是什么对生活影响很大的病,平日里多加注意便没事。 一般来说,他吃饭的时候会找固定的饭馆,熟悉的老板知道他的喜好,不管吃什么,里面都不会放蒜,但是今天小二换人了,居然将有蒜的面端给了他,害的他现在不得不在医馆里面看郎中。 “那好吧,我先给你一副膏药,你回家涂抹在脸上,如果还是不见好,一定前来找老夫。”老郎中挥挥手,“你去前面抓药去。” “诶,好的。”顾启连忙起身告辞,来到了药柜前,将老郎中开的方子拿了出来,“一副就好了。” 小学徒回身在身后的药柜中翻找着,顾启双手轻叩着柜面看着他翻找的背影,过了一会儿,小学徒回头羞涩道:“师傅的这个膏药好像买完了,我去后面拿一点,您稍等一下。” 顾启点点头,小学徒蹭的一下蹿到了后院。 “诶,你听说了吗?” 顾启正在等待的时候,旁边来了两位抓药的中年妇人,靠着药柜闲聊上了。 “听说什么?” 微微挪了一下身子,顾启换了一个姿势。 “冯家的事啊。” “冯家什么事,冯家的男人不是都死了吗?” “不是啊,冯家之前的事情。” 顾启一下子竖起了耳朵。 冯家之前闹鬼的事情。 “冯家闹鬼?”其中一个妇人一脸好奇,“我怎么没听说过。” “这事你都没听说过?”最开始说话的妇人道,“就是七月十五那天。” “那天不是鬼节吗?” “就是啊,你说冯家又没有死什么孩子,十五那天冯七的女人,那个冯柳氏,还在小河边烧拨浪鼓和虎头鞋。” “咦,是不是她的孩子死掉了?” “你听过冯柳氏有什么娃吗?”先搭腔的夫人又说道,“还有以前那个妖里妖气的艳娘在的时候也是,我看见她偷偷的烧了好几次虎头鞋。” “不会是她们的孩子都……” “那肯定啊,说不定是那个冯七把孩子害死呢,要不然怎么娶两房媳妇都给小娃娃烧纸呢。” “可怜了那两个女人……” “可不是嘛,冯七这种男人真是死了活该!” 拿着膏药从后院出来的小学徒只能看见顾启转身离开的背影,一脸茫然:“你的药啊!” “不要了!”顾启头也不回。 顾启风风火火闯进衙门的时候,许亦华正脸色沉沉的往外面走,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的两人当即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顾兄!”看见顾启的猪头脸,许亦华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你的脸怎么了?” “肿了肿了。”顾启哪里还顾得上这个,“别管这个,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许亦华脸色古怪的开口:“正好我也有事情跟你说。” 顾启想挑眉,但是发现现在的自己做这个动作有些费力,不得不放弃了:“牢里出事情了?” “不错。”许亦华点头,“如同你之前的猜测一样。” “我猜她们中间有一个人出了什么事情。”顾启道。 许亦华道:“冯柳氏中了毒。” 顾启问:“什么毒?” 许亦华答:“惊龙草。” 顾启问:“现在如何了?” 许亦华答:“昏迷中,我已经为其针灸护住了心脉。” 顾启问:“其他人如何?” 许亦华答:“皆不知何时下的毒。” 顾启问:“现在人在何处?” 许亦华答:“后厅客房。” 果然如同自己猜测的那般,凶手就在这三人之间。自己之前提主意将三人关在一起,凶手立马就按捺不住,趁着这个绝好的机会进行了动作。只是现在虽然锁定了范围,却还不明白凶手是谁,无论是这三个女人之中的任何一位,似乎都有行凶的动机和时间。 顾启来不及多说,转身往后厅去:“带我过去。” 许亦华忙道:“你的脸。” “顾不上了。”顾启脚下不停,“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再说我的脸吧。” 看顾启的样子,脸上的红肿似乎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既然如此的话,关于冯柳氏中毒的事情相对来说是重要的多,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找到凶手,避免更多的人受到伤害。 先不管这些受到伤害的人是不是罪大恶极的人,不管怎样,这些人也应该交到官府手中,毕竟是朝廷钦犯,要由朝廷来拿主意。 顾启的脸也就是看起来吓人一点,实际上没有什么大事,不痛不痒,除了睁眼比较费力气一点之外,对他没什么影响,不过,对别人的影响还挺大的。 周师爷还在不停的轻抚着他的小心肝,不愿意多看顾启一眼。 本来在外面还觉得什么,但是一进屋里,点上了蜡烛之后,在跳跃的火光下,顾启的脸就显得有些面目可憎起来,怪不得周师爷刚刚直接吓得尖叫跌倒。 “郎中来过了吗?”顾启扒开冯柳氏的眼皮看了一眼,又拉开嘴唇。 “我会对医术也略懂皮毛。”许亦华有些羞涩,“刚刚已经替冯柳氏看过了,她中的是惊龙草,这种药会不断的腐蚀着冯柳氏的内脏,在七日内就会魂飞魄散,撒手人世。但是我刚刚已经施针为她护住了心脉,暂时阻挡了毒气入侵,不过也只能拖延几日罢了,还是要尽快的找到□□。” 顾启看了一眼许亦华,对医术略懂皮毛不过是许亦华自谦而已,实际上他的医术何止是高明,简直是炉火纯青。光是看之前他解剖叶孤松尸体的时候那套熟练老道的动作,便能明白他对人体的结构了解达到了常人所无法理解的地步。 “刘英和辛艳娘何在?”顾启的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刘英和辛艳娘已经戴上了铁链,上了枷锁,跪在地上。 她们身旁两侧还站着几位狱卒。 也对,毕竟是在牢里出现了这件事,说起来狱卒也难辞其咎。 冯柳氏中毒,这两人的反应也不一样,刘英时不时的会看一眼床上的人,而辛艳娘只是盯着面前的地面,一脸平静。 凶手就在这三人中间,会是谁呢。 顾启沉吟着。 “可否把案发的经过讲给我听听?” 辛艳娘抬起眼皮,刘英却抢先答道:“不关民妇的事啊!” “闭嘴!”顾启大喝一声。 周师爷又是一惊,不停摸着自己的心口,决定以后一定远离顾启这个人。 “辛艳娘,你来说。”顾启缓了语气。 虽然辛艳娘一直的态度都很冷,但是无疑,顾启对她的印象还是非常不错的,这是一位很有自主性的女人。 “当时刘英想与我商量越狱的事情。” “辛艳娘!你个贱/人……”刘英吓的脸都白了。 辛艳娘冷哼一声:“我不愿意,她便一直纠缠于我,后来说话的声音的大了些,狱卒们便来了,警告我们安静一些。” “没错没错。”那狱卒虽然在监牢里面威风凛凛,但是来到了衙门里面还是一副狗腿的样子,“当时我警告她们安静一下,因为在牢里是不准大声喧哗的,等到她们安静以后,我就开始派饭,将三个馒头给了她们。” “你哪里是给,分明是扔的。”辛艳娘斜眼看着那狱卒,“你将馒头随手扔到了地上,刘茹只能去捡起来。” “等等。”顾启叫停,“刘茹……就是冯柳氏将馒头捡起来,你们之间有接触吗?” “有。”辛艳娘说的很坦然,“她将馒头捡起来后,首先递给了我一个,我们接触了,然后递给了刘英一个,她们也接触了。” 顾启转身看了一眼床上的冯柳氏,她脸色惨白,没有什么血色,嘴唇乌紫乌紫的,眉头还轻轻的皱着,似乎是在忍受着什么痛苦一样。 “七月十五那一天。”顾启问道,“你烧的虎头鞋是给谁烧的,据我所知,你和冯七之间并没有什么子嗣。” “自然是给孤魂野鬼烧的。”辛艳娘垂下双眼,“给那些夭折的孩子烧的。” “看来你和冯柳氏是一样的人。”顾启笑的怪异,“一样喜欢给夭折的孩子烧小玩意。” 许亦华眉头皱起,似乎是明白了顾启心中所想一般,转身对周师爷道:“师爷,之前让你查冯柳氏和辛艳娘你查了吗?” 周师爷点头:“我查了,但是我没记住,资料在吏房,我已经整理好了,等会我前去拿来便可。” 挥手让人将刘英和辛艳娘压下去,顾启烦躁的摸了摸眉心,发现自己还是肿的跟猪头一样,顿时一脸嫌弃。 “你跟我过来!”许亦华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怎么?”顾启一脸茫然。 许亦华伸手捉住顾启的手腕,将他按到一旁的椅子上面坐好:“你的脸。” “不是说了吗,现在顾不了这个。”顾启说着就想起来。 “不行。”许亦华从怀里掏出针包,脸上居然挂出了如沐春风的笑容,“我是一名大夫,医者父母心,不能看着你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爬满了身体,顾启看着许亦华这张脸,觉得好几天前解剖叶孤松尸体的那个人又回来了,房间里面刮起了阵阵冷风,他结结巴巴的问:“你想干什么?” “帮你治脸啊,顾兄。” 第二十章 “啊——!!!” 夜幕降临,县衙的后院却传来一声惨叫,惊起一阵翅膀扑哧声。 周师爷搓了搓手臂,被刚刚那一声毛骨悚然的惨叫吓的腿有点发软,他拿着从吏房找到的户籍和一些整理好的线索,站在门外面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进来吧。”顾启面无表情的打开门。 周师爷先是伸直了脖子看了看里面,然后又转头看了看脸上还插/着银针的顾启,这才狐疑的走进去。 “这是我之前查到的一些东西。”周师爷将手中的册子交给顾启,“你们看一下。” 顾启伸手扯着许亦华的后领,将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自己一屁股坐了上去,动作幅度之大,让脸上的银针不停的抖动着。 “这就是冯家一家所有人的户籍经历?” “不错。”周师爷点头,“能够查到的,我都已经摘出来记在上面了。” 许亦华把头凑了过去,跟顾启一起看着:“冯柳氏嫁给冯七之前的事情好像没有多少记录下来的东西。” 闻言周师爷解释道:“听说冯柳氏是之前有一次冯七外出后带回来的,一带回来就给辛艳娘写了休书,然后立马迎娶了她,之前是个什么情况,没有听谁提起过。” “看来这个冯柳氏还是忽然之间出现的。”许亦华蹙眉。 顾启将册子翻了一张:“刘英记的比较多,她和冯卓与冯七的关系也跟冯柳氏所讲的一模一样,确实有些不合,还经常和冯卓发生一些口角,甚至有时候大打出手。” “你们看这里。”周师爷伸手在其中一行上面指了一下,“有一位邻居说,有一次听见刘英和冯大吵架,说冯卓不是刘英亲生的,而是冯大在外面的私生子。” “冯七膝下无子,冯大又只有一位儿子,按理来说算是冯家的命根子了。”顾启若有所思,“你们觉得是什么样的理由让凶手会连冯家的香火都给断了。” 如果凶手就在那三个女人之中的话,理由却有些不好说了。 因为这自古以来,女人的心思是从来没有人能够猜透的,许亦华哪敢断言说杀人为的是哪般。 “我们来推断一下。”顾启合上了手中的册子,面对着二人,脸上银光闪闪,周师爷悄无声息的后退了一步。 “怎么推断?”周师爷从许亦华身后探出一个脑袋。 “先假设冯柳氏是凶手。”顾启道,“你们觉得冯柳氏为什么会杀了冯家的人?” “我记得先前冯柳氏曾说冯七打过她,而她又在七月十五那天烧过虎头鞋,或许是因为冯柳氏不堪忍受被冯七施暴的日子,或许是因为冯柳氏曾经有过孩子但是被冯七打掉了,所以会下手杀了冯七。”周师爷还记得这些线索,说明他的脑袋瓜子还是有几分用处的。 “那她就没有什么理由杀掉冯大和冯卓了,更何况现在冯柳氏被人下了毒,明显就说明她不是凶手。”许亦华摇头。 顾启挠挠下巴:“如果刘英是凶手,她会为了什么杀人。” “钱。”许亦华道,“之前冯柳氏说过,刘英觉得分家产的时候冯七比冯大分的多,从他们是盗墓贼上推测,他们的家产一定很丰厚,所以这多的一点肯定是能够让人眼红的存在。” “而且冯卓不是刘英的孩子,她会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而且这也从一个侧面说出,冯大在外面有人啊。” 顾启沉吟片刻道:“那辛艳娘呢?” “这个女人就比较复杂了。”许亦华皱着眉头努力思考着,“她太平静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的表情总是这么的平静,这实在是不符合常理。” “哦!”周师爷恍然大悟,“我就说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原来是这里,先前我们派人去通知辛艳娘的时候,她一点都不慌乱,我当时就觉得有些不正常,我应该早点想到的。” 许亦华嫌弃的看了一眼周师爷,没有管他:“辛艳娘的前任丈夫死了,她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见到衙门里的人也不害怕,甚至是听说她有可能是杀人凶手的时候都不害怕,要不是她心中无所畏惧,就是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三个女人之间疑点重重,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的可疑,虽然自己这边查出了对方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但是顾启总觉得,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情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对不上啊。”顾启苦思冥想。 “还差了一些什么。”许亦华也有所感觉,“我总觉得里面还差了一些主要的东西。” “差了东西?”周师爷不明白,什么差了东西,差了什么东西? “差了什么呢?”顾启站了起来,“奇怪。” “什么差了什么啊。”周师爷一头雾水,“你们不跟我说差了什么,我怎么去找?” “你们说话啊。” “顾启!顾启!差了什么?” “到底差了什么许公子?许公子!许亦华!” “顾启!” “滚!”顾启不耐烦的朝周师爷踹了一脚。 第二天许亦华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还是顾启坐在窗户边,看着窗户外的景色,只留下背影对着许亦华。 许亦华觉得有点冷,更多的还是脖子的酸痛,他昨晚太累了,直接伏案而眠,今早醒来时觉得自己的脖子差点断了,但是没想到顾启竟然一夜未睡,为案子如此的心焦,许亦华不由得佩服了几分。 “顾兄。”许亦华站到顾启的身后,“你为这件案子如此的费心,一夜未眠,真是让小弟佩服,同时也羞愧不已。” 顾启依旧背对着他思考着案件,没有理会他。 “顾兄,案子虽然要破,可是身体也要紧啊。” 顾启没有理会他。 “顾兄?” 许亦华觉得有点不对。 “顾启?” 顾启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许亦华心中一惊,忙去观顾启的面相。 顾启:“呼呼——” 许亦华:…… 顾启脸上的银针还在上面,针尾几不可察的有着轻微的抖动,许亦华面无表情的伸手摸上了其中的一根银针,稍微用力,一下子扯了下来。 “啊啊——痛痛痛……”顾启惨叫一声醒了过来,眼睛都没睁就想伸手去摸自己的脸。 许亦华准确的捉住顾启的手腕,免得他动了脸上的银针。 “许亦华。”顾启这才睁开双眼,“你这是作甚!” “你的针,还没有取下来。”许亦华松开了手腕,顾启果然老老实实的不动了。 其实顾启的脸早就在昨晚的时候已经好了,但是那个时候两人都沉浸自己的思绪之中,没有一个人注意这件事情,居然就让他扎着这些银针一直到了今天早上。 老老实实的让许亦华将自己脸上的银针全部取了下来,顾启这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针孔吗?” 许亦华摇头。 顾启又问:“那我洗脸,水会进去吗?” 许亦华默了默,摇摇头。 洗漱完毕,顾启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糕,甜腻腻的他吃了一个就有些饱了,随手用袖子擦擦嘴,问道:“周师爷呢?” “还没起床吧。”许亦华道。 “走。”顾启一挥手。 “去哪儿?” “去牢里看看。” 许亦华皱眉:“牢里出事情了?” “不知道。”顾启摊手,“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线索,不如去里面看看,说不定能问出什么话来。” 也好,许亦华暗自点头,去牢里面探一探情况也好。 到了监狱外面,换班的人还没有来,门外暂时无人看守,一般来讲,夜晚的时候狱卒们都是将外面的大门一锁,人呆在里面,然后等着第二天换班的狱卒过来接替他们。 上了阶梯之后,顾启发现了不对劲,监牢大门原本是被铁链牢牢的锁住的,但是现在虽然大门仍然关在一起,但是铁链上面的锁已经不易而飞,整个监牢处于一种不设防守的状态。 “不好!”许亦华目光一凝,已经猜测到了什么事情。 两人飞快的跑进监牢里面,所到之处一片门户大开,狱卒晕倒在桌子上面,地面上有一截竹管,许亦华捡起来闻了一下,立马感觉到一阵头晕,顾启及时的扶住了他。 “好强的迷/药。”许亦华从怀中掏出一支长颈白瓷瓶,倒出一粒褐色的药丸吞下了下去,半天才缓过劲。 “去看看里面。”顾启扶住许亦华的手臂,两人大跨步朝关押刘英和辛艳娘的牢房走去。 经历了昨日傍晚的中毒事件以后,再次关押辛艳娘和刘英的时候周师爷特地嘱咐将两人分开关好,并且严加看管,因为此前辛艳娘说过刘英有越狱的念头。 不断有犯人看着与这里格格不入的两个人,目光中或是麻木,或是仇视,或是不安,甚至有些人的脸上挂上戏谑的笑容,仿佛在嘲笑着这群办事不利的衙门中人。 顾启和许亦华并不知道两人具体被关在什么地方,只能便走遍找,直到后来,两间空荡荡的牢房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锁链被随意的扔在地上,而里面的辛艳娘和刘英却不知去向。 她们越狱了。 这是许亦华脑海中第一浮现的想法。 第二十一章 “小人当时正和钱治一起守夜,谁知到了后半夜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钱治也道:“小人也是,当时小人正在和孙大光说着话,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后来……后来小人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桌上有骰子,你们身上还有着淡淡的酒味。”顾启扫了他们一眼,昨日夜间究竟发生了何事差不多就了然于胸了,“你们昨晚私底下偷偷的喝酒,喝的兴起的时候忽然闻见了怪味,那怪味就是迷药。你们没有丝毫防备,所以马上就晕倒了,不仅如此,你们还什么都没有看见。” 孙大光摇摇头,钱治却偷偷摸摸的看了一眼顾启。 “有话便说。”顾启伸出食指在太阳穴处狠狠的按了好几下。 “小人昨晚好像……” “你有什么发现?”许亦华忙追问道。 “小人晕倒之前好像听见有个女人说了一句话。”钱治努力回想着,双眉紧紧的皱在一起,“好像说什么对不起?” “你确定听见这个了?” “小人确定。”钱治打着包票,“确实有个女人说了一句对不起。” 说完了之后,钱治又嘿嘿的笑了一声,讨好道:“顾启,顾大哥,你能不能不要把我们喝酒的事情告诉师爷?” 顾启斜了他们一眼:“下次再让我看见你们喝酒,我就一起全部告诉新任的知县。” “诶诶,是是,绝对没有下次了。”两人连连作揖。 这事根本无法怪孙大光和钱治,毕竟他们关押起来的是一伙盗墓贼,能够闯过前朝八大古墓还不死的人又岂会被这么一座小小的牢房难住。 等等,这其中有不对劲的地方,如果昨晚拦不住她们,那么为什么前晚拦住了? 顾启陷入了沉思。 同样的一座牢房,同样的锁,既然她们有能力离开,为什么不在关进来的那一晚就离开,而是要等过一日再行动,这是为何? “奇怪。” 许亦华看着两间空牢房,有些疑惑。 “怎么?”顾启从沉思中惊醒。 “你看。”许亦华指着牢房中的稻草道,“这两间牢房里面的稻草是不一样的。” 顾启凝神看去,果真如同许亦华讲的那样,一间牢房的稻草看起来与其他牢房里面的稻草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另一间就不一样了。另一间牢房里面的稻草非常的杂乱,散落的到处都是,甚至还有一些被带出了牢房外面。 “这间关的是谁?” 钱治道:“是刘英。” “那这么看来的话,应该是辛艳娘绑架了刘英,迷晕了你们之后,用你们的钥匙打开了大门,逃了出去。”许亦华推测道。 “按照现场的情况看来,确实是这样。”顾启挠挠下巴。 “这是什么?”许亦华眼尖,在层层稻草之中忽然看见了一样东西。 钱治将那东西捡起来递到许亦华面前,顾启跟着凑过去。 掉落在地上的是一只褐色荷包,灰扑扑的颜色,并不起眼,但是荷包上面却用红色的丝线绣着两个小小的名字。 冯阳。冯青。 冯阳冯青? 这又是谁?都姓冯,与冯家又有什么关系? 顾启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之前辛艳娘和冯柳氏所烧的虎头鞋莫不是给他们烧的?除此之外,还能有谁。 但是这名字是绣在一只荷包上的,说明这两个孩子是一家的,如今看来,不是辛艳娘就是冯柳氏的骨肉。 那究竟是谁的呢。 顾启啃着指甲,思绪不停的转着,同时嘴上吩咐道:“孙大光去通知师爷,钱治去集合各位捕快,一定要将刘英和辛艳娘找出来。” “是。”两人领命,马上离去。 “辛艳娘是凶手。”许亦华道。 “现在只剩她一个选择了。”顾启摊手,“冯柳氏还在昏迷中,刘英又是被强行带走的。” “不仅如此。”许亦华道,“从作案时间上来说,她有。案发的时候她自称在家中休息,但是并没有人证,只是她的片面之词,不可信。” “其次,她有作案动机。”许亦华接着道,“冯七休她,她怀恨在心。合离之后,想必又是与冯家翻脸,加上冯家的劣迹斑斑,才会发生现在这样的事情。” 顾启点点头,示意许亦华接着往下说。 “最后就是她有作案能力。”许亦华犹豫了一下,“辛艳娘会武,才能制服三位成年男子。” 顾启笑了一下:“你太小看女人了。” “嗯?”许亦华没明白顾启的意思。 “咬人的狗不叫,这个道理你明白吧。” 许亦华点头。 “不能小看那些平时看起来没有什么威胁力的人。” “那你是觉得凶手是?” “既然你都猜了辛艳娘,我自然猜的是冯柳氏。” “那不如打赌。” 顾启挑眉:“打赌?” “不错。” “好啊。”顾启倒是无所谓,“赌什么?” “如果凶手是辛艳娘,你就跟我一起去济州查案子。” 听见这个要求,顾启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了,他仔细斟酌了一下,认真道:“如果凶手是冯柳氏,你必须放弃济州的这个案子。”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来到客房前,两位衙役还在尽心尽职的守在门口。这里是叶孤松遇害的房间,现在里面躺着冯柳氏,为了避免之前的惨剧再一次发生,房间里面的所有孔都被堵上了,包括毫不起眼的气孔,房间的格局也被重新摆过,能进入这个房间的只有对着院子的门窗了,可以说是隔绝了一切潜在的威胁。 现在不过是卯时三刻,换班的衙役尚未过来,站在门口的还是昨晚守夜的两位,经过了一整晚的洗礼,两位衙役脸上都挂满了疲惫。 “两位差大哥,昨晚这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顾启问道。 两人忙惶恐的道不敢:“昨晚我们哥俩一直在这里守着,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好好想一想。”顾启再次提醒。 两位捕快想了想,还是摇头:“昨晚确实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这样,你们将昨晚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一遍。”顾启仍旧没有放弃。 “昨晚,我们接到师爷的通知,自然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守夜。尤其是之前这个房间里面还……还死过人,所以我们都不敢懈怠。半夜的时候我有点尿急,就让他在这边守着,我去茅厕,谁知道这小子竟然趁着我去茅厕的时候偷偷的打盹……” “你是说他睡着了?”顾启眼睛一亮,但随即眉头又皱了起来。 “就一小会,他上完茅厕就把我叫醒了。” “不好。”顾启苦笑着摇头。 许亦华看着他,顾启道:“恐怕冯柳氏也不在了。” “怎么可能?!”那两位捕快忙推门进去,果然床上空空如也,冯柳氏也不在床上了。 “这下好了。”顾启反倒是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人都跑了。” 许亦华也哭笑不得:“我们简直是被她们耍的团团转。” 这个时候,周师爷也赶了过来。 周师爷显然是在睡梦中被惊吓起来的,眼角的眼屎都没有擦干净。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周师爷顾不上把气喘匀,连声追问。 许亦华低声解释了一遍,周师爷吓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这新知县明天就要来上任了,我的差事要不保了。” 顾启安慰他:“到时候你要是被撵出来县衙了,就跟在许公子身后混个端茶递水的差事,也比你在这里的要好。” “真的吗,许公子。”周师爷眼泪汪汪的看着许亦华。 许亦华干咳一声转过头,端茶递水这种事情自己来就可以了,再说他要一个老头子干什么。 “看来冯柳氏是昨晚半夜时分离开的,大约和辛艳娘他们离开的时间差不多,应该是在一起的。”顾启拢着袖子,又将话题带了回来。 “我还是觉得是辛艳娘先劫持了刘英,然后潜回县衙,将还在昏迷中的冯柳氏带走。”许亦华道,“因为冯柳氏还在昏迷当中,她是不可能醒过来将刘英和辛艳娘带走的。” 辛艳娘是凶手,还是冯柳氏是凶手。 两个人各持己见。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凶手确实辛艳娘无疑,但是辛艳娘的杀人动机太过牵强,无论怎样看来,辛艳娘恨的、杀的,也只有冯七一个人而已。 若是冯柳氏的话,杀人动机不仅有些牵强,作案时间也很勉强,因为最大的疑点就是,冯柳氏中了惊龙草,昏迷不醒,怎么可能会醒过来带走了辛艳娘和刘英二人? “你确定你之前的诊断没有错误吗?”顾启看了一眼许亦华。 许亦华眉头轻蹙了一下,又很快舒开:“我自幼习医,如今已经很少出错了。” 这不过是自谦的说法,实际上他完全可以自信的开口他自十二岁以后便没有出错了。 “那就奇怪了。”顾启想不通。 “凶手就是辛艳娘。” 顾启不同他争辩这个问题,反问道:“如果你是凶手,会把她们带到什么地方杀掉?” 许亦华一瞬间想到了一个地方,他看向顾启,很明显顾启也是这个想法。 “冯家。” 冯家。 随着朝阳的跃出,泛着冷意的阳光将冯家的院落镀上虚假的暖意,禁闭的大门,半掩的木门,遮遮掩掩中偶尔能窥见里面一些景象。 一双白色的绣花鞋静静的悬在半空中,轻轻的飘荡着。 第二十二章 那悬在空中的人身穿白色的孝衣,头裹长长的孝布,三尺白绫从梁上穿过,挂在她的脖间,将她勒死。而她的左手捏着一只拨浪鼓,右手握着一件小小的红色肚兜,全是幼/童的物品,与之前的虎头鞋有异曲同工之妙。 “是刘英。”顾启沉声道。 许亦华此刻也看见了挂在空中那人的面孔,确实是刘英无疑,舌头伸在外面,眼睛暴突,死状和冯大一般,都是被勒死的。 看样子,凶手还真的是不会放过冯家的人。 身后的捕快们小心翼翼的将尸体从白绫上取下来放到地上,虽然人已经死了,不过许亦华还是从怀中拿出了白布手套蹲下去检查了一番。 “不到两个时辰,和昨晚她们离开牢房的时间对的上。” 尸体已经僵硬,从刘英手里取下肚兜儿和拨浪鼓还有些费劲,顾启轻轻的转了一下拨浪鼓,顿时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个拨浪鼓有用过的痕迹,说不定是那两个夭折孩子的旧物。” “现在我们只知道她们中间有人的孩子夭折了,但是孩子是谁的,多大年纪夭折的一无所知。” “我早该想到这点的。”顾启摇头,“我居然没有想到来冯家搜上一搜。” 周师爷虽然平时没帮上什么大忙,但是关键的时候还是知道自己要做一些什么的,他连忙对身后捕快道:“赶快,到各个地方搜一搜,看看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衙门里多数的捕快都已经派出去寻找辛艳娘她们了,这会儿周师爷身后就跟了两个捕快,好在冯大和冯七的家业不大,很快就搜索完了。 “周师爷,发现了这个。”从冯七家出来的那位捕快手中拿着一个包袱,快步往这边跑来。 包袱已经解开了,里面的东西也露出来,顾启和许亦华扫了一眼,只见里面放着的赫然是几块灵牌。 三块灵牌,其中一块上面写着冯阳冯青之灵位。 冯阳冯青想必应该就是凶手的夭折的孩子,这灵牌也应当是凶手留下的。 另外一块上面写得是公婆之灵位,没有姓和命,两人的灵位合在了一起。 而这最后一块灵牌上面的名字却有些意思了。 冯三之灵位。 冯三? 从名字上来看,想必是和冯家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同样是姓冯,为何在刘英她们三人的口中没有听见与此人有关的半点消息,是刻意隐瞒还是故弄玄虚? 而这些灵牌又是谁人留下的?是新进门的冯柳氏还是已经被休出去的辛艳娘? “布料的颜色并不算旧,花色看起来也是近几年的。”顾启并不太肯定。 “冯三?”这个时候,周师爷忽然喃喃自语了一声。 顾启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追问道:“你认识此人?” 周师爷皱了皱眉,不停的挠着他颌下的胡须:“好像有点印象,我记得此人似乎和什么案子有关?” “案子……案子……”许亦华也开始回想起来。 如果串上现在得知的一些信息,夭折的孩子,死去的公婆和男人,那么肯定能够和一些案子联系起来。 早些天里他为了叶孤松的案子翻阅了近三年的所有案卷,他向来记忆超群,经手的案子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印象,此时他正在不停的回想着,想从自己看过的卷子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我实在是想不起来。”周师爷想了半天放弃了,“我还是回去查一下比较好。” 顾启看着苦思冥想的许亦华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别出声。” 他好像模模糊糊中有种感应,许亦华一定对这个案子有印象。 果然,片刻之后许亦华睁开了双眼,吐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却有些难看。 “怎么?” “你还记得之前我给你看过的一宗案子,雪地死婴案么?” “嘶——”周师爷倒吸一口凉气,“我记得这个案子!” 这宗案子不止周师爷记得,顾启也记得。 先前查三年前有什么线索的时候,他和许亦华选出了五宗案件,其中有一件案子是过小年的那一天,有家人敲响了登闻鼓,因为他们的一双女儿不见了,最后发现被冻死在雪地里面。 因为后来查出了真相,所以这最后一宗案子自然也就没有去管,谁知道居然就是这宗案子与现在有牵连。若是能够早一些发现此中的不对劲,不知道会不会能够避免这些悲剧。 “不对,不是他们。”许亦华又摇头起来,“死了一双女儿的那家人姓杨,不姓冯。” “除了名字,其他的事情能对上吗?”顾启问道。 许亦华肯定的点头:“除了名字不一样,其他的能对上。那双女儿死后,婆婆在公堂上被人指认是杀死孙女的凶手,一气之下身亡,不久之后公公和丈夫也相继因病去世,而妻子去向不明。” “想必这去向不明的妻子如今正是嫁给冯七的冯柳氏吧?” 许亦华没有回答,但是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自然不可能是辛艳娘,因为辛艳娘一直是冯七的妻子,直到两年前被休,冯柳氏嫁进来。 顾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想确定那家人到底与这家人有没有关系,我们不如去亲自看一下。” “可是那家人早已经不在世了。”周师爷问道,“我们问谁?” “自然是问冯柳氏。”顾启率先走了出去。 “问她?她在哪儿都不知道。”周师爷暗自嘀咕。 “在万阴山。”许亦华叹了口气,也跟着走了出去。 本来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证据全部一面倒的证明辛艳娘才是凶手,但是现在新的证据能够推翻之前自己所有的猜想,辛艳娘根本不是凶手,冯柳氏才是凶手,这怎么能让许亦华开心起来。 毕竟不久之前他还曾和顾启打过赌,若他赢,顾启便要随他一起去济州,但是现在他却输了,他输了,必须要放弃济州的案子。 可是济州的案子是他必须要查清的,不仅仅只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自己心中仰慕的人。 “为什么会在万阴山?”周师爷还是不明白。 “因为万阴山葬着凶手的恨。” “恨,你在说什么呀,许公子。” 许亦华头疼:“你忘记之前的冯大了,他死的地方就是埋葬着凶手亲人的地方。” “那凶手是谁?” “冯柳氏。”许亦华面无表情。 “是她?那昨晚将刘英和辛艳娘绑走的也是她?” “没错。” “可是冯柳氏昏迷着,你不是说她中了惊龙草么?”周师爷问道。 许亦华脸上泛起了红晕。 顾启听了暗自好笑,回头来学着早晨许亦华的样子道:“我自幼习医,如今已经很少出错了。” 许亦华脸更红了。 羞愧难当。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自己的诊治出了错误,但是错了就是错了,自己砸了自己的招牌这件事情许亦华内心还是很羞愧的,毕竟之前还说过那样的大话。 好在顾启并没有抓住这件事情不放,只是调侃了一句便放过了许亦华。 “那冯柳氏就是没中毒了?”周师爷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 许亦华不想理他,又耐不住周师爷一直问。 “许公子,为什么冯柳氏会是凶手?” “如果三年前雪地死婴案的凶手就是冯家人的话,那么凶手就是冯柳氏。” “可是冯家的人为什么会杀那一对婴儿?” 许亦华耐心解释道:“因为冯家这伙盗墓贼从一开始就不是两家人,而是三家人。分别是冯大,冯七,和冯三,也就是杨家人。” “哦,也对。”周师爷总算是明白了,“冯家都是盗墓贼,现在毕竟算是隐居在此,改名换姓也是很正常的。” “不错。”顾启接口道,“他们盗了八座前朝古墓,一定有不少的钱财,三个人分享财产,如果不能分配平均的话,一定会让这群人心里面觉得不公允,见财起意的事情多了,为钱财杀人也不常见。那山上埋葬的无名坟墓一定是杨家人,如果我是冯柳氏,也会选择这么一个地方结束这次的复仇行动。” 万阴山背阴的一面,错落有致的埋葬着在此地安息的亡者。 空中飘着印好的纸钱,淡淡青烟缓缓升起。 无名墓碑前跪着两位素衣妇人,将手中的香柱扔进纸钱火堆里。 “你不能做到的,我做到了。” 第二十四章 刚走到城门顾启和许亦华又灰溜溜的转身回到了衙门。 此时沈韫正抱着胳膊站在衙门口的台阶上,冷眼看着二人。 “接着跑啊,你不是挺会跑的吗?” 顾启默默的从马背上面下来,没有出声。 他倒是想跑,关键是他跑得了吗,城门口堵着几十精兵,个个手中拿着长矛,排成一排像堵城墙一般将去路牢牢守住,不用说,肯定是沈韫一手安排的。 但是奇怪的是,明明之前顾启他们从城外的万阴山回来的时候,城门外还什么异样都没有,怎么一会儿工夫就变成这样了。 现场的气氛有些不寻常,沈韫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和顾启一反常态像受气小媳妇一样低着头站在一边的样子形成了反差,这诡异的场景看的许亦华和周师爷大气不敢出。 其实许亦华真的挺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起来两人似乎是旧识,但是润泽是谁,顾启怎么又多出了这么一个名字? “进来。”沈韫朝顾启扬扬下巴。 顾启有些不情愿的开口:“我还有事……” 沈韫沉了脸,脸上浮现出不悦的神色:“进来。” 顾启马上滚进去了。 许亦华目瞪口呆。 他以前还真的没有想过像顾启这种性格油滑嬉皮笑脸的人还会有惧怕的对象,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果然是一物降一物,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顾启看了看身后的许亦华,偷偷摸摸的问沈韫。 “钟本立毕竟是朝廷命官,出了这种案子,朝廷还是要过问一下的。”沈韫早就收起了脸上的不悦,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止不住的喜色,“我过问了此案,猜到你可能在此地,便赶了过来。” 顾启猜想也是如此,他早就说了不想查什么案子,要不是之前钟本立非要让他当许亦华的主薄,他遇到这种案子一定会称病在家不过来的,也就能避免卷入案中,被人发现行踪。 现如今被沈韫发现了踪迹,想必自己在此地的消息一定也传入了家中,一想到以后自己可能面对的各种问题,顾启觉得他的头都快要裂开了。 “你在此地呆了一年?”沈韫伸手搭上了顾启的肩膀,才一入手,他的脸上蓦然一变,“嗯?你的武功呢?” “小声点小声点!”顾启连忙捂住了沈韫的嘴,做贼似得往身后看了几眼,看着许亦华他们离自己尚有一段距离,没有注意到这边在说什么,才稍稍放心,“你不要说出来。” “你的武功呢?”沈韫脸上带着薄怒,捏住了顾启的肩膀。 “我之前犯了一件错事,所以失去了武功。”提起这件事情顾启也是一脸的不高兴,“你说失去什么不好,为什么会失去武功呢,就算我缺胳膊少腿,就算我失去了我英俊的容貌,也比失去了武功要好啊。” 沈韫:“……” “其实刚开始挺难熬的,我好像什么都不会做了。”顾启抬头,“不过后来发现也没什么。” 很难想象顾启没有武功的那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光是想想,沈韫都觉得替他心疼:“跟我讲讲这一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顾启看了看身后无所事事的许亦华和周师爷,想了想道:“你我二人也许久未见,不如今晚秉烛夜谈,眼下还是先处理一下这个案子为好。” “案子?”沈韫不明白。 “嗯,在钟本立被带走你上任之前,这里又发生了一宗案子。”顾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解释了一通。 沈韫这才恍然大悟,回头对周师爷道:“周师爷,将犯人冯柳氏与辛艳娘带上公堂,本官要审理此案。” 周师爷连连点头,许亦华心里莫名的有点不以为然,案子都已经破了,还有什么好审理的,无非就是开审过堂,走走过场,写了状子记录进卷宗罢了,先前冯柳氏早已承认了自己的罪名,这个沈韫还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捡了一桩政绩。 嗯,这个人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怪模怪样的。 许亦华在心里面下了结论。 尤其是破坏顾启和他去济州查案,就更不是什么好人了。 公堂之上。 冯柳氏和辛艳娘取下了手上的枷锁,但是脚镣还牢牢的锁住了她们的脚踝,让她们行动困难。 沈韫坐在官椅上,身旁坐着顾启,挨着顾启的是许亦华,另一边却是周师爷,纸笔摆上师爷桌,只待冯柳氏陈述案情。 想起就在前几天,顾启还是站在许亦华的身边,而现在两人的情况几乎发生了颠倒,反倒是许亦华坐在了最外面。 裙带关系要不得。 “啪!” 沈韫重重一敲惊堂木,吓了顾启一跳。再一看沈韫,也是一脸收到了惊吓的表情,他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以前没用过这个。” 顾启面无表情转开眼神。 “下跪之人可冯柳氏与辛艳娘?” “正是罪妇。” “你们可知自己犯了什么罪?” 顾启瞟了一眼沈韫,对方板着脸的样子带着官威。以前他就说过,沈韫其实是很适合做官的一个人,处事圆滑,会做人,心里面又带着正义感,懂得恩威兼施,何况还生在官宦世家,天生就是一个当官的料子。 自然,现在的沈韫也爬到了不低的位置,在同届学子里面他算是大的一位,在同僚之中他又算是最年轻的一位,深受如今年轻皇帝的喜欢。若家里人允许,他还可请命镇守边疆,在军队里打磨几年,做出成绩,回来便可封侯拜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来这小小的丘兴县大约是心血来潮,想来看看自己这位故人。 “杀人。” “盗墓。” 冯柳氏和辛艳娘回答起来没有丝毫的含糊。 “所杀何人,所盗何墓?” “杀了冯家两家五口。”冯柳氏抬头。 辛艳娘也道:“罪妇伙同几人盗了前朝八座古墓。” 闻言,沈韫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辛艳娘,大约是没有想到这美艳徐娘便是之前声名赫赫的盗墓团伙吧。 “冯柳氏,你将案情原原本本,从头到尾说清楚,不得有丝毫遗漏。” 周师爷已经提起了细长的毛笔做好了准备,而顾启眼角余光看见许亦华也掏出了纸笔,和不知从何处拿来的砚台着手记录。 顾启:“……” “五年前,离家许久的冯三回家,告诉罪妇,他在路上结识了两位友人,因几人姓氏相同便结拜为兄弟,后来更是一起去盗了古墓,赚了些钱财,隐居在丘兴县,他怕这件事情牵连到罪妇,就让罪妇呆在老家,与罪妇在老家成亲。一年后,罪妇怀有身孕,生下一对女儿,冯三为了方便照顾我罪妇,于是接了他双亲与罪妇一起来到了丘兴县,改名换姓住了下来。”冯柳氏伏在地上,将前因后果一五一十的道来,“谁知在罪妇到丘兴县不到两个月,江湖上渐渐的起了谣言,说是前朝的玄阳九鼎问世,冯大冯七二人便缠着冯三要他将手中的宝贝交出来。” “玄阳九鼎?”沈韫皱眉,“此事竟也传到了这里?” “不错。”冯柳氏道,“冯三自然没有这件异宝,也交不出来,那二人就丧心病狂要用罪妇的一双女儿威胁他。自打那以后,罪妇一家人行事举止万分小心,却没想到还是让他们钻了空子。罪妇的一双女儿被冻死在雪地里,婆婆急火攻心在公堂上暴毙……”说到这里,冯柳氏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周师爷,又低下头,“渐渐的,冯三和公公也应心病染病去世。罪妇心中恨意滔天,想替家人报仇,便收拾好了东西潜伏在丘兴县周围,只等冯七出来,好使出计谋进了冯家的门,成为了冯七的妻子……” “慢着。”沈韫道,“你先前道冯大冯七与你夫是兄弟,现下又说你嫁给了冯七,难不成冯七没有认出你?” “罪妇初来丘兴县,还在月子里不便见人,后来冯大冯七又出口威胁,冯三害怕罪妇有危险,很少让罪妇出门,故不得见。” 顾启点点头,如此来,后面的计划才能得以实施。 “案发当天,冯七被切了手指,回到家中的时候罪妇觉得等待已久的机会到了,便趁他不备用锄头将他打倒在地,而后又用锄头砸在冯七的后脑勺,将他杀死。冯卓因肚子不舒服回的稍微晚一些,罪妇躲在门口树后,用同样的方法将他打晕,害怕被家中的刘英听见,罪妇捂住了冯卓的口鼻将他杀死。”冯柳氏说起这些来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杀死两人后,罪妇用绳子将他们捆在自己的背上抛尸于两个地点。” “你当时有能力将他们抛尸于一个地方,为何选择相隔甚远的两个地方?”沈韫不解。 “那个树林……就是当初罪妇孩子死去的地方。” 沈韫默然。 “杀死两人后,罪妇又连忙赶去了万阴山,因为冯大那晚在万阴山盗墓,罪妇知晓他有些拳脚,不敢靠近,便找了绳子穿过树杆,另一头绕成圈趁着夜色套住冯大的脖子将他挂起,他死后罪妇拽着绳子将他拉到罪妇家人的墓碑前认罪。”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在颈后的淤痕显得参差不齐,原来其中还有这些缘由。 “那后来你中毒的事情如何解释?”许亦华始终惦记着这件事情,“你明明中了毒昏迷在床上,为何后来……” “罪妇当时原本是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因为冯家的人我一个都不准备放过。”冯柳氏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辛艳娘,辛艳娘没有抬头。 “所以罪妇给自己下了药,想嫁祸给二人。”冯柳氏道,“但是在罪妇的口中还含有一粒浸泡过解药的玉,所以罪妇当时确实是中了毒昏迷不醒,第二日才解了毒/药。” “监牢的锁也是你开的?”顾启忍不住问道。 “是冯三幼时教罪妇的小把戏。”提起冯三的时候冯柳氏的脸总算是柔和了几分。 “那你可对自己犯下的罪行有丝毫异议?”沈韫问道。 “没有。” 沈韫一拍惊堂木:“结案,画押。” 许亦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结了这桩案子,沈韫迫不及待的按着顾启的肩膀去了寝房,两人看样子当真是要秉烛夜谈了。 他心里又惦记着济州的案子,又惦记着他们在说些什么,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了,忽然听见窗户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啪嗒声,瞬间没了睡意。 小心翼翼的抽出挂在床头边的佩剑,许亦华眯起眼睛踮起脚尖缓缓向对方靠近着。 又是一声啪嗒声,沙沙的脚步声响起。 许亦华反手一扣,紧紧的将剑锋架在对方的脖子上面,厉喝一声道:“什么人!” 第二十五章 “是我是我。” “顾启?”许亦华一惊,手腕抖了一下。 “诶诶诶诶,小心剑。”顾启的心也跟着抖了起来。 许亦华连忙将剑收回剑鞘,心里面却止不住疑惑:“你不是与沈大人一起秉烛夜谈么?” “谈什么谈,我下了蒙汗药,他现在已经昏迷了。” “什么?”许亦华差点又将剑拔了出来,“你居然对朝廷的命官下/药!”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顾启拉着他的袖子往床边走去。 “你……你要作甚……”许亦华愣住了。 “快些收拾东西,我们快点离开这个地方。”顾启不想说废话,忙迭声催促,“愣着干嘛,我下的量不大,他很快就醒过来了,到时候我们都走不了了。” 许亦华试探道:“去济州?” “去哪儿都行,就是别留在这个地方。” 顾启大概能猜到,既然沈韫知道了自己在这里,那么就证明自己的家人也知道自己在这个地方,只要一想想自己的家人也来了,他就觉得不寒而栗,不用大脑反应,身体自动开始一级警戒。 “好好好。”许亦华大喜,忙将床头的包裹抓起,“走吧。” 他原本就是准备今天早晨的时候离开的,所以行李也就提前收拾好了,只是早晨沈韫的突来到来让他耽误下来了,现在自然也是随时就可以离开。许亦华的包裹并不大,就装了一套换洗的衣服,和几张银票。 两个人蹑手蹑脚的牵着一丈黑出了衙门,顿时上马一阵狂奔,将丘兴县远远的甩在身后。 这一顿颠簸,让顾启浑身的骨头都差点散架了,他一只手还搂着许亦华的腰,另一只手绕到身后揉着他的后腰,嘴上道:“接下来听我的安排。” “什么,我们不是要去济州么?”许亦华心想,难不成这人要和他早晨一样反悔了。 “去去去,肯定去。”顾启敷衍道,“但我们需要稍微绕道一下,甩开沈韫的视线。” 听到这里,许亦华真的忍不住要问了:“那个沈大人是你什么人?” 顾启撇撇嘴:“表哥。” 许亦华刷的一声回头,差点和顾启的脸撞到一起,他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眼顾启,觉得这两人从头到尾里里外外都没有丝毫的相像之处,根本就不像是亲戚。 “看路啊。”顾启不满。 “那他之前叫你什么润泽?”许亦华回头看路,“你到底叫什么?” “我叫顾启,润泽是我的字。”顾启老老实实的回答。 “你的字好古怪。”许亦华嘀咕了一句。 顾启笑道:“你还是第一个说我的字古怪的人,何怪之有?” “谈不上,但总觉得你的字有些地方不对劲。”许亦华摇摇头。 顾启又是一笑,这次却不做声了,他的字对旁人倒是没有什么古怪之处,对许亦华还真有那么几分古怪的地方,只是不知许亦华能不能够发现。 远处的山峰已经透出蒙蒙亮,离两人从丘兴县离开的时间也差不多两个时辰了,顾启和许亦华尚好,一丈黑却有些吃不消了,毕竟身上驮的是两位成年男子,这会一丈黑已经低着头不住的低嘶,想表达自己的不满了。 “先下来吧。”顾启道。 远离丘兴县的官道,周围群山环抱,现下天色又早,四下无人,只能听见啾啾的鸟叫声,十分的安逸。许亦华牵着马和顾启走着,倒也觉得如今的气氛融洽而舒服。 拐过前面的一道弯,一条岔路口出现在两人一马面前。 一条自然还是笔直向前的官道,旁边分出两条小道来。 “走这边。”顾启指着右边的路,“前面有个小镇,我们从那里过。” 一阵轻风吹过,带着冷冷的湿意,刮在人身上,让顾启不禁打了一个寒噤,皮肤上爬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肚子也是。 “正好肚子也饿了,我们去前面的小镇歇息一下。”顾启摸摸肚子,迈开腿。 “啪!” 一只冰冷的小手一下子捏住了顾启的脚踝。 “我~也~要~吃~饭~” 顾启和许亦华低下头。 悦来客栈,二楼靠窗。 许亦华和顾启并排坐好,目瞪口呆的看着对面这个胡吃海塞的小尼姑,心里头已经翻江倒海了。 这小丫头真的是出家人吗?怎么吃起肉来一点都不带含糊的! “你真的是出家人?”顾启不禁怀疑了。 “小尼正是掩月庵常静大师的关门弟子,法号慧启。”两人对面身着青灰色缁衣的光头小丫头双手合十,一脸平静。 然后迅速的变脸,又埋进了饭碗里面。 这是刚刚在岔路口捡到的小尼姑,当时她奄奄一息的抓住顾启的脚踝,求两位大爷赏一口吃的,顾启见她年纪不过十一二岁,饿的脸色发青,于心不忍,就扔到一丈黑的黑上,几个人一块到了客栈,为了照顾这个小丫头没有吃饭,许亦华还特地多点了几份菜,谁知桌上一共八盘菜都被她吃光,外加三大碗米饭和一整只鸡。 顾启都惊了,目光时不时的停留在慧启的胸……咳,胃部,想确定她有多大的胃。 自然,隔着皮囊是看不见的。 “呃……吃的好饱……”慧启摸了摸肚子,打了一个饱嗝。 她当然吃饱了,可是顾启和许亦华才动了几筷子而已,之后净顾着吃惊了,等会还是买几个包子算了。 “你怎么一个人在那里?”许亦华问道。 慧启撩起衣摆擦了擦嘴道:“我太饿了,走在那儿饿昏过去,直到听见你们的声音才醒了过来。” “你平时也是吃这么多?”顾启忍不住问道。 慧启连忙摆手,脸上带着一丝羞涩:“没有没有,我平时不会吃这么多,只是今天太饿了。” “哦。” 要是顿顿这么吃,真的能吃穷。 慧启补充道:“今天比平时多吃了一盘菜。” 顾启:“……” 慧启笑的一脸天真无邪:“是不是我太能吃,吓到你们了?” “没、没有。” 顾启和许亦华齐刷刷的摇头。 “既然你吃饱了,那我们就先告辞了。”顾启忍不住摸了摸慧启的小光头,光溜溜的摸起来很好玩,“我们有缘再见了。” “你们去哪儿?”慧启问道。 “在附近玩玩。” “玩玩?”慧启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表情也猥琐了起来,“嘿嘿,听说再过几天就是琴桐姑娘以琴会友的日子,你们是不是要去玩玩啊?” “琴桐姑娘?”许亦华没懂。 “就是青楼里面的姑娘。”慧启一边说还一边挑了挑眉毛。 顾启伸手在慧启的胸部抓了一把。 慧启:“……” 许亦华:“……” “想确定一下你是不是男孩子。”顾启淡定的收回手,“现在可以肯定了。” 慧启怒目以示:“你居然连出家人都摸,你真是不要脸。” 顾启依旧很淡定:“你都吃了我们这么多,摸一把就不要你钱了。” 慧启再次怒目以示。 “那个琴桐姑娘在什么地方?”顾启问。 许亦华用手拐捣了他一下,压低了声音:“不是说好了去济州吗?” 顾启也压低了声音悄悄道:“不是说好了听我的吗,你是不是想被沈韫抓回去?” “在江州啊。”慧启的眼神又亮了起来,“你们真的要去?” “或许要去。”顾启撩了撩眼皮。 慧启小眼珠转了转,忽然一脚将身旁的凳子踢开,开始解衣服。 顾启:“……你又要做什么?” “你们带我一块去吧,我可以给你们暖床。”慧启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不然我就喊非礼了。” 许亦华闪电般的伸出右手双指,然后弹了弹指尖:“现在安静了。” 被定了穴的慧启傻傻的站在那里,手指还搭在扣子那里。 “走吧。”顾启拉着许亦华的手腕往外走,“我们从江州绕到济州。” 许亦华无奈,只能认命的牵上一丈黑。 正在前面走路的顾启忽然停了下来,许亦华问道:“你怎么了?” 顾启喃喃道:“我觉得有个暖床的也挺不错的。” 许亦华顿时怒目而视。 “为什么你们骑马我要走路。”慧启抗议。 顾启和许亦华一人一匹马,并排而行,慧启跟在后面一路小跑着,上气不接下气。 顾启扫了她一眼:“你暖床的行为只够你蹭吃蹭喝,不够你上马。” “那我还可以做别的!”慧启快要喘不上气了,“我跑不动了,我不跑了!” 还是许亦华主动开口:“铺床叠被?” “不在话下。” “端茶递水?” “我的本分!” “生孩子?” “你有求我必应。” 慧启的小胸脯拍的响响的。 顾启忍不住大笑几声,觉得这个小尼姑还真的挺有意思的:“许亦华,你就随便给她买头驴,凑合一下。” 许亦华很听话的给她买了一头驴,慧启郁闷的跟在两人身后,前面两人两匹良驹,自己骑在驴背上只能看见他们的马屁股,好在终于不用走路了,驴就驴吧,比跟在马屁股后面跑要舒服多了。 第三天晚上,风尘仆仆的三人终于到了江州。 江州名字的源于城中一条宽阔的庆沂江,此江宽不过三里,而长不知其几千里也,庆沂江横穿江州,将这座城池一劈为二,住在庆沂江两边的人虽然同处一城,却如同相隔两地,来往均靠船只运送,好在不远,倒也方便。 晚上的江州也非常的热闹,主街道上人来人往,道路两旁长长的红灯笼一直往远处延伸,旁边的庆沂江上远远飘着几座歌舞船坊,嬉笑玩乐的声音偶尔传到案上,引得众人一阵驻足观望。 “哇,好多人,看来大家都听说琴桐姑娘要以琴会友了。”慧启牵着那头驴伸着脑袋到处张望。 顾启捏着她的衣领,将她拎起来:“不要到处乱跑,找客栈。” 或许正是如同慧启说的那般,大家都是因为琴桐姑娘而来,找了几家的客栈都是人满为患,好在偌大的江州也总算是能找到有空房的客栈,等到顾启沐浴完毕习惯性的在客栈转了一圈观察完地形回到房间里以后,发现慧启正躺在他的被窝里面。 慧启穿着里衣,把被子掀开一角,拍拍床铺,露出两颗小虎牙:“快来啊,我帮你把床暖好了。” “嗯。”顾启面不改色走了过去,再一次拎慧启的衣领将她扔到门外,“暖的不错,明天继续。” 顺便奖励性的摸摸慧启稍微有一点扎手的小光头。 旁边拿着宵夜过去的许亦华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你们在干什么?” 慧启认真道:“我们在讨论要不要过去给你暖床。” 许亦华连忙闪身进房:“消受不起,你们自己玩吧。” 顾启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许亦华,你想出我的字有什么古怪之处了吗?” 第二十六章 许亦华老老实实的摇头:“没有。” “什么名字,什么古怪?”慧启的小光头转来转去,“跟我说说,我这么聪明一定知道。” 顾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慧启顿时闭上了嘴巴。 “明日便是琴桐姑娘以琴会友的日子了。”顾启准备关门睡觉了,“好好休息,打起精神来。” “琴桐姑娘一定是我的!” 楼梯口处忽然传来男子的高叫声,一下子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 “哼,就凭你?”一个轻浮的男声传来,语气中带着浓浓的鄙视,“就凭你这个样子,你也配?” “哇,刺激,还没开始呢,就有人争风吃醋了。”慧启顿时兴奋起来了,恨不得当场就蹦到正在吵架的两人身边敲锣打鼓的看好戏。 最先讲话的那声音又愤愤开口了:“琴桐姑娘的琴只有我才是知音,明日她必然归我所有!” “哈哈哈哈哈!”轻浮公子听完不由得大笑,“真是笑掉大牙了,我父亲可是当朝礼部侍郎,你又有何资本同我争抢琴桐姑娘。” 顾启不由得和许亦华对视一眼,三人掩了门,往楼梯口处走了几步。 “你……”说话的是一面皮白净的书生,粗布青衫,洗的有些发白了,可见家中贫寒,并不富裕。这会儿书生双手握拳,怒目而视对面的一群人。 “我什么?”对面为首一位锦衣华服公子,玉带绣履,五官端正,只是吊起眼神看向别人,显得高高在上,让人有几分的不喜。 他眯起一双桃花眼,不屑的望着书生:“本公子真的是懒得同你这种人讲话,赶紧从我面前消失,不然别怪本公子不客气。” 他边说边刷的打开手上的折扇,轻轻一晃,脸上挂着笑容,粗粗一看,确实有那么几分翩翩公子的风流感觉。 “他这种样子倒是也像官家子弟。”许亦华摇头。“纨绔子弟。” 顾启撇嘴:“你看他的扇子。” “怎么?”许亦华忙凝神细看,只见那华服公子手中的折扇是一副仕女图,两位仕女一站一坐,手中提着酒壶,寥寥数笔便将人物的勾勒的生动鲜活,但是纵观扇面却是颜色素淡,远景近景层次分明,分明是前朝书法家林乔生的二女醉酒图。 “赝品。”顾启道。 “这么远你就能看出是赝品?”许亦华惊道。 “这倒不是,不过我见过真品,在另一个人的手上。” “那个书生这么穷,怎么还有钱去见琴桐姑娘啊?”慧启有些不明白了,“听说见琴桐姑娘一面就要纹银十两,更别说是让琴桐姑娘为他单独抚琴讲话了。” “你知道的倒不少。”顾启看着她,表情阴测测的。 慧启神情一僵,又装傻笑道:“琴桐姑娘长的那叫一个国色天香,我关注一下也是很正常的嘛。” 顾启没有说话,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慧启连忙护住自己的胸。 “外表不代表一切。”许亦华开口道,“他或许只是为人比较节俭罢了。” “你放开我!”那书生忽然又大叫起来。 众人看过去,原来是华服公子身后的护卫将书生架了起来,从房间里面扔出去。 “本少爷看上你的房间是你的荣幸。”华服公子不耐烦的开口,“给他一点银子,让他滚。” “是。”华服公子身后站出来一位中年男子,从钱袋里掏出一块银锭,少说也有十两,直接扔到了书生的脚边,“拿了钱快滚,不要扰了我们公子的雅兴。” “简直是欺人太甚!”许亦华蹙眉,有些看不下去了。 “慢着。”顾启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再看看。” 书生显然是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面皮涨得通红,他伸手捡起地上的银锭狠狠的砸在华服公子的身上:“你才拿着你的臭钱滚出去!” 那华服公子愣了一下,他尚未有什么反应,身后的中年人却怒不可遏:“大胆,给我打!” “慢。”华服公子缓声道,“你倒是一位有骨气的人,本公子今夜就不为难你了,你只要离开了这里,我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哼!”书生冷哼一声,“斯文败类!” 说完,还用力的瞪了他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直到现在,这一场闹剧才算是落了幕,随着护卫们各自回房,那华服公子也进了先前书生的房间关上了门,顾启他们身后顿时响起一片关门声。 看来无论是在哪里,看热闹都是大家共同的爱好。 “我说没什么事吧。”顾启一副高瞻远瞩的样子。 许亦华做佩服状。 “早点休息吧。”顾启拍了拍许亦华的肩膀,“明天我们还有正事呢。” 许亦华认真的思考着这个所谓的正事倒是是什么的时候,顾启和慧启已经打着哈欠回房了。 第二日便是慧启吵着要看的琴桐姑娘以琴会友的重要日子,顾启才睁开眼睛,就看见了慧启圆溜溜的脑袋凑在他的眼前。 下意识一巴掌拍上去,顾启这才清醒了过来:“你干什么?” 慧启一脸委屈:“铺床叠被啊,我洗脸水都帮你打好了。” 顾启:“……” “把洗脸水给大爷我端过来。”顾启躺在床上,跟大老爷一样伸手指挥着慧启忙前忙后。 等到顾启洗漱完毕之后,慧启才谄媚的帮他捶着肩膀,腼腆笑道:“顾大爷,今天会带上我吧?” “许亦华才是有钱人,你怎么不去给他铺床叠被?” 慧启实话实说:“我觉得他听你的话。” 顾启忍不住笑出声,正巧此时门被推开,许亦华缓步走了进来。 “你们在笑什么?” “慧启准备今天去嫖琴桐姑娘。”顾启起身,拍拍许亦华的肩膀,“这事交给你了。” 许亦华忙追上去:“你说什么?” 顾启起的并不算早,此刻门外早已有人声了,楼下传来客人吃酒吃肉的声音,显得格外的热闹。 下意识看了一眼楼梯附近的位置,顾启发现昨晚华服公子住进去的房间门还紧闭着,外面尽忠尽职守着护卫们,昨晚状似管家的中年人正在焦急的敲着门。 “少爷,你起床了吗?” “少爷?!” 顾启伸了一个懒腰,和这群人擦肩而过。 “等会下去吃什么?”慧启问。 “你就惦记着吃。”许亦华无奈道,“下去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许大爷,你这么有钱,是不是失散多年的亲人,比如爹爹之类的。”慧启在很认真的考虑这个问题。 许亦华:“……” 顾启咳嗽了一声,忍住脸上的笑意也认真说道:“但是我觉得他肯定没有一个装作出家之人骗吃骗喝的假尼姑女儿。” 慧启表情不变,没有一点不好意思:“我这叫化缘,不叫骗吃骗喝。” “你……” “少爷!!!” 许亦华刚刚开口说话,便被楼上一声怒吼打断了,这声音中带着惊恐和慌乱,让楼上楼下都不禁的顿了一顿。 随着这声吼叫,客栈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 顾启和许亦华同时眉头一皱,拔腿往回跑去。 楼梯转弯处的门大开着,一干护卫们全部混乱的挤在房间里面,仗着许亦华又武功,顾启轻轻松松的跟在他的身后挤了进去。 华服少爷面对着房门,歪着身子,脖间有大量的血迹流下,浸湿了身上的里衣,双目曝出,五官扭曲,定格在吃惊的表情上面,而他的右掌被一柄红缨飞刀重重的钉在木桌之上。 只一眼许亦华便能判断的出,这人已经死了。 第二十七章 “你们是谁,快点滚出去!” 中年人一发现顾启他们的靠近,马上就警惕起来了。 随着中年人的话,护卫们也一拥而上伸手想将顾启他们捉住。 “住手!”许亦华高声道,“在下乃京城人士许亦华,对仵作之事也略懂一二,不知可否让在下检查一下贵公子的尸体?” “许亦华?”听到这个名字中年人却叫了起来,接着狐疑的打量着许亦华,“你就是那个会查案的许亦华?” “区区不才,正是在下。”许亦华一脸谦虚。 顾启忧伤的叹口气,回头看见慧启张大了嘴巴看着许亦华。 “怎么,你认识?” 慧启悄声道:“像我这种经常关注江湖上有什么大事发生的人,能不知道他吗,没想到这个有钱人还这么有名气,我觉得他可能真的是我亲爹。” “那好。”中年人一咬牙,“既然你是许亦华,你自然可以查看一下我家少爷的史特,但是他们两个必须出去!” 许亦华道:“这位名叫顾启,乃我好友,协助我破案,还望通融通融。” 中年人皱起眉头仔细的上下打量着顾启,满脸的不信任,但是鉴于许亦华的名气所在,他也没有说些什么,还是侧身让顾启也跟了过去。 慧启装傻充愣,跟在顾启的身后想浑水摸鱼凑过去看热闹,谁知一下子被中年人捏住了手腕:“小和尚,你可不准过去。” “你说谁是小和尚!”慧启顿时怒了,“本尼姑是女的,是女的!” 顾启:“……” “丑时前后遇害,致命伤口在脖间,伤口细且长,应该是剑锋所致。”许亦华弯腰仔细检查着,套上白布手套的双手摸上了华服少爷的右手,尝试性动了动钉住掌心的那柄红缨飞刀,“刀尾完全钉在桌子上,凶手不是力气很大就是会武功。” “昨晚丑时前后可有什么人来见你们家少爷?”顾启回头问道。 中年人道:“平日里少爷门前会有人守着的,但是昨晚偏偏没有,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 “为何昨晚没有人守着?” “昨晚少爷本来约了琴桐姑娘,所以不让我们在门口守着。后来少爷快要歇下了,楼里来了姑娘说琴桐姑娘身体有些不适,再加上今日又要以琴会友,静姨不准她过来,所以爽约了。少爷发了一通脾气,不让我们在门前守着。” 顾启眯了眯眼睛。 琴桐姑娘? “那你们昨晚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顾启再问。 中年人仔细的回想了一下,摇摇头。 “你们呢,昨晚有没有看见什么异常的动静?”中年人回头问自己身后的几位护卫。 几位护卫也摇头,昨晚实在是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顾启摸了摸下巴道:“这只能证明一件事情,凶手是你们家少爷认识的熟人,而且是有备而来。” “为何?”中年人不明白。 “很简单。”许亦华脱下白布手套,直起腰来,“一:你家少爷身穿里衣便开了门,说明来人他熟到不需要顾及一些礼仪;二:凶手在杀害你们家少爷的时候你们没听见一点动静,说明来人是做了充足的准备;三:你们家少爷没有进行任何挣扎,说明凶手的举动是出乎他的意料,而且是在他没有任何防备之下。” “你们没有听见动静便是最好的证明。”顾启补充。 “让开,让开!” 楼下传来大声的喧哗,声音直接传到了楼上。 “知州大人驾到,闲杂人等赶紧让开!” 嘈杂声渐渐的逼近,看样子是朝这边来的。毕竟这里被杀害的人是当朝礼部侍郎的公子,江州大人自然是要赶过来处理这件事情了。 “知州大人来了?”中年人面色一喜,总算是没有之前那么难看了,“快,赶紧请过来。” 不到片刻,身穿官服,头戴乌纱的知州大人就来到了屋内,他皱着眉头看着现场,非常的不满:“为何这么多闲杂人等都在这里,难道你们不知道要保护好现场吗?” “魏知州,小人钱可,在郑侍郎府上当差,死去的正是郑侍郎的二公子郑吉,还望魏大人一定要将凶手缉拿归案!”中年人嘴上这般讲,姿态也放得很低,让魏知州非常的受用。 “那这两位是?”魏知州看着顾启和许亦华问道。 “这位便是许亦华许公子,是有名的查案高手,这位是……” “顾启。”顾启提醒道。 “这位顾启,是帮许公子打下手的。” 许亦华看了一眼顾启,一脸无辜。 “原来是许公子。”魏知州恍然大悟,看样子也是一位听说过许亦华的人,顾启倒是没想到许亦华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有名气一些, “大家过奖了,真是折煞学生了。”许亦华含笑拱手。 他话虽如此,脸上却带着淡然,仿佛这般夸奖他已听过万千遍一般,荣辱不惊。 顾启在心里面呸了一口。 许亦华将自己检查过后的事情与魏知州讲了一番,对方点头道:“许公子言之有理。” “你们有没有怀疑的对象?”魏知州问道,“比如郑公子最近有没有与人结仇?” 钱可被魏知州这么一讲忽然高叫道:“是他,一定是他!” 他?顾启暗自思忖,钱可口中的“他”难不成是昨晚那位与郑吉吵过架的白面书生? “昨晚少爷与一位书生发生口角,今日便被人杀害,一定是他做的!”钱可咬牙。 “真的是那位书生做的?”许亦华压低声音与顾启耳语。 顾启又不在现场,又怎会知道是不是这位书生杀的。 昨晚郑吉言语中对书生颇为羞辱,今日他便死了,这样看来书生的嫌疑确实很大,而且人在偏激的时候若是做一些什么疯狂的事情根本就无法预料。 这种事情暂时是不好妄下结论的。 “来人!速速将那书生缉拿归案!”魏知州大手一挥,转而对许亦华笑道,“许公子真是本官的福星啊,这么快就助本官将案件破了。” 许亦华哭笑不得,这也是一位糊涂的知州大人啊。 案件尚不明了,哪里叫破案了?只不过是现在有一位嫌疑犯罢了,到底是不是真凶尚不可知就定案是不是太过心急了。 魏知州下了命令,又回头问钱可:“郑公子的尸体?” 钱可看了一眼郑吉的尸体,面上愁云笼罩:“我还要先将此事告诉大人,然后把公子的遗体运到京城。” “应当如此,应当如此。”魏知州连连点头。 “还望魏大人不要我们大人失望,一定要严惩凶手,将他斩首示众。”钱可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威胁。 “这个自然,本官一定不会放过他。”看着许亦华望着他,魏知州又连忙加了一句,“一定不会放过真正的凶手。” “那就好。”钱可点头,脸色稍缓。 魏知州道:“既然如此,不如先随本官一起去府衙,一起审问这个书生。” “魏大人。”许亦华开口道,“不知学生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够在一旁观摩大人审案?” “哈哈哈自然。”魏知州爽朗一笑。 几人随着魏知州到了府衙,果然那书生已经被带过来了,此时正老老实实的跪在公堂之上,一脸不知所措。 “下跪之人,报上名来!” “学生……学生魏程,不知学生犯了何事,为何被押进公堂之上?”那书生魏程连忙磕了一个头,然后抬头不解的问道。 顾启管他面色虽然有些害怕,但是还算是镇定,想来是不知道魏知州唤他前来作甚。 “大胆!”魏知州狠狠的一拍惊堂木,“郑吉郑公子昨晚死了,你可知道?” 魏程一脸茫然:“学生不知这郑吉是何人,他的死又与学生何干?” “昨夜郑公子将你赶出了醉仙楼,所以你怀恨在心,半夜潜进来将他杀死,可有此事!” “绝、绝无此事!”魏程吓的了一跳,脸都吓白了,连连摆手,“绝无此事啊大人,学生断断不会去杀人的!” “看来你是不用刑不会招了,来人啊,给本官打!”魏知州大人一拍惊堂木,旁边便上来两名衙役按住魏程的肩膀,往前一用力,他就趴在了地上。 “冤枉啊大人!冤枉!”魏程不住的挣扎,使劲将自己的脑袋抬了起来,“学生昨晚一整晚都在醉仙楼,根本没有来过这里啊,望大人做主!” “还敢狡辩,给本官……” “慢!”许亦华曼声道,“大人,学生有话要问,还请大人稍后再打不迟。” 魏知州闻言犹豫了一下,又见众人纷纷看着他,只能道:“你问便是。” “你说你昨晚在醉仙楼,可曾有人能为你做证明?” 魏程忙不迭的点头:“有人有人,许多人都看见了,如果大人不相信可去醉仙楼一问妈妈和龟公们便知。” “胡说!”魏知州却道,“你一介书生去醉仙楼作甚,分明是搪塞之词!” 魏程面皮涨的通红,结结巴巴道:“学生昨晚只是想去见琴桐姑娘一面,所以……” “魏大人。”许亦华回身拱手,“不如去问问?” “这……”魏知州也想去问问,便对钱可道,“本官认为,若是魏程说的是真的,那么凶手就另有其人,相信郑大人也不愿意放过真正的凶手吧。” 钱可只能点头:“魏大人说的有道理。” 醉仙楼并不在这边。 江州被庆沂江一分为二,而这里最出名的醉仙楼就在江的东边, 顾启他们若是想到醉仙楼去,还需要乘船而过,还好人来人往的,乘船也很方便,找了几只船,众人很快就过了江。 顾启早就想来醉仙楼一观了,但是最兴奋的还是慧启,小光头一路上都乐得差点蹦起来。 只是现在尚在早晨,醉仙楼虽然没有大门紧闭,但是里面只有几位白日里工作的清倌,正在台上弹着小曲,周围零零散散坐着前来听曲的客人,很是冷清。 魏知州带着衙役们闯进来的时候,里面一干人等都愣在了那里不知所措。 “愣着干什么,把昨晚在这里服侍客人的龟公姑娘们都叫出来,大人有话要问他们!” “可是……可是姑娘们还在休息……” “让你叫你就叫,费什么话!” “是是是,我这就去叫。”说话的那位姑娘还抱着琵琶,连忙低声对身后的龟公道,“快去把静姨叫过来。” “不用叫了,我已经来了。”随着这句话,众人的目光不由得纷纷向里面看去,只见一位身着淡绿色长裙的倩影缓步走上前来,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望着面前的众人,“不知魏大人大驾光临,所谓何事?” 第二十八章 来人一袭淡绿色长裙,身姿高挑,形体纤瘦,笑容适宜,既不谄媚,又不冷淡,让人看了便觉得心里面异常的舒服。 “不知魏大人大驾光临,所谓何事?” 这声音不软不硬,不急不缓,不紧不慢,不慌不张,却将现场紧张的气氛轻描淡写的化开。 “静姨还没休息呢?”魏知州尚卖她几分薄面,说话时便脸上带了笑容,连语气也温和了下来。 这位就是静姨? 顾启不由得细细打量着对方。 这人脸上略施粉黛,不浓不淡,恰到好处,身上淡香袭人,头上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只用几支翠色玉簪挽起,似乎是偏爱绿色,便连耳坠都是绿色的宝石。 如此淡雅的装扮,比起楼里的姑娘来,这位静姨倒像是一位出泥不染的清倌一般。 “我方才起床便听见前面吵闹,原来是魏大人来了。”静姨脸上带了几分嗔怪,“醉仙楼平日里对大人也颇有孝敬,今日前来为何不知会一声?” 魏知州连忙凑过去附耳低语几句,随着他的话,静姨的眉头也渐渐的蹙起。 “郑公子他……被人杀了?”静姨有些惊讶,目光随着魏知州的话看向魏程。 “不是我,不是我啊静姨!”魏程吓得连连摇头,他被铁链锁上,沉重的锁链让他的手无法抬起,只能用摇头来表示自己是冤枉的,“昨晚我一直都在这里喝酒,静姨你不记得吗?” “这个犯人自称昨晚一直在醉仙楼喝酒,说这里的人可以为他作证,不知静姨记不记得这件事情?”魏知州问道。 “昨晚……”静姨仔细的打量了几眼魏程,忽然想起来了,“我记得这人,昨晚琴桐身体有些不舒服,我便让她早些歇下也好准备今晚的以琴会友,谁知这人醉醺醺的非要吵着要见琴桐,还在楼中闹事,打了好几个人。好在别人不跟他这个醉鬼计较,他才能继续在楼中饮酒。” “这么说魏程昨晚确实是在你楼中一直饮酒没有离开了”许亦华忍不住开口. 虽然许亦华和顾启并没有在前头,但是静姨却早就注意到他们了.她眼力一向好,看人也准,这二人,一位长相俊美,如同谦谦公子,一位气质难辨,神秘莫测,想来都是有来头的人. 心中这般想着,静姨脸上却不露声色,只笑着回答:“我夜间向来睡得早,后面的事情并不知情,不如我差人将昨夜当值的龟公们叫来。” “快些快些。”魏知州催促道。 见众人多数坐下,喝着静姨让人泡的茶水,顾启转而开口问道:“静姨,我听说昨晚本来应该是琴桐姑娘陪郑公子,却因为身体原因没有过去,这是真的吗?” 静姨笑道:“这几日凉的厉害,昨日儿个琴桐咳嗽了几声,又说有些头疼,我便让她歇下,差人向郑公子赔了不是。” “那、那琴桐姑娘现在可否好上一些?”魏程担忧问道。 “你倒是有心。”静姨淡淡道,“今日好上一些了,不会耽误夜间的以琴会友。” “这人都自身难保了,还惦记着楼里的姑娘。”许亦华对顾启低声道,“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顾启一笑:“我观他提起琴桐姑娘时眼中真情恳切,想必是动了真感情。” 许亦华语气中颇为感慨:“那钱可想必是想找一个替死鬼,只是不知魏知州心中作何想法?” “你放心,钱可和郑侍郎之间孰轻孰重,谁的想法重要,魏知州还分不清么?”顾启笑道,“不过,今晚上还不知道魏程能不能赶上今晚的以琴会友。” “那今晚你过来吗?” “这么热闹的事情自然是要过来凑上一脚的,再说慧启小光头不是……”顾启的表情忽然顿住了,他僵硬着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小光头呢?” 许亦华皱眉:“方才还在,这会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难不成……”顾启微微眯眼,抬头看向静姨之前来的方向,那里是姑娘们休息的地方。 “她千方百计的将我们引到这里来,想必就是为了琴桐姑娘吧。”许亦华压低了声音。 “我去后面找她。”顾启伸了一个懒腰,将手掌摊在许亦华面前,“给点钱我。” “要多少?” “随便几张银票就够了。” “要那么多,你是准备去嫖吗?” “哪有这么多的废话。”顾启白了他一眼,伸手直接在他怀里摸了几把,摸出两张银票和几两碎银。 稍微分辨了一下方向,顾启趁着众人都没有注意他的时候悄悄的离去,往后院走去。 前面的醉仙楼是姑娘们用来招待客人的地方,而后面的院子小楼就是姑娘们用来休息的住处,若是遇见什么神秘又出手大方的贵客,不愿意让旁人知道他的存在,也会被直接安排进后院里姑娘们的闺房。 比起前面的脂粉气,后面的小楼显得清静多了,院中多有翠竹,小路幽僻而弯曲,在竹丛中若隐若现,将一座座小筑隔开。 顾启转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小光头,反倒是见到了几位姑娘刚起床,衣襟半敞,露出片片滑腻的肌肤,旁若无人的清洗着脸庞。 □□,空即是色…… 顾启默念几句,连忙转身走开。 又绕过一个弯,到了一处更加清静所在,竹影绰绰下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也显得幽暗了起来。 在几株竹子后面,慧启的小光头冒了出来。 小丫头片子果然是跑到这后面来了,顾启从地上捡起一枚小石子,准确的砸到慧启的脑袋上面。 “哎哟,哪个不开眼的敢砸你爷爷我?!” 摸着自己的脑袋,慧启一脸怒火的回头。 顾启站在她身后皮笑肉不笑。 “哎哟,大爷。”慧启顿时变了脸,连忙伸手抱住顾启的大腿,谄媚道,“顾大爷来这边是想泡美人吗?” 顾启勾着她的衣领,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那你来这边是想泡美人吗?” 慧启被他盯的发毛,但还是乖乖的不敢动:“我就是好奇,到处遛遛。” “真的,不想泡美人?”顾启冲怀里抽出两张银票,“大爷有钱。” “想想想!”慧启一见到钱就跟见到了亲人一样,口水都快留下来了,手舞足蹈的想摸银票,“顾大爷快带我去!” “想泡谁?” “琴桐!”慧启不假思索。 “呵呵。”顾启冷笑,又将银票收了起来“做梦!” “你……”慧启怒目而视。 将慧启放下,顾启也掩藏在竹子后,看着前面的小楼。 “这是琴桐住的?” “不知道。”慧启撇嘴,“不过应该是她住的,这里最清净,她是花魁住在这里也是应该的。” “你知道的倒不少。” “不要把我当三岁的小孩子!”慧启怒,“我是十二岁,又不是二岁,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懂,你知不知道我这个年纪都可以嫁人了!” 顾启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他扭头眼神奇怪的将慧启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扫上几眼,又伸手在慧启的胸脯上面按了几下:“你嫁人的话可能需要找乳娘。” 慧启:“……” “我要打死你!” 慧启摇着顾启的脖子,两人闹着,一不小心将竹子晃得哗哗作响,引起了小楼前丫鬟和护卫的注意:“那边什么人!” 顾启连忙捂住慧启的嘴巴,两个人悄悄的往后面撤退。 “现在是琴桐姑娘休息的时间,谁人在此喧闹!” 最后扫了几眼小楼,顾启将慧启夹在腋下,借着弯弯曲曲的小径掩护,几下就离开了这里。 “放开我!”慧启不停地挣扎。 “就你事多,晚上带你过来见琴桐姑娘。” “真的?” “我不带你过来你就不来了吗?” “那怎么可能?” “所以还是我看着你比较好,省得给我惹麻烦。” “惹了什么麻烦?”听见两人说话的许亦华不由得回过头来。 顾启摇摇头,一只手按住慧启的小光头不让她到处乱跑,一只手按在许亦华肩上:“这边怎么样了?” “你来的刚好,这边的事情刚好问完,魏程是无辜的。”许亦华道,“他昨晚一直在这里喝酒,尤其是在没有见到琴桐姑娘以后,更是醉的不省人事,直接在大厅里睡了一觉,天亮才回家去。” “看来魏程真的不是凶手了。” “嗯,他的不在场证明很充分。” 顾启点点头:“那我们回去吧。” “啊?”许亦华愣神了,“那案子呢?” “你觉得这个案子需要多久才能查清?”顾启反问。 “也许……五六天便……”许亦华说的也不是很肯定。 现在是毫无线索,刚刚才锁定的一个嫌疑人,又因为有着充足的不在场证明而没有杀人时间,一头雾水之下,十天都不一定能将这个案子查清。 “你不是还要去济州么?”顾启道,“如果你要留在这里查案子的话,就要耽误济州的案子了。” 许亦华眉头皱起。 “说不定是郑侍郎有什么仇人,杀了郑吉泄愤也未可知。” “可是……”许亦华还是有些犹豫。 顾启面露疑惑,忽然伸手在许亦华的胸脯上面按了几下。 “你……你干什么?”许亦华愣在了当场。 “我想看看你是不是女的。”顾启面上的疑惑没有消去,“你们的性别好像反了。” 许亦华:“……” 慧启:“……” 第二十九章 琴桐姑娘的名声果然大,虽然江州城并不紧挨京城,但是以琴会友的消息一传出,许多京城的风流才子也忙不迭的赶了过来。 尚未到晚上,醉仙楼便已人声鼎沸,人来人往,进出的公子哥们络绎不绝。 楼中传来袅袅琴音,似乎是在为晚上的琴音会做着预热。 顾启拖家带口赶过来的时候,差点没被挤成肉饼,还好晌午的时候在醉仙楼跟静姨死皮赖脸蹭了一个位置,这会一进去就有人领着到了位置上。 位置并不是什么绝佳的地方,有点偏远,好在不影响什么,也能能看到台上的舞蹈。 “这茶不错,本少爷有赏。”慧启装模作样的将茶盏放下,伸手招了招服侍在一旁的龟公,“这茶是你上的?” 那龟公一件慧启穿着光鲜,尤其是头上的小皮帽上一颗红宝石更是珠光宝气,便知道自己有赏了,当下点头哈腰笑道:“是小的上的茶,小少爷可满意?” “满意满意。”慧启眯着眼睛点头,“本少爷有赏。” 说着,从怀里摸了摸,掏出几枚铜板放到龟公手中。 龟公的脸都僵了。 “这你拿着吧。”许亦华将一块碎银放到龟公手中。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龟公喜气洋洋收下。 “等等,本少爷问你一个事。”慧启开口叫住了龟公,“你要是回答的好,本少爷还有赏。” 龟公心里不以为然,又不能拂了这位小少爷的面子,只能笑着问道:“小少爷问话,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慧启有点紧张,虽然想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但是在顾启和许亦华这两个老狐狸面前还是跟剥了面皮一样毫无遮掩。 “我问你,那琴桐姑娘后颈真的有蝴蝶胎记?” “这是人人都知道事情。”那龟公答道,“之前因为后颈的蝴蝶,还被人换做蝴蝶仙子,不过后来因为琴技天下无双,也就没有人这般称呼了。” 琴技无双自然是不可能的,多半是一些人的抬举和造势罢了,不过能够想出这个以琴会友的法子来,想必也是有两把刷子。 “那、琴桐是哪里的人?” “这个我又哪里知道,我来这里不过两年光景罢了,而琴桐姑娘似乎是很早就在这里了。楼里的姑娘们也无人提起,我自然不晓得。” “哦。”慧启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你好像对这个琴桐姑娘格外的关心。”顾启凑过去,“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能、能有什么内情。”慧启不自然的灌了自己一大口水。 “你不说的话,以后出门化缘吧。”顾启威胁。 慧启顿时没了主意,可怜巴巴的看着许亦华。 许亦华默默的扭过脑袋看着台上,假装自己没有看见。 “我、我不想说。”慧启又可怜巴巴的看着顾启。 “琴桐姑娘出来了。”许亦华轻声开口,将两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台上。 随着许亦华的话,醉仙楼的大厅也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看着台上。 琴桐姑娘之所以会引得众人争先恐后,还是因为一手出尘的琴技,虽不及传闻吹嘘中那么的无双,但若加上琴桐姑娘的美貌,引来众人如此的追捧也就理所当然了。 走到台上的是一位身着绿色长裙的女子,袖摆宽大,外罩轻纱,三千青丝挽起,梳了一个双刀髻,金步摇钗头,一步三晃,小步频移,由着身侧的丫鬟扶了上来。 顾启隔得有些远,隐隐约约看不真切,只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一般,凝神细想又想不起来,只能作罢。 “各位少爷公子,老爷大人们。”琴桐微微屈膝作福,“今日琴桐不自量力,想以琴会友,多谢大家前来捧场,今日若是能够随上小女子琴音的,琴桐愿意花上一月的时间向他请教琴技。” 此语一出,满室哗然。 这话中的意思清晰明了,今日的胜出者,是可以和琴桐姑娘呆上整整一个月的,想着花前月下,□□添香,软玉在怀,又怎能不激动。 “这醉仙楼倒是挺会做生意。”许亦华笑道。 “这青楼妓院的把戏又差不了多少。”顾启道,“静姨之前也曾是花魁,对这些自然是信手拈来。” “这倒是。”许亦华认同的点头,“我曾听说静姨十几年前也是风华绝代的美人,当时在京城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那时她是欢衣阁两大花魁之一,后来自己给自己赎了身,跑到这里来开了醉仙楼。” 顾启看着台上褪去外衣换上窄袖长裙的琴桐恍然大悟:“想必这琴桐也是静姨一手培养出来的吧。” “自然。” “怪不得。”顾启低笑一声,“琴桐身上有着静姨的影子。” 如同静姨一般,琴桐姑娘也是偏爱绿色,似乎绿色能够衬托出她们的出泥不染一样,盈盈一握的腰肢纤细,平静恬淡的样子和静姨如出一辙。 似乎是静姨有意识将琴桐姑娘这般培养,不知是何意思。 “静姨在那边。”许亦华伸手指了指前方,果然静姨正静静的坐在椅子上面,仰着脸看着台上,专心致志。 此时琴桐姑娘已经换过了衣裳,宽大的袖摆变成了窄袖,这样更加方便弹琴,她盘腿坐在,纤纤十指搭上了琴弦,缓缓拨弄起来。 顾启暗自摇头。 本来已经猜到是大家对此人的琴技夸赞过大,却没想到水分还是如此的大,这琴声中满是哀怨浮夸,过于造作,还不及自己之前在丘兴县时芊芊姑娘弹的小曲,更加的纯真质朴一些。 众人一阵阵的叫好声传来,不时的有扳指、折扇、钱袋、银锭扔到台上去,琴桐姑娘稳坐如风,手下的动作也不曾停下。 “快,借我点钱!”慧启伸手。 “你要钱作甚?”许亦华觉得不可思议,早晨顾启要钱就算了,对方是个男人,说要钱去嫖好歹算是个借口,可是慧启可是一位女子,难不成也要去嫖? “打赏啊,你是不是傻?”慧启鄙视的看着许亦华。 “没钱。”许亦华干脆道。 慧启夸张的叹口气,灌着自己茶水,颇有一种把茶水当酒来喝的气概。 顾启忍不住笑了一下,把玩了一下桌上的茶杯,忽然道:“许亦华,你不是会吹箫么?” “噗——咳咳、咳……咳咳……” 慧启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捂着额头不住的咳嗽,小脸都咳嗽红了。 “你咳嗽什么?”顾启正色道,“我说的是很正经的吹箫。” “咳……没……咳咳、就是呛到了……咳咳……你、你们继续……”慧启一边咳嗽一边别过脸,“我还是个孩子,什么都听不懂……咳……不用在意我……” 顾启狠狠的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转过头问:“问你呢,怎么不回答我?” 许亦华红着脸,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胡乱的点点头:“略懂皮毛。” “技术怎么样?”顾启凑过去。 “不、不怎么好。”许亦华结结巴巴。 虽然顾启问的应该是很正经的问题,但是许亦华怎么就感觉到一阵的不自在呢。 “哦。”顾启有点失望,“你要是技术好点赢了多好,我们就可以不花一份钱见到琴桐姑娘了。” 许亦华不乐意了:“你自己吹箫去。” “我不会。”顾启无辜的摇头。 许亦华不想谈论这个问题,他自认为还是很纯洁的人,和顾启这个上了年纪脸皮又厚的人比没有丝毫的胜算。 正巧此时气氛热闹起来,一位年轻的公子上了台,后面跟着一位书童,将怀中的古琴放到案上:“我家公子愿意一试。” 琴桐微微一笑:“公子请。” 那公子身穿宝蓝色暗纹长袍,白色滚边,举止优雅,盘腿坐下,十指拨动,琴音响起,竟与琴桐的琴音完美的契合到了一起。 “想必这人便是今晚的赢家了。”许亦华道,“抱得美人归。” “可怜魏程喽。”慧启摇头故作惋惜。 “说到魏程。”顾启道,“今晚并没有看见他。” “或许是没来。” “不可能,他那么迷恋琴桐,断断没有不来的道理。” “难不成他和郑吉一样被……”慧启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顾启和许亦华对视一眼,觉得大事不好。 “走!” 慧启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抓住了衣领,顿时腾空而起。 外面天色早已黑了下来,街道两旁点上了灯笼,倒映在江面上,星星点点,水波荡漾。 庆沂江边还有一些女子在放花灯,半蹲在河边嬉笑玩耍。 虽然天气有些凉了,但是丝毫不影响众人的兴致。 “快看,江上有个人!” 一位正在放花灯的女子忽然高声叫了起来。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江面上是有一个黑乎乎的影子顺着江面缓缓的往旁边飘来,看形状,似乎确实是一个人。 “快,找艘船!” “那边有船家!” “有人跳下去了!” “人捞上来了!” 顾启和许亦华一出门就看见不远处的岸边围着许多的人,外面还时不时的有人摇头叹息。 “发生了什么事情?”慧启往里面挤去。 “有个书生,淹死了。” 第三十章 那从湖中捞起来的书生正是魏程。 但他却不是被淹死的,而是被人杀死的。 纵使现在是夜晚,但是街道两旁的灯笼也足以让许亦华看清楚,魏程脖间一道剑伤将血脉割断,被血液浸泡过的衣襟即使经过江水的冲刷还是呈现出淡淡的粉色。 之前因为证据不足的原因,只能将魏程释放,对方自称要去用柚子水泡澡去霉气,晚间再到醉仙楼来,却未曾想到再见面是如今光景。 推开面前的人群,许亦华来不及带上白布手套,直接伸出两指试探了一下魏程的鼻息,又搭在脖间,片刻之后摇摇头:“他已经死了,但是刚死不久,死法和郑吉一模一样。” 慧启看完后直直摇头:“没想到被我这个乌鸦嘴说中了。” “先报官。” “已经有人去官府了。”许亦华冷静道,“慧启你在此看好尸体,不要让别人接近,我与顾启要再去醉仙楼一趟。” 慧启一边往里面挤,一边对两人做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交给我了。” 顾启正打算与许亦华一同回到醉仙楼一问究竟的时候,忽然听得身后传来高叫声。 “让开,让开,不要挡路!” 紧接着响起的是阵阵呵斥声。 魏程从江中被捞出来的地方正巧在码头附近,这里向来是船只往来行人上岸的地方,这会儿正被大家里里外外的围上好几圈,挡了那人的去路。 顾启回头看过去,只见后面一顶深蓝色轿子正被轿夫们抬在肩膀上面,跟在后面的却是一顶青色轿子,那后面一顶轿子的旁边紧跟着一位鹅黄衣裳的女子,正撩起轿帘弯着腰和里面的人说着话,还时不时的将眼神投向这边。 这位身着鹅黄衣裙的女子顾启有些印象,他记得之前在醉仙楼的时候正是由这位女子扶着琴桐上台换去外衣的,想必这位就是服侍琴桐的丫鬟了? 那么这坐在轿中的自然就是琴桐姑娘了。 顾启又将眼神投向前面这顶深色的轿子,此时轿帘被掀开,露出里面的人来,正是方才在醉仙楼上台与琴桐合琴的那位公子。他有些不耐烦的问道:“前方发生了何事,为何不走了?” “少爷。”那服侍在近旁的小厮道,“前面好像有人被淹死了,大家都在围着,才把路挡了。” “赶紧叫他们让开,耽误了我与琴桐姑娘论琴我饶不了你。” “我这就叫他们全部让开。”那小厮连连点头,卷了卷袖子就要上前赶人。 “噗嗤。”那黄衣女子捂嘴笑了一声,小声骂道,“蠢货。” 这话虽然小声,但小厮还是能够听得见的,尤其是那一声嗤笑更是让他面皮发红,不由的粗声问道:“你怎么骂人!” “骂的就是你。”黄衣女子又笑了一声,“你只晓得去赶人,你一个人又怎能将这么多的人全部赶走?” “那……那……” “蠢货。”黄衣女子近前道,“你看我的。” 她说着,从荷包里捡出一钱碎银,往远处一扔,高叫道:“那边有人掉钱了!” “我掉的!” “是我掉的!” “是我的!” “我的我的钱!” 围观尸体的人顿时一哄而散,纷纷到远处准备捡钱,尤其是在一个人大笑几声说自己捡到了一钱银子的时候,去那边的人更多了。 而码头这边立马变得空荡荡,岸边一时之间只剩下顾启、许亦华、尸体魏程和守着魏程的慧启。 那小厮目瞪口呆的看着黄衣女子:“挽娉姑娘,你好厉害。” “快些走吧。”挽娉不在意的笑了笑,“不要耽误了时间才好。” “快快。”小厮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招呼着轿夫将轿子抬到岸边。 “这个挽娉确实有几分聪明。” 顾启啧啧称奇:“不过看这性子,也确实像是静姨的人。” “你们让我看着尸体,自己却在一边聊天,你们好坏!”慧启愤怒的指责在二人身后响起。 顾启赶紧拉着许亦华逃之夭夭。 这里离醉仙楼并不算远,转过两个街角就能看见醉仙楼的招牌,红红的灯笼将周围映的通红一片,来来往往的人脸上都带着些许的红光,看起来就像是桃花泛滥一般。 虽然现在琴桐姑娘已经离去了,但是醉仙楼的生活才刚刚开始,进出的人络绎不绝,欢笑嬉语从楼中飘出,伴随着阵阵酒香,yin靡奢华。 顾启和许亦华一头扎了进去。 大厅中,原先的桌凳已经撤去,龟公们正在忙碌着,在角落或昏暗处摆放上新的桌椅。 目光在大厅中扫了一圈,很快就看见了静姨,她倚着二楼的栏杆,静静的看着大厅,隔得有些远,顾启看不清对方的神色。 “在那边,我们上去吧。”顾启指了指静姨的方向。 不管此案与醉仙楼是否有着关系,静姨想必都对魏程他们知晓一二。 刚上二楼,便听见静姨同旁人讲话的声音,等见了静姨的面才发现她面前正站着一位灰衣龟公,低着头听她讲话。 “若是你捡的,扔了便是,若是楼里姑娘的,你送过去便是,何须再问我?”静姨道,“你在楼里也有这么些年了,这些小事还要事事都问我么?” 那龟公低着头,似是有些为难的开口:“这是在院中发现的,问过挽娉和琴桐姑娘,都说没见过,我也不知是谁的。” “那就就扔了,不要随意往楼中捡些东西进来。”静姨厌恶道,“还不知是谁的脏东西。” “我觉得这东西或许是什么贵重的物品,又是在院中捡到的……” 静姨随意瞟了一眼:“既然是在院中发现的贵重物品,多半不是挽娉便是琴桐,她们兴许只是忘记了,你只管送到屋中便可。” “嗯,我这就给琴桐送过去。” “慢着。”静姨忽然冷声开口。 那龟公怔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琴桐是你叫的么?”静姨冷冷的看着他。 “是……琴桐姑娘……”龟公紧握着手中的物什,垂手而立,“我这就送过去。” 这两个人对话奇奇怪怪的,让顾启不由得多注意了几眼,随着两人的擦肩而过,红色流苏从龟公的半掩着的袖间露了出来。 甚至顾启还注意到,这位龟公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好像是个跛子。 “静姨。”许亦华含笑抱拳,“多有打搅。” 因为是今日早晨才见过面,所以静姨对二人尚有一些印象,只是受着刚刚的情绪,这会儿脸色还是淡淡的,可见心情并不算好:“是你们?有什么事么。” “有点好奇,刚刚那个龟公得罪你了么,他是什么人啊?”顾启一脸好奇。 “他?”静姨看了一眼楼下,方才那个龟公穿过大厅,往后院小楼快步走去,“可怜人。” 这回答倒有些意思,顾启想道,向来只有旁人说青楼妓/女是可怜人的,今日还有妓/女笑别人可怜,那这人想必是真的可怜了。 “提他作甚。”静姨换了笑脸问道,“还不知二位公子找我何事?” “我想问一下关于郑公子,您知道多少?” 静姨大约是猜到了许亦华的问题,想了想便道:“知道的倒也不多,只知道他是京城郑侍郎的公子,出手阔绰,对琴桐很大方,为了琴桐在江城这边逗留了半年之久。前些时间还与我说起为琴桐赎身的事,只是没想到……” “那魏程呢?”许亦华又问道。 “怎的,他不是无罪么?”静姨奇道。 “只是问问罢了。” “他家中清贫,不过是个秀才罢了,奈何痴恋琴桐。前段时间做了一篇佳作,换了些银两,也全部用来见琴桐,他还时常因为琴桐与人争执,久了这醉仙楼的客人都介意了,我也不喜他常来。” 怪不得之前在早晨众人来醉仙楼取证的时候,静姨同旁人说话时还带着笑脸,和魏程讲话时却神色淡然,原来是心中不喜,脸上也懒于遮掩。 “郑吉死去的那日,原本是约了琴桐姑娘,只是琴桐姑娘身体不舒服所以没去。”顾启漫不经心道,“静姨不觉得有些过于巧合了么?” “居然还有这种说话?”静姨哂笑,“难不成琴桐身体不适还要强撑着去么?再说了,在到约定时间之前,我已差人前去告诉郑吉公子了,对方也很体贴的让琴桐姑娘多加休息,并没有不高兴。” 顾启和许亦华对视了一眼,均察觉到了不对劲。 第三十一章 静姨所说之中,郑吉并没有因为琴桐爽约而不高兴,但是在钱可的话中,郑吉却是因为这件事情而大发脾气,两方的证词不一样,又是谁在撒谎,在这种事情上有撒谎的必要吗? “不知静姨当时是差谁前去告知郑吉的?” “怎么?”静姨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你们难道还要怀疑他不成?” “他是谁?”顾启追问道。 静姨顿了顿,目光又投向一楼的大厅,想了片刻忽兴意阑珊:“就是刚刚那个龟公,陈奇。” 陈奇? “不对!”许亦华忽然皱眉。 “怎的?” “当时钱可话中所说的,明明是楼里来了位姑娘,可是你说的却是差了龟公陈奇前去,根本对不上。” 静姨说当晚是陈奇告诉郑吉琴桐姑娘身体不舒服不能前去赴约的,他口中称郑吉没有不高兴,反而是让琴桐姑娘多加休息。但是在早晨的时候,钱可明明说当晚因为这件事情郑吉满脸不高兴,事后还在房间里面大发脾气。 最重要的事情便是,钱可说是楼中的姑娘,静姨说是龟公,男女相差这么大,钱可没有看错的可能。 既然钱可没有撒谎的话,那么就是静姨在撒谎了。 “我当时明明是叫陈奇前去通知的。”静姨脸色凝重了起来。 静姨想必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面撒谎,那就是陈奇有问题了。 “静姨,能随我们见一下陈奇么?” 跟在静姨身后,顾启和许亦华往后院走去。 想着静姨的态度和方才说的话,顾启不难推出,这个陈奇想必是在醉仙楼呆了好几年,是这里的老人了,但是因为一些事情很不受静姨的待见,尽管如此,陈奇却没有离开。 一般来说,青楼的龟公很少有签下卖身契的,他们只是在这里某差事,并不是青楼的人,既然如此,为何陈奇还要在这里遭受静姨的冷言冷语。 而且,就目前的接触来看,静姨是一位颇有教养的女子,虽是青楼女子,但是通身的气派气质,反而像是大家闺秀一般,尤其是她脸上时常噙着笑容,看起来很好相处,却未曾想也对这般对待旁人。 关键是,为何中间出了差错。 “这里好像有很多故事一样。”许亦华感叹。 顾启冷冷道:“我们又不是来听故事的。” 许亦华哑然:“这倒是。” 进了后院,幽幽月光和点点灯火将竹林小道衬的更加的幽暗僻静,但是还是能够听见阵阵嬉笑声传来,许亦华道:“我到前面去问一下。” 静姨勉强笑道:“不用,我知道陈奇在哪里。” 方才让他将东西送回屋中,想必此刻陈奇应该还在琴桐小楼附近才对。 到了琴桐住处,果然看见一个人背对着外面呆呆的坐在院子里面,仰着脸不知在看些什么。 “陈奇?”许亦华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那人闻言马上回了神,扭头来看他们:“静姨。” 静姨冷冷的点头。 这人果然是陈奇。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许亦华许公子,这位是顾启顾公子。” 待到了近前,顾启不由得一惊,原来这陈奇不光是个跛脚,右眼还瞎了,只能看见灰蒙蒙的眼翳,在月光下显得有些瘆人。 虽然心里面有些吃惊,但是顾启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我叫顾启,这位是许亦华,我们是帮魏知州查案子的,这次来是想问一些事情。” 许亦华被顾启厚颜无耻的脸皮惊呆了,他还真敢把魏知州搬出来。 听见这两人是魏知州那边派来的,陈奇看了一眼静姨,连忙弯腰道:“不知是二位大人驾到,如有什么需要小人帮忙的,小人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顾启满意的点头,一副大老爷的派头坐在石凳上:“我们想查看一下琴桐姑娘的房间。” “不行。”陈奇一口拒绝,丝毫不故意刚刚还大言不惭的说过赴汤蹈火的话。 “咳。”许亦华咳嗽了一声,暗中瞪了顾启一眼,“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大人请问。” “昨晚,是你前去悦来客栈通知郑吉公子琴桐姑娘身体不适不能前去赴约的吗?” 陈奇道:“不是。” 顾启一挑眉。 他承认的倒是挺大方。 “我当时明明让你去的,你为何不去?”静姨冷声道。 陈奇低声道:“当时琴桐姑娘身体不适,想要洗澡,小人在烧水,脱不开身,便找了位姑娘替小人传话。” “哦?”静姨奇道,“这楼里还有愿意替你传话的姑娘?” 陈奇脸上露出有些羞赧的神色:“小人……尚有些碎银……” “你让谁帮你传话的?”静姨问道。 “颖儿姑娘。”陈奇恳求道,“还请静姨不要难为她。” “这楼里我何时为难过他人。”静姨道。 这两人…… 顾启眯眼,实在是太过奇怪。 陈奇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让静姨这么的不待见他,还导致这楼里没有姑娘愿意帮他的小忙? 他的瘸腿和瞎眼又是什么造成的,与众人待他的态度有关么? 看陈奇这年纪似乎也不大,约莫三十上下,若是说和静姨有些什么情爱上的牵扯似乎年纪不对,难不成是与琴桐姑娘有什么过去? 看来许亦华还说对了,这个醉仙楼里有些故事,现在他也想听上几段了。 “钱可分明说郑吉公子因为此事面色不佳,大发脾气,你的说辞中为何和他的不一样?” “郑公子说的话确实不怎么好听。”陈奇道,“小人只是不想让这些话入了琴桐姑娘的耳罢了。” 许亦华正准备再问上一些什么,楼外却忽然匆匆进来一人,伏在静姨耳旁说了一些什么。 静姨略微思忖便道:“前厅还在做生意,多有不便,你去将魏知州等人请到这里来,顺便通知一下颖儿速到这儿。” “是。”那人又连忙匆匆离开。 过了片刻,魏知州等一群人很快就到了琴桐姑娘居住的小楼,静姨忙让人将他们请了进来。 进来之后,顾启这才发现,方才离去的琴桐姑娘也跟在魏知州的身后,挽娉姑娘在她的身侧服侍着,再后面,慧启冒出了一颗小光头,刺溜一声钻到二人身边。 “琴桐。”静姨忙上前,关切道,“你怎么回来了?” 琴桐不自然的闪躲了一下:“魏大人有些事情想问,便让我跟着回来了。” “你身子弱,还是先坐下吧。”静姨道。 琴桐软声道:“谢谢静姨。” 静姨让挽娉将琴桐扶到一旁坐下,这才一脸歉意的对众人道:“还请大人见谅,琴桐这几日一直有些咳嗽,我担心她身子弱,受不住。若是对大人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魏大人不要介意才是。” “哪里哪里。”魏知州摇摇头,也在一旁坐下,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这才发现了顾许二人,“许公子也在?” “我们也是看见了魏程的尸体才过来的。” “还要多谢你们替本官保护好死者的尸体。” 许亦华拱手道:“应当的。” “魏程的尸体?”静姨惊道。 “忘记跟你说了。”许亦华脸上带了些许歉意,“方才我们来找你,就是因为在岸边发现了魏程的尸体,他也是被一剑杀死,然后抛尸江中的。” “本官已让仵作检查过尸体,当时魏程才刚死不久。” “不错。”许亦华道,“按照时间估算,大约就是在醉仙楼以琴会友结束之后,学生与顾启刚刚离开醉仙楼的时候。” “那个时候……”魏知州道,“这几日为了琴桐姑娘的以琴会友,江州城涌入了大量的外地人,人口混杂,不好查啊。” “范围没有那么大。”顾启摇头,“此案目前有几个疑点,草民尚不明白,正好钱可也在,也能帮忙解答一二。” 钱可忙道:“只要各位公子有信心查出此案的真相,替我家少爷找出凶手,钱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又是一个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的,顾启瞥了一眼陈奇,后者低着头努力将自己隐藏在阴影里面。 “之前我曾听静姨说,郑公子在江州城逗留了半年之久,可是属实?” “不错。” “之前郑公子所住何处?” “望月客栈。” “那为何昨晚会临时换到悦来客栈?” 钱可犹豫了一下。 “钱管家,你还是说吧。”魏知州劝道,“许公子的办案能力你也不是不知道,你若想对方替你将杀害你家少爷的真凶找出来,就一定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少爷此来江州城逗留了许久,早先带来的银两早已花的差不多了,望月客栈的房间价格昂贵,所以我才劝说少爷搬到悦来客栈。” “你家少爷搬到悦来客栈的事情跟谁讲过?” 钱可一震,目光看向琴桐姑娘。 琴桐连忙摇头,求救般看向静姨:“不是我……” “不是琴桐。”静姨皱着眉头站了出来,“她当时咳嗽了几声,便将郑公子的地址告诉我,让我去推辞,我又告诉了陈奇。” 陈奇仍旧低着头,没有说话。 “陈奇当时没有去,想必又把地址告诉了颖儿姑娘。”顾启道,“但草民猜想,一直在琴桐姑娘身边服侍的挽娉姑娘也应该知道吧?” 挽娉冷静的点点头。 “妙啊!”魏知州拍手,一脸喜色,“这样一来,凶手的范围就大大的缩小了,只剩下这五人而已。” 顾启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不错。”许亦华看向顾启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疑惑,“在江州城中,认识郑公子的人虽然不多,但是也绝对不少。认识魏程的想必也不少,但是同时认识他们,还能知道他们行踪的人就不多了,所以从另一方面也可以推出凶手一定是认识二人都认识的人。” 此话刚落,外面便走进来一人,穿着粉色小裙,五官只能算是清秀,只是见到屋子里众多人也不吃惊:“静姨,你找我?” “当时可是你前去告诉郑公子琴桐姑娘身子不适的?” “正是我。”那小丫头道。 看来这位就是颖儿了,这性子还真像是醉仙楼的人。 “你知道郑吉公子的住处?”顾启问道。 颖儿点头道:“知道,陈奇告诉我的。” “现在凶手的范围已经锁定了。”魏知州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道,“剩下的就是问一下各位的不在场证明了。” 顾启目光在这五人之中扫了一圈,高声道:“郑吉公子是在今日夜里丑时前后遇害,而魏程是在方才戌时三刻遇害的,请问各位,这个时候你们都在什么地方做什么,可有何人为此作证?” “丑时前后我在屋中休息。”静姨道,“我向来休息的早,楼里的姑娘客人都知道。戌时三刻的话,那个时候琴桐刚刚结束表演,我去了二楼的房间休息了片刻。” “丑时我也在休息。”琴桐道,“那日我咳嗽了几声,便早早的歇下了。至于戌时三刻,那个时候我结束了表演,回楼里换衣服。” 挽娉道:“我是服侍琴桐姑娘的,姑娘睡下我自然也睡下。不过戌时三刻的时候,姑娘回房内换衣服,我去了一下茅厕,临时走开了一会儿。” “多久?”许亦华问道。 “一盏茶。” “那你们之间互相没有人证了?”许亦华又问道。 挽娉点头。 “陈奇,你呢?”顾启将目光转向一直静静呆在一旁不说话的陈奇。 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陈奇,但是顾启却注意到,只有琴桐的目光低垂着,不去看他。 看来自己之前的猜测是真的了,陈奇与琴桐之间想必是有一些事情发生,青楼之中,想必不是为了钱财,多半还是情爱之事。 “小人还没睡。”陈奇低声道,“那个时候楼里正是客人和姑娘们准备休息的时间,小人在厨房里面一直忙着烧洗澡水,诸位问问便知。至于戌时三刻的时候,我正在前厅伺候着客人们,那时人来人往的,小人也不知道有人瞧见了没有。” 粗粗看来,这个陈奇的不在场证明似乎比旁人都要充分一些,但是也靠不住脚,正如同他自己口中所说的那般,不管是烧水的时候还是在前厅帮忙的时候,那个时候都是人来人往的,兴许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有没有少一位龟公。 “我这两个时候都在服侍着我家姑娘,不管是我家姑娘还是当时的恩客都可以作证。”颖儿道,“而且我与魏程并不熟悉,对郑公子也仅仅只是耳闻罢了,没有任何动机杀害他们。” 她倒挺会找准要害,杀人必然是需要动机的,尤其是熟人之间杀人更是需要动机,哪怕是因为嫉妒,憎恨,厌恶,喜欢,爱慕,钱财还是仇恨,总有一种动机来支撑凶手来杀害身边的人。 目前来说,根据这五人的证词,前三人在这两桩案子中并没有不在场证明,哪怕是后一桩案子,琴桐姑娘和挽娉姑娘两者之间有一盏茶的时间不能互相之间做证明。 而这一盏茶的时间若是想要做些什么,可能性是很大的。 比如说,醉仙楼虽然离码头有一段距离,但是在琴桐小楼的后面却是庆沂江,尤其是此处是码头上游,若是将魏程约至此地,杀害后抛尸江中,尸体便会顺流而下,然后被码头附近的行人发现,这些完全是可以在一盏茶的时间里完成的。 静姨也同样的可疑,第一个受害人被害的时候她在睡觉,第二个受害人被害的时候她在休息,均是没有人证。 不过最可疑的还是这个叫陈奇的,静姨和楼里的姑娘对他的态度都值得怀疑。联系之前他与静姨的话,大约可以推测出,陈奇也是琴桐姑娘的仰慕者,或许说他与琴桐之间还发生过什么,顾启皱眉咬着指甲。 “琴桐姑娘。”顾启含糊问道,“你之前与陈奇是恋人么?” 此话一出,满室寂然。 “你胡说什么!”静姨厉声道,“琴桐的过往与眼下的案子又有何关系,请不要随意的问一些问题。” 小光头一直都在看着琴桐,冷不丁被静姨吓了一跳,下意识抓住了顾启的袖摆:“你这么大声做什么。” “抱歉。”顾启口中虽然这样说,脸上却看不出一点抱歉的神色,“我认为有关。” “你!”静姨看起来气的不轻,“我不会回答你的!” “静姨,我没有问你,我问的是琴桐姑娘。”顾启认真道。 琴桐轻轻的扯了扯静姨的袖子:“静姨。” “我来说吧。”挽娉道。 慧启失望的收回目光。 “顾公子说的不错。”挽娉道,“早些年,琴桐刚到醉仙楼的时候,和陈奇私下相恋。当时陈奇只是楼里的龟公,并没有什么钱财为琴桐姑娘赎身,哪怕当时琴桐姑娘并不是花魁,不需要多少赎金时。这时两人便策划着要逃出去。” “那个时候正巧楼中也有一对私奔了,但是被抓了回来,男的被打断了腿,女的被请来的嬷嬷调/教了几天,所以陈奇害怕了。他将他们要私奔逃跑的事情告诉了静姨,静姨向来赏罚分明,虽然也反感陈奇的这种作风,但还是亲自惩罚了琴桐。”挽娉看着陈奇目露鄙夷,“之后这件事不知怎地,楼里的姑娘们都知道了,姑娘们最恨薄情寡义的男人,尤其是这种胆小如鼠,没钱还薄情寡义的男人。便凑到一起出了钱,想出出气,后来陈奇就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好歹留了一条狗命,呸,要不是静姨手下留情,现在琴桐可能早就不在了。” 随着挽娉的话,众人鄙夷的目光也纷纷的落到了陈奇的脸上,反倒是琴桐不在意的笑道:“其实我应当感谢他,若不是当初他将我出卖,我下半生岂不是要与这种薄情寡义的男人共度一生,又哪能当上花魁,过上如今这般优渥的生活。” “琴桐。”静姨皱眉,轻轻的握住琴桐的手。 琴桐垂目,抽出手腕:“大家若是想听这件事的话,我已经说完了。” 怪不得静姨并不待见陈奇,冷言冷语的,怪不得楼中的姑娘也不待见他,原来当初是因为这么一件事。 只是顾启能够从现在陈奇的态度中看出,对于当年的事情他非常的愧疚,甚至是还带有弥补的色彩。若说现在的陈奇依旧爱着琴桐的话,那么他的嫌疑就更大了,是最值得怀疑的对象。 不管是郑吉还是魏程,都是琴桐的恩客,陈奇因妒忌杀人,勉强算是一个正当的理由。 证据呢,证据在哪儿呢,没有证据又如何能破案。 破案讲究的是人证物证,倘若只凭一个杀人动机便捉人的话,没有丝毫的说服力,根本无法服众。 “郑公子和魏程皆是死于剑下。”许亦华道,“凶手一定会剑。” “楼里的姑娘几乎都会舞剑。”静姨道,“有时楼里会安排一些戏舞,舞刀弄剑也会一些,可以给客人助助兴。” “有人精通此术么?”许亦华问道。 的确,受害人均是一剑毙命,所以凶手一定是一个精通剑术的高手,下手才会这么干净利落。而且还会武功,先前郑吉的手掌还被凶手钉在桌上,这些,若不是会武功的人又怎能做的出来。 只不过…… 许亦华的目光在五个嫌疑人的身上扫过,这五人似乎没有一人会武。 难不成是自己猜错了? 知道许亦华心中所想,顾启只是附耳道:“或许是那人会龟息之术,将自己的武功藏了起来。” 对方的鼻息喷洒到耳朵上,许亦华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鸡皮疙瘩一下子顺着耳根蔓延到后背,他不自在的缩了缩脖子,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似乎没有。”静姨想了想,摇摇头。 “看来今晚是查不出什么了。”魏知州捏了捏后颈,站了起来,“这样吧,明天再查,今晚还要麻烦各位不要离开小楼,本官会派人守在小楼周围。” “自然,我们一切听凭魏大人的吩咐。”静姨表态,也随着站起来。 “嗯。”魏知州满意的点头。 现在确实不早了,小光头都打过好几个哈欠了,顾启等也起身准备先回悦来客栈,等明日早晨再说。 “啪嗒”一声,物什落地的声音响起,将正准备离去的众人目光吸引了过去。 地面上,一柄折扇静静的躺在那里,摔到地上而散开的扇面朝上,两位女子醉酒时的娇俏之姿尽显。 陈奇慌忙弯腰去捡,却有另一双手抢先一步。 修长纤细,骨节分明的手指将那柄折扇捡起,然后缓缓的打开。许亦华凝神盯着陈奇:“这是郑吉公子的扇子。” “原来是凶手是你!”钱可瞪起一双眼睛,大喊一声。 “不是……” “原来是你,果然是你!”魏知州恍然大悟,“抓起来!” 两旁衙役连忙上前将陈奇死死的按在地上。 “不是我!”陈奇剧烈的挣扎着。 “证物已经在你手中,还敢说自己不是凶手,既然你不是凶手,为何郑公子的扇子会在你这里?”魏知州质问道。 陈奇抬头争辩道:“这是我在院中捡到的,不是我的!” “狡辩之词!”魏知州冷哼一声,“方才本官已经派人前去取证,不管是你在烧水的时候还是前厅的时候,所问之人均说没有注意你,你的不在场证明根本不存在!” 陈奇慌张了几分,连忙道:“不是我,大人,你要为小人做主啊!” “不是你,难道是静姨,是挽娉,还是琴桐姑娘?”魏知州质问道,“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带走!” 衙役得令,压着陈奇,不顾他的挣扎将他带走。顾启却道:“魏大人,尚未找到凶器,是不是……” “那郑吉公子的扇子在陈奇的手中,还能出错么?”魏大人道,“至于凶器,先将他抓起来再找凶器也无妨。” 魏知州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是还是过于草率,许亦华刚想辩驳,顾启便按住了他的肩膀,笑道:“魏知州说得对,我们受教了。” “嗯。”魏知州道,“既然凶手已经抓到了,那么这里本官也不会再派人守着了,你们也不必再呆在小楼里。天色不早,也早些歇着吧。” 众人称是,便各自散了开来,顾启注意到静姨与琴桐并肩上了楼,挽娉跟在她们的身后。 原来静姨也住在这小楼里面。 前厅里面热闹非常,现在这醉仙楼的夜生活不过才过了一半而已,所以厅中依旧充满了娇笑声,甜腻的脂粉气充满了顾启的鼻翼,他不给面子的打了好几个喷嚏。 大厅之中,一位蓝衣公子稳稳的坐在那里,身侧小厮仔细的服侍着。 “这不是之前与琴桐合琴的人么。”顾启低声道。 “你说什么?”许亦华心中还惦记着之前魏知州抓走陈奇的事情,没有听清顾启在说什么,只是随意的搭腔。 果然,琴桐姑娘很快就从后院出来,带着挽娉,与那蓝衣公子汇合到了一起。 “想不想抓凶手?”顾启挑了挑眉头,露出一抹笑容。 “凶手不是已经被抓起来了么?”许亦华不解。 “他说那是凶手就是么?”顾启无奈,“没有凶器,那扇子也算不上证物。虽说扇子是在陈奇手中,但是他说是在院子里捡到的,院中住了静姨、琴桐和挽娉,所以说这四人依旧有着嫌疑。” “你的意思是……若陈奇不是真的凶手,今晚真正的凶手就会行动。”许亦华眼睛一亮,目光投向大厅之中正与琴桐耳鬓厮磨的蓝衣公子。 那公子与琴桐说了一些话,似乎是在安慰着她。 “是。” 见蓝衣公子欲离去,顾启连忙拉着许亦华和慧启一同退到门外:“之前死去的郑吉和魏程,都是和琴桐的恩客,按照凶手的想法推测,这下一个受害者很有可能就是这人。” 琴桐姑娘并没有跟着一起出来,蓝衣公子只带着小厮出了醉仙楼的大门,坐上了轿子。 顾启和许亦华远远的跟在轿子后面,半晌觉得有点不对劲,回头一看,慧启低着头默默的跟在两人身后。 “小光头,你今天怎么不说话了?” 慧启抬头:“没什么好说的。” “你今天见到了你一直想见的琴桐,反而不说话了?” 慧启不说话。 “她真是你娘?” “你胡说什么!”慧启一下子跳了起来,又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她有可能是我姐姐。” “她被你娘卖进醉仙楼?”顾启讶然。 慧启摇头:“我娘说当年她是被人抢走了,家里拜托的好多人都没有找到,后来我听说琴桐姑娘脖上有蝴蝶胎记,就想来看一下。” “那琴桐姑娘是你的姐姐吗?” “不是。” 怪不得情绪这么低落。 顾启摸摸她的小光头:“那你可以去泡她了。” 慧启:“……” 许亦华:“……” 蓝衣公子下榻的地方便是望月客栈天字间,看来也是非富即贵的人,不是这样的人又怎会有资本追逐着琴桐。 “他们在底下好吃好喝好睡着,我们在上面喂蚊子。”慧启趴在屋顶,很不开心的挥着手驱赶着在周围嗡嗡叫的蚊子。 “现在哪里还有什么蚊子,都秋天了。” “有的。”许亦华淡定的伸出食指和中指,在空中轻轻一夹,然后送到顾启面前,“秋蚊子猛如虎。” 顾启默默的把那只蚊子按到了许亦华的脸上。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夜色更浓了,今晚似乎是连月亮都非常的给面子,隐藏在雾蒙蒙的乌云后面,可见度非常的低。 顾启三人耐心的趴在蓝衣公子的屋顶上面,等待着凶手的现身。 慧启再次打了一个哈欠,几乎快要睁不开眼睛了:“凶手真的会来吗?” “一定会来的。”顾启肯定的点头。 天亮了。 顾启已经趴在屋顶上睡着了。 许亦华还好,习过武的人一夜不睡并不是什么难事,慧启整个人已经晕乎乎的了。 “你不是说会来的吗?”慧启抓着顾启的衣领咬牙切齿,摇来摇去。 “凶手来了吗?”顾启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慧启已经气糊涂了:“你还敢提凶手!我在这儿喂了一个晚上的蚊子,你倒好,居然睡着了!” “咳。”顾启清醒了过来,小心翼翼的翻了个身在屋顶上坐好,“年纪大了,比不上你们这些小年轻,熬不住夜,要体谅一下老年人嘛。” “厚颜无耻……”慧启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许亦华眼下也有着淡淡的青色,但是精神尚佳,他看了一眼有着蒙蒙亮的东方,低声道:“现在天已经亮了,凶手却没来。” “那就说明陈奇就是凶手。”顾启伸着懒腰,脸上并不在意。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慧启困的快哭了,“我要睡觉。” 顾启伸手把慧启推向许亦华:“许亦华,哄孩子睡觉。” 许亦华手忙脚乱的按住两人,无奈的很:“我们在别人屋顶上,能安静了一点么?” 将慧启扔到自己背上,三个人灰溜溜的回到了悦来客栈。 到了客栈,慧启已经在许亦华背上睡着了,将她送回房中,许亦华和顾启到了一楼大厅要了早餐,准备填饱肚子再睡。 “接下来准备怎么办?”许亦华问道。 顾启咬了一口馒头:“睡觉啊。” 许亦华耐下性子:“睡完觉呢?” “又该吃饭了。” 许亦华默默的啃了一口馒头,并且把馒头想象成眼前这人的脸。 “晚上继续跟着那个人。”顾启喝完最后一口稀饭,抹抹嘴,“凶手不会一直按捺下去的。” 不管凶手到底是谁,都不会一直这样无作为,昨晚想必是凶手有了警惕之心,所以没有采取什么行动,那么今晚,很有可能就是凶手行凶的日子。 “凶手到底为什么会杀掉琴桐的恩客?” “如果凶手是琴桐,那么很好解释。”顾启耸肩,“因为之前被陈奇伤透了心,所以恨透了世间的男人,所以杀掉这些薄情寡义的男人也在理所当然之中。” “那如果凶手是陈奇,就是他对琴桐的愧疚已经发展成扭曲的占有欲和妒忌,想杀掉所有接近琴桐的男人。”许亦华又道,“可是这样,挽娉和静姨的杀人动机我实在是想不出来。” “挽娉的话……你觉得挽娉像是一位丫鬟么?” 许亦华摇头。 “她的相貌气派与琴桐不相上下,在楼中若是做双魁之一也是完全可以胜任的,难保不是因为琴桐做了花魁她却只做了丫鬟而产生妒忌,想用杀人来嫁祸琴桐,再不济也可以传出风声,做过琴桐恩客的男人都死了。这样,谁也不想去沾惹晦气了。” “那静姨?” “静姨……”顾启摸了摸下巴,“有些说不准,有些事情我暂时还没有弄清楚。不过若说理由的话,她也算是有。琴桐如今算是楼里的摇钱树,若是有人想要替琴桐赎身的话,想必静姨定然不会同意,但是对方又是郑侍郎的公子,这样一来,就不得不同意,所以干脆杀了他,而魏程则是因为没钱还喜欢闹事。虽然有些靠不住脚,但也算是杀人动机了。” 揉着有些僵硬的后颈,顾启看了一眼还在沉思的许亦华道:“还是休息一下吧,养足精神,今晚定有事情发生。” “你昨晚就这么说过了。”许亦华不相信。 “如果今晚没什么事情发生的话……”顾启顿了顿,“我明早还这么说。” 是夜。 俨然三更天。 月光清清,寒风冷冷。 顾启带着许亦华慧启二人再一次猥琐的躲在蓝衣公子的屋顶上面,猫着腰,小心翼翼的揭开瓦片,朝下看去。 “哇,带劲。”慧启张大了嘴巴,兴致盎然。 “还可以这样……这个姿势我喜欢……” “这种姿势也能摆出来,厉害……” “看不出这个男的还挺持久……” 许亦华捂住了慧启的眼睛:“你会长针眼的。” “要长针眼我六岁就长了。”慧启抗议。 “换新姿势了。”顾启在另一边揭开了瓦片,招呼着两人过来看。 “我要看我要看。”慧启急忙拽开许亦华的手指,凑到顾启身边和他一起趴在上面。 “花样挺多的啊。” “这个可以学习学习。” “十八式用了几式了?” “八/九式了吧。” “要不是楼里的姑娘都被调/教过,琴桐还真不是这人的对手。” 许亦华一个人在夜风中默默的凌乱了。 兴致勃勃的看了一个多时辰,下面的人这才停了下来,依偎着说起来情话。 “一说情话就恶心了。”慧启鄙夷。 “还不如方才做的时候。” “你们两个……”许亦华黑了脸,“闭嘴!” 慧启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你还算是出家人吗。”许亦华提着慧启的耳朵,“喝酒吃肉,逛青楼,泡姑娘,还看……还看这种事情,八戒你犯了几戒?” 慧启双手合十,脸上摆出正经的神色,口中念道:“小尼戒心不戒外物,从来不拘泥与外物,一切外物在小尼看来都是不存在的。” 许亦华皮笑肉不笑:“那好啊,明天开始,你就没有肉吃了。” “那些肉已经死了,施主,就成全小尼来普度它们吧。”慧启连忙抱住许亦华的大腿,苦苦哀求。 许亦华刚想说话,却又一顿,原来是下面的人已经吹了灯歇下。 “不要说话了。”许亦华脸色凝重了起来,他似乎是听到了一些什么声音。 慧启连忙噤声。 耳畔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快速的移动着。 “人来了。”许亦华弯下了背脊紧紧的贴在屋顶上,一手按住腰间的长剑。 顾启也贴在屋顶上,扭头随着许亦华的目光看了过去。 远处一片漆黑,在浓浓的夜色中仿佛一只怪兽对着他们张开了黑色的巨口,静静的潜伏着。 许亦华微微眯起了眼睛。 不知来者是谁。 第三十二章 脚步声渐渐的逼近,三人趴在房顶的身子却越压越低,借着浓浓的夜色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 许亦华的背脊紧紧的绷起,一触即发。 忽然之间,顾启心头一跳,鸡皮疙瘩顺着脊背迅速的爬上他的眉间,一股巨大的感应涌上大脑,大脑还没来得及下达指令,身体已经凭借着多年的经验往旁边一侧。 “叮——” 一柄弯月飞刀泛出幽幽的光芒贴着顾启的手臂擦过,在屋顶瓦片上面发出一声清脆的交击声。 顾启激出一身的冷汗。 许亦华身体一挺,从屋顶弹起,站定,“蹭”的一声,剑已出鞘。 “这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屋顶下的街道忽然传出一道冷冷的男声,紧接着一道黑影冲天而起,一脚踏在屋顶上借力,轻飘飘的身姿朝着方才弯月飞刀激she而来的方向追去,隐入浓浓夜色消失不见。 “站住!”许亦华哪里肯听,心中已经认定对方便是凶手,只想拔剑追去。 “许亦华。”顾启低声道,“他们应该不是凶手。” 许亦华一顿,顾启犹豫了一下,道:“我认识方才那人。” 见此,许亦华便不再坚持,只又趴回屋顶,静静的伏在上面,默不作声。 一时间,四下无言,就连一直粗神经的慧启都默默的闭上了嘴巴不说话。 “希望不要打草惊蛇才好。”顾启没话找话。 许亦华还是不说话。 “凶手怎么还没来?” 许亦华抿着嘴唇。 “今天晚上有点冷,早知道带件披风了。”顾启自言自语。 “哎呀。”慧启阴阳怪气的叹了一口气,装作望天的样子,“好尴尬啊,怎么这么尴尬。” 许亦华只好开口:“是你表哥的人?” 顾启老老实实道:“不是,应该是……我一个旧友的人。” “哦。”许亦华冷淡的应了一声。 现场又陷入了古怪的沉寂之中。 “哎呀。”慧启又阴阳怪气的叹了一口气,转脸装作去看远处的景色,“还是好尴尬啊,怎么这么尴尬。” 顾启伸手用力的捏住了慧启的嘴巴:“就你话多。” “放开窝……”慧启挣扎。 “来人了。”许亦华压低了声音打断了两人的玩闹,又扭脸去看顾启。 “这次应该就是凶手了。”顾启一脸肯定。 许亦华悄无声息的抽出剑,冷冷的看着远处。 一位黑衣人不动声色的出现在不远处的街头。 “从身体形状来判断,初步断定是女子。”顾启眯起眼睛仔细的打量着那位黑衣人,迅速冷静的分析道,“身姿灵敏,应该是受过专业的训练,身上没有看到剑,大约带的是软剑。夜晚出现,和我们现在拥有的凶手的信息基本上吻合,这个人应该就是凶手了。” 凶手并没有发现潜伏在这边的三个人,但是还是很警惕的扫视了周围,直到察觉到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才轻盈的贴着墙快速的接近着望月客栈。 到了望月客栈,凶手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绕到了客栈后面,准备从窗户入手,进到蓝衣公子的房间。 凶手倒挂屋檐,从后腰抽出一把匕首,轻轻的插/进窗户缝中,拨弄着倒闩。 许亦华深吸一口气,从屋顶上一跃而下,稳稳的落到凶手的背后。 衣袂带起细小的风声,惊动了凶手,凶手反应灵敏,上身一弯,整个人再次翻身站到了屋顶上,身子一转就准备逃跑。 想跑? 许亦华脸上带了冷意,脚尖一点,手中长剑往前一卷,已经拦住了凶手的去路,意欲将对方擒下。后者微微侧身,抽出腰间软件连忙回身格挡。 “你是什么人?”许亦华质问道。 对方穿着夜行衣,浑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就连脸上也围了一块黑色的布,只露出一双眼睛来。若不是身体上还能看见一些曲线,是男是女都无法分清。 凶手早已看清了许亦华的脸,眼神中露出少许的慌张,却咬紧牙关并不开口,因为只要一开口就会彻底的暴露自己。 许亦华的目的只是擒下对方,并不想取下对方的性命,所以出手的时候都有意识的避开了要害,但是凶手却只想离开,心中动了杀心,招招直指许亦华的要害,想要逼退对方,好让自己离开。 “你逃不掉的。”许亦华冷静道,“你的所作所为已经渐渐的将你暴露,不管是因为什么目的,都只会将你自己推向无底深渊。” 凶手眼中闪过一丝冷笑,手下的动作越发的凌厉了起来。 “既然你有心杀我,我也不会再同你客气了。” 许亦华轻喝一声,招式骤然一变,目光中杀气尽显,他将手中的长剑舞成一团剑花,劈头盖脸朝凶手笼罩过去,不再手下留情。 凶手不慌不忙,不退反进,以身相博,软剑抖动,想要缠住许亦华的长剑。 “唔……” 激斗之中,传来一声闷哼,银光闪耀之间,凶手已经不见,从密不透风的剑花中逃离开来,几个轻跃,拐进一条小道消失不见。 “不用追了。”顾启直起上身,小心翼翼的踩着瓦片往下移动,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凶手比你熟悉这里的地形,你肯定是追不上的。” 许亦华点点头:“我已经将她刺伤,现在只需要禀报魏大人检查一下嫌疑人身上有没有剑伤就行了。” “没错。”顾启一只脚踩住脚下窗户向外延伸的部分,一边说道,“你等我下来再说。” “你小心些。”许亦华连忙嘱咐道。 “没事,就是下个屋顶,这有何难,想当初我会武功的时候也是飞檐走壁什么都会,现在这点……” “什么人在外面说话?”冷不丁蓝衣公子的声音从房间里面传来,窗户刷的一声从里向外被他推开了。 “啊————!!!” 顾启一声惨叫,直直的掉到地上,嘭的一声,吓得还在屋顶的慧启捂住了眼睛。 许亦华呆在那里,一时之间居然忘记使出轻功伸手将顾启接住。 “你们是什么人?”蓝衣公子伸出头来四下看了看,一眼就看见窗户下面的许亦华和在地上挺尸的顾启,“在我窗户下面做什么?” “邵郎,是什么人?”里面隐隐传出琴桐姑娘的声音,带着些许的疲惫。 “可能是两个窃贼,想要来偷东西,但是被我发现了。”蓝衣公子回头道,“你歇着不要动,我来处理就好。” 慧启像只灵巧的小猫一样,顺着屋檐哧溜的滑下来,几步跑到顾启的身边,和许亦华一起担心的蹲下看着他:“你怎么样啊,还能说话吗?你不会死了吧?” 顾启躺在地上,眼睛一直乱窜着白光和金星,他没有一点点防备就这样摔到了地上,浑身到处都在疼,他张了张嘴巴,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带我……看……大夫……” “我马上就带你去。”混乱之中许亦华竟然忘记他就是大夫的事情,连忙伸出双手想去将顾启抱起来。 “啊啊啊——痛痛痛……痛死老子了……”顾启又是一阵惨叫,“轻、轻点……” 许亦华被吓得一下子松开了双手,嘭的一声,顾启又重重的倒在了地上,经过二次受伤的顾启默默的流下了两行清泪。 “小光头,你去找魏知州,将今晚遇到凶手的事情说一遍,让他尽快派人到醉仙楼查找凶手。”顾启咬着牙根强忍着疼痛。 “好好好。”慧启小脑袋小鸡啄米一般点着,愣愣的看着顾启。 顾启挤出一个笑容:“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慧启一惊,被这个笑容渗得慌,哆嗦着马上离开了。 “至于你。”顾启眼含热泪,伸手握住许亦华的双手,“找一块板子,再找两个人把我抬去醉仙楼吧。” “你的身体……”许亦华有些担心。 “死不了。”顾启咬着牙,脸上挤出惬意的笑容,“凶手就快要被揭晓了,这么激动人心的时刻我一定要在现场。” “好吧。”许亦华只能点头,“不过大半夜的,找不到人,我找辆板车你凑合一下吧?” 顾启闭了闭眼睛,再睁开:“那你还是抱着我,比起在板车上面的颠簸,我觉得还是你的怀里比较舒服。” 许亦华红着脸将顾启抱了起来。 顾启默默的在心里骂娘,这个时候脸红个屁啊,不就是抱了个男人么,他被男人抱都没脸红! 魏知州半夜听到真凶的消息惊的在床上坐了起来,瞬间没有了睡意。 他一时之间还有些不明白来人禀报的是什么,什么叫他们发现了真凶? 怎么回事,凶手不是已经抓起来了么,怎么会又出来一个真凶? 难不成自己抓的不是真凶,凶手其实另有其人,还是说自己抓起来的陈奇越狱了?! 但是扇子又明明在陈奇的手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非要弄明白不可,他倒是想要看看,这个许亦华在搞什么名堂。 等见了慧启,慧启隐去中间一些私事,将其他的事情一说,魏知州这才道:“原来如此,那么凶手的真正面目你们看清了么?” “没有。”慧启摇头,补充道,“但是许公子已经将凶手的右臂刺伤,只要魏大人带人检查一下醉仙楼那几位嫌疑人的右臂就知道谁是凶手了。” “好!”魏知州道,“来人啊,清点人手,本官要去醉仙楼缉拿真凶!” 第三十三章 醉仙楼。 天色蒙蒙亮,已经快到卯时了,东方透出些许的亮光,江州城街道上万籁寂静,但是此时此刻,醉仙楼却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一般。 衙役手扶腰间的佩刀将醉仙楼团团的围住,不让任何一人离开或者是进去。 顾启躺在两张桌子拼成的一个长桌上,费力的够着脑袋看向中间大厅的那群人。 为首的自然是静姨、陈奇、已经被传唤回来的挽娉姑娘和琴桐姑娘,后面站的是楼里的其他姑娘和龟公,如今个个都大气不敢出,低着头,实在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魏大人。”静姨的脸上带着不悦,“凶手不是已经抓住了么,为何现在还要将我醉仙楼围起来?” “本官向来是一位明事理的人,不会平白无故没有证据就乱抓人的,抓陈奇只是为了放松凶手的警惕心理罢了。而现在,本官就要从你们之中抓住真正的凶手!”魏知州一脸浩然正气。 慧启目瞪口呆,算是见到了脸皮上和顾启有的一拼的人了。 许亦华清咳一声,询问的目光看向顾启,顾启道:“你说吧,我看看热闹就行。” “事实上,陈奇确实不是凶手。”许亦华往前迈了几步,众人的目光便被他吸引了过去。 顾启目光一凝,不动声色的在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将大家的反应全部记在心里。 “先前被害的人全部都是琴桐的恩客,与琴桐姑娘有过接触的人。按照接下去的发展,下一个受害者必定是以琴会友时的胜出者,也就是邵公子。前天晚上,魏大人将陈奇抓起来……” “是为了放松凶手的警惕心。”魏知州补充道。 “……没错,为了放松凶手的警惕心,所以将陈奇抓了起来。如果陈奇是凶手,那么邵公子想必是没有什么危险的,但是如果陈奇不是凶手的话,那么邵公子就会遭到真正凶手的毒手。” “没错,就是这样。”魏知州点头。 “……魏大人英明。”许亦华敷衍道,“所以从昨天晚上开始,我们便暗中保护着邵公子,同时也等待着真正的凶手落网。” 琴桐忽然皱眉问道:“之前在窗户下面的人就是你们?” “正是我与顾启。” “那凶手来了吗?”琴桐忍不住问道。 许亦华点头:“第一天晚上的时候,凶手并没有来,但是就在不久之前,凶手出现了。” “你看到凶手的脸了?”静姨也忍不住问道。 “并没有。”许亦华摇头,“凶手当时穿着夜行衣,脸也被黑布蒙住,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并不能知道是谁,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凶手为女性。” 这一下,陈奇的嫌疑就被彻底的排除了,因为在嫌疑人之中,只有他的性别是男性,其他三位都是女性。 “凶手也不是琴桐姑娘。”许亦华道,“我与凶手交手的时候,琴桐姑娘尚在邵公子的屋内。” 在排除了两人之后,嫌疑人就值剩下两人了。 静姨和挽娉。 许亦华的目光在二人的脸上缓缓扫过,一字一顿道:“我与凶手交手的时候,用剑刺伤了凶手的右臂。所以只要两位让我们检查一下臂膀,便知道谁是凶手了。” 此话一出,大家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你说你刺伤了凶手的右臂?”静姨问道。 “不错。” 静姨顿了顿,伸手摸住自己的衣领,看样子是想当场让大家验验看。 许亦华连忙回避自己的眼光。 静姨轻笑一声,收回搭在衣领上的手指,转而捏住右手衣袖,往上挽起,露出光洁如同玉藕般的手臂,那手臂上面没有丝毫的剑伤。 而这边,挽娉也轻轻的挽起自己的袖子,露出象牙般的胳膊,也是光溜溜的,别说是剑伤,便是连细小的疤痕都看不见。 魏知州的脸一下子黑了。 许亦华也愣住了。 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他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将凶手的手臂刺伤了,为什么嫌疑人的身上却没有出现剑伤? 难道是自己记错了,不是右臂,而是在左臂么? “我要看一下你们的左臂。”许亦华沉声道。 静姨和挽娉又将左臂的袖子挽了起来,如同右臂一样,上面光洁白净,没有剑伤,也没有任何伤痕。 “魏大人。”静姨脸上露出少许不悦的神色,“现在已经检查过我们的手臂了,并没有剑伤,那么我们还有嫌疑吗?” 魏知州沉着脸没有说话。 许亦华回头道:“魏大人,这不可能,我明明将凶手的手臂刺伤了!” “够了!”魏知州非常不悦,看也不看许亦华一眼,“从现在开始,这个案子你不用插手了,本官才是这江州的知州!” “可是……” “许亦华。”顾启哑着嗓子叫了一声。 许亦华不甘心的看了一眼二人,转身回到了顾启的身边。 他试图向顾启说明:“当时你也在现场,你也很清楚我明明将凶手刺伤了。” 顾启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很想破这桩案子?” 许亦华咬唇道:“我们查了这么久,也为这个案子废了很大的心思,我不甘心凶手在我们面前溜走。” “好。”顾启笑道,“我怀中有块令牌,你拿出来,魏知州就会听你的话了。” 许亦华眉头微皱,伸手朝顾启的怀里摸了过去。 “不要乱摸。” “……我没有乱摸。”许亦华顿了顿,将手中摸到的令牌拿了出来,目光也扫了过去 “是这……” 话未说完,只堵在口中出不来了。 “就是这个。”顾启语气淡然,“你拿去用吧。” 许亦华愣在那里没有动,目光直愣愣的盯着自己手中的令牌。 “你若再不用,魏知州就要带着陈奇走了,到时候凶手一定也会逃跑的。”顾启提醒。 许亦华咬牙道:“这令牌……” “不是我偷来抢来,也不是我厚着脸皮骗过来的。”顾启笑道,“来路正当,你放心用吧。” 看着顾启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许亦华一瞬间有些茫然,他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的看清过过这个男人。他的过去,他的故事,他的来历,他的身份,一切的一切都像是迷一样。 尽管如此,却让人格外的放心。 “好。”许亦华咬牙,将令牌紧紧的握在手中,大步走到众人面前。 “魏大人。” 魏知州冷脸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许亦华将手中的令牌举起,看着魏知州道:“魏大人可认识这块令牌?” 魏知州不经意的扫了一眼,这一眼便让他整个人都愣住了,那块令牌正面刻着两个大字,正是免死二字。 “免死金牌?”魏知州的声音颤抖了。 “不错。”许亦华手举金牌,“这正是皇上钦赐的免死金牌,见此金牌如见皇上,魏知州,你为何还不跪下?” “噗通”一声,魏知州慌忙跪下,随着他的跪下,其他人也全部伏下身子,跪倒在地,口中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在这一刻,慧启觉得站在众人中间的许亦华浑身充满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气势,就好像是……好像是……好像是什么霸王之气一般,闪烁着让人不敢视之。 后来慧启才知道,这点气势算不上什么,只是他借来的罢了,而更让人不敢视之的霸王之气却另有其人。 “现在,我要求魏大人你手下的人不能离开醉仙楼,必须要将醉仙楼的人全部看守住,在我找出真正的凶手之前,谁都不准离开。” 顾启躺在桌子上面,看着头顶的蓬壁,有些龇牙咧嘴。 他的背还在隐隐作痛,之前摔的那一下似乎是把他的腰摔折了一样,他现在动都不能动,一动浑身都要断了,看来自己的身体还真是不如从前了。从前自己会武功的时候,受的伤比现在还重也不觉得什么,反倒现在没了武功,受点小伤都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脑海中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听到挽娉忽然开口道:“许公子,你便是将我们全部拦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我们手臂上并没有剑伤,难道你让我们变出一个真凶不成?” “我会找出来的。”许亦华道,“难道你们不怕真凶会对你们下手?” 静姨又笑道:“你也说了,那凶手找的是琴桐的恩客,我们不过青楼里的妓/女罢了,害怕作甚。” 慧启扒在顾启旁边,歪着头去看许亦华:“许大爷真是操心。” 顾启忍不住笑了一声,低声对慧启说了几句,然后道:“你去试试。” “我这就去。”慧启嘿嘿一声,脸上露出一个坏笑。 找准了方向,慧启故意在走到静姨和挽娉面前的时候假装脚下不稳,身子一歪,重重的跌倒在两人的身上。 “哎——呀——” 慧启发出一声假到不行的痛呼,三人跌坐一团。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小心的。”慧启连忙道歉,只是一双手却不老实的在静姨个挽娉的身上按来按去,重点便是二人的手臂。 “嘶……” 一声压抑的吸气声响起,像是在强行忍着痛苦一般。 许亦华目光一凝,“铮”的一声,长剑出鞘,已经稳稳的架在那人的脖侧。 “凶手就是你!” 第三十四章 静姨跌坐在地上,脖间一柄锋利的长剑稳稳的架在上面。 “是你?”琴桐诧异,脱口而出,“不可能!” “你怎知不可能?”许亦华冷声道。 琴桐不安的搅了搅手指,低声道:“不可能的,不会是静姨。” 许亦华并不回答她,只伸手摸上静姨的右臂,这里看起来虽然光洁没有疤痕,但是手指摸上去的时候还是能够发现不对劲,他的手指在手臂上摸了几下,然后用力一扯,已经扯下一块假皮来,露出里面还在渗出血丝的剑伤。 原来静姨的手臂上贴了一块假皮,正好将剑伤遮住,她又在手臂上扑了一层薄粉遮掩,青楼向来深谙此道,他们这些外行人自然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 但是顾启却让慧启去按她们的手臂,伤口可以遮掩,疼痛却无法遮掩,尤其是猝不及防之下的疼痛。 所以当静姨因为疼痛发出抽气声时,许亦华就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了。 “还有何可争辩的?”许亦华质问道。 “你说这是剑伤,你可有何凭证?”静姨依旧没有慌乱,冷静反问道。 没想到证据在前,静姨居然还这么冷静的反驳,光是对方的这份气量许亦华都觉得要佩服了。 “那你倒是说说这伤口是怎么来的,你又为何要将它遮掩住?” 静姨缓缓将衣袖放下,遮住她的手臂:“我这伤口自然是不小心留下的,遮住也只是为了不被别人发现罢了,做我们这行的,身上是不能有一点看得见的伤疤的,我遮住也无可厚非。” 慧启转转小脑袋,看了看静姨,又跑回顾启身边,问道:“大人是不是都喜欢睁着眼睛说瞎话?” 顾启失笑。 连慧启都能看得出来静姨在说瞎话,更不用说其他的人了,魏知州直起上身,对静姨怒目而视:“原来凶手是你,你还故意混淆本官的视线,想让本官抓住其他无辜的人,其心险恶之极!” “许公子,你是不是抓错人了?”琴桐自然不肯相信,“静姨平日里为人和善,楼里的姐妹们也很爱戴她,她绝对不会是杀人凶手的。” 许亦华道:“若不是因为你有绝对的不在场证明,我恐怕要怀疑你们是一伙的了。” “我……”琴桐咬了咬嘴唇,忽然道,“那你今日若是拿不出理由与证据,我便日日到府衙去喊冤!” “琴桐。”静姨忍不住皱眉。 琴桐道:“除了这个剑伤,你还能拿出其他的证据么?” 许亦华闭上眼睛微微回想了一下,然后睁开双眼:“当时与我交手的凶手,她的剑是一柄软剑,上面坠了一条绿色的流苏,剑柄用丝线缠绕,用的是上好的云锦丝线。而且,据我推测,这柄剑应该就在凶手的房间里面。” 随着这句话,静姨的脸色终于变了。 “难道凶手就不会把剑扔了吗?”慧启疑惑,这么明显的凶器,怎么还会藏在自己的房间里面,这样被人搜查出来岂不是不打自招。 “不会。”顾启轻声解释,“当时凶手与我们交手后又受伤了,身手自然会下降,虽然她后来逃跑了,但是为了防止许亦华追上去,她必然还是将剑带在身上以防万一。在回到青楼之后,她肯定知道不久之后魏知州就会带着人来检查这里,所以首要任务就是处理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这样一来,只能铤而走险的将剑藏在自己的房内。” “原来是这样。”慧启点点头,恍然大悟。 “赶紧去搜!”魏知州连忙派人去搜索静姨的房间。 过了片刻,果然有人捧着一柄长剑出来了,端端正正的送到众人的面前。 那长剑果然如同许亦华形容的那样,坠着绿色的流苏,剑柄用上好的云锦丝线缠绕着,丝毫不差。 当这柄剑出现在静姨面前的时候,静姨脸上一直以来平静淡然的面具再也无法维持下去了。 “这剑与我形容的一模一样,这下,你还有什么狡辩之词?”许亦华厉声问道。 静姨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住自己的表情:“我无话可说。” “不可能!不可能!”琴桐情绪一下子激动了起来,“静姨与他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他们!” 顾启的声音从旁边响起:“你难道还没有发现么,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你。” “原因是什么并不重要。”静姨道,“凶手就是我。” 魏知州连忙道:“原因是什么,本官也没有心思去听,来人啊,把犯人给我抓起来。” 两旁的衙役犹豫了一下,说实话,这么美的凶手他们还是第一次见,一时之间都有点下不去手。 “肤浅的男人。”静姨轻蔑的看了一眼周围的衙役。 那些衙役也被这眼神激出火来,再也顾不上怜香惜玉,连忙按住她的肩膀,用铁链锁住她的双手。 “静姨。”琴桐眼中泪光闪闪,她第一次主动握住静姨的双手,“对不起。” 这样的接触让静姨有些恍惚,但是她还是冷静的抽出自己的双手,故作冷硬道:“与你何干。” 慧启长大了嘴巴:“她们……她们……” “大概是静姨单相思吧。”顾启猜测。 “哦哦哦哦哦哦!”慧启差点嚎起来。 “你小声点。”顾启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慧启点点头,顾启才放下自己的手掌:“之前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个静姨对琴桐的态度太过亲昵了,最奇怪的就是,她身为醉仙楼的东家,居然和青楼的花魁住在一起,这怎么说都不像是一位东家应该做的事情。” 慧启看着站在一起的静姨和琴桐,脑海中已经脑补了无数的恩爱情仇了,但是现在这对却要分开了,静姨连杀二人,其中一位还是官家公子,是绝无活命的可能了。 “可惜啊。”慧启一脸惋惜。 “可惜什么?” “可惜静姨活不久了。” 顾启冷冷道:“从杀人的时候她就应该知道有这一天,她迟早会为她犯下的案子承受后果。” “可是……”慧启撅了撅嘴巴。 “没有可是。”在这件事情上顾启的态度非常的严肃,“不管是因为妒忌还是因为保护,都不能作为杀人的借口。任何事情都有更好的解决方法,用杀人来解决事情的人都是懦夫。” 慧启还是撅着嘴巴。 “更何况,静姨这样的行为只是将琴桐推向了风尖浪口,以后大家给她的评价可能就是红颜祸水,甚至是她还会招人唾弃。到时候你的名字就可以给她用了,晦气。”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 “我不是。”静姨嘴硬。 “静姨。”琴桐微微皱眉。 “我只是看不惯男人罢了。”静姨扭过脸。 魏知州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你们还在愣着作甚,带到公堂之上,本官要审理此案!” “是,大人!” “我还有最后一句话。”静姨缓声道,“我走了之后,醉仙楼不可一日无主,若是姑娘们想离开或是从良,只管问琴桐要了卖身契便可,若是无处可去,还愿意留在醉仙楼的,以后琴桐便是你们的东家,我的一切都由琴桐接管。” “静姨,我、我不行的。”琴桐摇头。 “你是我一手一手教出来的,你自然可以。” 衙役们带走了静姨,醉仙楼的大厅却没能恢复以往的平静。 挽娉依旧扶着琴桐,随侍在身侧,而陈奇则是低着头,如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存在感,静静的呆在角落里。 “你要休息吗?”挽娉问道。 琴桐茫然的摇头。 她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办才好,一直以来的精神支柱忽然之间倒塌,自己尊敬的、仰慕的对象变成了杀人犯,还连杀了两个人,不管她到底接不接受这个事实,可是事情就是这样的发生了。 在所有的证据都摆放在大家面前的时候,琴桐才发现真相是这么的残忍。 “还是休息一下吧。”挽娉劝道,“你以后是要撑起楼里姐妹一片天的人。” 琴桐垂首道:“我知道了,你随我一起去休息吧。” 挽娉点头,又抬头对众人道:“如果诸位没什么事了,能不能请你们离开醉仙楼,楼里的姑娘还要休息。” 客栈里,顾启哼哼唧唧的趴在床上,赤/裸的后腰上贴了好几副黑乎乎的膏药,刺鼻的气味让慧启和许亦华远远的坐在窗户边的位置不肯过来。 “没良心。”顾启指责。 “我肯在屋子里闻你这个难闻的味道都是看在你是我大爷的份上了。” “我什么时候是你大爷了,不要乱攀亲戚。” “有钱的都是我大爷。” “我没钱。” “许大爷的钱不就是你的钱吗,你俩都是我大爷。”慧启捏着鼻子。 许亦华一脸无奈:“你们是我大爷行不行?” 顾启和慧启只好不说话。 默了默,许亦华试探道:“之前那个令牌……” “哎哟,我的腰好疼啊!”顾启忍不住叫唤了起来。 慧启一脸嫌弃:“你能再假一点吗?” 许亦华闷声道:“你要是不愿意说就算了。” “也不是不愿意说……”顾启不知道怎么开口,“那我说了你不准跑出去。” “好。”许亦华认真的点头。 “我就是水忧风。”顾启坦坦荡荡,直接就承认了。 “什么?”许亦华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听明白一样,把耳朵向那边凑了凑。 顾启无奈,只能道:“山泽之润,邦家之光。水不自止,风不自息。” 许亦华一震。 顾启无辜脸:“我很早之前就说过了,你不相信。” 刷的一下,许亦华的脸像煮熟了螃蟹一样红了起来。 “你先别跑……” 许亦华刚打算跑出去,谁知脚底一滑,吓的他忘记使出轻功,直接就从窗户滚了下去。 “啊————” 惨叫声飘了上来。 第三十五章 静姨带着人进她房间的时候,琴桐尚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以为仍旧是如同往常一样只是例行调/教罢了,她忙扬起笑脸问道:“静姨今天怎来的这般早?” 静姨没有吭声,反倒是跟在她旁边的嬷嬷看着她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这眼神看的琴桐心里一惊,莫不是……莫不是自己同陈大哥的事情已经被静姨发现了? 思及此处,她小心试探道:“静姨,怎么今儿亲自过来了?” 静姨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绿色长裙随意的摆在地上,她一只手懒洋洋的撑着自己的额头,一只手搭在膝盖上面,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冷冷的看着琴桐。 琴桐心里更慌了。 “嬷嬷,你之前的功课没有做好,琴桐好像还是起了不该起的心思。”静姨那双凤眸扫过琴桐的身体,竟让她浑身微微发抖。 琴桐心里一凉,完了,她和陈奇的事情被发现了。 醉仙楼里,她最害怕的就是静姨了。 她听楼里的一些姑娘们说,静姨原先是欢衣阁的花魁,一曲霓裳舞名动京城,引得风流公子抛花无数,一夜千金也不为过。后来更是嫁做富甲一方的商家,虽为小妾,正房也礼让三分。只是后来那商人又恋上新的花魁,欲将静姨转手再卖给青楼,静姨便自己给自己赎了身,来到这江城开了醉仙楼。 时至今日,这醉仙楼足足开了十一载,全靠着静姨已经凭着赏罚分明的铁血手腕才能在江州城站了稳了脚步,任周围风雨飘摇,这醉仙楼也是不动不摇,给了楼里姐妹们一个安心的栖身之所。 所以琴桐对静姨也是又敬又怕,但是心里还在想着陈奇,她与陈奇那么隐秘的事情为何会被静姨发现? “你在想为什么你们私下相会相约逃出去的事情会被我知道?”静姨只看她的表情便晓得她心里面在想些什么。 “我……”琴桐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轻笑一声,静姨站了起来,她比琴桐要高上不少,自然也能够自上而下的俯视着对方:“自然是他过来告密的。” “不可能!”琴桐脱口而出。 “有何不可能?” “他不会这么做的!” “你怎知他不会?” “他不是这样的人!” “若不是他告诉我的,我又如何会知道你们私下相约逃跑?” 琴桐根本不相信静姨的话,陈奇怎会是她口中出卖自己的人,对方一直以来对她这么好,两人也曾花下盟誓,她不可能骗自己的,所以她慌乱之下只能胡乱道:“或许是旁人对你讲的,或许是你自己发现的……或许是……或许是你派了人来监视我们……” “旁人对我讲的,那又是谁对旁人讲的,我自己要打理醉仙楼,如何顾得上你,又怎会派人前来监视你?”静姨慢条斯理的反驳着,她看着琴桐,显得高高在上,“你以为你是什么重要的角色么?” “你说陈奇不是那样的人。”静姨低下头凑近她,一双凌厉的凤眸紧紧的盯着她的双眼,“那你又认识陈奇几分?” 一字一句,像是钢针一般,密密麻麻的全部扎上了琴桐的心,她根本无法坚持自己的想法,事实上她也不是那么的笨的人,相反还有着几分聪慧,她只是方才依旧有些对陈奇的信任罢了,但是到了现在,她根本无法欺骗自己,尤其是在,门再一次被打开之后,陈奇那张愧疚的脸露了出来,躲躲闪闪的眼神彻底的出卖了他。 “原来真的是你。”琴桐内心苦涩,根本都不晓得如何开口,“我早应该知道,想必是先前那对逃跑被抓回来的野鸳鸯让你害怕了。” “原来你也不是蠢到无可救药。”静姨冷声道。 琴桐知道这次的惩罚是逃不过了,虽然想起调/教的手段她的内心还是会害怕的发抖,但是已经能镇定下来了:“静姨,我愿意接受惩罚,不过,我有个请求,希望静姨能够应允。” 静姨扬眉道:“说。” “我希望静姨将陈奇调到我身边服侍我。” “为何?” 琴桐轻笑道:“我想看看我高高在上,而他低到尘埃的样子。” 静姨手指在膝盖上面轻叩着,在听到琴桐这句话之后蓦然停止,她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想开了?” 点了点头,琴桐转身冲一旁的嬷嬷微微鞠躬:“还请嬷嬷不要手下留情,一定要将我调/教好。” 她倒是有几分勇气,知道眼下什么选择是对自己最好的。 嬷嬷的调/教向来是青楼里最可怕的事情,因为在那件放满了各种工具的房间里,嬷嬷只要拿起一件就能够让任何一位女子生不如死,但是若能被嬷嬷调/教好,一旦上/床,就是任何一位男子离不开的尤/物了。 “姑娘放心。”嬷嬷道,“老身不会手下留情的。” “慢着。”静姨忽然开口,她脸上挂上了笑意,再次仔细的打量着琴桐。 众人尚不明白静姨是何意思,却见静姨单手捏住琴桐的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这模样虽不是顶尖儿的,也差不到哪儿去,若是好好调/教,凭着你的这份心气,想必也能也能够倾倒一方。” 琴桐紧张道:“静姨抬、抬举我了。” 静姨松开自己的手,放开琴桐,淡淡道:“这次我亲自来调/教。” 琴桐从来没有想到,这次的调/教会事静姨亲自来,那这样看来,这次的调/教反倒不像惩罚,而是一场奖励。静姨亲自叫她技巧,教她姿态,教她怎样取/悦客人,教她弹琴,教她书法,教她霓裳舞,也教她怎样保护自己。 而有些情感,也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渐渐的变质了。 “郑公子方才与我谈了你赎身的事情,愿意替你赎身。” 琴桐回到小楼的时候,静姨坐在她的桌边,把玩着桌上一台方砚。 “是么?”琴桐不甚在意。 一旁的挽娉轻轻擦拭了一下凳子,扶着琴桐坐下。 挽娉原来也是楼里的姑娘,当时其貌不扬,瘦瘦小小,又面黄肌瘦的,静姨便指给了琴桐做丫鬟,谁知在琴桐身旁呆久了,养的越发的水灵。 “我来听听你的意见。”静姨脸上带着笑意,将手中的方砚放下。 琴桐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当初那个冷漠严厉的静姨渐渐的变成了现在这副时常挂着笑脸的样子,她也分不清对方笑容中的意思,又或许是不敢分辨。 一人已经明白自己的心意,一人却朦胧着不肯看清。 “你要了多少的赎金?”琴桐低声问道。 “五千两。”静姨道,“黄金。” 琴桐轻笑一声:“他肯出么?” “自然是不肯。”静姨道,“而且他家中多妻妾,便是能出这么多,我也不会让你过去。” “自然,我还要替静姨多赚几年钱。” “琴桐。”静姨捉住她的手,“我说过,我不愿你当花魁,我……” “静姨。”琴桐有些慌乱的打断对方的话,抽回自己的手腕,“我喜欢现在的生活。” 静姨随了她的心思,只转移了话题道:“我担心的是,对方会用官家的力量强迫你过去。” 琴桐紧了紧双手:“我不想去。” “交给我,我有办法。”良久,静姨才长叹一声,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那魏程在房/事上好折磨人,你还是少与他见面。” “我知道。”琴桐轻声应下。 静姨起身道:“那你早些歇息。” 挽娉将静姨送到门口,这座精致的小楼,一人住在最西头的房间,一人住在最东头的房间,隔着长长的走廊。 “好好照顾她。”静姨道。 “是。” “你也早些歇息。” “是。” 挽娉目送着静姨回了房,自己也转身进了寝房,琴桐还是那般,背对着门口坐着。单薄的身体上只穿了一件绿色的纱裙,玲珑曲线若隐若现。 却在跳跃的烛火之中显得瘦弱不堪。 “她歇下了?” “嗯。” “以后郑公子的约尽量推了吧。” “嗯。” “魏程的也推了。” “好。” 她又默了一会儿,直到外面传来陈奇的声音:“琴桐姑娘,有人约见,妈妈让我前来叫你。” “我知道了。”琴桐道。 陈奇的眼睛瞎了一只,腿也瘸了一只,可是这么几年过去了,琴桐觉得自己的心里并没有什么大仇得报的感觉,她看着对方反而觉得他非常的可怜。 世间的男人都可怜,看不清女人对他们的真心。 琴桐披上了外衣,与挽娉一同推开了房门。 夜色沉寂,星光点点,前方大厅传来若有若无的喧闹声,琴桐一手扶着栏杆,目光不由自主的转向了静姨的房间。 那房间里黑沉沉的一片,果真如同挽娉说的那般已经歇下了。 “姑娘要去看看静姨吗?”挽娉问她。 琴桐摇摇头:“我们下去吧。” 她拒绝静姨的心思,她拒绝看清自己,她拒绝世间一切,她选择蒙蔽自己的双眼。 所以在静姨被抓走之后,她才发现自己那么的后悔。 其实本来这一切悲剧都可以避免的,其实只要自己早点看清自己的心。 世间的真情本就这么少,为什么还要在乎外在的一切。 她为什么这么的愚蠢。 挽娉对她讲:“你现在是醉仙楼姑娘的天。” 她不愿意做别人的天,因为她的天塌了。 她总是这样,没有勇气面对。 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 看着偌大的醉仙楼,看着姐妹们或真或假的悲戚与厌恶,她心想,这一次她会有勇气撑起醉仙楼么。 第三十六章 许亦华被人抬了上来。 跟早晨的顾启一样,是放在担架里面,被两个大汉抬进房间里面的。 慧启笑的前俯后仰,一身缁衣差点被自己挠破。 “笑完了你就该思考一件事情了。”顾启面带微笑。 “什么事情?”慧启停止了笑容。 “好好伺候你两位大爷。” 慧启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确实,这两个人都是伤患,许亦华他会武功还好,尤其是对方还是习惯自己动手的人,应该很好伺候。但是这位…… 慧启的眼神转向顾启。 看起来倒是一副干过粗活的样子,实际上却是躺在床上,十指不沾阳春水,只等着慧启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伺候着他,她已经能够感觉到自己未来的生活是一片黑暗了。 板着指头算算,许亦华的伤势应该会好的很快,可是顾启的伤势,伤筋动骨的难道不要一百天吗? 天呐,难道自己这一百天里都要被对方奴役么。 慧启连忙对顾启做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试图让对方放自己一次,许亦华那么有钱,找几个婆子伺候的不必自己更加的专业么? 顾启裂开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要么你留下,要么婆子留下。” 慧启连忙用袖子装模作样的擦着桌子,一脸狗腿样:“我什么都能干的,顾大爷,许大爷,晚上暖被窝的事还交给我了。” 不知道许亦华是不是被摔懵了,回到房间后一直没有说话。 看了看对方的脸色,顾启表示自己还是能够理解的,毕竟幻灭的感觉太惨烈。 要不要安慰安慰对方? 还是让他自己想清楚? 唉,被人迷恋真是一件苦恼的事情,顾启默默的想着。 许亦华一直在恍恍惚惚中,思绪都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满脑子都是这是我一直仰慕的对象?这是我一直想要为其洗刷冤屈的水忧风?这就是我常常挂在嘴边,别人损一句我都要打爆别人头来进行维护的对象? 我的天…… 许亦华觉得自己需要冷静冷静。 他直愣愣的看着屋顶,觉得那上面什么时候被自己看出了一个洞,可能自己什么时候就不需要冷静了。 其实最根本的原因并不是他觉得对方不像水忧风,这么久来自己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的猜测,现在只不过是将自己的猜测变成现实罢了。 最大的原因是…… 他居然在水忧风的面前班门弄斧? 他居然在水忧风的面前说对方很有前途? 他居然堂而皇之的让水忧风跟自己一起去查水忧风之前没有能力查的案子? 这才是他需要冷静冷静的原因。 “真可怜。”顾启小声感叹。 看许亦华那茫然四顾恨不得撞墙而死的表情,顾启对他表示了深深的同情。 丫鬟命的慧启认命的给顾启大爷剥着橘子,然后仔细的剔除上面的橘络,再一块一块的喂进他的嘴里:“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吗?” 顾启用眼神表达了摇头的意思:“不能。” 慧启呵呵笑着,将手里剥好的橘子全部塞进了顾启的嘴里,笑的天真无邪:“现在堵住了吗?” 顾启连忙用眼神表达自己点头的意思。 “不过确实很可怜。”慧启很是同情。 顾启噗噗吐出嘴里的橘子,小声问道:“你觉得他为什么想不开跳楼?” “他不是不小心摔下去的吗?”慧启反问。 “他不是受到了太大的打击跳楼了吗?” “他是太激动导致脚下不稳才摔下去的!” “他明明是接受不了现实,所以选择轻生。” 两个人争不出个高下,又不敢去打扰许亦华,毕竟三人中就他的武力值最高,其他两个人都是弱到不行的弱鸡,对方就算是躺在床上,只要伸出一只手掌就能让他们两个人吃不了兜着走。 过了一会。 “许大爷不说话,我老是跟你说话没意思。” “什么叫跟我说话没意思?” “没意思就没意思,跟你说话还不如我去嗑瓜子。” 顾启阴测测的笑着:“既然你这么闲,那就替我剥一碗瓜子仁吧。” “凭啥?”慧启不服,伸出自己一根小手指在顾启腰上戳了戳,“我现在一根手指就能解决你。” “哦?”顾启皮笑肉不笑,“我有两张五千两的银票。” “顾大爷~人家马上帮你剥瓜子,你等着人家哦~” 许亦华到底是学武的,虽然之前从楼上摔下去的那一下实在是措手不及,但是经过两三天的修身养性之后,他又能够正常的活动了,只要暂时动作不过大就没有什么影响。 而顾启还哼哼唧唧的趴在床上,任由郎中将黑乎乎的膏药贴在他的背上。 “郎中,他的伤势如何了?”许亦华问道。 “用了我的药,保管公子五天后就能下床活动,半个月后就生龙活虎,下海捉龙都不在话下!” 顾启好笑的问道:“你不是不理我么?” 许亦华:…… 脸红走开。 顾启:…… 慧启流着泪帮顾大爷剥瓜子。 寻常郎中的膏药许亦华自然是看不上的,他找了人将顾启抬到一处清静的院子中,准备亲自替对方医治。 这院子许亦华租来的,只住上几天,等到顾启的伤势差不多了,两人便能离开此地了,也就不再需要这个院落。 进了房,顾启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慧启一旁任劳任怨的补着衣服,一手捏着绣花针,坐在窗户下面认认真真的缝着袖子断了线的地方。 许亦华见了觉得稀奇,他还真未想到慧启还会补衣裳,他只晓得对方是一个小尼姑,吃喝嫖赌,坑蒙拐骗,溜须拍马,样样精通。他也从来没有真的把对方当成女孩子去看待,他总觉得对方可能是男扮女装,虽然事实证明慧启确实是女生,这有顾启亲手证明过了。 所以现在他才会觉得对方会缝补衣裳格外的稀奇,等到他好奇的凑过去看的时候,才发现慧启认认真真的将顾启的袖子缝到了一起,面带微笑,嘴里还念念有词:“让你天天叫老子干活,我让你没衣服穿!我缝!” …… 罢了,还是准备一下等会的施针和药浴吧。 请来的婆子已经将药浴准备好,许亦华掏出腰间的针包,在顾启面前摆好。 顾启本来还想逗趣对方几句的笑脸顿时僵住了。 第一次许亦华掏出腰间包裹的时候,展出一排寒光闪闪薄如蝉翼的小刀,然后在谈笑风生中将叶孤松开膛破肚,害得他吃饭的时候看见动物的心肺总是忍不住想吐。 第二次许亦华掏出腰间包裹的时候,拿出一排银光闪闪细如牛毛的银针,然后将银针在他的脸上扎了一个晚上,害得他洗完脸觉得晃晃头,脸上还能甩出半盆水来。 第三次许亦华掏出腰间的包裹,顾启觉得下一息就会发生人生中最恐怖的事情了。 “做什么?”顾启脸都青了。 “针灸。”许亦华面无表情。 “我选择拒绝。” “呵呵。”许亦华冷笑一声。 顾启默默抓挠着床板,之前的许亦华明明呆呆傻傻的,闷不做声,现在这个看着他发出嘲讽笑声的人是谁!!!绝对不是许亦华!!! 许亦华见顾启半晌没有动静,这才添了一句:“针灸完之后,泡一下药浴,没有后遗症,也好的很快。” “真的?” “真的。” “你不骗我?” “不骗你。” “我不相信。” 许亦华按了按额头微微跳起的青筋,咬牙切齿:“信不信我用强的。” 顾启只好同意了:“那好吧。” 许亦华点头,目光端详着针灸包,抽出一支细长的银针来:“衣服脱了。” 顾启眨眨眼睛:“我摔了腰,动不了。” 他确实动不了,举举胳膊动动腿的能干啥,不能弯腰根本没法穿衣服,平时都是慧启帮忙的,每次换完衣服后者都偷偷嘀咕要长针眼。 虽说今年没了武功,但是他之前也是经常习武的人,身材也算是能入眼吧,多少小姑娘当年都没有机会欣赏,便宜慧启了,结果还说自己会长针眼。 怎么不长满? 许亦华看了一眼还在疯狂缝着袖子的慧启,再看一看直挺挺躺在床上的顾启,还是认命的准备服侍大老爷脱衣服。 顾启的外衣在慧启那儿,身上只穿了一件里衣,而且对襟没有认真的系上,松松垮垮的,许亦华很轻易的就将他的里衣脱了下来。 顿了一会儿,顾启不见对方有任何动作,不由得催促道:“你快些啊,早死晚死都得死,但是你别这样折磨人行不,我快被吓死了。” 都说死不可怕,但是在等死的过程就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了,因为每一息都觉得下一息刀会落下来。 许亦华默默的又将里衣穿到顾启的身上,通红了一张脸偏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稍等一下,我临时有些事情。” 顾启茫然点头。 很快,许亦华再次走进来,脸色已经恢复正常,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直接坐到床边的圆凳上,闷不做声,伸手去扯顾启的衣裳。 小心翼翼的将对方翻了一个身,让他在床上趴好,许亦华将手中的里衣扔到一边,伸出骨节分明的食指和中指,在顾启的背上按压着,找找穴位。 手指按在背上的感觉挺舒服的,顾启闭着眼睛趴好,想象着那根银针什么时候扎下来。 忽然耳畔听见慧启脆生生的声音:“许大爷,你流鼻血了。” 第三十七章 顾启刚想抬头,许亦华眼疾手快按住了他的后脑勺,让他无法动弹。 “你要作甚?” “不要回头。”许亦华的声音有点奇怪,像是捏着鼻子说话一样。 顾启现在没有任何的战斗力,充其量只能欺负一下慧启,在许亦华的面前完全没有什么看头,所以对方将他的脑袋按住,还说不要回头的时候,顾启当然是不会主动回头的。 “那你去擦擦鼻血吧。”顾启老老实实的趴在床上,“看来我的肉/体对你的刺激很大啊。” 许亦华不说话,随意从怀里扯出一条手帕擦了擦鼻子,然后往自己的脸上扎了一根银针,这下终于能够稳定自己的情绪了。 深吸了一口气,许亦华稳住自己的双手,找准穴道替顾启针灸。 只见顾启背上,一片银光闪过,许亦华的手在他的背上快速的舞动出一片残影,残影掠过的地方,已经插/上了根根银针,且针尾不晃不摇,没有一丝颤抖。 慧启看呆了。 不到十息的时间,顾启背上的穴道已经全部扎上了银针,粗粗一看,大约有上百根,也就是一息的时间,许亦华就施下十根针,且没有一次出错。 施针完毕,许亦华终于停了下来,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额头上也泌出了汗水,脸色发白,显出非常辛苦的样子,但是还是道:“一个时辰后就可以取下了。” 慧启肃然起敬:“许大爷,你这手绝活收徒弟吗?” 许亦华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收。” 慧启马上滚过去,面店道:“你看我合适吗?” 许亦华薄唇微启,冷冷的吐出三个字:“不合适。” 慧启马上像霜打了茄子一样,垮着小脸。 等到一个时辰过后,许亦华又用同样的手法帮顾启取了背上的银针,这才扶着他小心翼翼的坐到搬过来的浴桶里面。 浴桶里面装满了许亦华亲自调配熬成的药汁,不过味道有点难闻,顾启问他要了帕子塞了鼻孔才面带菜色的脱了衣服坐了进去,至于慧启,再一次逃之夭夭。 浴桶里面还飘着一些药材,各式各样的,在黑乎乎的药汁上面飘着,看来许亦华是真的用心了,虽然味道是有那么一点难闻,但是这药浴的功能想必也很显着。 但是顾启越看越不对劲,他虽然不会医术,药材还是能认得一二了,很不巧,这里面就有一些他认得出来的药材。 “你用的都是什么药材?” “强身健体,加强你体质的一些药材,对你骨头的愈合有着很强的作用。”许亦华眉心还扎着那只银针,没有取下来,随着说话晃来晃去的,晃的顾启眼烦。 “真的?”顾启露出怀疑的神色。 许亦华一本正经的点头,带动着他眉心的那只银针也在不停的点着。 “你说说,都有什么?” “枸杞,党参,花旗参,三七……”随着许亦华的介绍,顾启在药汁上漂浮的药材中寻找着。 将里面的药材说完之后,许亦华闭上了嘴巴。 “说完了?”顾启问。 “嗯。” 顾启从水中捞出一种药材:“这个是什么?” 许亦华动了动嘴唇,本来打算撒谎的,但是看着对方的眼神他感觉自己说不出假话,只能照实回答:“鹿茸。” “这个呢?”顾启换了一种药材。 “羊藿。” “这个呢?” “肉苁蓉。” “这个呢?” “菟丝子。” 顾启:“……” 许亦华努力面无表情。 “我是摔了腰。”顾启咬牙切齿,“你给我补肾做什么?” 许亦华道:“补身体。” 那根银针还在顾启面前晃啊晃的,顾启没好气的一把将它扯了下来:“好好回答。” 红色再一次以极快的速度蔓延上许亦华的脸庞,他刷的一声跑了出去。 顾启:…… 抛开其他的不说,许亦华的药确实非常的有效,顾启泡了两天的药浴,就能下床走动,但是许亦华坚持让他再泡三天,用来改善一□□质。 在江州城泡了五天药浴后,顾启终于和许亦华启程了,目的地还是济州。 顾启觉得,好歹自己答应了人家,再加上这个案子也算是自己的心病,还是去一下济州比较让人心安。 慧启骑着小毛驴垂头丧气的跟在两匹高大马匹的身后,一脸沮丧。 “走路舒服还是骑小毛驴舒服?”顾启问。 慧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骑小毛驴可舒服了。” 实际上她觉得自己的屁股快要裂成两瓣了。 为什么现在自己还要骑小毛驴啊,什么叫个子小就骑小的,个子高就骑高的! 心里嘀嘀咕咕的,慧启脸上还要装出很高兴的样子,她伸手摸着自己的屁股,小心翼翼的在驴背上挪来挪去。 后来实在是受不了了,干脆大叫一声:“中午了,我们能不能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顾启看了看天色,日头挂在头顶上,确实是到了中午,他的肚子也有些饿了,便找了一处避人的地方,大家一起坐了下来。 他们从江州城绕往济州,需要路过另一座城池——凉州。 凉州与江州之间隔了好几座小县城,官道虽然一早就修好了,但是几人因为不想暴露行踪,以防遇上像上一次一样在夜晚冲出一位想要取下顾启性命的人,便走了小路。 这会儿附近没有什么人烟,小路两旁也是杂草丛生,顾启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一处适合休息的地方。 干粮是被许亦华随身携带的,他将小包裹摊在自己的膝盖上面,慧启顿时看见了里面做工精致的桂花糕点,眼巴巴的蹲在许亦华的面前,等待对方的投食。 许亦华的手绕过精致的桂花糕点,拿出了两个大白馒头,塞到慧启的手中:“你的。” 然后自己也拿起了两个馒头,将剩下的糕点全部塞到了顾启的手中:“你的。” 慧启啃着手中的馒头哭了:“不带这么差别待遇的。” 顾启淡定的吃着手中的糕点,没有丝毫尴尬的神色,悠闲自得,看的慧启牙痒痒,把手里的白面馒头想象成顾启和许亦华的脸,咬的特别用力。 “想吃吗?”顾启问她。 慧启马上点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对方。 顾启笑了一声,将桂花糕掰下一点,塞到了许亦华的嘴里,笑的一脸温柔:“亦华,多吃点。” 许亦华:…… 一瞬间,许亦华的脸红成猴屁股,低着头默默咀嚼着嘴里的糕点不说话。 “哈哈哈哈哈哈!”慧启和顾启笑的快凑成一团了。 这是最近发现的事情,自从许亦华知道了顾启的真实身份以后,只要顾启一靠近对方,马上脸红的不知所措,从那个时候开始,顾启和慧启专门用这件事来逗弄许亦华,而且是屡试不爽。 “好了好了。”顾启止住了笑容,将糕点分给大家,“一起吃吧。” 伸手拿了几块糕点,慧启身子往后一仰,就躺在了地上:“我歇一会儿,累死我了。” 她的屁股还在疼,不知道离下一个县城还有多远的距离,要是再骑这个小毛驴一个下午的话,慧启觉得自己的屁股就不用要了,没有三两天都恢复不过来了。 “下一个县城是兆源县了吧。”顾启问。 “嗯。”许亦华别过脸,“估计还有一个多时辰便到了。” “那现在就不用吃太饱了。”顾启随意吃了几块就放下了糕点,伸了个懒腰。 “你的背……”许亦华犹豫了一下,“没事吧,骑了这么久的马?” “没事。”顾启活动了一下,“你的药浴不错,挺有效果的。” “哦。”许亦华又低下了头。 “怎么总是一副受气小媳妇的表情,我又没欺负你。”顾启没好气。 许亦华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毕竟是自己一直以来仰慕的对象,他总有点放不开。要是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就好了,这样还能跟以前一样,二人像挚友一般谈笑风生。 许亦华将手中的白面馒头捏的稀巴烂,苦着脸继续□□。 “啊啊啊啊!”忽然慧启大叫一声跳了起来,站在地上不停的蹦来蹦去。 “你干什么?”顾启皱眉,“被鸡叨了?” “好多蚂蚁!”慧启吓的脸都白了。 “蚂蚁有什么好怕的。”顾启无奈。 慧启瘪嘴:“人家是女孩子嘛。” 许亦华和顾启同时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过对方说的也是实话,虽然当初的小光头已经长出了青青的发茬,小胸脯也没有鼓起来,从面目上来看也分不出男女,但是顾启亲手证实过,对方确实是女孩子,这点是不用怀疑的。 既然是女孩子,那么害怕蚂蚁也是正常的。 顾启起身,往慧启那边走了几步,蹲下来:“确实有很多的蚂蚁。” 地上黑乎乎一片,蚂蚁们整齐来往着。 “现在看起来也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怎么会出现这么多的蚂蚁?”许亦华看了看天色,日头依旧在天空挂着,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又怎么会下雨。 “咦?这里的泥土有些不对劲。”顾启随手从一旁捡了一个细细的棍子在地上戳了一下:“好像被翻新过,然后在上面铺上了杂草。” 许亦华的脸色也严肃了下来,蹲到顾启身旁。 如果这下面是蚂蚁窝的话,被动了泥土,想必蚂蚁早早的就搬家了。而这泥土翻新的痕迹还比较轻,也断然不可能有这么多的蚂蚁在这里做窝,所以…… “这下面有东西。”顾启和许亦华异口同声。 许亦华又脸红了。 但是顾启现在顾不上他的脸红,起身从一旁折了三根树枝,递给两人一人一根,三个人一块用树枝挖挑着地上的泥土。 底下的泥土渐渐的被挖开,三人的动作也越来越快,直到—— 一双挂着腐烂皮肤的手出现在三人的面前。 第三十八章 随着那双腐烂的手出现在大家的面前,一股浓浓的腥臭味扑鼻而来,熏得几人纷纷后撤一步。 慧启想到自己刚刚就是睡在这具尸体的上面,顿时胃里一阵恶心,扭头就吐了出来。 许亦华也是倒抽一口凉气。 不知道心里想了些什么,顾启目光怪异的看着许亦华,那打量的眼神让许亦华浑身发毛,只能硬着头皮问:“你、你看什么?” “我发现你走到哪儿都能发现尸体。”顾启一脸严肃,“要不是因为前几桩案子都抓住了凶手,我都要怀疑这些人其实是你杀的了。” “……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顾启笑道,“你紧张什么。” 看着在一旁完全丧失战斗力的慧启,顾启心想对方是个女孩子,年纪还这么小,看不得这些尸体也是正常的,他当初突然看见一个人头也吓的叫出来,现在只不过是因为提前猜测到了所以有了心理准备罢了。 “小光头,你去报官,让知县带人到这边来。” 慧启白着一张小脸:“好。” “那快去吧,你骑我的马,我的马性子比较温和。” “好。”慧启忙不迭的点头,她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里,不然又要吐了。想到吐,她就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刚刚吐出来的东西,一脸可惜,“我的桂花糕全部吐出来了……” 许亦华:“……给你钱。” 高兴的从许亦华手里接过二两碎银,慧启马上翻身上马,双腿一蹬,驾着马扬起一片灰尘。 沿着那双腐烂的手,顾启和许亦华小心翼翼的拨开上面的泥土,避免破坏尸体的表面。这样的挖掘工作自然是进展的十分缓慢,好在兆源县离此地还有段距离,若是快马加鞭,来回也要一个多时辰,他们并不着急,可以细致的来做这件事情。 挖掘了大半个时辰,下面的尸体总算是露出了原貌。 “许亦华,验尸。” 许亦华点头,用手绢塞住自己的鼻孔,套上白布手套,然后看了看坑里的尸体,坚决的又套上一双,这才蹲下去,凑近尸体,检查了起来。 “死者为男性,年岁在二十五左右。身上多处腐烂,模糊了死亡时间,大约是在七天至五天前。按照尸体的体型大致可以判断出,死者身前身体状况不错,高且微壮,手指不自然弯曲,四肢上面多处腐烂严重,呈青黑色,说明死前经过激烈的挣扎。生前富有,脖间的青玉璎珞项圈、额间白玉抹额、金丝绕玉簪皆在,说明凶手不是为了钱。”许亦华小心翼翼的转到尸体另一面,剥开尸体的衣领,“其他地方腐烂的程度是正常的。” “死因是什么?”顾启问道。 “钝物击打致死。”许亦华正在检查尸体的脑袋,“额头上的头颅有被砸伤的痕迹,而且是多次,死者应该是被凶手用钝器击打致死。另外就是,身份不明。” “这个无事。”顾启道,“按照你的检查来看,死者生前非富即贵,失踪了这么久一定有人报案,只待兆源县的知县到了便能知道他的身份。” “但是凶手为什么将尸体埋在这个地方?”许亦华疑惑。 顾启也比较奇怪这个问题。 掩埋尸体的地方靠近路边,虽说是小路,但两人骑马并排而行也是绰绰有余的,偶尔也是有人来往的,凶手为什么要找这么一个不安全的地方? 是太过慌乱所以只能就地掩埋,还是说这里只是作为一个单纯的抛尸现场? 如果是前者的话,那么第一案发现场绝对就在这附近,凶器很有可能也在这附近,只要仔细搜查肯定能够找出来。如果是后者的话,就要难上一些,他们必须要根据死者的身份,行为习惯,交友范围,结仇程度来一个个的排查锁定。 “凶手如果是抛尸的话,在这个地方实在是不理智。”顾启分析道,“如果要在此地埋尸,凶手一定会选择夜间,但是兆源县与丘兴县不一样,兆源县最近下放一位上面大官的儿子,到这里来只是走走过场,但是还是要做出一点成绩给上面的人看,所以宵禁和出城进城的检查也会特别的严格。那么凶手就没有办法把尸体带出来,毕竟是这么大的一个人,无法掩藏。” “所以,凶手是在附近杀人的?”许亦华马上就知道顾启的意思了。 “不错,我是这么想的。”顾启点头,“案发现场应该就在这附近。” “但是离案发当天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路上人车来往,路旁也全是落叶,想必有些什么痕迹也被掩埋了。” “凶手既然能用钝器杀害死者,而且是很多下,说明当时两人绝对是在一块。结合江城到这里的距离,此时正适合用午饭,他们应该在附近的什么地方休息。” 顾启四下张望着,准备寻找一个适合观察附近的地方,好在这路两旁的树木繁多,他找准一棵较为高大的松树,准备爬上去。 他那准备爬树的动作吓得许亦华心扑通一跳,差点没反应过来,连忙几下跳到对方身边,伸手按住他:“你的腰没好,我来吧。” “……我都忘了。”顾启咂咂嘴,乖乖的下来,“你的医术太高明了。” 许亦华忍不住翘起嘴角,又压了下去,努力装出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你好好的在这里呆着就行了。” “诶诶诶,好,听你的。”顾启无奈的点头。 上了树,许亦华运气于脚上,让自己轻盈的站在树梢上,举目望去,四周看了一圈,很快就跳下来了。 “怎么样?”顾启连忙追问。 许亦华伸手往左前方一指:“那里有一个地方是微微凹进去的,而且里面有一块平缓的石头,如果用来休息的话,也不是不行。” 许亦华所指的地方确实适合休息,这里有一块比较平缓的石头,用来当一下临时的桌子最好不过,而且这里比较隐秘,也不会招人注意。但是作为路过这里而且是暂时歇歇脚的路人来说,这里却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比起这里来说,方才埋尸的地方更要适合。 那也是许亦华和顾启选择的作为用来休息的地方,背风,不是直接面对着马路,能避开大部分路人的视线,关键是离马路很近,吃完就可以直接离开。 顾启有些想不通。 “确实是这里。”许亦华叫道。 顾启眉头一皱,快步走到他的身边。 “你看。”许亦华指着石头上面的一角,那里有些一点不易察觉的血迹。 “果真是这里么?”顾启低声自问。 “你说什么?”许亦华没有听清。 顾启并不理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转到血迹旁边,用手指在上面摸了一下。 血迹自然是早就干涸,摸上去的感觉干巴巴的,而且是很小的一点血迹,不仔细观察都无法发现。顾启的目光向下看去,这才凝了脸色。 “怎么?” 在血迹的正下方,石头的侧面还有一大片血迹,颜色与上面血迹的颜色差不多,应该是同一天留下的。因为这侧边是靠着山壁,所以许亦华没有发现,按照血迹来推测的话,当时死者是被凶手压制在石头上,然后用钝器来用力的击打对方的额头,最终导致受害人死亡。 “凶手是个比死者高大强壮的人。”顾启从里面走了出来,目光下移,在附近的地上寻找着什么,“能够将死者按压在石头上还能分出一只手行凶的人一定要比死者高大壮实不少。” “确实。”许亦华点头。 他分神看着顾启,对方低着头用目光在地面上一寸一寸的搜索着,想必是在找凶器。 “如果是在这里行凶的话,想必凶器一定也是就地取材,而这里最多的就是……” “石头。”顾启接过许亦华的话,头也不回的伸手,“给我一块手帕。” 许亦华依言给他,对方便把手帕扔到地上,盖住了一块石头,然后隔着手帕将石头捡了起来。 “这个就是凶器了。”顾启面色凝重。 石头上有血迹,又在凶案附近,看来是凶器没错了。 许亦华忽然耳朵一动,侧耳细听了几息,回头道:“我方才忘记与你讲了,之前在树上找凶案现场的时候,我看见另一边有一大队人过来了,想必就是知县他们。” 顾启想了想,将手中的石头扔回地上,然后将手帕重新塞到许亦华的手中:“我们过去见一见他们吧,这个案子应该不难破。” “好。”许亦华盯着手帕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的收到怀里。 到了路边,顾启也能听见马蹄声,别的倒是听不见了,不过这马蹄声怎听起来只有一位? “大爷!!!小的回来了!!!” 那边响起慧启响亮的声音,想必是桂花糕吃了,元气又恢复了。 等到声音落了,才看见慧启欢快的骑着马得意悠闲的出现在大家的面前,身后慢慢的拉出了一众轿子方队。 “怪不得这么慢,原来是坐轿子过来。” “那些轿夫的教程已经很快了。”许亦华道。 等这些人近了跟前,落了轿,为首的轿子便掀开了门帘,露出里面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来。 那人下轿,身上穿着官袍,左右跟着随从,想必就是县官仲唯渊了。 他尚未开口讲话,后面的轿子便匆忙下来一位妇人,穿金戴银,绫罗绸缎,好不贵气。 那妇人下轿便哭了起来。 “那尸体在哪儿,快些带我去看!” 第三十九章 顾启微微侧身,露出身后的尸坑,一眼就可以看见坑里面早已腐烂的尸体。 贵妇人推开身旁的小丫鬟,一边用帕子抹着眼泪,一边半遮着眼睛往那边看去。 尸体虽然已经开始腐烂,面目比较难以辨认,但是这贵妇人却是那死者的母亲,这天底下,有哪个母亲不认识自己儿子的。所以,便是只看了几眼,贵妇人就已经认出来这人就是自己的小儿子,当下哭声更大了起来。 “我的儿!”贵妇人痛哭一声,心中悲痛,双腿发软,整个人直直的要往尸坑里倒去,吓得两旁的丫鬟急忙扶住了她,连拉带拽的好不容易才将贵妇人劝住。 “这是怎么回事?”那县官仲唯渊沉声问道。 “大人。”许亦华拱手道,“学生一行三人是从江城而来,路过这里的时候恰逢晌午,便坐下歇息,谁知却发现了这具尸体,当即就让人前去禀报大人了。” “你们从江城而来?”仲唯渊不关心尸体,反而首先问了这么一句。 许亦华稍愣,但还是彬彬有礼道:“正是。” 仲唯渊双目微眯,仔细打量着这三个人,目光从三人身上一一扫过,慧启往后瑟缩了一下。 这人的目光太具有侵略性,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想必你便是许亦华了?”仲唯渊道。 “学生便是许亦华。”许亦华依旧拱手道。 仲唯渊的目光又看向顾启:“那你便是顾启了?” 顾启懒洋洋的行了一个礼:“见笑见笑。” 话到这里,没了下音,慧启一脸不服气,凭什么他们都问了就是不问她!少看不起人了! “仲大人……”这是,身后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从最后面的轿子中走下一位男子,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这男子身姿挺拔,身材伟岸,五官刚毅,一双剑眉凌厉无比,天生自带一股威严,走起路来也是虎虎生风,好不威风。 “母亲。”那男子又转身伸手扶着贵妇人,低声问道,“那里的人真的是然儿?” 贵妇人泪眼朦胧的抬起头,两行清泪没有停止过,这会儿心中太过悲痛,双手紧紧的抓住男子的胳膊:“正……正是你……弟弟……” 说罢,又连忙以帕拭泪。 原来这人便是死者的兄长,顾启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对方。 对方一听那人果真是自己的弟弟,眉目间立马染上了几分悲痛,连眼眶也止不住的泛红着,但是顾启却注意到,对方的双手却无意识的互相摩擦着,显得有些紧张。 “这一定是谋杀!”那男子浓眉紧皱,扶着贵妇人转过头看着仲唯渊,“我弟弟一定是被人谋杀致死!” “额……”顾启淡定的插了一句话,“以目前尸体的情况看来,是这样的,没有其他的可能了。” “与你们何干?”男子皱眉,“你们发现了尸体,下去领了赏钱速速离去。” “慢着。”仲唯渊沉声开口,他冷眼看着男子,“岳子云,本官还没开口说话,何时轮到你擅自做主了。” 岳子云微愣,沉着脸不说话。 “如果本官没有猜错的话,想必你们便是破了江城醉仙楼老鸨杀人案的许亦华和顾启了吧?” 许亦华含笑道:“大人之前既然能够叫出学生与友人的名字,想必已是猜出了我们的身份,何必还要多问。” “果真是你们。”仲唯渊看着两人点头。 慧启不服气的哼了一声,明明那个案子她也有帮忙,凭什么现在自己连个名字都没有! “既然是两位的话,想必查出这个案子的真相并不是什么难事吧?”仲唯渊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顾启神色一凛,不好,遇上了一个脸皮与自己一般厚的人,还真是不好对付啊。 “那不知二位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 许亦华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看顾启,顾启耸了耸肩。 “学生对验尸之事略懂一二,所以方才在大人没有来之前稍作检查了一下,发现了几个线索。”许亦华道。 仲唯渊道:“那便讲来。” “这里不是死亡现场,死亡现场在里面一块大石头附近。”许亦华往里面指了指,“当时死者应该是和凶手在此地歇息,然后凶手忽然发难,捡起地上的石头砸向死者的额头,死者进行反击,但是反击无效,因为凶手将死者按在石头上,用石头多次反复的砸着死者的额头,最终导致受害人身亡。于是凶手掩埋了死者,逃之夭夭。” “案发现场都被还原了,看来大家对你们的评价并没有夸大的部分。” “所以,可以推测出几点。第一:凶手与死者非常的熟悉,二人当时应该是一起行走至此处休息的;第二:凶手比死者强壮,才能轻易的将死者按在石头上;第三:凶手应该不会武功,手边没有趁手的兵器才会选择用石头砸人,并且将石头丢在现场;第四: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五天至七天前。” “啊?”贵妇人用帕子掩住了自己的嘴,眼泪又掉了下来,“那正是然儿失踪的那天……原来、原来……” 岳子云轻轻拍了拍母亲的肩膀,脸上露出自责的神色:“都怪我,要不是我……” “怎么回事?”仲唯渊问道。 岳子云脸色沉重,低声道:“那日我与然儿从江城游玩回来,路过此地便稍作休息,谁知我就走开了一会,然儿就……不见了,只能看见石头上有血迹,我到处都找遍了,可是都没有找到,只能无奈回城报官,没想到……我要是能多找一会就好了,我……我对不起然儿……” 说着,岳子云眼中流下了泪水。 顾启有些疑惑。 其实岳子云的话漏洞百出,但是他的眼泪却是真的,顾启相信他是真的愧疚,只是愧疚的事情是不是与他所说的一样,那就不得而知了。 “哦?”仲唯渊却勾起嘴角发出一声疑问,看他样子,似乎是非常的不相信。 自然,顾启和许亦华也是不相信的。 “你说当时你就走开了一会儿,你的弟弟就不见了,不知那个时候你走开做什么?”顾启凝起目光直直的盯着对方,“你说你报官了,你说了你弟弟是在这个地方失踪的么?很显然没有,如果你说了,尸体一定会被发现,这掩埋尸体的手法并不高明,泥土翻动的痕迹又这么明显,就算是上面用草遮掩过,仔细搜查也一定能够发现。就在你走开的这么一会,你的弟弟就不见了,那想必这掳走你弟弟的人一定是在后面偷偷的跟着你,从江城跟在这里,整整一个上午,若是骑马,又如何能够不被你们发现,若是不骑马,又怎能跟上你们的脚程?最重要的是,凶手既然已经掳走了你弟弟,何必又多此一举,杀了人再把尸体掩埋在路边,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岳子云双手微微捏成拳头,他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嘴唇,抬头看着顾启,声音大了起来:“我又不是凶手,我怎么会知道!” “你又为什么不知道?”顾启步步紧逼,甚至是上前了好几步,直接站在了岳子云的面前,“你的弟弟失踪,你却沉溺在温柔乡里,这是一个哥哥该做的事情么?” 说到这里,顾启直接伸手扯住了岳子云的衣领,一用力将他的已经扯开,露出他脖子上一个新鲜的,艳红的痕迹。 “我……我是因为找不到弟弟,所以想发泄一下……有,有什么错?”岳子云神色慌乱,眼神躲闪,不自觉的想后退一步。 “那好。”顾启一笑,也不打算追求对方的心虚,但是他却忽然抓住了对方的右手手腕,一把将宽大的袖摆捋了上去,露出那只胳膊,“那你解释一下,你胳膊上面这种细细小小的伤痕是怎么来的?” 这伤痕是方才对方抬手间顾启无意间看到了,再一结合对方脖间的吻痕和慌乱的情绪,顾启多多少少的推测出来了凶手便是这人,所以直接让大家看他胳膊上面的伤痕,这伤痕细细小小的,却一大片,像是跌倒在地,被石子擦伤的一样,而且根据伤疤已经在结痂的情况看来,正是前几天留下的。 “云儿……”贵妇人不可置信的看着岳子云,一双美目里面全是泪水,扑簌簌的往下流着,“你真的杀了你弟弟?” 岳子云看着自己母亲那张质问的脸,再也无法说出话来,只能微微的低下头,沉默以对。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贵妇人哭花了一张脸,伸手用力的捶打着岳子云的胸膛,“他是你的亲弟弟啊,你怎么会下得去手,你好狠的心……呜呜……好狠的心……” “母亲……”岳子云别过头,不去看母亲的脸,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也有眼泪顺着眼角流下,那张脸上全是痛苦的神色,仿佛杀了弟弟,他也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一样。 “来人啊。”仲唯渊沉声道,“将岳子云抓起来,关押大牢,明日早晨开堂审问!” “是,大人!” 那群差役出来只以为是抬具尸体,谁知道却当场就抓到了凶手,但是现在没有了捉拿凶手的工具,只能有两人押送着,带着岳子云回城。 “娘,我对不起你!” 岳子云忽然噗通一声跪下,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然后狠心离开。 顾启看着岳子云的背影,目光变得悠长而深邃,不知道在想着一些什么。 第四十章 直到岳子云被衙役伸手抓住的时候,慧启还是一脸茫然。 “这是破案了?” 许亦华点头。 慧启又不可置信的问了一遍:“案子查清了?” 许亦华再次点头。 “怎么这么快?”慧启小声嘟囔了一句。 “有时候案子很简单,有时候很复杂。”许亦华解释道,“当然,还跟查案之人的聪明程度有关。” 顾启顿了顿,回头望着许亦华露出一个恨满意的笑容。 “你马屁拍的好明显。”慧启踮起了脚尖,小声道。 许亦华连忙捂住了慧启的嘴,做贼心虚的看了一眼顾启,小声警告:“不要胡说。” “许公子,顾公子。”知县仲唯渊嘴角勾起,似笑非笑,“既然两位大人物来到了本官这小小的兆源县,本官作为父母官,岂有不招待的道理。” 许亦华推辞道:“多谢仲大人的好意……” “不要多说。”仲唯渊打断了许亦华的话,目光在二人身上再一次扫过,这次格外的在顾启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这才不紧不慢道,“二位如此迅速帮助本官将案情查清,本官若是不留二位,岂不是不知感恩的人。” 许亦华微微皱眉,对对方这种稍显强势的做法有些反感,正打算再次拒绝,顾启忽然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背:“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二位肯赏脸,本官已经很高兴了。”仲唯渊伸手虚指,“那就请二位随本官进城吧。” “好。”顾启笑的一脸灿烂。 许亦华摸不准顾启为何要答应对方的请求,很明显从开始便能看出来仲唯渊对二人的注意力过分了一些,不过,据顾启说,他是京城大官的儿子,下放到这里的,难不成是认出了顾启的真实身份? 想到此处,许亦华不由的多了几分警戒心理,他自然而然的骑着一丈黑护在顾启身旁,与他并肩而行。 那贵妇人早就哭昏过去,随着被衙役押着的岳子云一同匆匆离去,所以仲唯渊直接上了轿子,只有慧启,慢吞吞的爬上了自己的小毛驴,撅着嘴巴看着自己前面的两个人。 比起丘兴县来,兆源县要大上一些,他们进县城的时候天色尚早,日头还在西方挂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由于是临近晚饭时分,空气散发着各种味道。 “烧焖鸡……酱香鸭……猪肘子……熟牛肉……”慧启一路上不停的吞着口水。 “钱不多,鼻子还挺灵的。”顾启嘲笑。 慧启得意洋洋道:“别看姑奶奶没钱,这么多年行走江湖,吃的好东西可不少。” “那你吃过茄鲞么?” “那是什么?” “那是一道世间难得的菜,神仙也吃不上几回。” “你快跟我说说!”慧启赶紧伸腿踢着胯/下的小毛驴赶到顾启的身边。 “这道菜啊,要把那才摘下来的茄子皮刨了,只要净肉,切成碎钉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肉脯子合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豆腐干子、各色干果子,都切成钉儿,拿鸡汤煨干了,拿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磁罐子里封严了。要吃的时候儿,拿出来,用炒的鸡瓜子一拌,这才算是做好了。” “好吃吗?”慧启光是想想这复杂的做法,整个人都恨不得立马吃上这道菜。 顾启故作神秘的笑了笑,并不回答,但单单这样的一番作态,反而让慧启更加的抓心挠肺。 “你别逗她了。”许亦华道,“这菜虽然难得,却不是吃不得,你若是想吃,我吩咐人做了便是。” “真的吗!”慧启兴奋问道。 许亦华愣了一下:“我没跟你讲话。” 慧启泪流满面。 等到了县衙门前,顾启不禁感叹道:“好气派的县衙。” 确实是很气派的县衙,朱门青墙,门口的狮子高大威猛,高高的台阶让县衙上守卫的衙役显得神圣不可侵犯,就连登闻鼓看起来也要气派不少。 但是,顾启却能看出这县衙的翻新痕迹,大门与圆柱想必都是新漆上了红漆,石狮子也应该是新雕琢的,因为这些,都没有被风雨冲刷过的痕迹。 看来这个仲唯渊到底挺会享受的,来这里做官,哪怕只是暂时的,也要让自己的住的舒舒服服的,不会受一点委屈。 见顾启夸赞县衙,仲唯渊脸上不动声色,只回道:“上任县官本是清廉之人,因勤勤恳恳为民操劳,家父便请旨重修县衙,谁知后来阴差阳错,本官被下放到了此地,倒是捡了一个便宜。” 顾启附和着笑了笑,不置可否。 “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本官也命人早早的备下饭菜,二位不如先回房休息片刻,稍后本官差人前来请二位用饭,如何?” 顾许二人齐声道:“有劳仲大人了。” 进了房间,慧启直呼累死了,直接往床上一扑:“这张床是我的。” “好,你好好休息。”顾启笑的无辜,殷勤的给慧启倒了一杯水,送到她面前,“慧启,你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大胆妖孽!”慧启吓的一声大叫,一下子蹦了起来,手执腕间的一串念珠对准顾启,“竟敢附在人身,看师太我今天把你打得现出原形!” 顾启淡定的将手收回,自己悠闲的喝了一口:“吩咐你件事,麻利的给我滚去做。” “吓死我了,顾大爷你回来了。” “你去街上打听一下,岳子云和他弟弟的感情如何,也打听一下两人的人品怎么样。” “没问题的顾大爷!”慧启精气神十足。 “好了,滚吧。” 走=走到许亦华身边的时候,慧启叹口气:“我顾大爷还是当年的顾大爷,可是我许大爷已经不是当年的许大爷了。” 许亦华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慧启吓的赶紧抱头跑出门。 犹豫了好大一会儿,许亦华还是不知道该不该问。 顾启瞟了他一眼:“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怀疑这个案子还有后续的事情?” “嗯。”顾启点点头,他端着茶杯坐到许亦华的对面,面露疑色,“岳子云承认的太快。” “只是因为这件事?”说起案子来,许亦华也正经了起来。 “差不多吧。”顾启不太肯定,“其实之前的我拿出来的根本不是决定性的证据,如果真的是有心推辞,很容易就蒙混过关,但是岳子云并没有这样做。” “你当时指认他为凶手的时候,他的胳膊上面有伤疤,这不就是证据么?” 顾启奇怪的看了一眼许亦华:“亦华,你最近有点不在状态。” 许亦华脸一红,羞愧的低下了头。 “我当时说他胳膊上的伤痕是擦伤所致,如果他一口咬定是在别的地方剐蹭的,我们并没有什么办法。” 许亦华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但是……按照当时所有的线索来看,无论如何,岳子云也都是最有嫌疑的那位,尤其是在还有了线索的情况下。” “对,有道理。”许亦华若有所思的点头。 “最关键的是,岳子云自己也承认了,这是要杀头的事情,不是他杀的,他又何必承认呢?” “不错不错。” 顾启:“……你是被掉包了吗?” “什么?”许亦华茫然。 “你除了点头还能说点有用的么?” “咳。”许亦华咳嗽了一声,“其实案情挺清晰的,当时两人从江城回来,路过此地休息,但是两人因为一些事情起了争执,争执间岳子云用石头砸死了他的弟弟。然后将尸体掩埋,接着装作无事的样子回家,谎称弟弟不见了去报官,直到今日被你揭穿他的面目。” 顾启摇头:“还是说不通。” “你是说,为什么岳子云要舍近求远,把尸体埋在路边这件事情?” “不错。”顾启双手不自觉的拢进袖子里面,双眉紧紧的皱在一起,“如果岳子云选择将尸体埋在他行凶杀人的地方,我相信在一个月内都无法被人发现,但是他却偏偏选择将尸体埋在路边,这是在说不通。” 许亦华给顾启到了一杯茶水,安慰道:“明日仲大人便会审理此案,倒是需问上一问,就知道原委了。” “如今看来也只能如此。”顾启眉头稍松,又想起一件事来,低声问道,“这附近有人监视么?” 许亦华凝神感受,忽然脸色一凛,沉默点头。 顾启眯了眯眼,用手指蘸了蘸茶水,在桌上写道:“他们能听得见我们说话么?” 许亦华再次感受了一下外面人的位置,摇摇头,低声道:“应该听不见。” “那便好。”顾启道,“我怀疑仲唯渊知道了我是谁。” “你的意思是你的真实身份?” “嗯,所以晚上的时候,他一定会往京城报信,你务必要拦下。” 是夜。 已经深了,县衙里的灯笼也早已吹了,只有冷清清的月光为万物镀上一层银色的光辉。 吱呀一声,一扇窗户被轻轻的推开,灰色的信鸽被人捧在手上,纤细的脚踝上面系着一只小小的竹筒,信鸽歪着头,看着窗外,嘴里发出咕咕的声音。 那双手轻轻往上一送,便将信鸽送了出去,信鸽在空中扑棱了几下,朝着远方飞去。 窗户轻轻的关上。 “噗”的一声,信鸽被一只锋利的箭矢重重的穿过,然后掉到了地上,很快,许亦华出现在信鸽的旁边,伸手拾起,按照之前约定好的往顾启房间潜去。 半个时辰后,吱呀一声,窗户再一次被推开。 一只黑色的信鸽悄无声息的飞上天空,消失不见。 第四十一章 清晨,顾启还在睡梦中,就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我要给顾大爷送早餐!” “闭嘴。” “就不闭嘴就不闭嘴,你抢我生意!” “你的东西他不喜欢吃。” “明明以前他就是吃我送的早餐,我不管我不管,你让我进去!” 顾启黑着脸开了门:“大清早的什么情况。” “顾大爷顾大爷!”慧启被许亦华用力的按住脑袋,却不甘心的伸手使劲挥着,“我给你买了热气腾腾的包子!” “好吃吗?”顾启问。 慧启用力的点点头:“可好吃了,特别香,我一大早的就起床特地买的。” “好吃的话,赏你了。”顾启伸手抓过许亦华手中的油纸包,进了屋。 慧启叹口气,多了一个争宠的人好忧伤啊。 “再过一会儿便是今日审问岳子云的时辰了。”许亦华坐到顾启对面。 “是吗?”顾启慢悠悠的打开油纸包,露出里面还在冒着热气的小笼包,小巧的包子看起来十分的精致,透明的包子皮下看的见里面粉色的肉馅,光是闻一下就食欲大开。 慧启哗啦啦的流着口水,把手里的包子一把塞到许亦华的手中,伸出两根手指就要去拿水晶包。 “啪!” 顾启拍掉她的手:“我的。” 慧启一脸哀怨。 “现在是什么时辰?”顾启咬了口包子,里面恰到好处的汁水将包子的香味完全的锁住,又不会让人觉得油腻,非常的可口。 “卯时三刻。” “还有一刻钟。”顾启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慧启,你昨晚跑哪儿去了?” “我昨晚那么辛苦,在外面跑断了腿,结果你们却在房间里面享受!”慧启愤愤不平,“我昨晚回来自己睡了。” “昨天打听的结果怎么样?” “我昨天还真的打听到了一些事情。”慧启学着顾启的样子得意洋洋的挑眉,但是配合着她的小光头却滑稽的很,“原来岳子云平时与他弟弟的感情本来就不好,岳子云的那个弟弟岳子然,其实是个大家都不怎么喜欢的主,仗着家里有钱,天天欺男霸女,什么龌龊事都干。” “他有没有什么仇家?” “这种人一般来讲都是仇人非常多的。”顾启笑了笑。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什么?”许亦华追问。 “岳子云对他弟弟倒是不错,不过他弟弟平时非常的仇视岳子云,两个人一见面就要吵架。而且平时岳子云给大家的印象都不错,都说他不可能杀人,反而说岳子然是死了活该。” 顾启皱眉,做人做到岳子然这种程度还真是挺失败的。 “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去公堂吧。”顾启起身。 到了公堂之上,他们三人被安排了座位旁听,犯人岳子云尚未提审到堂,倒是门外有一群情绪激昂的百姓正蠢蠢欲动。 “犯人到——” 随着这声高喊,岳子云手脚锁着锁链被押到了公堂上面,仅仅只是一个晚上,他就仿佛憔悴了不少,头发有些凌乱,眼下有些淡淡的青色,想必是这大少爷没有怎么吃过苦,牢房里的滋味并不好受。 那站在一旁的贵妇人看见岳子云的样子又连忙用帕子拭泪。 “下跪何人?”仲唯渊冷声问道。 “犯人岳子云。”岳子云答。 “可知自己所犯何事?” “犯人杀了自己的亲弟弟,岳子然。” 公堂外顿时一片哗然。 “不可能吧。” “岳大少爷怎么会杀人呢!” “就是啊,是不是判错了?” 外面响起小声的嘀咕。 “肃静!公堂之上,不准大声喧哗!”仲唯渊一拍惊堂木,“岳子云,你为何事杀人?” “他出言不逊,再次与我争吵,我一时气愤,怒火攻心就杀了他。” “你是怎么杀他的?” “当时我与他起了争执,我便将他按在巨石上面,随手捡起一块石头用力的砸他的额头,砸了很多次才把他砸死。” “大人。”顾启听岳子云的话,越听越奇怪,最后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只能起身拱手,“草民有一言想问,不知道能不能问他?” 仲唯渊像是早就料到一般,勾了勾嘴角:“顾公子请便。” “岳子云,我问你,你与你弟弟素来不和,为何还会一起去江城,还是一同游玩?” “然儿听说江城有以琴会友,便想过去看看,我不太放心,所以跟着一起过去了。” “那好,我再问你。”顾启负手而立,“你弟弟岳子然平日里言语对你多不尊敬,以前你都忍了,为何那日忍不了?” “泥人都有三分火,时间久了,我自然也忍受不了。”岳子云平静道。 “你当时用石头砸你弟弟的额头,砸了几下?” “记不清了。” “他身上的伤痕都是反抗的时候留下的,那他颈后的抓痕也是你留下的?” “也记不清了。” “他死后你为什么要放弃杀人时那么隐秘的地点,转而选择靠近路边相对危险多的地方埋尸?” “当时太混乱,只想把人埋了,而且路边其实有一个小坑,挖起来要更加的省劲。”岳子云抬头看着顾启,“我已经承认人是我杀的了,你还想问什么?” 顾启摇摇头:“我没有问题了。” 三人重新回到了房间,慧启马上把自己的小脑袋伸了过来,一脸正经:“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顾启点头,扭头看了一眼许亦华,对方果然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看我与他的一问一答,有没有发现什么?”顾启问许亦华。 “对答如流。”许亦华道。 “不错。”顾启翘起了嘴角,“他的对话看起来就像是事先想好的,什么样的问题含糊回答,什么样的问题要回答清楚,他的心里面都像是早就有了答案一样,回答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犹豫。” “这个案子背后还有隐情。” “现在只有两种情况,一:岳子云是凶手。”顾启竖起两根手指,“二:岳子云不是凶手。” “你简直在说废话。”慧启鄙视脸。 顾启敲了她的脑袋:“如果岳子云不是凶手,他还非要说自己是凶手,只有一种可能,他认识凶手。” “关系还很好。” “好到要替对方顶罪。” “好到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这个凶手和岳子然有仇,但是和岳子云的关系却很好。” “这样的话就好排查了。” 顾启和许亦华一人一句,马上就要把慧启给绕晕了。 “等等等等!”慧启连忙比划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岳子云到底是不是凶手?不是已经承认了吗?” “眼睛看见的不一定是真实的。”顾启意味深长。 慧启眨眨眼睛,又疑惑的去看许亦华,只见许亦华望着顾启,看起来比她还要晕了。 ……算了,许大爷最近跟吃错了药一样。 “那现在怎么办?”慧启问。 顾启挠挠下巴:“你觉得什么样的人会同时与他们有牵连?” “女人!”慧启兴奋的一捶桌子! “哦?”顾启挑眉,表示自己有兴趣听下去。 “你想啊,能让一个男人顶罪还能有什么人,除了父母就是妻子。但是岳子云的父亲尚在外地未归,母亲也一直在家中,他又无妻无子,只能是喜欢的女人!”慧启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而且那个叫岳子然的,平时欺男霸女的,又跟自己的哥哥不对盘,说不定是看上了自己哥哥的女人,想要抢来霸占,岳子云肯定不会同意啊。所以当时的场面一定是这样的……” 岳子云一脸冷意的看着自己的弟弟:“动我的女人,死!” 岳子然哈哈一笑,眼神轻佻的看向对方身后那位身材纤细的绝色美人:“我岳子然想要的,何时失手过?哥哥,我劝你还是早早将自己的女人让出来,这等美人只有我才会疼爱。” 岳子云冷笑一声:“想要她?从我的尸体上面踏过去!” “那就不要怪我这个当弟弟的不给你面子了。”岳子然狞笑。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哎哟!”慧启的幻想被迫终止,她捂着自己脑袋,疼的眼泪汪汪。 “信不信我先打死你!”顾启狞笑。 “我也是在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嘛。”慧启委屈。 “虽然都是你在想象,不过也不乏几分道理。”顾启道,“除了后面的,你前面分析的方向都挺正确的。” 慧启马上好了伤疤忘了疼,立马得意洋洋起来:“你们不是白养我的。” “看来跟我们呆久了,也会破案了。” “你们教得好,教得好。”慧启一脸腼腆,“不过这还是我个人天赋比较好……” 顾启的拳头又痒痒了,不过还是忍下来了。 “如果人是别人杀的,那么凶手一定知道岳子云是无辜的,所以岳子云关进县衙的时候,说不定凶手会前来探望。” “来探望岳子云的人?”狱卒并不知道顾启和许亦华是谁,见他们一身布衫打扮,只当做寻常人,拿眼睛瞟了两眼不肯吭声。 顾启深谙这一套,从许亦华的钱包里翻出来几两碎银悄悄的塞到狱卒的手中:“还麻烦狱卒大哥告诉我们一下,这几天有没有女子前来大牢探望岳子云.” ”女子的话……”狱卒咂咂嘴,似乎是在回想,“你别说,昨天还真的有。” 三人眼前一亮,没想到真的能找到。 “那人是谁?!” 第四十二章 “昨天晚上啊,来的不就是岳子云的娘,岳夫人咯。”狱卒耸肩。 顾启:…… “不然谁还会来看一个死囚。” 顾启勉强耐下性子问道:“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人吗?” “没有。”狱卒摇头。 “那你跟我说一下当时的情景。”顾启再次往他的手里塞了几两碎银,挤眉弄眼。 “那好吧。”狱卒眉开眼笑。 “当时晚上了,大概是戌时刚过,岳夫人就带了丫鬟小厮过来,拿了很多东西,我记得丫鬟拿的应该是食盒,小厮拿的是被褥,坐牢还这么折腾,以为是享受来了。”狱卒一脸不忿,“她们进去后,没多会又出来了,直接走了。” “就这样?”顾启问。 “就看个人,还能怎么样。”狱卒搞不懂了。 看起来似乎是没有问题,除了岳夫人,没有别的女子前来探监,这么说来,是他们猜错了? 不对,除了岳夫人还有一位丫鬟和小厮,那位丫鬟完全符合他们的猜测,丫鬟是岳府里面的人,那么理所当然认识岳子然,也认识岳子云,而且凭借着丫鬟的身份,和岳夫人一起前去探监,根本不会引人注意,也不会让人怀疑。 “我们去会一会那位丫鬟。” “那位丫鬟?”慧启皱起鼻子,“你的意思是怀疑那位丫鬟就是杀人凶手?” “只是有可能。” 顾启刚说完,慧启整个就差点蹦了起来,“厉害啊!少爷和丫鬟的倾世绝恋!不顾世间的困难,不顾身份的阻碍,也毅然决然的要在一起,奈何天不遂人愿,出现了一个大恶霸!这个大恶霸欺男霸女,想强抢丫鬟,丫鬟抵死反抗,结果失手杀了人,没想到少爷毅然决然的站了出来,选择用自己的命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的性命!” “……” 顾启和许亦华双双无语。 “慧启。”许亦华道,“你平时还是不要和那些长舌妇闲聊八卦了,懂吗?” “哦。” 天色已经不算早,街上熙熙嚷嚷,顾启向人打听了岳家大宅的位置,几人就匆匆的赶了过去。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因为岳子云承认是自己杀人埋尸,所以仲唯渊直接就下了命令,明日午时斩首示众。 如果岳子云是清白的,那么他们就必须在明日午时之前查到事情的真相,将真正的凶手找出来。 岳家大宅如今一片素缟,门里门外扎着白色的绸花,宅子里进进出出的人都头戴白花,身披麻布,低着头脸上一片悲切。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仍旧在门口守卫的两位护院伸手将三人拦下。 “这位大哥,还请告诉岳夫人一声,我们有事要见她一面。”许亦华温和道。 “夫人现在没时间。”那护院不耐烦,“夫人如今正伤心,哪有时间见你们。” 许亦华也不气恼,仍旧温和道:“我们是昨日发现二公子尸首的人,还劳烦大哥让我们进去吧。” “那……好吧,你们等我一下。”护院说完,转身进了宅子,不一会儿又忙出来道,“跟我进来吧。” 进了宅子,里面的悲切之意更加的浓厚,大厅正中间放了一口漆黑的棺材,是上好的黄梨木,前后雕花,隐隐透出奢华的感觉。 “顾公子,许公子,慧启小师傅。” 一位小厮从内厅走出来,脸上郁郁,却恭敬的对三人弯腰行礼。 一听见对方喊自己小师傅,慧启的心里就跟乐开了花一样,开心的不得了,在顺眼这位小厮的同时,又连带着对岳夫人有了好感。不愧是岳子云的家,连家里的下人都这么的有教养。 “夫人身体不适,不方便出来见客,还请三位随小人进内厅。” “无妨。”顾启点头,三人随着小厮进了内厅。 内厅里,岳夫人正坐在主座上,一身素服将她的柔弱完完全全的衬托出来,但是让顾启他们惊讶的却是对方的眼睛,被一条白布蒙上,双眼的位置,隐隐的透出黑色。 “啊,岳夫人,你的眼睛!”慧启尚小,嘴里藏不住话,想说什么直接就蹦了出来。 顾启悄悄的在她头上敲了一下,慧启反应过来,立马意识到这话不能瞎问,赶紧吓得捂住了嘴。 岳夫人贝齿轻咬嘴唇,像是强忍着伤心一般,她的手中还攥着一方白帕,用来擦拭顺着眼角流下的药水:“郎中说我悲伤过度,再哭下去,这眼睛便要毁了,所以给我煎了药汁,用来敷眼。” “还请岳夫人节哀顺变。”许亦华道。 岳夫人惨然一笑:“我的孩子都死了,我还节哀顺变做什么。” “岳子云公子不是尚在么?”顾启问道。 “尚在?”岳夫人又是一笑,却越发的悲伤,“只是尚在罢了,过了明日……” “夫人,郎中说你不能再流泪了。”岳夫人身旁一位同穿素服的女子哀声劝道,“还请夫人爱惜自己的身体。” “岳夫人。”顾启缓声道,“我想问夫人一言,您觉得岳子云会是杀害自己弟弟的凶手么?” “绝对不是!”岳夫人说的非常肯定,她顿了顿,犹豫道,“其实然儿是何品德,我这个做娘的是最清楚不过了,他若是被人杀死,我虽然吃惊伤心,却并不意外,但是云儿,他是绝对不会杀人的!” 许亦华道:“说实话,今日我们便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顾启接口道:“不错,如果大公子没有杀害自己的弟弟,那么凶手就是另有其人。” “啊!”岳夫人掩嘴惊呼一声,脸上忍不住迸出一些喜色,满怀希望道,“那我儿便能放出来了?” “暂时还不能。”顾启不得不打破岳夫人的希望,“他已经被定了罪,除非是我们将真正的凶手找出来才行。” “那真正的凶手到底是谁!”岳夫人激动的站起来,想往声源这边移动,身旁的丫鬟连忙伸手扶住她。 顾启摇头:“不知道。” 岳夫人的脸一下子黯淡了下去,她跌坐回椅子上,咬住了嘴唇:“那岂不是……岂不是……我儿明日……” “岳夫人,如果现在寻找凶手,我们尚有一线希望,如果现在放弃,什么都不做,那么久一点希望也没有,所以我希望夫人能够配合我们的问话,将凶手找出来。” “你们尽管问,我一定会全力配合的。”岳夫人连连点头。 “昨天你是否到牢中探望岳大公子了?” “是。” “你带了什么人过去?” “佳灵和莲生。” 岳夫人指着自己身旁的两人。 三人随着她的手看过去。 佳灵便是之前劝她注意身体的丫鬟,她眉目清秀,看样子年纪不过双九年华,双眼微红,穿着一身素色长裙颇有几分灵动之色。 而那莲生就是方才在院子将他引到后厅的小厮,五官端正,个子虽然并不算矮,但是有些瘦弱。 “我担心云儿夜间在牢中过不好,便让他们带了饭菜和褥子给我儿送过去。”岳夫人叹了一口气。 “他们都是伺候大公子的人?”顾启问道。 岳夫人点头:“正是,他们自幼就跟随着云儿。” 顾启站了起来,踱步到二人面前,目光在佳灵身上扫了一遍:“佳灵姑娘,我想问你,你平日和二公子的关系如何?” “不、不算好。”佳灵看了一眼岳夫人,低声道。 “为什么不好?”顾启追问。 “二公子……平日在府中喜欢轻薄丫鬟,府中很少有丫鬟会喜欢他。” “确实如此。”岳夫人黯然道。 “那你与大公子的关系如何?”顾启接着问道。 佳灵道:“我自幼便被指来伺候大公子,感情自然很好。而且大公子为人和善,对待下人又好,从来不端着架子,府中上上下下的人都喜欢他。” “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你们是什么关系?”顾启没有丝毫遮掩的打算,直接开口问。 “你……”佳灵脸上浮起一片羞赧的红晕,“你不要胡说!” “你的荷包上面绣了一个云字。”顾启指了指她的荷包,“而且你的手帕上绣的也是祥云,而不是寻常女子那般绣的是花朵,鸳鸯。” “我……我……”佳灵咬着嘴唇不知所措。 “还请你老实回答。”顾启凝起目光,那犹如实质一般的目光就想一把利剑一般直接射/在了佳灵的心上。 “我只是……公子他并不知道……我只不过是妄想……”佳灵说到此处,眼圈忽然红了起来,她又想起了自家公子明日便要问斩了。 “大公子回家的那一日,你可有出过城?”顾启问道。 佳灵一愣,双目中闪过讶异:“难道你怀疑我……不是我!” “我们没有说你是凶手,只是问一问罢了,你不必担心,只管说实话。”许亦华柔声安慰。 “我没有出城……但是那日因为公子要回来,我上街给公子添置东西。”佳灵道。 “你出府多久?” “大约两个时辰。”佳灵慌乱的将目光投向莲生,“莲生知道这事,那日东西太多,实在拿不到,正好遇见出门寻我的莲生,他帮我把东西提了进去。” 莲生连忙点头:“那日确实如此。” 两个时辰,若是快马加鞭的话,一来一回勉强够用了。 “我……我买过东西的那些店家肯定也还记得我!”佳灵急的快要哭出来。 顾启对慧启使了个颜色,慧启立马拉着佳灵前去取证。 小光头最近用的越来越顺手了。 “岳夫人,不知道大公子平日里都喜欢去写什么地方?”顾启问道。 岳夫人稍一思索道:“他平日除了去商铺巡视便是回家,最多也只是去去春逸园应酬应酬,很少去别的地方。” 春逸园? 顾启眉头微展,这个从名字上便能推断出想必是青楼红院之类的地方,他若是在那里有个相好也是正常的,看来也要着手查一下那边了。 等到慧启与佳灵一同回来,与顾启一说,对方果然没有撒谎,她当日确实没有出城门,而是在街上置办东西。这兆源县的大商铺,没有几人不认识岳子云身旁的佳灵,很容易就帮对方做了证明。 顾启摸摸下巴,这么说来的话,佳灵这条线索算是断了,这一大群人忙活了这么久,做了无用功。 辞别了岳夫人,三人回了衙门,仲唯渊正在处理公事,他们也不便前去打扰,只等晚上,春逸园开了门,好进去打听消息。 若是借用县衙的衙役,想必很快就能查清,但是顾启总有一种隐隐的危机感,他担心引火烧身,最终把身边的人牵连进去了。 等处理完这边的事情,马上离开。 刚刚擦黑,慧启就迫不及待的拉着两人往春逸园跑去。 为什么每次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案子总是跟青楼能扯的上关系呢。 许亦华默默的思考着这个问题。 刚一进去,顾启还没看清里面是什么情况,就看见眼前花花绿绿一片,恍惚间就被不知道是什么人扯了过去,鼻尖一片黏腻的脂粉味。 “哎哟,三位爷,看着眼生啊,第一次来要不要妈妈给你们介绍几位会伺候人的姑娘啊?” “哈秋——哈秋——哈秋哈秋!”顾启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吓得妈妈桑躲老远。 见顾启不再打喷嚏了,妈妈桑这才笑着又扭着腰过来了:“这位爷,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这春逸园啊,都有~” “我们今天不找姑娘。”许亦华那边也是花花绿绿的围了一片,他的脸都青了,看着顾启身上来腻歪着妈妈桑,拼命的往这边挤着。 慧启…… 一脸享受的摸着姑娘们的身体。 妈妈桑被终于挤过来的许亦华一掌拨好远,好不容易站稳了身体,也不生气,看着靠在一起的二人咕噜噜的转了转眼睛,嘿嘿一笑:“不找姑娘?” “不找。”顾启从许亦华怀里扯了帕子,捂住自己的鼻子。 怪不得岳子云和岳子然要去江城找姑娘,这兆源县的青楼果然和江城不是一个档次啊。 “嘿嘿,我明白了,明白了。” 顾启看了看一旁把脑袋扎进一位黄衣姑娘胸脯中的慧启,对妈妈桑道:“给她找两位姑娘伺候着,我们不要姑娘。” “好好好,妈妈明白。”妈妈桑用怪异的眼神偷偷摸摸的打量着二人,“二位大爷请坐,我去去就来。” 坐下来顾启还有点胆颤心惊,这春逸园的战斗力太强了,让人防不胜防啊,他看了看许亦华,对方的脸色不太好。 “你怎么了?”顾启疑道。 许亦华坐了下来,手中握着一只茶杯,狠狠的喝了一口:“我没事。” 伸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顾启轻轻尝了一口,顿时脸色一变,他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发现的许亦华,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许亦华看了他一眼。 顾启用眼神指了指他手中的茶杯:“里面有春/药哦。” “啊?!”许亦华吓得手一甩,将茶杯一下子扔了出去。 对方的反应让顾启严重的怀疑,是不是之前在江城时候,他从二楼摔下去摔坏了脑子。 正想到此处,忽然听得后面一声黏腻的笑声响起:“二位爷,看妈妈给你们带来了什么?” 顾启和许亦华还没回头,就觉得一阵香风袭来,两条柔若无骨的手臂缠上了二人的脖子,在他们耳边轻轻的吹着气:“爷,我来伺候你好不好?” “二位爷今日不找姑娘没事~”妈妈桑的声音依旧甜的发腻,“我这儿的小/倌也是远近闻名的~” 顾启和许亦华身体一下子僵硬了起来。 第四十三章 “咳。”顾启咳嗽一声,刚打算开口说几句话,许亦华已经怒极反笑,硬生生的将桌子的一角掰了下来。 “滚。”许亦华笑的如沐春风。 小倌们抱成一团瑟瑟发抖,连忙连滚带爬的离开这里。 “两位大、大爷,有话好、好好说……小店生生生生意小……”妈妈桑惨白着一张脸。 “你可知道岳家的两位公子?” “认识认识。”妈妈桑的脑袋不停的点着,生怕慢了一点就跟桌子角一样被人掰成两截。 “他们经常来你这春逸园?” “不、不经常来,两位公子眼界高,这里的姑娘没有他们满意的,所以只是偶尔陪着旁人过来喝喝酒水。” 顾启眉头微皱:“我听说岳子然平日里欺男霸女,来到你这院子里居然不找姑娘?” 妈妈桑眼神闪烁了几下,欲言又止。 “说不说!”许亦华做出一副凶狠的样子。 他生来面目俊俏,气质温润如玉,一副白面书生的摸样,做出这种凶狠的样子在顾启的眼中不仅没有威慑力,不知为何,反倒是有几分可爱之处。 自然,在妈妈桑眼里还是很有分量的,她抖了一下身体,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围,这才往两人这边悄悄挪了几步,犹豫道:“我也是……听别人讲的,可能……做不得真。” “你知道什么说出来便是。”顾启道。 “我听说……”妈妈桑吞吞吐吐,“岳家两位公子都是……都是好龙阳之人……” 顾启目光一沉,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却又耐下性子问道:“我先前明明听说岳子然调戏良家妇女,又怎会有龙阳之好?” “哎呀,先前还是只爱红妆,只是后来他总是被岳大公子压一头,心有不甘,总想与对方攀比,便也学着岳大公子一般专门玩弄一些少年,我还听说他之前玩死过人。”妈妈桑一说到这种八卦,不知怎地,忽然也不害怕许亦华了,越说越有兴致,“当时这件事其实也闹得挺开的,只是后来那岳家老爷花了钱把这事压了下来,我觉得这次岳家二公子的被害,肯定不是大公子做的,说不定就是当年那位少年回来报仇,不然怎么会把埋尸路边,这分明就是想千人踩万人踏,人人都能坐到他的头顶上嘛。” “噤声。”顾启双目微眯,冷冷的看向妈妈桑。 顾启最烦的就是有人以鬼神说事,把一切事情都推到鬼神的头上,用来替真正的凶手开脱,无知,愚昧! 看见这种人顾启就一肚子气,一挥袖摆,顾启不再看她,转身对许亦华担忧道:“看来我们之前找错了人。” 许亦华慎重的点头。 之前他们心中所想的一直是一位女子,他们所断定若是岳子云有相好的必然是女子,经过排查将疑点锁定在佳灵的身上,谁知对方完全有不在场证明,让他们浪费了些许时间。 但是现在却忽听春逸园的妈妈桑说岳子云有龙阳之好,那么疑点自然而然就落在了莲生的身上。 对方身为岳子云的小厮,对岳子然心怀不满也是正常之事,若是他不受外界影响从而将凶手的性别定位,那么当场他就能够发现莲生身上的疑点。 只是没想到,他这条老狐狸也有失算的一天。 “我知道了!”慧启忽然激动的一拍大腿。 顾启面露奇色,她知道什么,难不成是知道凶手是谁了?这么快就猜出来了的话,看来自己以后要刮目相看了。 “嘿嘿,姐姐,你说的那东西是不是……”慧启嘿嘿一笑,脸上挂着猥琐的笑容,一双手往在她身旁腻歪着的姑娘胸脯上摸去。 眼看着就要摸上去了,慧启忽然被一只手给提了起来,整个人凌空而起,那只手自然也落了空。 “哇呀呀呀呀呀——放开我!”慧启不甘心的挣扎。 “干活了。”许亦华脸色不善,“小色鬼。” 慧启马上老实起来了,脸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许大爷,有话好好说,不要动粗嘛,你这样动粗,顾大爷怎么会喜欢你呢。” 一边说着,慧启一边朝许亦华挤眉弄眼。 许亦华顿时脸上一红,抿着唇角不说话,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顾启的反应,谁知后者已经转身往大门而去,似乎是根本没有听见这边的话一样。他心里隐隐有些失望了起来。 “不要垮着脸嘛。”慧启偷偷扯了扯许亦华的袖子,“我刚刚看到顾大爷笑了。” 许亦华眼神闪烁了一下,复杂的看着顾启离去的背影。 “真的!”慧启连忙稳定许亦华的心思,“我很看好你,你一定有希望的!” “你不要胡说。”许亦华低声警告。 慧启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为什么,难道你不喜欢他?” 许亦华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烧,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偷偷的跟慧启说道:“我现在还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慧启更糊涂了。 许亦华内心颇为烦躁,这几日他心绪杂乱,全在思考这些事情了:“这哪里说得清楚。” “你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你自己还不清楚?”慧启一脸古怪。 “不清楚。”许亦华赌气道。 慧启摇摇头,故作老成的叹气道:“现在的年轻人啊,居然连自己的心思都搞不懂,真是可悲可叹,可悲可叹啊!” “不要再磨蹭了。”前方的顾启忽然回头道,“快些去岳家,我担心会生出变故来。” 许亦华神色一整,扯着慧启马上赶至顾启身旁。 他们几人在春逸园并没有耽误多久的时间,此时来到了岳家,天色也不过是刚刚黑下来而已,门口挂着的白色灯笼散发出凄凄惨惨的亮光,在微风下轻轻摇曳,凭空添了几分诡异之色。 慧启搓了搓胳膊,觉得自己忽然有点发冷,她忍不住往许亦华身边靠了过去:“这里跟白天完全不一样。” 顾启抬头看着岳家的宅子,脸上阴晴不定。 慧启说的没错,这里比起白天的岳家完全不同,仿佛完完全全的换了一家一样。 惨白的绸花系在柃上,白色的纸灯笼在风中摇曳不止,周围的路人纷纷绕道,显得这里没有什么人烟一般,禁闭的大门将里面和外面隔开,时不时的有阵阵空灵的呜咽之声从院墙翻腾出来,让人头皮发麻。 “好、好像鬼宅啊。”慧启吞了吞唾沫,连忙双手合十,嘴里不住的念着阿弥陀佛。 “看你那胆小的样子。”顾启一脸鄙视,随即上前轻轻的叩响岳家的大门。 “叩叩。” 敲门声响起,很快,吱呀一声,门便被打开了一条缝,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从门缝里伸了出来。 “你们找谁?” 这声音又涩又哑,活像鬼故事里面的老妖怪,让慧启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差点蹦到许亦华的身上。 “我们找岳夫人。”顾启脸色不变。 “岳夫人已经歇下,不便见客。”那老婆子哑着嗓子说完,就打算关上门。 “慢着!”顾启脚一伸,正好伸进门缝之间,将正要关上的门抵住,“我们是奉了仲大人的命令而来,必须要见到岳夫人。” “仲大人?”老婆子目光闪烁。 “正是。”顾启脸不红心不跳。 “那你们先进来吧。”老婆子将门缝打开的更大一些,自己让开身子,“老身这就去请夫人过来。” 顾启正打算进去,许亦华却伸手一拦,深吸一口气,率先走了进去。 这岳家,有一丝不对劲。 接着,顾启牵着慧启走了进去。 他们三个人一进去,身后的门吱呀一声重重的被关上,顾启回头一看,之前那位老婆子站在门后,面无表情:“夫人不想有别人来打扰二公子,还请三位客人见谅。” “无妨。”顾启眼神微闪,脸上带笑。 那老婆子关了门,不再管顾启三人,径直往内厅走去,看样子大约是去将岳夫人请过来。 院子中间空荡荡的,但见有丫鬟跪在蒲团上烧着纸钱,见了顾启他们,只敢偷偷摸摸的打量,也不敢抬起头来。而大厅之中,那口黄梨木的漆黑棺材前摆放着瓜果纸钱,几位素衣女子跪在棺材钱嘤嘤哭泣。 院子与大厅之中没有多少灯笼,便是连白色的蜡烛也仅仅只点了两支,在微风之下烛火跳跃,显得有几分阴森。 “这岳家实在是不对劲。”许亦华的眉头渐渐的皱起。 顾启冷哼一声:“装神弄鬼。” 整个岳家现在显得非常的昏暗,他们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不见有任何人前来引路,只能自己动身前往后厅。 他们早晨在那里见的岳夫人,想必那里大约就是接见来客的地方。 刚刚接进后厅,只听见一道诧异的声音传来。 “顾公子,许公子,小师傅?” 顾启扭头,只看见莲生手中端着两支白色的蜡烛惊讶的看着他们:“你们怎么又来了?” 是他? “我们是来找岳夫人的。” “夫人?”莲生皱眉,“夫人刚才好像出……” 话音未落,忽然一阵冷风刮来,噗的一声将莲生手中的蜡烛吹灭,这冷风在厅中转了一圈,连带着吹灭了其他的四支蜡烛。 顿时,后厅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只有窗外的月光撒了进来,隐隐约约,让人看不真切。 许亦华心神一紧,悄悄的站在了顾启的身旁,打起十二分精神戒备着。 只听见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飘忽不定的声音,让莲生脸色大变。 “莲生……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第四十四章 听闻此声,慧启顿时一阵毛骨悚然,浑身的鸡皮疙瘩立马一粒一粒的爬了起来,窗外阵阵阴风刮过,在月光下闪烁着飘忽不定的身影,还有那尖厉凄惨的声音,似男似女,让其他两人吓得不清。 尤其是那莲生,脸上的神色惊恐,害怕不已,听见外面传来的声音,悄悄的后退了几步。 “唰”的一声,窗外极快的飘过一道魅影,那飘渺的尖厉声音再次传来。 “莲生……莲生……还我命来……” “你到底是谁?!”莲生的声音在惊恐之中也变得尖厉无比,几乎是咆哮着叫出了声。 “莲生……莲生……”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只有阵阵似有若无的声音传来。 顾启冷哼一声:“装神弄鬼,亦华!” “好!”许亦华一点头,在顾启开口的刹那剑已出鞘,剑锋在月光下反射出阴寒之光,他的身体蓦然一弹,整个人如同一支利箭一般,破窗而出,直奔声源而去。 这事说起来长,实际上却几乎是在一刹那之间发生的,那窗外尖厉的哀嚎之声才落下,许亦华已经有了行动。 顾启双眼一眯,立马紧跟其后,冲出门去。 院中已经没有了任何动静,除了阵阵清风,看到了一丝异常的情况,许亦华右手持剑,站立在屋顶之上,目光四下扫动。 见顾启从里面冲了出来,许亦华身子一动,从屋顶飘然而下。 “有什么发现吗?”顾启问。 许亦华摇摇头:“逃得太快,我没有看见。” 顾启目光中露出深思。 大厅的后面便是内厅,两厅之间隔着一方院子,这院子比起前面的院子要小上不少,基本上一览无遗,想藏人的话,定是无法藏住的。 再说,许亦华的功夫顾启尚有几分满意,算的上是一流的高手了,便是那魅影刚刚出现的时候两人已经反应了过来,没想到却不能发现其半□□影,难不成对方还是位高手不成? 许亦华正要说话,忽然目光一动,朝顾启身后看了过去。 慧启正惊疑不定的从内厅里面冲了出来,而莲生则是不见了踪影。 “刚刚……是不是鬼啊?”慧启连忙抱住许亦华的胳膊,警惕的看着周围,小心翼翼的问着。 顾启沉思不语,鬼神之说自然是无稽之谈,那今天晚上的事情不用说,一定是有人在此装神弄鬼,这一切事情都是人为弄出来的。 可是这岳家居然有这么厉害的人,其功夫远在许亦华之上,不然如何能逃脱许亦华的追踪? 负手而立,顾启抬头打量着周围,他的目光随着脑袋四下转动着,脸上时不时的露出疑惑的神色,忽然间,他恍然大悟一般展开双眉,低下头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忽然,顾启的目光顿住了,他的视线停留在院子的一角,这个地方恰巧在一处拐角,是月光都照不进来的死角,黑乎乎的一片,只能隐隐看见这里好像有着什么东西。 许亦华护着慧启站在一旁,并未上前,只能看见顾启蹲了下去,伸出右手两指从阴影处捡起了什么东西,他凝神细看,才发现对方捡起的正是一片衣角。 “果真如此。”顾启喃喃自语。 许亦华本也是聪慧之人,此时前后稍一联想,便猜出八八/九九。 “找绳子。”顾启双手一撑栏杆,从院子里轻轻的跃了进去,忽然听见咔嚓一声,腰板一痛,吓得他连忙坐下。 小心翼翼的揉了揉后腰,好在没什么大碍,顾启这才放下心来,看来以后还是不能跟以前一样到处乱跑乱跳了,起码在腰完全好之前不能这样了。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休息了半个多月,虽然表面看来无碍,但是实际里面还没有完完全全的好起来,不过许亦华的腰确实有效,只要自己不做剧烈的运动也没有什么影响。 暂时压下脑海中纷乱的思绪,顾启就着现在的这个位置抬头看去。 他所在的这个地方,正好是一处回廊的栏杆处,右手边就是一处拐角,连着后面的回廊,左手边便是后厅的大门,而顾启的身后,就是刚刚他发现衣角的地方。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回廊上面的柃子上有一条极细的绳子,一头系在回廊的最西段,一头系在回廊的最东端,长长的一条绳子,贯穿了整条回廊。 “这里有绳子。”许亦华的声音忽然从回廊的东头响了起来。 顾启慢悠悠的走了过去。 “除了绳子,是否还有一件衣服?” 许亦华含笑点头:“不错。” “你猜到了?”顾启问道。 许亦华再次笑道:“这有何难?” 顾启轻笑一声,脸上笑意渐浓。 “你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啊!”慧启躲在两人中间一头雾水,“我知道你们聪明,但是我笨啊,你们能不能跟我说一下?” “你不怕鬼了?”顾启问道。 这么一说,慧启的身上又开始抖了起来,她紧紧的抓住许亦华的袖子,好像这样就能让她得到安全一样:“刚刚……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有人装神弄鬼罢了。”顾启摇头,“雕虫小技,而且破绽太多。” 说到这里,顾启忽然觉得有一丝不对劲起来:“我们在这后厅发生了这么一些事情,动静又不小,如今居然没有一个前来查探的人。” “不好,莲生呢?”许亦华也是想到了这点,两人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起来。 从慧启出门开始,莲生就从三人的视线中消失。 现在莲生是凶手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那么莲生的消失就意味着对方的畏罪潜逃,更是进一步坐实了对方凶手的嫌疑。 更重要的是,方才那装神弄鬼之人分明是想吓唬莲生,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那人肯定是装作已经死去的岳子然,做出一副要替岳子然索命的样子。 这样一来,莲生必定性命不保! “速找莲生!” 院中的白灯笼还在一闪一闪,顾启他们顺着小院的回廊直接进入了前院,院中空荡荡的,已然没有一人,只有纸钱还在盆中烧着,只是快要烧到尽头了。 “我倒是想看看,他们想玩什么把戏。”顾启脸色难看。 “无妨。”许亦华上前一步,站到顾启身旁。 诧异的看了一眼许亦华,顾启略一沉思道:“如今这岳家大门紧闭,没有开启的现象,莲生应该不会跑出去,若人真是他杀的,他自然是害怕岳子然的鬼魂前来索命,此时必定会找一个地方躲起来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这个地方一定会让他觉得可靠,能保护他。”许亦华目光一闪,接着道。 “自然是他的寝房。” 这时,许亦华忽然一扭头厉声道:“什么人!” 同时右手一抖,长剑闪过一道银光,带起一片残影,稳稳的架在一人脖子上。 那仆人躲在一口栽种睡莲的大缸后面,刚刚探出一个脑袋就被许亦华擒住,尤其是那柄长剑更是让他吓破了胆子,顿时额头上冷汗就滚了下来。 “好汉饶命!我上有老下有小……” “再说一句我就割了你的舌头。”许亦华不耐烦听他这些,直接威胁道。 那仆人吓得连忙闭嘴,许亦华这才将剑锋移开一点。 顾启走过去问道:“你是这岳家的下人?” 那仆人急忙点头。 “这前院的人为何都不见了?” “夫人说她房中遭了小偷,把人都叫过去了。” 早没事,晚没事,偏偏在这个时候,顾启心中冷笑一声,他才不会认为这是一件凑巧之事。 “那你为何不去?”顾启问道。 那仆人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不仅小人没去,其实也有些其他的人不想去,躲起来了。” “为何?”顾启皱眉。 “其实……”那仆人左顾右盼,这才悄悄的说道,“我们不太喜欢夫人,所以夫人的事我们都尽量躲着。” 不喜欢岳夫人? 顾启沉吟,这倒是一件奇怪的事,从昨日到今日的接触来看,这岳夫人气质上佳,为人温婉得体,看起来又是知书达理,说话时温言细语,不像是大家都不喜欢的人。 “岳夫人那么好,你们为什么不喜欢她?”慧启不解的问道。 那仆人脸上露出苦笑:“夫人……偏听偏信,有时候对我们太过严厉,惩罚起来也……” 他口中的严厉想必是非常严厉了,至于惩罚,顾启推测,多半是这宅子中曾经被岳夫人弄死过仆人,不然大家也不会这么厌恶对方。 “你们老爷呢?”顾启脸色古怪。 “老爷他外出从商,已有六年未归。” 顾启摸了摸下巴,思绪飘散开来。只是忽然之间又想起正事来:“那莲生的房间在何处,你可知道?” “知道知道。”那仆人连连点头。 “带我们过去。” 莲生的房间在西厢,但是顾启他们路过中间的时候能明显看到东厢那边热闹异常,人来人往,行色匆匆,似乎真的像是在找些什么东西一样。 略微看了几眼,顾启便回过头,现在最重要的是莲生。 随着那个仆人,几人来到了莲生的房门外,推了推门,却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住了,许亦华双眉一皱,长脚一踢,木门哗啦一声被他一脚踢飞。 “啊!” 个子最小,挤在最前面的慧启一眼就看见了里面的情况,吓得叫了一声。 房间里,莲生的身体静静的飘在空中,一条白绫挂在他的脖间,将他整个人吊了起来,月光穿过一尺见方的气窗,直直的打在他的脸上,惨白一片。 第四十五章 那仆人倒吸一口凉气,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反观慧启,虽然刚开始被吓到了,这会儿却缓过来了,脸上也恢复了之前的红晕,反倒是带着一股怒气一般恶狠狠的瞪着悬挂在房梁上面的莲生。 许亦华双目一闪,长剑在手,凌空一划,“刺啦”一声,白绫已断,莲生落地。 伸出两指试探对方的脉搏与鼻息,片刻之后许亦华摇摇头:“已断气一刻有余。” 顾启眉头稍皱:“是自杀还是他杀?” 天色太暗,许亦华看不清楚,只能用桌上的火折子点了蜡烛凑近了去检查,仔细的看了看脖上的勒痕,许亦华道:“自杀。” 许亦华的话没有让顾启的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他忽然抬头,目光像是穿过窗户一般,直接投向东厢的岳夫人那里。 “报官!”顾启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先前顾启并没有报官的打算,在从春逸园离去的时候他们已经猜到了凶手是谁,准备直接捉了交给岳夫人便是,这样就能少跟仲唯渊打交道。对于仲唯渊,顾启心中始终有一层淡淡的厌恶,此人心机深沉,想必他们在这里的事情瞒不了多久。 但是现在莲生死了,再一次出了人命,顾启却是不好再隐瞒下去,只能让那岳家的仆人前去报官,让仲唯渊来处理这件事情。 而且,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已经差不多清楚了,如今只差一点细节就能全部串联,现在离仲唯渊到来尚有一段时间,不如趁此时间将案子解开。 三人出了西厢,隔着院落和假山,看见东厢那边的动静渐渐的小了下去。 “岳夫人。” 刚一踏进东厢的回廊,岳夫人便一身素衣的站在院落之中,由之前那位给他们开门的老婆子扶着,脸上依旧用那条白色的绢布蒙着双眼,只是遮不住嘴角的一丝笑容。 这笑容在许亦华看来有些不同寻常,不似早晨温婉,不似昨晚凄惨,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过来一样,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笑容。 真是怪事。 “顾公子,许公子,小师傅。”岳夫人笑道,“方才我正在歇息,没能及时迎接三位,实在是怠慢。” 顾启古怪笑道:“只可惜岳夫人当时不在,错过了好戏。” “好戏?”岳夫人笑容不变,“不知道顾公子口中的好戏是指?” “自然是一出装神弄鬼的好戏。” 岳夫人脸色微变,又笑道:“装神弄鬼?不如顾公子给我讲讲如何?” “求之不得。”顾启嘴角噙着一抹古怪的笑容,“方才内厅之内,忽然狂风大起,内厅之内一片漆黑,忽然之间外面传来一道声音,别的不找,单单找那莲生,只让他还命来。岳夫人,你猜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还请顾公子告知。” “这声音的主人,正是岳夫人的二公子,岳子然。”顾启问道,“没想到二公子的鬼魂居然不甘心自己就这样被人害死,投胎转世之前还要亲口指认凶手是谁,替我们找出了真正害死他的凶手,从而还大公子清白之身。” “原来如此!”岳夫人佯怒,脸上燃起怒容,又忽然变了脸色,垂首轻拭眼角的泪水,“可怜我的云儿,竟然蒙受如此的不白之冤,我定然不会放过莲生这个杀人凶手的!” 顾启似笑非笑:“岳夫人不必担心,那莲生已经自尽,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吊死了。” “死了?”岳夫人似是一愣。 “正是。” 岳夫人又悲悲切切道:“为娘无能,不能亲手替然儿报仇,还要死去的然儿自己找出凶手。” 顾启目光中露出打量之色,在岳夫人的身上扫了一番,这才缓声道:“说来奇怪,那声音出现后,我们立即出门查探,果然发现了一些东西。” 岳夫人脸色一紧,又强行提起嘴角保持着笑容:“难不成二位还捉住了这鬼魂不成?” 顾启微微一笑,脸上带着笃定的笑容:“岳夫人真是冰雪聪明,我们正是捉住了这个装神弄鬼的鬼魂!” 此言一出,另外三人都不由得震惊起来,尤其是慧启,心中惊讶不已。 什么叫捉住了鬼魂! 他们三人时时刻刻都在一起,明明冲出门外后什么人影鬼影都没有看见,何来此刻的捉住鬼魂!再说顾启自己口中信誓旦旦的称这世间没有鬼神,为何此刻还要这般开口! 慧启看着顾启脸上自信的表情,思维有点混乱,难不成真的捉住了,是自己没看见?可是他们三人一直在一起,为何单单自己没看见?还是说……顾启这个老狐狸又在故弄玄虚? 一定是在故弄玄虚!慧启心里面肯定,要不是她一直跟在顾启身边,差点就要信以为真了! 只是她自小就在俗世中摸爬滚打,混的好似那老油条一般,再加上这段时间她一直跟随着顾许二人,见识的多了,虽然心里面思绪杂乱不已,但是脸上还是能够勉强保持一副面瘫的样子。 再说那岳夫人,听见顾启的话,一惊之下也是心神动荡,看着对方的眼神也开始惊疑不定起来,心里头猜来猜去还是不知道对方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只能试探问道:“那现在这鬼魂……在何处?” 顾启嘴角勾起一个笑容:“这鬼魂不是寻常的东西,不似人类只需要捆绑便可,我用了一些特殊的手段才将捉住。所以我怕到时候一个不小心就把他放了出来。” 听到顾启这话,岳夫人反倒是心里面微微的放心下来,对方这般推辞,想必之前的话都是用来唬人的,什么捉住鬼魂一说荒唐至极。心中这样想,岳夫人嘴上还要试探一番:“那鬼魂乃是我的儿子然儿,若是顾公子真的将他捉住了,还往让我看一看,也好满足我见我儿的最后一面。” “这……”顾启脸上浮起为难的神色,“不是在下不愿意给岳夫人看,实在是不便,不如等仲大人来了之后大家一同观看如何?” 这下岳夫人算是彻底肯定了,对方先前所言恐怕只是胡言乱语,当不得真,她伸手挽了挽耳边的发丝,叹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勉强,等到仲大人来了一同观看便可。” 许亦华也是双目之中闪现沉思之色,他在思考着顾启说这些话的意思。 与慧启不同的是,许亦华从顾启开始说话便能明白对方的意思,顾启谎称捉住了鬼魂定然是想试探试探岳夫人,但是以顾启的聪明才智,肯定猜到对方想要提出查看的举动,后面的应对之策也会想好才对。可是现在的举动又不像是他猜测的那般,顾启到底是什么意思,许亦华一时之间也有些弄不懂了。 仲唯渊自然不会这么快就来到这里,县衙离岳家尚有半个时辰的路程,此时又是夜晚,戌时已过,对方想要召集人手过来,也需要近一个时辰才可。 “岳夫人关心二公子,关心凶手莲生,为何不关心一下还在牢中的大公子?”顾启目光一闪。 岳夫人黯然道:“如何不关心,只是现在真相大白,凶手正是莲生,云儿只是被无辜牵连进来的,仲大人明辨是非,自然会将云儿放出来,我又有何可担心的。” “岳夫人若是不担心,又怎会前去牢中探望大公子。”顾启脸上的笑容似笑非笑。 “我何时去过?”岳夫人身子轻轻一震。 “兆源县的牢房前有一株古树,树下的泥土是红色的,整座县城独此一份,夫人若是没去,鞋底的红泥又是从何而来?” 慧启的眼神不由自主的看向岳夫人的双脚,对方脚上也是一双素鞋,在大家的注视下慌乱的往裙底一藏。但是晚了,慧启已经看见了,不仅是鞋底,甚至是鞋帮上面也沾了一点红色的泥土,多半是慌乱中没有注意才沾上去的。 “这想必是我昨晚去看云儿时留下的。”岳夫人有些慌乱道。 “那今晚夫人又身在何处?”顾启目光一闪,继续问道。 “今晚自然是在房中歇息。”岳夫人努力镇定下来,“直到你们来了我方被唤醒。” “那莲生自杀的时候呢,夫人在哪里,为何一直不来见我们?” “我起床稍作梳洗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一支金钗不见了。”岳夫人冷静道,“所以便将宅子中的下人都叫来帮我找东西。” “夫人东西丢的真巧啊。”顾启讽刺的勾起一边嘴角。 岳夫人这个时候像是找回了自己的情绪一般,脸上又挂起了他们刚刚进东厢时看见的那种笑容,缓缓道:“怎么,莲生不是自杀的么?难不成三位怀疑我是凶手?” “无论你们怎样怀疑,我都不可能是杀害莲生的凶手,因为我有绝对的不在场证明。”岳夫人自信道,“况且,方才你也说过了,那件事情是然儿的鬼魂所为。” “哦?”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疑问,仲唯渊踏步而来,脸上含笑,望着顾启道,“顾公子,可否让本官也看看呢?” 仲唯渊! 他来的好快! 顾启的目光瞬间凌厉了起来,但是眨眼之间又变得懒洋洋,看起来非常的无害,他笑了笑,转头看向岳夫人:“岳夫人,二公子的鬼魂,正巧被在下关押在那大厅的棺材里面,现在,我们一起去看吧。” 岳夫人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了起来。 第四十六章 “我儿已经入棺,再开棺只会打扰我儿的休息。”岳夫人生硬道。 仲唯渊笑道:“既然顾公子称那棺木之中有岳子然的鬼魂,岳夫人不如随本官看看,若是没有,也好让本官治顾启一个欺瞒之罪,若是有,岳夫人岂不是可以与自己的儿子好好倾诉一番,让岳子然告诉你当日的真相。” 岳夫人轻咬下唇:“然儿已经不在了,而凶手也已经自尽了,我不想知道真相,即使知道了真相,又能换回我儿的命?” “岳夫人。”顾启站了起来,直直的盯着岳夫人的脸,“你三番四次的推辞,莫非那大厅的棺材之中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不成?” “你胡说。”岳夫人脸色更加苍白,双手不自觉的紧紧抓住手帕。 “既然如此,那就开棺。”仲唯渊不由分说的下了命令。 仲唯渊来的速度超过顾启的预计,但是同时他身边只带了两人,这两人没有穿着衙役的衣服,而是一身短打装扮,明显是他从京城带来保护自己的人。 此时仲唯渊下了命令,自然就是这二人去执行,毕竟现在差役们尚未到来,这二人跟在仲唯渊的身后,一行八人来到了大厅之中。 大厅之中又恢复了顾启刚进来时的样子,几位下人跪在蒲团之上,往盆里烧着纸钱,看见仲唯渊了,急忙全部都伏下身子行礼。 岳夫人由着身旁的老婆子扶着,她虽然看不见这一切,可此地却是她的家,即使看不见也能够想象的出来,想必大家的目光全部都盯着那口棺材了吧。 心中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叹道:“既然如此,那便开吧。” 仲唯渊手一挥,那两位侍从便从他的身后走出来,围着棺材一前一后的站好,双手往棺材盖上面一撘,稍微一用力,就将沉重的棺材盖给大力掀开! 原来这棺材虽然放在这里,却并没有钉上木钉封馆,所以他们二人才会这么容易就将棺材盖给掀开。 “轰”的一声,棺材盖落地,露出了棺材里面的一切。 顾启目光一闪,看见里面心道果然如此。 棺材内部,一名男子的脸色苍白,惊慌失措的看着大家。 “岳子然?”仲唯渊双目一凝,诧异道,“你没死?” “我……我已经死了!我现在是鬼……是鬼魂!”那男子一脸慌乱,却匆忙为自己找着借口。 闻言仲唯渊一愣,却又笑了起来,回头看着顾启道:“顾公子真是神机妙算。” 顾启淡然道:“仲大人过奖。” 那棺材中的岳子然见状,咬牙翻身,就想从棺材里面爬出来逃之夭夭,却被棺材前后仲唯渊的两位侍从身伸手制服,压在地上。 慧启仍旧一脸茫然不懂,许亦华却双目越来越明亮,心中已经解开了所有的真相,但随后,他又警惕的看了一眼仲唯渊,不动声色的往顾启身边挪了一步。 “今日早晨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奇怪,只是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地方奇怪罢了。”顾启看着跪在地上的岳子然道,“直到刚刚,我再一次来到大厅的时候我才发现不对,着大厅之中只有纸钱香柱的味道,却没有半分腐朽酸臭的味道。昨日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尸体已经全身腐烂多处,尸臭味浓重,按理来说,即使是封了棺木,味道也会飘散出来。这棺材里面没有尸臭的味道只能说明一点,里面并没有我们昨天发现的那具尸体!” 岳夫人咬着嘴唇不说话。 “所以你就从这一点推测出岳子然并没有死,而且还藏身在这棺材之中?”仲唯渊问道。 顾启摇头:“并非如此,当时我尚未想到这一点,还是后来,岳夫人给我提了醒。” “我……给你提醒?”岳夫人不明白,她处处小心,精心设计,就是为了掩盖事情的真相,为何还能给顾启提醒? “不错。”顾启嘴角勾起一个笑容,“要不是岳夫人当时将大厅中所有的人叫去东厢寻找东西,我还不会想到这一点。” 岳夫人一愣。 那岳子然也是愣愣的抬起头,看着顾启。 “当时我们在后厅遇见了岳子然的鬼魂,朝莲生索命,紧接着莲生就在自己的房间里面自杀了,这个世界上自然是没有鬼魂的,那么这件事情就一件人为的,岳夫人想必是为了让自己从其中摘出来,所以一方面是让所有的下人为你做了一个不在场证明,好让你脱身,而另一方面就是撤开大厅之中的人,好让岳子然来做着装神弄鬼的人。”顾启问道,“岳夫人,我说的可对?” 岳夫人双手死死的捏在一起,咬着牙根将自己的脑袋转向一旁不做声。 “便连你脸上这纱布,也是障眼法罢了。”顾启说着,右手一伸,刷的一声扯下岳夫人脸上的纱布,在那纱布之下,岳夫人那双眼睛完好无损,此刻正惊慌的想要闭上。 “你明明就是在胡说!”岳子然大吼,“我是没死,但是没死也犯法了吗!我是在棺材里面,我喜欢在里面睡犯什么王法了!” “你没死本是好事。”顾启盯着他,“但是你不该扮作鬼魂让莲生偿命,害得他自杀身亡!” 说到这里,身旁的许亦华便转身对仲唯渊陈述了一遍之前在后厅发生的事情。 “你有何证据!”岳子然冷笑,“你说我扮鬼吓人,你亲眼所见了?” “我自然有证据。” 岳子然一愣,脸岳夫人也惊讶的回头。 许亦华略一沉吟便想起来,忽又听得耳边传来慧启的声音:“什么证据啊?” 顾启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片衣角和一条细细的长绳,呈现在大家的面前。 这衣角自然是在后厅回廊的拐角处发现的,而长绳则是许亦华在回廊的东头发现的:“这便是证据。” 岳子然本来脸上还挂着冷笑,但是他的目光盯着那片衣角,脸色却越来越不好,很快,就变的惨白起来。 “怎么?”顾启含笑问道,“是否觉得这片衣角有些眼熟?” 岳子然额头泌出冷汗来,他右手不自觉的动了一下,想要掩盖住他的衣摆。 “哦?原来你衣摆那里也破了。”顾启脸上的笑容更深,“还真是巧。” 说到这里,仲唯渊已经明白了,他的目光盯着岳子然的衣角,又看着顾启手中的那片衣角和绳子,恍然道:“原来是你扮作鬼魂让莲生自杀身亡。” “我、我没有……” 那岳子然还想狡辩,顾启却直接开口道:“看来我不说出来你是不死心了。岳夫人让我们到了后厅之后,将莲生也引了过去,然后谎称自己的钗子不见了,将前厅的下人全部唤到东厢,这时,藏在棺材中的你便偷偷摸摸的溜出来,利用事先准备好的工具,用绳子将衣服系好,再穿过早就钉在柃上的绳子上,然后你就利用能够从绳子上滑动的衣服制造出魅影来装神弄鬼,再加上莲生对你的声音非常的熟悉,他以为你死了,你一开口说话他自然是害怕极了,也让我们以为真的是鬼魂前来寻仇。事后,你只要将衣服和绳子扔了,自己仍旧躲在棺材里,就没有任何人能够发现你的存在。” “但是你却没有想到,慌乱之中,你的衣服居然会挂在回廊之上,被扯掉了一片衣角。” 到此,岳子然的脸色一片灰败,露出绝望之色。 其实,顾启和许亦华只发现了绳子,并没有发现那件用来扮作魅影的衣服,不过,若是等衙役来了之后,只要在后厅附近一搜,很容易就能搜到。 顾启转过头看着岳夫人:“岳夫人,我说的可对?” 岳夫人沉默不语。 “若不是我命大,那莲生早就把我杀死了!如今我只是寻仇而已,况且,他也是自杀的,我何罪之有!”岳子然咬牙。 “莲生杀你不错,但是你没有死,你还活着,为什么不报官,你原本可以报官,让官府替你做主,治莲生的罪,但是你却没有这样做,因为你害怕!”顾启眼中厉光闪过,“因为你害怕官府将你之前做的事情查出来!” “之前做的事情?”慧启不明白。 “之前我便非常的疑惑,为什么你们休息要找那么偏僻的一个地方,后来我打听到了一些事情才明白,你想要在那个地方满足你的□□!” “不要说!”岳夫人忽然一声尖叫打断了顾启的话。 “说下去。”仲唯渊沉声道。 顾启本来也没准备停,在心里把仲唯渊大骂一顿之后,这才开口道:“你凡是都想与你哥哥争斗一番,他做什么你也要做什么,后来更是学他龙阳之好。有一日你知道了他与莲生互有好感,便准备用这件事情来羞辱他。在江城回来的时候,莲生本想去见岳子云一面,谁知你借口有事与他说,将他骗到了那巨石之处,欲逞□□,莲生挣扎之间拾起地上的时候砸向你的脑袋,但是一下并没有把你砸晕,反而让你发怒,在砸了多下之后,你终于晕了过去,但是莲生却以为他把你砸死了,只能去找岳子云,慌乱之下两人都没有去检查你到底有没有死,而岳子云更是为了保护莲生,决定将这件事情一力承担。他留下种种线索将疑点全部指向他,从而使莲生脱身。谁知道你根本就没有死,在醒过来之后你从土里面爬了出来,更是在脑中想好了一个计划,准备借此,除掉你的眼中刺肉中钉!” 岳子然震惊的看着顾启,脸上冷汗涔涔。 若不是当场就只有三个人,岳子然真的要以为事情发生的时候顾启就在一旁站着,因为他说的,跟当时发生的情况是一模一样的。 “于是,你找到了你娘岳夫人,你们两个人一起商量了这个计划,用别人的尸体代替你,事实上,不管当天我们三个人在还是不在,都不会影响你的计划。只可惜你们对这个计划太过自信了,居然想借我们来做证明,这才是你们最大的纰漏。” 慧启默默的鄙视了顾启一下。 “谁让他要抢我的财产!”岳子然一脸恶毒,“一个外姓人,身体里面连我岳家的血都没有的人,凭什么要抢我的财产!” 顾启没有说话,岳子然又哈哈大笑道:“人不是我杀的,那个贱/人自己自杀了,你们怎么抓我,我不是凶手,哈哈哈哈,你们奈我何?” 第四十七章 此言一出,顾启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脸色渐渐的沉了下来。 岳子然确实只是扮鬼吓唬人而已,导致莲生自杀身亡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对方心里面的害怕与愧疚,可以说,从某一方面来讲,岳子然甚至是受害者。 毕竟最开始,是莲生动手,只是阴差阳错之下,岳子然没有死罢了。可是追究其原因,一开始还是因为岳子然先要强/暴莲生,不然如何引来对方的反抗? 仲唯渊微眯双目,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顾启,见对方脸色不善,心里略一沉吟便准备开口,却又听见旁边一清亮男声响起。 “根据大乾律法,因故间接使他人丧命者,轻则收监,重则斩首。而强/暴他人的,更是实行鞭刑,再根据其案件的轻重来进行判案。至于你……”许亦华微微一笑,“恐怕是要多做几年的监牢了,自然,具体的,还需有双方协商以及仲大人裁决。” 顾启不由得看了一眼许亦华,他专心破案,一门心思都扑在这上面,所以其他的方面都略有不如,无论是尸检还是大乾法律,他都只只皮毛,似懂非懂罢了,没想到许亦华居然精通这些。旁人怎么想顾启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越看许亦华越觉得满意,对方正好弥补了自己的不足,两人若是在一起破案,定能够无往不利。 “没想到许公子不仅精通尸检医术,竟连大乾律法也是信手拈来,真是叫本官佩服。”仲唯渊脸上带笑,回头看岳子然惨白的脸漠然道,“将此人收进大牢,明日午时游街示众,处以鞭刑 !” 顾启眉头再次皱起,心里疑惑丛生。 上回仲唯渊当场捉了岳子云,审案之后便决定第二天斩首,已经让顾启有些疑惑了。一般来说,若是有犯了命案的犯人,都会选择在秋后处决,即使岳子云当时的罪名的残害手足,过于恶劣,也不至于这般着急就斩首。现在更是如此,刚刚查出岳子然是凶手,他便准备明日□□,中间甚至不准备走过场,是否太过匆忙? 岳夫人却是身体猛然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还请大人……开恩,不要……不要游街……” 岳子然是她的骨肉,她怎么舍得自己的孩子受那样的苦,早知道……早知道如此,何必当初呢……岳夫人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悔意。 仲唯渊冷笑一声,强硬道:“将犯人带走,另留下几人看住岳家,明日游街结束之前,任何人不得出府,免得生出事端来!” 对方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岳家母子,而是似笑非笑的扫过顾启和许亦华两人,而后才淡淡的收回目光。 这分明就是警告顾启和许亦华不要轻举妄动,他这是在借这桩案子来壮势,威慑他们。 顾启沉思,目光转向别处,心里面却开始分析起对方的意思来。 看对方的样子想来一定是知道自己的身份,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么之前自己的事情想必也全部都了解,包括自己为何退隐的原因。而眼下对方处理这桩案子的手法与那桩案子的手法完全是如出一辙,看来……他是想逼自己再犯一次错误! 再往深里面想,自己在这里的消息也一定被他传出去了,虽然自己嘱咐过许亦华,但是许亦华毕竟只是弱冠少年,又从未涉及官场,手段经验不足实属正常。对方能够这么费心思的对付自己,最大的可能就是想阻止自己前去济州,而对方的身份想必就是与这件案子密切相关的人,甚至有可能就是那幕后之人派来的。 不过……一年前的案子,到了现在想必线索早就被毁灭了,更何况济州本就被那群人掌握着,当年他查错了方向,害死了那么多的人命,现在也不见得能够查出来,既然如此,为何他们还会组织自己前往济州查案? 难不成是……济州发生了新的变故!这些变故足足以让他们查出当年事情的真相! 想到此处,顾启眼中闪过一抹光亮,又强行压下,他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仲唯渊,此地不能再留下去,必须尽快赶往济州,再迟些,不仅会错过新的线索,更有可能的是无法离开这里。 略一沉吟,顾启对许亦华悄悄的比了一个离开的手势,又对慧启使了一个眼色,两人顿时心领神会。 “顾公子,许公子,时候不早了,二位还是早些随我回县衙歇息歇息吧。”仲唯渊处理完岳子然那边的事情,就转身对二人开口道。 顾启打了一个哈欠:“应当如此,我也是困死了。” “那请吧。”仲唯渊目光闪烁,伸手虚引。 顾启点点头,大大方方的走在前面,身后跟着慧启,紧接着就是许亦华,后面才是仲唯渊,再后面便是他的两位护卫,其中一位押着岳子然,另一位警惕的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走出了岳家的大门,似乎是换了一个世界一般,里面的阴沉从众人的心中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外面长长街道的静谧。 此时已经夜深,外面早已没有了万家灯火,尤其是现在正值月末,连月光都没有了,街道上面更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好在仲唯渊来的时候带了两盏灯笼,也能够勉强将前面的路照亮。 走过一处街道,一阵轻风刮过,许是嗓子有些发痒,顾启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哎哟喂——”慧启身子一软,扑通一声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 “怎么了怎么了?”顾启刷的一个转身蹲下,一双手去扶着慧启,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慧启的声音里面充满了委屈,好像是真的受了天大的疼痛一般:“顾哥哥——人家——胸口好痛——” 许亦华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顾启脸上带着焦急,不动声色的将慧启捂在肚子上面的手使劲的往上面挪了一下按在她的胸口上面,这才担忧的问:“怎么会忽然胸口痛,你要不要紧?” 慧启小脸惨白,大眼睛里面含着泪水,轻轻的摇着脑袋,柔弱道:“人家——不知道,好痛……人家心口好——痛,痛的要死掉了——” 顾启一顿,脸上黑了下来,用眼神警告着对方,太假了。 慧启哪管他,自己正演的开心,巴不得对演一会儿,还柔弱无比的说着自己早就想好的台词:“顾哥哥——人家是不是要死了……人家痛的快要不能呼——吸了……” 许亦华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不会的,小光头,你不会死的!”顾启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在下面暗暗的掐了她一把。 没想到慧启恶心起来是这么的恶心,实在是太过分了,顾启觉得自己都要吐了。 “啊!”慧启痛的惨叫了一声。 “慧启小师傅,你不要紧吧?”仲唯渊心知肚明,面上却还要关心的问道。 “咳咳……我没事,只是刚刚痛的忍不住了……”慧启似乎是真的很痛一般,说话的时候都咬牙切齿,底下的手也使劲的和顾启对掐着。 两个人痛的都快要龇牙咧嘴了,还要假惺惺的演着戏。 “我带你去看郎中!”顾启嘴上虽然这样说,身体却是往旁边一撤,把许亦华扯了过来。 干苦力的自然还是许亦华,他毕竟是老人家了,身子骨都不行了。 许亦华苦笑一声,对这两位玩心大的祖宗无可奈何,只能弯腰将慧启抱了起来。 “仲大人。”顾启假惺惺道,“实在是抱歉,慧启身体不舒服,我必须要送她去看郎中,看来今晚是无法休息了。” “既然如此,自然还是以小师傅的身体为重。”仲唯渊对他们的举动心知肚明,但是面子上还是不好撕破,只能暂时安抚。毕竟许亦华的武功是他不想招惹的,尤其是之前他们还探到对方身边潜伏有人保护,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是不会行动的。 “仲大人真是体贴,我替慧启谢过仲大人。” “哪里哪里,本官一向爱民如子。” 两个人假惺惺的呵呵笑着,心里都在大骂着对方。 老不要脸! 老狐狸! 辞了仲唯渊,顾启拿来一盏灯笼,转身与许亦华大步离去,往另一边的医馆前行。 “接下来怎么做?”许亦华低声问道。 顾启沉吟道:“实际上他们不敢对我动手,只会拖住我们罢了。” “是为了阻止我们去济州?”许亦华思绪一转,自然也能够猜出来。 “嗯。”顾启点头,“我猜,明日定然有什么重刑犯从牢里逃了出来,而他们为了抓人自然是对来往的行人多加排查,然后将值得怀疑的人不由分说的抓起来扔进一个地方关起来,直到好几个月后再放出来。” “你知道的好多啊。”慧启从许亦华怀里探出一个脑袋。 “老一套了。”顾启也很无奈。 许亦华抱着慧启没有丝毫费力,两人在街道上走了老半天,也没见他喘气,顾启眼中闪过淡淡的羡慕。只听许亦华道:“但是他们这种手段也确实很有效。” “有效?”顾启不屑的笑了一声,目光在许亦华和慧启身上仔细的打量着,眼中泛起邪恶的笑容。 “你要干什么?”慧启一看见对方的眼神就害怕,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一样。 “嘿嘿嘿嘿……”顾启没有说话,只是发出了几声让许亦华都汗毛直竖的笑声。 第四十八章 几人走到街角,顾启伸手一扯二人,带着他们拐了个弯,直奔春逸园而去。 都现在这个时辰了,酒楼客栈想必也关了,顾启索性直接带着他们去了那烟花之地,反正这边天亮方才歇息,这个时候还是正热闹的时候。 到了春逸园近前,里面还欢声笑语,灯火通明,好不热闹,门口偶尔有喝醉的客人跌跌撞撞的离去或者是进来,也有几位姑娘穿着一件薄薄的长裙,外罩一层轻纱,站在门口,迎送着他们。 其中一位姑娘有些眼尖,一眼就看见了顾启他们,吓得连忙转身去告诉妈妈桑。 妈妈桑一听,心道这还了得,一群魔头又来了,不晓得这次还要玩些什么花样,还是躲躲为好! 谁知才刚刚转身,就听见后面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刘妈妈,你不招待客人,想要往哪里去呢?” 那妈妈桑身子一顿,心里头骂了一声倒霉,脸上还得挤出笑容来:“三位爷又来我这小小的春逸园有何贵干?” 顾启笑道:“刘妈妈别多想,今日我们前来就是寻欢作乐的。” “真的吗?”妈妈桑依旧苦着脸,怕是来寻霸王欢,作霸王乐的吧。 顾启也不在意她的神色,只往她手里塞了张银票:“给我们找三位好看的姑娘,明日午时之前不要打扰我们。” “三位?”妈妈桑的眼神落到了慧启的身上。 此时慧启早就换回了自己的那套缁衣,虽然头上有些青青的发茬,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小尼姑,所以那妈妈桑听说是叫三个姑娘,下意识就以为其中一位是叫给这位主的。 “怎么?”慧启眉毛一挑,“不行啊?” “酒肉和尚见过,花和尚见过,倒是没见过花尼姑的。”妈妈桑一脸稀奇的打量着慧启,那边许亦华又装模作样的冷哼了一声,吓得她连忙回头,“我这就给三位爷准备三间上好的房间!” 顾启摇头道:“不用,一间就行。” 妈妈桑的眼神顿时又古怪的起来,她不停的在面前这三人的身上扫来扫去,试图发现一些什么。 哪里听说过这么古怪的事情,这两位好友约好叫上几位姑娘一起玩玩的她也见过不少,就是没见过尼姑也参合进去一起玩玩的,真是怪事,怪事。 “快些!”许亦华瞪了她一眼。 那妈妈桑到了楼上,找了几位姑娘这么一说,其中一位姑娘便掩嘴笑道:“这么好玩的事,妈妈,你可得让我去看看。” 另一位又道:“那男子我倒是不感兴趣,这小尼姑么,我倒是很想陪她玩玩。” 这边说罢了,便有三位姑娘站了出来,在房间里收拾打扮一番,这才互相娇笑着往顾启他们三人的房间走去。 等到了门前,三位姑娘进了门,两人皆好奇的四下寻找这小尼姑,却听见身后的门嘭的一声被人关上,耳边又传来一道声音:“快动手!” 紧接着,就感觉到脖侧一痛,眼前发黑,失去了知觉。 慧启好不容易把三位姑娘拖上床,揉揉自己累的快要断掉的腰,回头看见顾启和许亦华在那里悠闲的喝着茶,肺都快要气炸了。 “给钱!”慧启手一伸。 顾启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慧启,漫不经心道:“叫大爷。” 许亦华无奈笑道:“你就喜欢逗她。” “两位大爷,你们倒是说说,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啊?”慧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说好要亡命天涯,结果我们却在这里花天酒地,你们是不是太没有危机意识了。” “你先把她们的衣服扒了。”顾启挥挥手,打发慧启。 慧启对着顾启咬牙切齿,还是转身去扒她们衣服了。 “我们就这样伪装出城?”许亦华问道。 顾启点点头:“我们离开了兆源县,直接去济州,中间不要绕路。” “这么着急?”许亦华眉头微皱,稍微一想便能够想清楚里面的始末,“是不是济州那边出什么事情了?” “我怀疑是这样。”顾启拇指轻轻的磨擦着杯沿。 许亦华欲言又止:“当年……” 顾启磨擦杯沿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惆怅的表情:“其实当年的事情你应该差不多都知道了,在丘兴县的时候我也告诉你了。” “我想听全部的。”许亦华盯着顾启的眼睛,表达自己的坚定。 全部的? 全部的还能有什么,不过是一场被设计好的阴谋,他钻进去了而已。 “现在时间还早。”许亦华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动,还是鼓起勇气轻轻的握住顾启的手,“你跟我说说吧。” 顾启神色微怔,看向那只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干净,修长,骨节分明,带着淡淡的药草香,与他的手截然不同。 “你们这是看对眼了?”慧启的小脑袋忽然从两人中间插了进来。 “咳咳……” 两人的手顿时闪电般的收回,尴尬的咳嗽几声。 许亦华对于这种打断自己好事的人没有好脸色,当即一个冷冷的眼神甩了过去,暗自决定以后慧启的零花钱都没有了。 慧启弱弱的把怀里抱着的衣服举起来:“两位大爷……衣服脱好了……” “嗯。”顾启点点头,一副大爷做派,“到时候我们就穿这些衣服出城。” “啊?”慧启傻眼了。 许亦华也有点傻眼,他看了看慧启手里薄薄的衣服,那一层层的轻纱,能遮住什么啊?这怎么穿? 顾启摸了摸鼻子,一脸正义凛然:“放心,没事的,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们打死都猜不到我们是以这样的方式混出城。” 的确是这样,顾启说的有道理,这样就能够在盘查之中顺利的离开兆源县了。 许亦华点头,肯定道:“我穿!” 等到慧启和许亦华换完衣服以后,顾启还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不动如山。 “你怎么不换?”慧启一边用力的扎着腰带,把长出来的衣服塞进腰带里面,一边怀疑的看着顾启。 “我有其他打算。”顾启故作神秘。 衣服实在是太薄,许亦华有点不敢见人,主要是不太敢见顾启。 他有些别扭的整理着衣服,脸上窘态毕露。 好在顾启也发现了他的别扭,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就看见屏风上搭着一条淡粉色的披风,他将披风搭在许亦华的肩上,目光往下面瞥了一眼:“胸有点小啊。” 许亦华:“……” “我胸也很小。”慧启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个很大很夸张的圆,“我要这么大的胸。” 顾启拿了两个大苹果往许亦华胸前一塞,又替他整理了一下,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不错。” 许亦华:…… 又见这边慧启也在研究怎么把苹果塞进自己的胸前,顾启连忙一脸黑线的抢下来,然后拿起了两只小橘子:“你只能这么大。” 慧启瘪着嘴,一脸不开心。 “那你穿什么?”许亦华准备扯开自己的发带,重新梳发。 顾启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我是嫖客,这样就行了。” 天才刚刚亮,街上已经有了行人来来往往,叫卖的声音渐渐响起,但随之响起的却是官兵的阵阵呵斥声。 “让开,让开!” “昨晚牢里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跑了,出城的人都给我仔细的检查着!” “不能放过任何值得怀疑的人!” 一位看起来是小头目的官兵手中拿着一柄长长的鞭子,在城门边走来走去,狐疑的目光盯着每一位出城的人,仿佛每一位百姓都非常的可疑一样。 这时,一辆马车缓缓的使了过来,在人群中有些显眼,那小头目目光一闪,手中的长鞭一扬,就将马车拦了下来。 “车里是什么人,是不是藏着我们牢里跑出来的犯人,我要检查一下。” 驾车的老汉悄悄往那头目的手里塞了一锭银子,恭敬道:“车里的是我家少爷和春逸园的姑娘,还请差老爷行行好,放我们过去。” 那头目不动声色的将银锭收进袖子里,嘴里还是说道:“上面发话了,我这不是也没办法吗,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不然我也不好交差啊。” “差老爷说的有道理,只是我家少爷,忙着回家……和姑娘亲热,所以我们也不想耽误时间。”老汉说着,又往那头目的手里塞了一锭银子。 “你这样推三阻四……”那头目的目光有些怀疑的在车上扫了一遍,手也伸到了袖子里,像是要把那银子掏出来还给老汉一样。 坐在车厢里面的许亦华脸上微微露出焦急的神色,这样下去,对方只会越来越怀疑,从而导致他们的暴露。 “无事。”顾启不自在的用手拨弄了一下自己胸前的苹果。 本来定好嫖客是他的,结果当时许亦华和慧启两人集体爆发,威逼利诱的让他穿上了这套女装,真是不像话。 “他要掀门帘了。”许亦华有些紧张,手也按在自己的腰上。 那里有他的武器,实在不行的话,就带着顾启直接闯出去,他相信这么点人还是无法拦住他们的,怕就怕,仲唯渊暗中埋伏了其他的人。 “怕什么。”顾启一只手拽住了许亦华的衣领,“你现在是嫖/客,快来嫖/我。” “……啊?”许亦华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 但是这个时候,鞭子已经挑住了门帘,马上就要掀开了。 嫖/我都不懂,这人真是没救了。 顾启暗自嘀咕,抓住对方衣领的手用力的往下一拉,两人的嘴唇轻轻的贴到了一块。 第四十九章 那头目把目光往里面一扫,只见里面一男一女抱成一团正在亲热,虽然没有看清楚脸,但是显然和上面说的不一样。 这是两人,上面说的是三个人,而且是两位男子和一个小光头,更不可能是这马车里面的人了,他略微看了几眼就放下了帘子:“放行。” 与此同时,在县城的其他几个城门,也悄悄的出现了好几辆马车,且形迹可疑,均是两男一光头,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也为顾启他们的离开做了绝佳的掩护。 出了城门,一路狂奔十几里路,顾启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藏在裙子里面的脚胡乱的踢了一下:“行了,胆小鬼,可以出来了。” 那水色长裙鼓囊囊的,裙摆动了几下,慧启捂着眼睛从里面爬了出来。 “刚刚差点吓死我。”慧启依旧捂着眼睛,似乎害怕出来看见什么不该看的画面一般,然后小心翼翼的问,“你们完事了吗?” 顾启摸了摸下巴,看着坐在一旁一脸放空,眉心还插/着一根银针的许亦华,将慧启捂在脸上的手扯了下来:“行了,别说一些有的没的。” “嘿嘿……”慧启挤眉弄眼,“感觉怎么样啊,要不然我们道下个小镇找间客栈住进去吧?” 许亦华咳嗽了一声,默默的从银针包里抽/出一支银针,再次扎上自己的眉心。 “好,去附近的小镇。”顾启点点头。 许亦华刷的一下抬起了头,不可思议的盯着顾启,嗫嚅道:“有……有点快了……” 顾启一脸正经,严肃道:“你在想什么呢,我是说去下个小镇我们换马,直奔济州。” “……哦。”许亦华扎着针也没能阻止脸上红色的蔓延。 “这里离最近的驿站有多远?”顾启撩开帘子问正在赶车的老汉。 “没多远了,顺着这条路再走两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顾启点头道:“我知道了。”他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些碎银交到老汉的手里,“你回去吧,若是有人问你些什么,你照实说出来便是。” “老汉晓得了。”那老汉接了钱,也不磨叽,直接利落的跳下车,冲他弯弯腰,转身离去。 等那老汉离开,顾启直接一撩裙子,坐到了前面,手里捏着缰绳:“坐稳了啊,哥哥带你们飞。” 顾启一抖缰绳,马车又开始飞快的行驶起来,路上有些颠簸,好在对几人来说并无什么大碍。 许亦华抿了抿嘴唇,伸手掀起车帘,也弯腰坐到了外面:“你为何那般对老汉说话,若是被仲唯渊知晓了我们的动向,岂不是会破坏我们的计划?” 顾启笑道:“我们现在是在抢时间,等到了济州,自会有人护我们平安。” “你之前的那位旧友?”许亦华稍稍回忆便想起来了,之前在江城的时候,顾启曾在言辞中略微提过他这么旧友,后来许亦华想问的时候,又被对方就是水忧风这个事情惊的久久无法反应,直到现在被对方提醒才想起来。 “对。”顾启叹口气,“他若在,定能护我们平安。” 许亦华也没有去猜测对方是谁,顾启想说边说,不想说他也不会去问。实际上,他心里面还是隐隐有一些猜测,而且觉得自己猜测的是正确的。 毕竟,当初在醉仙楼拿出的那块免死金牌,就将那人的身份暴露出来。 “原来如此。” “我们到前面的驿站换了马,直接走官道,快马加鞭的话,能在太阳下山之前赶到济州。”顾启看了看头顶的太阳,他们出城的早,又是一路狂奔,现在不过辰时罢了。 “这样就是和对方争取时间。”许亦华心想,可惜他的爱马不能一并带走,“但是我们所去的是济州,济州算是他们的老巢了,在那边的话……” “不用担心。”顾启扬手甩了一鞭,轻笑道,“这群老家伙,怎么敢在自己家门口动我们,这不是引火烧身么。这次我们不仅要直接去济州,还要住进府衙里,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越是这样,他们越是不敢动我们。” “那你有信心查清案子的真相吗?”许亦华的双目渐渐的明亮了起来。 顾启爽朗一笑,看了一眼许亦华,他的眼睛如今亮闪闪的,充满了信念,“从何处跌倒,就要从何处起来,再说有你们二人助我,为何不能成功。” “好!”慧启从里面伸出脑袋,握紧了小拳头,“等这件事结束了之后,你们要做什么?” 顾启想了想摇摇头:“还没想好。” “你呢?”慧启歪过头问许亦华。 许亦华不假思索道:“自然是接着查案。” “万一顾大哥不想查案了,那你们俩岂不是不在一起了。”慧启一脸遗憾。 许亦华一怔,顾启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袋:“就你操心,你准备干什么?” “当然是找我姐姐了,等你见到了你那位厉害的朋友之后,一定要求他帮我查查我姐姐在哪儿。” “没问题。” “我姐姐一定跟我一样漂亮,说不定还可以给你做小妾。” “……” “哎哟,我说错话了,许大爷别扎我!” 日落时分,济州的城门已经近在眼前,一股岁月的气息扑面而来,顾启翻身下马,看着城门上刻进城墙里的两个磅礴大字,只觉得惆怅万分。 一年前,他从这里离开,带着一身的伤,如同丧家之犬,而现在,他依旧两袖清风,但和过去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一定能够查清所有事情的真相,不仅仅是还自己一个清白,更是让枉死的人有陪葬之人! 深吸一口气,顾启拿出路引,交了关税,缓步进了城。 这济州是除了京城之外最繁华昌盛的城池,因为这座城池是附近好几座城池来往之间的要塞,再加上济州以煤为生,所以,这里的商业最为发达。 来往之间,见到最多的便是各式各样的商人,甚至连一些头戴绒帽,身穿皮袍的胡人,更甚者,还能看见一些蓝眼睛的波斯商人卖着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这里好热闹啊。”慧启牵着马,不停的转着自己的脑袋,“比江城热闹多了。” “今天不是最热闹的,每月的二十三日,是济州有名的集会,那个时候附近的商人都会赶来,在济州做买卖。”许亦华含笑介绍。 他喜欢这样的氛围,周围人来人往,而他能够和顾启一起并肩走在街上。 “哇,胡女。”慧启目不转睛的盯着路边穿着奇异的女子,那女子高鼻梁,眼眶深邃,身姿高挑,微微黝黑的皮肤显得别样风情。 “济州的暖月阁比江城的醉仙楼要出名多了。”许亦华脸上带笑,“听说那里还有异域风情的美人,还有什么天仙七美,很是有名。” 慧启一脸向往,眼巴巴的看着许亦华。 许亦华已经忘记昨晚才决定扣掉慧启的零花钱,当即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到她的手里:“直走,然后左拐就到了。” 慧启拿了银票就跑,生怕许亦华反悔一样:“我晚上直接去衙门找你们,不用管我了!” 打发了碍眼的慧启之后,现在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许亦华有点紧张的动了动手指,悄悄的在衣服上蹭掉手心的汗水,装作若无其事的牵过去。 深觉有些事情只能自己主动的许亦华觉得,早晨两人在马车里面的接触给了他很大的信心,不然他也不敢就这么直接去牵对方的手。 那只手牵过来的时候还因为紧张,好几次没摸对,直到顾启都觉得好笑,直接反手握住了对方的手:“慧启年纪小,不能老是逛花楼,你想打发她走,下次可以让她去城南帮我们买一份蜜饯。” 他们是从城北进来的,城南离这里少说也有两个时辰的路程,让慧启去城南买蜜饯……这个主意不错。 许亦华红着脸:“嗯。” “这里离府衙也不远了,我们慢慢走过去吧。” “嗯。”许亦华红着脸,忽然他眉头微动,小声道,“有人在后面跟踪我们。” “那肯定就是他们的人了。”顾启并不在意。 “不要紧么?” “没事。”顾启安慰道,“让他们跟着吧。” 路边忽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争吵之声,瞬间盖过了街上嘈杂的声音,吸引了周围人群的注意力,顿时一群人渐渐的围了上去。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打死!” “你打我一下试试,你打啊,你打啊!”一个女声尖叫道,“打我?长嫂为母,你居然还想打我?!” “长嫂?你也配当我的嫂子?!你个不要脸的yin妇,跟别的男人混在一起,你把我大哥置于何地!”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为你大哥辛辛苦苦的守了这么多年的家,没有一句怨言,你居然敢污蔑我!” “污蔑你?我原本还尊你敬你,谁知道你居然是这副淫/荡模样!yin妇,我今天就去官府把你这贱/人的真面目给揭穿,让你浸猪笼,受万人唾骂!” “冤死人啊,我清清白白的,被人泼了脏水,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交待,我就撞死在这石头上以示我的清白!” “你有清白?我亲眼看见有男人从你家里出来,还衣衫不整,你居然还说我冤枉你!我今天就替我大哥打死你这贱/妇!” “你这是在逼我死啊,我这就去死,我这就去死啊!当家的你这个挨千刀的,你不在家,小叔子就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啊,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顾启和许亦华对视了一眼,均看见对方眼中亮起来的光芒。 “这真是一个送上门的机会。”许亦华忍不住笑道。 顾启渐渐的勾起了嘴角:“就以他们的案子,敲响我查清案子的第一声鼓!” 第五十章 伸手分开人群,顾启挤进去高声道:“你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依我看,还不如上衙门,让知州大人查上一查便知真相究竟如何。” 顾启这话不由得让现场众人望了过来,包括人群中间正在争吵的两人。 “有道理啊。” “不如让大老爷查查。” “就是啊。” 周围的人群窃窃私语,而争吵两人中的妇人斜眼这么上下一打量顾启,顿时 一脸的鄙夷:“长这么丑还穿的这么风/骚,居然也好意思插手别人的事情。” 顾启愣了一下。 一阵冷风吹来,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这才想起自己刚刚到济州,根本就没有去换衣服,身上还是那一套从春逸园穿出来的薄薄的纱裙。 小风一刮,裙角扬起,露出他里面粗壮的大腿,确实格外的风/骚。 事到如今,饶是顾启脸皮在再厚也有点撑不住,他尴尬的想挠后脑勺,却摸到了好几把簪子,让他无从下手。 许亦华实在是忍不住,扭过头闷笑了几声,这才一本正经的开口:“这位大嫂,我们只是想帮你们罢了,怎能开口骂人呢。” “就是!”顾启若无其事的整理了一下裙摆,“这位许亦华许公子,最擅长的,便是那查案之事,你们若带上他去府衙报案,不管是多难查的真相都能查出来。” “真的?”争吵之中的另一位汉子问道,看起来颇为心动。 “自然是真的,不信,只管试上一试,反正你本来也是准备报案的。” “好!”那汉子一握拳头,应了下来。 “报官?”那妇人冷笑一声,“真当我刘三娘怕你不成,我可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那汉子恶狠狠的瞪着刘三娘,刘三娘也狠狠的回瞪着,两人谁都不服谁。 虽然现在夜色微沉,但是却未完全黑下来,再有了顾启和许亦华在场,几人想要直接告到知州那里也是完全可以的。 前面打算去告状的二人还在互相争吵着,顾启和许亦华牵着马跟在他们身后,也有些无奈。 其实这件案子一清二楚,到底谁是谁非顾启和许亦华都是心中有数。 “你不去换一件衣服吗?” 本来许亦华之前没怎么注意顾启的衣服,但是被那刘三娘一说,他的注意力总是忍不住转移到对方的身上,其实顾启长得也不丑,算是五官端正,只是这女装传到他的身上就格外的怪异别扭了,让人看了只想发笑。 顾启没好气:“之前明明是让你穿的,结果非要让我穿,现在我人都丢干净了。” “你放心,等会在府衙里,我决口不提你的名字,等你换过衣服再说。”许亦华连忙保证。 顾启怨念脸。 到了府衙前面,门口站着威风凛凛的两位官差,看守着大门,见到几人上了台阶就呵斥道:“你们做什么,这里是你们能随便来的地方吗!” “两位差老爷,草民想要告状。”那汉子连忙堆起笑容。 “告状?”其中一位官差伸手把他往下推了一把,“去去去,一边去,这么晚了告什么状,明天再来!” “切。”刘三娘看着汉子嗤笑了一声,翻个白眼转身就想离开。 “慢着。”许亦华上前一步,“现在尚未到大人歇下的时间,按道理来说还是可以告状的,为何不让我们进去?” “你是谁啊。”官差莫名其妙的看着许亦华,“关你什么事。” 顾启等的一脸不耐烦,懒得再跟他们扯皮下去,直接开口道:“许亦华,看住他们,你,上去击鼓。” “哦……好。” 那汉子见许亦华两只手按住官差让他们无法动弹,急忙上前,拿起鼓槌狠狠的捶向登闻鼓。 “咚咚咚”的声音瞬间响起,传遍了整个府衙,不多时里面响起凌乱的脚步声,有人出来了。 “你们是谁,有何冤情?” 那汉子见到这么的官差,连忙低头道:“小人叫赵四,想状告大嫂偷汉子。” 那官差的目光在门口这么一扫,又看着站在一起的许亦华与顾启:“你们是?” 许亦华这才放开手底下的两位官差,含笑道:“在下许亦华。” “你们也是告状的?” 许亦华摇头:“我们是陪他们过来的。” “不管你们是不是,只要是告状的,敲了登闻鼓就要二十棍杀威棒。” 话音一落,就有人上来不由分说的架起他们往府衙内拖去,想要执行杀威棒。 “哎呀,冤枉啊!”刘三娘吓得尖叫起来,“冤枉啊,不是我要状告,为什么要打我?” “这是规矩。”官差冷冷的看了一眼刘三娘。 许亦华自然是舍不得顾启挨板子,当下准备阻止,却见顾启暗中冲他摇摇头,目光向远处一指。 只见远处一位身穿深蓝色布衫的中年男子匆匆走了过来,此人颔下胡须三寸,修剪的整整齐齐,头发被布巾束起,看起来文雅大气,此时他大步流星的走过来,嘴中高声道:“慢着。” 那行刑的人自然就停了手中的动作,看向那人:“孙主簿。” “嗯。”孙有才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目光缓缓的扫过众人,在刘三娘身上略作停留,“不用打杀威棒了,我们大人让他们直接过去。” 顾启挣脱按住他的人,揉了揉肩膀:“走吧。” 由着旁人带他们到了公堂之上,知州冯科杰正端端正正的坐好,周围的蜡烛将这里照的清清楚楚,只听“啪”的一声响,冯科杰已经拍响了惊堂木,目光如炬,严肃的盯着众人。 “堂下何人?” “草民……草民赵四,想状告我的大嫂刘三娘偷汉子!”赵四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头。 “我……民妇刘三娘,实在是冤枉啊!”刘三娘也连忙跪倒在地,战战兢兢的开口。 冯科杰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将目光投向许亦华:“你们是?” 许亦华上前一步,并不跪下,只拱手含笑道:“学生许亦华,这位……”他扭头看着顾启,咳嗽了一声,又接着道,“这位是学生的红颜知己……” 顾启一下子崴了脚。 “红颜知己?”冯科杰却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只不过这笑声中没有多少善意,而是带着冷冷的寒意,“哈哈哈哈,想必这位就是顾启,顾公子了吧。” 许亦华脸有点发烧,顾启却大大方方的直接承认:“没错,就是我。” “顾公子,一年未见,身体是否还安好?”冯科杰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当初顾启被废去武功的时候冯科杰自然也是在的,对方明显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却还要明知故问,不过就是想逼他想起之前不好的回忆,来扰乱思绪罢了。 顾启不在意的笑道:“天冷天热的,我都不舒服。” 冯科杰假笑一声:“既然顾公子身体不舒服,还是不要站着了,来人啊,赐座。” 顾启拱手道:“那就谢谢冯大人了。” 冯科杰与顾启说完之后,再次将目光对准赵四和刘三娘:“你说刘三娘偷汉子?” “是啊,大人。”赵四连忙回答。 “你胡说,你根本就是在污蔑我!”刘三娘顿时叫了起来。 “肃静!公堂之上岂容你大声喧哗!”冯科杰拍了惊堂木,“赵四,你可有何凭证?” 赵四咬牙道:“大人,这是草民亲眼所见。” “你仔细说来。” “我大哥与刘三娘成婚三载,一直辛苦赚钱糊口,为了赚更多的钱,他很少回家,有时候一两个月才回家一次。我原先见刘三娘一个人辛勤持家,虽然偶有怨言,但是却不曾离去,便对她又尊又敬,却没曾想,她居然和别的男人有染!” “你这根本就是在污蔑我,我何时与旁人有染!”刘三娘张口反驳,狠狠的瞪着赵四。 “我污蔑你?”赵四眼睛发红,“之前便有风言风语传了出来,我尚且不信,但是前几天,我出门小解,分明就听见你屋子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你一个人在家,何来旁人与你讲话!” 这话说完,赵四不给刘三娘反驳的机会,接着道:“我心中起疑,便潜伏在附近,天亮时分就看见一个人影偷偷摸摸的从你屋子了出来,你们在门口说了好一些话才各自分手,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你胡说!”刘三娘的脸色渐渐的白了起来,但仍旧厉声维持着自己。 “我不仅知道了你偷汉子,还知道那个男人是谁。”赵四一咬牙根,忽然抬头看向上面的孙主簿,“那个男人就是你,孙有才!” 孙有才下意识看了一眼刘三娘,浓眉一皱对赵四喝道:“大胆!再敢胡说就打你三十大板!” “非也非也。”顾启摇头晃脑,一挥自己的轻纱水袖,负手而立,“我倒是觉得赵四并没有说谎。” “哦?”冯科杰脸上带着浓浓的嘲讽,“不知道这次顾公子又有何指教呢?” “不敢不敢,指教谈不上,一点小小的想法罢了。”顾启一脸谦虚的样子,“看赵四的穿着打扮就知道他家里并不富有,而身为嫂嫂的刘三娘居然穿的江南特产的千秀锦,抹的是京城上好的云沉脂粉,以赵家的财产如何能够做到这一点。我观你双手皮肤细腻,打扮精致夺目,明显是没有做过活的样子,那你买这千秀锦和云沉胭脂的钱又是从哪里来的?” “你、你管得着吗?”刘三娘壮着胆子反驳。 “在来时的路上,你与赵四争吵,明明开始还害怕,结果一听说要报官你顿时有了底气,分明是官府里有人,不畏报官的样子。来到这里后,你与孙有才的眉目传情也被我看见。更重要的是,孙有才衣领上被蹭了一点脂粉,如果我猜的不错,这脂粉的颜色和你嘴上的颜色是一模一样的。”顾启低头看向刘三娘,“你要还是狡辩,不如将二者比对一下可好?” 刘三娘额头泌出了冷汗,看着顾启的眼神中略带惊恐,她万万没有想到,就凭这么短短的几面,对方就将种种线索证据全部都猜了出来,而且说得分毫不差。 “本官怎么没有这么认为呢。”冯科杰冷笑一声,“好一个顾启,你身为一介草民,本官给你赐座已经是额外的恩赐了,你居然不谢恩,还在公堂之上大放厥词,扰乱公堂秩序,污蔑孙账簿,真是好大的胆子!” 顾启一挑眉。 “来人啊,将他们二人给我扔进大牢,其余二人各打五十大板,赶出去!”冯科杰一拍惊堂木,脸上带着惬意的笑容,“顾公子,没想到你还有落在我手中的一天。” 许亦华目光一沉,右手不动声色的按到了腰上。 正在此时,一道尖细的声音忽然在外面高声响起,将公堂之上紧张的气氛打断。 “圣旨到——” 第五十一章 “圣旨……”冯科杰眼中透露出浓浓的疑惑,最近济州城并无大事发生,也尚未听到上面有何消息下来,为何会忽然之间降下圣旨? 但现在显然不是疑惑的时候,冯科杰只能暂时将捉拿几人的事情放到一旁,从桌子后面站起来,一路小跑到公堂中间,撩起官袍跪倒在地,口中高呼:“臣冯科杰接旨。” 冯科杰跪好,却见那顾启和许亦华仍旧站在那里,脸色平静,像是早就料到如此一般,不慌不忙。 “大胆!皇上万岁的圣旨,你们居然不跪下迎接!”冯科杰眉头一跳,急忙低声呵斥道,“将他们按倒在地!” 这话刚一说完,那些衙役还没来得及动作,一行十几人已经进了院子,为首的人却似笑非笑道:“冯大人,咱家这次来可不是找你的。” 这人一身深色太监服,头戴一顶布纱帽,手持拂尘,面皮白净,那眼光突然一转,对准了顾启,这一瞧不得了,只看见顾启身穿女装,脸上抹得花里胡哨,差点没叫人认出来。 冯科杰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这圣旨不是给自己的,想必就一定是给顾启的,他倒是没有料到圣旨来的这般快,让人防不胜防。 “顾公子,接旨吧。” 顾启展颜一笑,伸手一展袖口,俯身跪倒,那许亦华自然也随他一同跪下:“草民顾启,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午七年,朕路此地,偶遇知己,受益颇多。回宫良久,深感遗憾,故派钦差大人顾启携许亦华来此,为朕寻觅旧友,在此期间,济州大小官员理应以礼相待,大开方便之门,如有犯上,理同犯朕!钦此!” 顾启哪里知道皇帝要寻什么旧友,他又何时接到过这么个差事,这在明眼人的心中却都一清二楚,不过是寻个无关紧要的名头好让顾启查案罢了。 当即顾启便磕头谢恩,接旨道:“草民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冯科杰的脸色渐渐的沉了下来,他似乎闻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写过恩,几人便起身,顾启冲那公公一拱手道:“这次多谢程公公特地跑一趟了。” 程公公脸上白净,看不见半根胡须,说话的声音尖细却也并不算难听:“顾公子严重了,咱家知道这次是给顾公子送圣旨,还高兴的不得了呢。” “程公公辛苦了。”顾启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件东西来,偷偷的塞到程公公的手中,“这可是我特地找到的,知道公公喜欢,就一直给公公留着了。” 程公公眼前一亮,急忙将那东西收了进去,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他翘着兰花指在顾启胸口使劲的点了一下,嗔道:“你个冤家,这么久了还惦记着咱家。” 顾启轻咳一声,慌忙往身后撤了一步以示清白。 “对了,皇上啊,还让咱家给顾公子带句话,让你要是没事了,就回京城复命,万岁爷也许久未曾见到你了,最近总是念叨着想要与你一起说说话呢。” 顾启的目光在冯科杰的身上轻轻地扫了一遍,笑道:“我知道了。” “既然如此,咱家也就不久留了,陛下还等着咱家回去伺候呢。各位大人也请留步,莫要相送。”程公公微微一弯腰,甩了甩拂尘,带着身后的几位小太监和大内侍卫离去。 等到那程公公走了好大一会儿,冯科杰还目光怔怔的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冯大人……冯大人!”顾启在冯科杰的面前打了一个响指。 “啊……钦差大人……”冯科杰这下终于回过神了。 顾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冯科杰,嘴角更是勾出一个邪恶的弧度,令冯科杰看了心惊不已。 “冯大人啊。”顾启开口。 “顾……不不,钦差大人……”冯科杰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我刚刚好像听说你要把我们关到什么地方去来着?”顾启做出一副苦苦思索的模样。 “关进大牢。”许亦华在一旁火上浇油。 “哦~大牢啊,我真的是好害怕呢,我害怕的快要生病了,也许身体也要不好了,冯大人,这可怎么办呢?”顾启装模作样。 冯科杰哪能不知道顾启在想什么,他咬咬牙,勉强维持着自己的脸上的笑容:“大人还、还请坐下休息。” “休息?这有凳子吗?”顾启四下看了一遍,对刚刚坐过的凳子视而不见。 许亦华板着脸:“这就是你们济州的待客之道,对待钦差,居然连一把椅子都没有?” “有的有的!”冯科杰心里头咬牙切齿,脸上还要堆着笑容,把方才搬上来的椅子亲手搬到了顾启的身后,“是下官的错,下官照顾不周,还望钦差大人不要生气才好。” “嗯。”顾启坐下来,翘起了二郎腿,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伸手指着冯科杰不屑道,“你,本钦差看着就碍眼,去去去,一边去。” 冯科杰眼中寒芒一闪而过,却依旧好声好气的弯腰道:“是,下官这就下去,这里便全权交给钦差大人处理了。” 顾启对冯科杰的心思尽收眼底,但是脸上却不动声色,仍旧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下去吧,本钦差没叫你就不要再来见本钦差了。” 冯科杰面带笑容退下了,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脸上的表情顿时阴沉了下来,他匆匆往后院走去,头也不回。 许亦华早已跟顾启心意相通,对方心中想些什么虽然不是每一次都明白,但是多数情况之下还是能够猜测道的,比如现在。他冲顾启稍微一点头,按住腰间的软剑,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公堂,跟随在冯科杰的身后,随着他离去。 “好了,现在你二人可以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我了吧。”顾启不慌不忙的看向赵四他们三人,面带微笑。 赵四和刘三娘尚且不说,单说这账簿孙有才,他的心中震惊无比,没想到这人居然是皇上拍下来的钦差大人,就连冯知州都不得不看他脸色行事,还要小心的陪着笑脸,这不由得让孙有才头皮发麻,目光也不敢与顾启对视。 刘三娘呆呆的看着顾启,脸上青红交错,忽然一咬牙道:“民妇承认,我确实与那孙有才有私情!民妇身上所穿的千秀锦,脸上擦的云沉胭脂,均是孙有才所赠!” “我大哥带你不薄!你居然干出这等苟且之事!”那赵四听完,双眼发红,几欲发狂,“你这个□□,不要脸!” “我与你大哥成亲三载,他在家的日子加起来还不足一月,他只晓得钱,何时想过我。”刘三娘却是惨然一笑,“我若是只爱钱财,当初又怎会嫁给他,可怜他竟不知道这点。平日里他已然木讷,这次又是几月未归,我独守空房,那份寂寞又有谁知!我不过是夜间寒冷,也想找人暖暖罢了。” “你……你这yin妇不知好歹!我大哥在外面做那苦累的活计,还不是为了你,你居然……居然……”赵四气的浑身发抖。 “为了我……”刘三娘此时早就没有了之前那般盛气凌人的神态,只是幽幽叹了一口气,“是我对不起他。” 赵四仍旧愤怒不已:“我大哥辛苦挖煤三载,却只换来你与旁人私通,若他知道……” 听到这里,顾启眼中闪过一抹光芒,起身问道:“你是说你大哥在外面挖煤?” 赵四愣道:“是啊。” 顾启又问道:“你大哥多久没有与你们联系了?” “往常的话,基本上一两个月便会回家一次,这次已经有三个月未曾联系家里了。我正打算这几日托人前去千鸟山问问,让大哥回来一趟……” “千鸟山?”这时,两旁衙役中有一人却是带着疑惑出声。 “你知道?”顾启目光如电,一指那衙役,“说!” 那衙役踌躇了一番,似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 顾启的目光渐渐的阴冷起来,他冷笑一声:“说!” “……”那衙役动了动嘴皮,却冷不丁身边的同伴低着头轻轻的扯了扯他的衣服,他连忙道,“小人……小人不知。” “不说?”顾启收起了脸上的表情,“怎么,怕冯科杰惩罚你们,就不怕本钦差怪罪吗?” “小人听说……千鸟山那边的煤矿……好像塌了……” “胡说!”孙有才厉声喝道,“你居然敢在公堂之上胡说,来人啊,带下去重打三十鞭!” “你敢!”顾启森森目光冷冷的盯着孙有才,“小小的主簿,居然敢擅自下达命令,不将本钦差放在眼里,难道你脸皇上也不放在眼里了吗!” 孙有才被顾启目光这么一扫,顿时额头上的冷汗就下来了,对面这人虽然没有了一身的武功,但长期以来的杀气仍旧存在,那杀气锁定着孙有才,直让他浑身发抖。 “如今你认为千鸟山煤矿坍塌的事情还能隐瞒多久?这种事情,便是本钦差明天去查上一查便能知晓,你居然还想蒙混过关,真是不知死活!” “是……”半晌,孙有才苦笑一声,“千鸟山的煤矿确实坍塌了。” “坍塌了……”最先出声的居然是刘三娘,她尖叫一声捂住自己的耳朵,“我不相信,不可能!” “是真的。”最先说话的那位衙役又开口了,“这个消息千真万确。” 那前几日仲唯渊阻拦,想必就是为了这件事,不想让顾启过来就是害怕他顺藤摸瓜,所以才在兆源县百般阻拦。 “那煤矿是什么时候坍塌的?”顾启心中已有了答案。 “半月之前。” 第五十二章 “半个月前。” 顾启心道果然如此,半个月前煤矿坍塌,而那个时候,他正与许亦华慧启二人在江城修养身体,自然是对这边的事情一无所知。随后几人一起到了兆源县,遇见了仲唯渊,正是对方的阻拦让顾启和许亦华察觉到了蛛丝马迹,这才能在短时间内赶到这里。 他有理由相信,若是自己再晚来一段时间,想必这千鸟山煤矿坍塌的事情就会被他们渐渐的掩埋下去,或者是找出更加完美的替罪羔羊,毁灭一切对他们不利的证据。 “煤矿坍塌?!”那刘三娘听了却是满脸震惊,“那赵庆他……他……” “赵四已经死了。”冯有才的目光扫过刘三娘,闪过一丝淡淡的厌恶。 “你说谎!”刘三娘捂住自己的耳朵,情绪激动不已,浑身都在颤抖。 这突如其来的尖叫让顾启赵四都侧目不已,尤其是赵四,脸上一片惨白,但是还是咬着牙道:“贱/人!不要你惺惺作态!” 顾启问道:“那煤矿当时死了多少人?” 孙有才目光一闪:“小人不过是一介主簿,这些事情我如何清楚,钦差大人若是想知道,不如去问问冯大人便知道了。” 顾启双目之中泛起冷意,这孙有才倒是会打太极,将这件事情抛给冯科杰,这千鸟山本就是济州的范围,煤矿坍塌自然与冯科杰也脱离不了干系。当年顾启没能从对方嘴中问出什么,现在又如何能够问的出来。 “你知道吗?”顾启目光一转,在衙役之中横扫而过,直直的落在方才说话的捕快身上。 那捕快这次很干脆的开口,不再犹豫:“煤矿坍塌之后,矿场那边全力的封锁消息,我们基本上是无法得知具体情况的,但是还是有一些消息小范围的传出来,我听到的是死了二十三人。” “我怎么听到的是死了十九人。”那衙役身旁的同伴有些疑惑的开口。 “我听说是死了二十七人!” “不对,明明是十五人!” “是二十二人吧。” 这公堂之上的衙役纷纷开了口,说出自己听到的小道消息,多数之人口中的死亡人数均是不一样的。 但是唯一相同的却是,死亡人数全部没有超过三十人! 大乾规定,煤矿坍塌,死亡人数若是超过三十人,便要上报朝廷,由皇上亲自过问此事,若是死亡人数没有超过三十人,地方官员只上报便可,不必惊动皇上。 若说这里面没有什么猫腻,是万万不可能的,顾启第一个不相信,不然为什么种种猜测,人数却均没有超过三十人? 这之前传出来的所谓的小道消息,想必也是有心之人让大家知道的,这死亡人数大约也是控制好的,只是到底真的死了多少人,不知道,但肯定不止三十人。 “千鸟山一共有三处煤矿,不知坍塌的是哪一处?”刘三娘如今竟然稳定住了自己的情绪,她的双目之中也缓缓的露出了坚定的神色。 孙有才诧异的看了一眼刘三娘:“坍塌的是西侧的煤矿。” 刘三娘脸色又是一白:“赵庆他……正是在千鸟山西侧的煤矿里……难道他……” “我说了他死了就是死了。”孙有才冷哼一声,面露不屑。 西侧煤矿……顾启微微沉思。 却又听那刘三娘问道:“赵庆他既然已经死了半个月,为何那煤矿未曾下来一声通知,我等尚蒙在鼓里!死了这么多的人,冯大人为何一声不吭,难不成是想直接将赵庆他们当做失踪人口处理吗?” 好一个口齿伶俐的女子! 顾启微眯双眼,他倒是小瞧了这个叫刘三娘的女子,没想到对方在这种时刻居然能够问出如此凌厉的问题。 “刘三娘。”孙有才紧紧盯着她,语露威胁,“你可不要无理取闹,这事冯大人尚在调查之中,日后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顾启目光瞟了一眼孙有才,嘴角溢出一丝冷笑,他转脸看向刘三娘,又温和了起来:“刘三娘,你丈夫赵庆无辜失踪三个月,你可是想报官?” 刘三娘只犹豫了片刻,便坚定道:“是,钦差大人,民妇要报官!” “很好。”顾启重新坐回椅子上,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这公堂之上的所有人,提高了音量,曼声道,“本钦差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你找到你的丈夫赵庆,你且放心!” 这一次,他不仅要查清着煤矿里的门门道道,还要顺藤摸瓜,将这藤上的一串葫芦全部扯出来,一个不留。 他绝对不会让一年前的事情在自己的眼前再一次发生! 一年前,他风光无限,身为当下最有名的查案高手,手持皇上赐下的令牌一枚,走南闯北,查案无往不利,初到济州的时候,他信心满满,觉得自己一定能够将煤矿坍塌之中隐秘查出来,一定能够帮助朝廷铲除毒瘤。 只是,他虽查案一流,却在其他的地方尚有不足,正是因为这些不足被那幕后之人利用,那幕后之人权势滔天,在济州城内只手遮天,他竟然收买了全城仵作,为其在尸体上造假,让顾启的查案方向产生了偏差。进阶着,对方伪造现场,收买人心,将种种线索指向济州城内一位小小的官员。他也一步错,步步错,最终酿成惨痛的后果,错认凶手,害的那官员一家十一口上吊身亡。 而他终于在生命的震撼下渐渐的回过神来,原来那官员一生廉明正直,不畏强权,官海沉浮许久,却依旧没有与他们同流合污。可就算他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努力之下洗清了那小小官员的清白,还给他们一世英名,也为时晚矣。不仅害死了那官员一家老小的生命,他也因此被人抓住了把柄,上报朝廷,险些没了性命,好在后来皇上开恩,只让人废了武功,留下一命。 时至今日,已经整整一年,如今他又重新站在了这个地方,遇见了与当年几乎一模一样的案子。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不仅仅是因为他吃一堑长一智,更多的是因为,他的身边有了许亦华。 一个可以全心全意相信的人,一个与自己携手作战的人。 哦,还有慧启,此子暂且略过不提。 “为什么要略过我!”慧启不服气得很,“我也是很有用的!” 顾启跟在官兵的身后艰难的爬着千鸟山,问道:“你有什么用,除了暖被窝?” 慧启皱着眉头苦苦思索:“你的衣服是我缝的!” “最后我的衣服不能穿了,还要重新买。” “你的瓜子是我剥的!” “坑坑洼洼的不说,最后还是进了你自己的肚子。” “你……你下次扮妓/女的时候我可以扮嫖客!” 顾启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许亦华揉着眉心:“亏你想得出来。” “嘿嘿,我是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用嘛!”慧启得意洋洋。 昨夜与许亦华将公堂之上发生的事情这么说了一遍,两人便决定第二天来着坍塌煤矿中一探虚实。 但是这千鸟山尚在济州城外面,且绵延数里,巨大无比,他们带着一队官兵上山,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往半山腰的煤矿处前进,别人尚好,就是这个顾启才走几步路就嚷嚷着浑身不舒服走不动了。 “亏你年轻力壮,竟然连我一个小孩子都比不过。”慧启面露鄙夷。 顾启一本正经,掐起了嗓子学着平日里慧启说话的样子道:“像我这么大的女孩子都可以结婚生孩子了。” 慧启脸色一变,她自然记得这是自己之前说过的话,此时拿来赌自己是最好不过了。望着顾启气喘吁吁的样子,扮了个鬼脸,气焰嚣张:“活该你肾不好,阳气不足!” “你说谁阳气不足!我雄风万年,岂是你这小屁孩懂的!”慧启的话气得顾启抬腿就想追上去打一顿。 慧启却在官兵中溜了一圈,仗着身体灵活,让顾启抓了好几次都没抓到,反而更加的气喘。 “唉,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了。”顾启摇摇头,尽力平复着自己的喘息。 许亦华低声道:“你才不足而立之年,说什么自己年纪大。” 顾启笑道:“跟慧启比是年纪大了,但是跟你比还是正合适的。” 许亦华心中滑过一股暖流,嘴上喃喃道:“是……是挺合适的。” 又过了半个时辰,他们才来到千鸟山的西侧煤矿。 站在煤矿外面被修葺的平坦宽阔的平台之上,顾启的目光换换的扫过整座煤矿。 这煤矿的规模并不算大,按照现场的大小来看,大约是一座中型煤矿,顾启来到的时候,这里还有人忙碌着,开在山腰处的矿洞里进出着矿民,这些矿民嘴上咬着一盏煤油灯,背上背着大大的竹篓,里面装着满满一筐原煤。那原煤还带着湿哒哒的水气,顺着竹篓往下滴着水,沉重的一筐原煤将矿民的背脊压弯,但是每一个矿民的脸上却只有麻木的神情。 他们每一天都重复着做同样一件事情,进矿洞,采原煤,运出来,然后周而复始,月底再拿到那与付出不相符的工钱,这就是他们的生活。 看着眼前这一群群人,看着仿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煤矿,看着大家不为所动的表情,看着周围依旧呵斥着的官差,一股怒气从顾启的胸口迸发,这股怒气来势汹汹,瞬间就席卷了顾启的大脑,让他整个人都要颤抖起来。 “为什么这里还在采煤!!!” 第五十三章 为什么这里还在采煤? 顾启知道自己在明知故问。 煤矿既然已经坍塌,按照规定来说,这里是必须停止一切采煤活动的,但是很显然,现在这里不仅还在开采原煤,而且依旧人来人往,没有采取任何的保护措施和防范意识。 之所以会是这样,无非就是为了尽量的淡化之前的坍塌事件,从而不耽误任何一点时间来采煤,以谋取最大的利益。 那在矿洞前面来回巡逻的小头目,看见了顾启一行人,立马脚步匆匆的跑过来,脸上堆着笑容:“想必这位就是钦差大人吧,冯大人早就知会小人,让小人在这儿好生伺候着钦差大人,还要对钦差大人的问题知无不尽言无不说。” 顾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心里头冷笑一声,对冯科杰的小把戏心知肚明:“你就是管理这煤矿的人?” “对对,就是小人。”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杨彦,全听大人吩咐。”杨彦微微弯腰。 顾启问道:“这煤矿为何还在采煤?” 杨彦不解道:“大人何出此言?” “本钦差早就得知,这煤矿在半月前 已然坍塌,为何现在还有矿民在此采煤?” 杨彦脸色不变:“回禀钦差大人,半个月前,这煤矿确实坍塌了,但是只是一个小范围的坍塌,尚不足两丈,又没有人员伤亡,属于正常的事情,所以这里也就没有停工。” “不足两丈?”顾启重复了一遍。 “是的,钦差大人,可能是因为那条矿洞时间比较长,所以上面的泥土有些松软,实属正常。”或许是觉得顾启不相信,杨彦末了添了一句,“钦差大人若是不信的话,不如小人带大人前去查看一番。” 顾启意味深长的看了杨彦一眼,这一眼看的杨彦眉头一跳,心里面不由得开始乱猜起来,难不成这顾启已经看穿了他们的布局? “带路。”顾启长袖一甩,大步往前走去。 许亦华眉头微皱,急忙跟在顾启的身旁。 他微微思索着眼前的事情,冥冥之中感觉到了不对劲,思及此处,许亦华伸手轻轻扯住了顾启的袖子:“可能有危险。” 顾启看了一眼在前面带路的杨彦,面露笑容:“无妨。”说罢,又回头道,“小光头,你在外面等着本钦差。” 慧启刚想跟上,就听见了顾启的话,接着看见了对方对她使了使眼色,顿时心领神会,嘿嘿一笑,明白了顾启的意思。 杨彦在前面带路,直到余光看见顾启和许亦华都跟随在他的身后进了矿洞,这才渐渐的放下心来。他不怕这个钦差不进矿洞,怕的就是对方不进来,进来了,一切都好说,不进来的话,有些事情就没法进行了。 “钦差大人。”杨彦眼里闪过一抹寒光,伸手指着右边分出来的一条矿洞道,“这里就是之前发生坍塌事件的那条矿道了。” 杨彦所指的这条矿道是从主矿道分出去的一条,矿壁上点着几盏煤油灯,微弱的光只能勉强照亮面前的一小片地方,来往的矿民必须要自己带着灯才能无误的进出。 顾启目光触及的地方全是漆黑一片,里面延伸有多远他并不知道,但是按照山体来猜测,这条渐渐往下走的矿道想必弯弯也很长。 “灯笼。”顾启伸手。 许亦华将手中的灯笼递到了顾启的手上。 将灯笼往下一照,顾启撩起衣袍蹲了下去,他伸手轻轻的捻起一点那右边矿道中的泥土,在指尖搓了搓。 这泥土有些湿润,上面隐隐有些煤渣,用手指一搓就沾了上去,让指尖变得乌黑起来。 “怎么?”许亦华也是一撩衣角跟着蹲了下来。 顾启摇摇头,没说话,反而是站了起来,目光一转,看向另一旁左手边的矿道。 这条矿道如同右边的一模一样,里面漆黑无比,矿壁两旁微弱的灯光在这里起不到什么作用,反而显出更加沉闷的感觉。 杨彦垂在衣袖下面的手指渐渐的收紧,心里面紧张了起来。 “走吧。”顾启忽而一笑,随手将灯笼还给许亦华,负手而立。 “嗯?”杨彦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带路啊。”顾启缓缓道。 “是是是,你看小人都差点忘记了。”杨彦脸色微变,还是只能挤出笑脸。 他连忙钻进右手边的矿洞,在几人的前面为大家带着路,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变得心事重重起来。 昨晚,他接到了通知,连夜布置好了一切,临时在左边挖好了一条新的矿道,在里面做好了埋伏,为的就是一句解决掉大人的眼中刺肉中钉。所以他故布疑阵,主动将顾启他们往右边的矿道上引,按照计划,生性多疑的顾启一定会怀疑他们,从而踏上左边的矿道,这样一来,对方就完全的进入了他们的陷阱,谁知道眼下出了差错,顾启居然直接就进了右边的这条,难不成是对方发现了他们的计划? 不,一定不是这样,最大的可能就是大人高估了顾启,实际上顾启完全就是什么都没有看出来,才会走上了这条矿道。但是这样一来,他和大人布置下来的计划就完全没用了。 看来晚上还需要与大人再想一个办法才行。 这条矿道并不是新挖掘出来的,而恰巧就是当初坍塌的那一条,但是到了如今,这里已经被处理的差不多了,再加上矿道里面昏暗无比,虽然有灯笼,亦看不清楚,顾启只能凭着里面修补的地方猜出一些状况罢了。 看来这一次是对方提前得知了顾启要来此地的消息,将现场处理的非常干净,在这里,应该查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在里面转了一圈,顾启也没有发现什么大的线索,只能与许亦华一同退了出来,好在他本来的目的也不是查探矿道,也算不上有什么失望的地方。 出来以后,那杨彦就试探道:“钦差大人,您看这矿道也查看了,您要是没有什么事情要问的话,小人就先去忙了。” “你去吧。”顾启挥挥手。 杨彦顿时退下。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顾启与许亦华同站在远处,看着面前的煤场,一脸平静。 “很奇怪。”许亦华眉头微皱,似是对这一切不明白一般,“既然这里处理的很好,没有留下什么证据,那他为什么还要加害于你,这样岂不是还会落人把柄么?” 顾启微微一笑,眼神了然,神色从容,仿佛对这里的所有事都心知肚明:“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的将害死我,这恰恰就说明了对方并没有完全的准备好,定然还有一些地方没有处理好,而且一旦发现,就是他们的末日。” “我来了!”远处慧启一声高呼,跳着脚跑到了两人的身边。 “打听到了什么?”许亦华问道。 慧启摇摇头,一脸惭愧:“什么都没打听到。” “这就对了。”顾启笑道。 “这就对了?”慧启不解。 许亦华却明白,他点头展颜道:“应当如此。什么都没打听到才是正确的。” “什么意思啊?” 当初的煤矿坍塌肯定是真的,而且是大范围的煤矿坍塌,并且当时死了不少的人。这件事情能够隐瞒外面的人,却无法隐瞒在场的矿民。稍作打听,便能知道当时的真相,所以,将这批人解决掉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将煤矿坍塌的矿洞清理好,处理完现场,再将知道真相的人全部解决,然后换上新的矿民,那么之前的一切后来的人自然是无法得知的,再加上传出来的各种小道消息扰乱查案的视线,从而将真正的真相全部掩藏起来。 真是好手段,真是大手笔! 只是不知道那群原来的矿民们是被如何解决的,是给了钱做封口费各自遣散,还是全部都……没了性命。 在煤矿的最旁边,有几处简易搭建好的棚子,想必就是这些矿民用来夜间休息的地方,另外有一座稍好一点的茅屋,就是杨彦居住的地方。 顾启摸了摸下巴,带着许亦华慧启和身后的几位官差到了杨彦的屋前。 “敢问钦差大人还有何事是需要小的效劳的?”杨彦堵在门后,脸上挂着笑容。 “这煤矿一共有多少矿民?” “不多,一共百十来人。” “将历来登记的册子拿来与本钦差看看。” 杨彦笑了笑,早有准备一般,从背后抽出一本蓝皮的册子,递到顾启的手上:“大人就在这里看吧,看完了小人还有用处呢。” 顾启接过册子,看都没看,直接扔到许亦华的怀里:“你看一下,算出半月前大约有多少人便可。” 这煤矿里面的矿民变更非常的频繁,毕竟这不是什么舒服的差事,但凡是能够找到好一点差事的都会离开这里,所以册子比较厚,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矿民的名字,包括来时候的日期已经离去结工钱的日期。 直到近两个时辰过后,许亦华才算是看完,将册子还给了杨彦。 顾启也没问许亦华结果,直接开口道:“回城。” 等到回了城,甩掉了身后的官差,三个人走在热闹的街上,周围全是人群,交谈声、吆喝声不绝人耳,在这种环境下,他们之间的谈话才是最安全的,不会被任何有心人听见。 顾启问许亦华:“你发现了什么?” 许亦华道:“那本册子是假的。” “我猜到了。”顾启平静的点点头,“但是就算是假册子,也应该能发现一些线索。” “你说的不错,我确实发现了不少的线索。”许亦华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带着些许的兴奋,“册子上面没有赵庆的名字,我觉得那次在煤矿中遇难的人名应该都没有在里面。” “嗯。”顾启应了一声。 “但是,这本册子应该是按照真的册子仿造的,所以我根据上面的登记,大概推算出当时煤矿里面一共有多少矿民。” “多少人?”慧启忍不住问道。 “一百七十人左右。” 顾启双目一寒,心中的寒意止不住的蔓延至全身。 许亦华低声道:“一共两条矿道,一条矿道发生了坍塌,那最低也死了……” “七十人以上!” 第五十四章 “这么多的人,忽然之间全部消失,不可能没有透露出一点风声。”顾启揉揉眉心,“而且除了死在煤矿的矿民之外,还有那些知道真相的矿民也应该消失了。济州城虽大,可是一时之间少了近两百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慧启咂舌道:“我的亲娘,这冯科杰的胆子真是不小啊,这么多条人命也敢瞒下来。” “他?”顾启摇摇头,“他不过是知州罢了,胆子撑破天也不敢无视这么多条人命,定然是上面有人替他将这一切都隐瞒了下来。” “上面?那就是京城的人了?”慧启暗自琢磨着,“官官相护,都是一些大贪官。” 几人沿着街道走了一会,心里头却越发的沉重起来。 “亦华,你怎么不说话?”许亦华已经沉默很长一段时间了。 “我在想一个问题。”许亦华抬头,露出思索的神情。 顾启看许亦华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思索何事,开口问道:“可是在想,这么多的人,藏在哪里?” 许亦华点点头。 “这济州城虽大,可是藏人的地方却没有多少,这里虽然是冯科杰的天下,同时也是百姓的天下,每一处都有百姓的眼睛在盯着,如果说百姓看不到的地方……” 许亦华眼前一亮:“我知道了!” “藏在哪儿藏在哪儿!”慧启扯着许亦华的袖子。 “那你便前去查探一下。”顾启道,“我去会会那刘三娘,我觉得她应该知道一些事情。” “可是……”许亦华犹豫了一下,若是他前去找人,顾启身边就没有人保护了,万一这个时候遇见了危险,就得不偿失了。 “无妨。”顾启安慰道,“皇上在我身边留有人,你且放心的去便可。” “我呢?”慧启指着自己的鼻子。 “你跟我一起。” “不要啊!”慧启连忙迈开腿往许亦华那边蹭,看样子就想去抱他的大腿,“许大爷,不要留下我和他在一起!” “没得选择。”顾启冷笑一声,手掌按住慧启的脑袋。 许亦华尚有些不放心,但还是点头表示应允,转身离去。 目送许亦华远去,顾启抓住慧启沉着脸往前走去。 刘三娘和赵四居住的地方此此地并不算太远,顾启和慧启不过走了半个时辰便到了。 那赵家残破的木门严严实实的关着,像是想藏住里面的什么秘密一样,顾启走过去轻轻的敲了敲门。 里面寂静一片,没有任何声音。 顾启的眉头渐渐的皱了起来,心里面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抬起右手,再次用力的叩了叩木门。 过了片刻,院子里才传出赵四小心翼翼的声音:“谁啊?” “是我,顾启。” 话音刚落,里面嘭的一声,东西摔落,紧接着,再一次寂静了下来,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心中不好的预感渐渐扩大,顾启放下自己的右手,盯着眼前的木门看了好一会儿,转身离去。 “怎么走了?”慧启不明白,“里面明明有人,可是就是不给我们开门,他们是什么意思啊,昨晚我们还帮助了他们呢?” “我们从墙上翻过去。”顾启心里非常的担心,冯科杰不敢对他们下手,不代表不敢对刘三娘他们下手,万一…… 深吸一口气,顾启按着慧启的肩膀:“蹲好,我要上去。” 慧启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你一个成年男子,踩在我一个小孩子的肩膀上……” “废话真多。”顾启扫了她一眼,慧启马上乖乖的蹲下去。 “就说我想跟许大爷一块嘛……”慧启一脸委屈。 顾启借着慧启的肩膀,一举撑在了赵家的墙壁上面,往墙里看去,院子里空无一人,一只木桶翻到在井边,里面的清水撒了一地。 刘三娘和赵四均不见踪影。 把慧启也扯上来之后,两人一起从墙头跳了下去,直接伸手推开了正对着院子的房门。 “嘭”的一声,两扇门被顾启重重的推开,光线顿时将里面照亮,赵四吃惊的看向门口,脸上还带着无法掩藏的惊慌。 “赵四!”顾启双目一凝,“你既然在里面,为什么不给我们开门?” “我……我没听见……”赵四目光闪烁。 对方显得很紧张,目光一直在打着转,不肯直接看向顾启,若不是顾启亲眼所见,实在是很难相信他与昨晚那赵四是同一人。 “你说谎!”慧启小脸一板,“之前我们敲门的时候你明明还出声了,最后听见了我们的名字就忽然不说话了!” 赵四结结巴巴道:“可能、可能是你们听错了,我真的没有听见你们敲门。” “也罢,我来这里只是想问你们几个问题罢了。”顾启挥挥手,表示自己现在不想关心这个问题。 “草民不、不知。”赵四小声道。 顾启目光一寒:“本钦差尚未将问题问出口,你便不知,莫非你知道本钦差要问何问题不成?” 赵四浑身一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高呼道:“钦差大人,草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钦差大人,草民说实话,什么都说,草民的大哥其实没有死!”赵四抬头,脸上还带着惊恐,“草民的大哥没有死!” 顾启一愣。 慧启也差点愣住了:“你又胡说,昨晚明明那个孙有才已经说过你大哥死了,你怎么又说没死?” 赵四嚅嗫着,说不出话来。 顾启双手何在一起,拢进了袖子里,手指在袖子里面不住的磨擦着:“既然你说你大哥没有死,那如今你大哥在何处,我们也正好有些事情需要问一下赵庆。” 赵四低下头,躲躲闪闪道:“我大哥他……他出远门了……” 听到这里,顾启已然明白了,他冷冷的扫了赵四一眼,并不点破,只开口问道:“那赵庆什么时候回来?” “也许半个月……也许两三个月……草民也不知道,大哥他就是这样,做事情不喜欢告诉旁人……” “不喜欢告诉旁人,就连你这个亲弟弟也不告诉么?” “是、是啊,草民也纳闷……”赵四的呼吸渐渐的急促了起来。 “那他应该告诉了刘三娘吧。”顾启冷冷道,“刘三娘如今在何处?” “大嫂她……也……” “也出门远游了?” “对。”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还出门远游了?”这时,刘三娘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带着浓浓的嘲讽。 赵四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顾启转过头,只见刘三娘换了一件素色的长裙,脸上的胭脂尽数洗去,此时抬腿跨过门槛,进到屋里来。 “钦差大人。”刘三娘对顾启轻轻的一施礼,又转而道,“不过我的丈夫赵庆确实没死,就像赵四说的,他出远门了,归期不定。” 听到这话,赵四顿时轻松了下来,还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顾启皱眉。 这一家人怎么回事,说的话均是奇奇怪怪的,前言不搭后语,而且还自相矛盾。刘三娘明显是在反驳赵四的话,却又赞同对方的话,明明昨晚几个人已经确定过赵庆死了,但是现在又说赵庆没死。 这里面的猫腻,清晰明了。 顾启冷哼一声,转身欲要离去。 谁知不知怎地,却与那刘三娘擦碰了一下,对方身子一歪,重重的跌在了顾启的怀里,顾启下意识双手搂紧。 “哎呀,你这人!”刘三娘脸上飘起一层红晕,带着娇嗔之意,那捏着丝绢的双手在顾启的胸口上胡乱的推着,“快些放开我!” 顾启吓得连忙松开了双手:“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你……”刘三娘娇羞的低下了头。 “你不要乱想啊!”顾启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口不择言,“我还是黄花大闺男呢。” 那刘三娘脸上的红晕更加明显她抬头正打算开口讲话,却看见顾启拉着慧启跟见了鬼一样冲了出去。 “大嫂……”赵四脸上露出愧疚的表情。 刘三娘收起脸上的表情,冷冷的看了一眼赵四。 再说那顾启离开了巷弄,带着慧启跑了好远才心有余悸的道:“可怕。” 慧启也摸摸自己的小胸口:“可怕。” “那刘三娘又没倒你怀里,你可怕什么?” “我可怕的是……”慧启看了一眼顾启,“没想到你肾不好,还能吸引少/妇。” 顾启:“……” 许亦华的脚程比他们快,又担心顾启的安慰,查探完后便匆匆的赶了回来,在府衙内坐立不安的等待着顾启的归来。 直到夜色将近,才看见顾启与慧启的身影,许亦华心中焦急,忙起身迎了上去。 尚未近前,就听见顾启问道:“你查探的如何了?” 许亦华道:“我去牢房里查探了一圈,里面果真多出了许多犯人,只是他们个个记录在案,均是因为一些小事,比如打架斗殴,偷窃等事被关进来的,我也问过他们,但是他们什么都不肯说,就算是有想说话的,也经常被身旁的人拦住。” “果真如此。”顾启若有所思,“想必他们便是那在煤矿之中失踪的矿民了吧。” “应该是了。”许亦华正说着,忽然停顿了下来。 顾启觉得奇怪,不由的问道:“你怎么不接着说了?” 许亦华面色有点不好看,他在空气中用力的嗅了几下,又凑到顾启的身上到处闻着,然后抬起头,盯着顾启。 顾启觉得浑身毛毛的:“怎、怎么了?” “你身上的脂粉味哪儿来的?” 第五十五章 顾启愣了一下,脸上顿时浮现出有些尴尬的神色。 心里面思索着怎么解释,却只瞧见许亦华直勾勾的眼神盯着自己,颇有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 清咳了一下,顾启只好将当时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来展开道:“我本就怀疑赵家事出蹊跷,如今刘三娘却是愿意主动为我们解惑。” 原来这纸条便是之前刘三娘假意摔倒跌进他怀里时趁机塞给他的,那纸条上只写了几个娟秀的小字:三更,卢氏医馆。 几人佯装无事,一同回了房间,许亦华面露担心道:“唯恐有诈。” 顾启点头道:“我也有此担心。” “可我觉得那个刘三娘不像是坏人啊。”慧启缩着脑袋。 “很多人看起来慈眉善目,但是实际上是连杀十几条人命的凶手。”顾启问道,“比如看我,我像是坏人吗?” “像……吗?”慧启本来毫不犹豫的说了一声像,但是在顾启凶神恶煞的表情中连忙改了口,讨好的道,“不像不像,顾大爷长得慈眉善目,就像活菩萨!” “实际上我的内心也是这样,所以说有时候看人要看外表,但有时候看人不能只看外表。”顾启坦然道,“你也跟在我们身边不久了,这一点还不知道吗?” 慧启小鸡啄米一样狂点头,生怕自己说晚了一下就被顾启一顿暴打。 “但在赵家,刘三娘似乎与赵四并不一样。”顾启摸摸自己的下巴,接着方才的话茬,“初始我同赵四讲话,赵四并不想让我见到刘三娘,想必就是担心刘三娘对我说出一些什么话,后来更是在刘三娘出现之后态度紧张,看来这刘三娘与赵四并不是一伙。只是我比较奇怪的是,既然不是一伙的,为什么又要跟赵四一起对我说谎呢?” 许亦华猜测道:“许是因为当时不方便……或者是说赵家有人监视,有人威胁了他们?” “如果是威胁的话,赵四不可能只紧张却没有丝毫害怕的神色,我猜想,多半是有人收买了他。”顾启慢条斯理的分析道,“所以他才会推翻自己之前的口供,还谎称赵庆并没有死。” “如果真的如此,那就应该没有什么阴谋在里面了。”许亦华轻蹙眉头。 “三更的时候,看来还是要前去这个卢氏医馆与她汇合一番,且听她讲些什么。” “晚上我去。”许亦华道。 顾启皱眉,有些不赞同。 “我有武功,此行安全。你与慧启在这里,也好遮掩一二。”许亦华态度坚决。 “也罢。”顾启点头,目前看来,这是最好的选择,毕竟许亦华在外有自保能力,若是顾启在外,少有自保能力。 几人这厢说完话,外面便进来一位小丫鬟,进来后恭敬道:“钦差大人,我们大人已经备好了饭菜,想请您过去品尝一二。” “现在么?” “是的,大人已经在前厅等着各位了。” 许亦华咳嗽了几声道:“我身体有些不适,可能是昨夜里染了风寒,就不前去一同用膳了,若是传染给各位大人就不好了。” 顾启连忙关心道:“怎么样,要不要我去请个大夫?” “是啊是啊,染病了心疼的还是我们。”慧启也是一脸担忧。 他们三人本就心有灵犀,演起戏来也是如此,许亦华一开口顾启二人顿时就配合的天衣无缝。 “不用,只是一些小风寒罢了,你们前去用膳,我随便找家医馆便行。” “也好。”顾启点头,起身对丫鬟道,“你在前面带路吧。” 随着丫鬟到了前厅,只见里面一张桌子上面坐了不少的人,此时正在小声的说着什么,一见顾启进来了,就不约而同的全部停止了交谈。 这些人的面孔顾启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熟悉,毕竟一年前见过,更是发生了那么深刻的事情,没有谁能够忘记掉这一张张的脸。 “各位大人好。”顾启面带微笑,得体大方,冲在座的各位一拱手。 众人连忙回礼道:“钦差大人好。” 顾启目光在众人的面孔上一一扫过,心里面暗自冷笑,很好,看样子,当年的一伙人再一次聚齐了。 方脸红面的张监察使,圆脸宝耳的刘防御使,总是笑眯眯让人猜不出心思的郑观察使,还有一脸严肃的杨通判,以及坐在最下方却让顾启也有些看不清楚的秦胥吏。 秦胥吏是州府上专门办理文书的小吏,平时沉默寡言,却在这几人面前地位有一席之地,顾启与他接触的少,但不知怎地,心里总是觉得这人与冯科杰他们并不是一伙的。 只是因为只短短的接触过几次,所以顾启并没有探听到对方的真正心思。 顾启落座,慧启低眉顺眼的站在他的身后,大厅里一片沉寂。 这桌子上的人大多数都是不欢迎顾启的,因为顾启的到来表示这济州城的天又要被搅一遍,所以大家也就都没有开口。 见众人不说话,顾启反倒是来了劲了:“怎么了,各位大人,是不是见到本钦差不高兴啊,一个个的都不说话,难不成要本钦差请各位大人开口么?” 郑观察使眯起眼睛笑道:“钦差大人,不知皇上让大人找的旧友,大人可曾找到了?” “尚未。” 郑观察使意有所指道:“那还要请钦差大人多下些功夫找人才好,早些找到也好让皇上早些与旧友重逢。” 撵人?顾启一笑,现在就想把他撵走,这是不可能的事:“这个旧友藏的太深了,本钦差花了好大的功夫还是没有找到。” “咦?”冯科杰这个时候忽然咦了一声,“钦差大人,许公子他为何没有前来用膳?” 顾启随口道:“身体不舒服,出门看郎中去了。” 冯科杰与另外几人对视了一眼,心里虽然疑惑,但却并不在意,不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许亦华是出门查探消息,而是他们相信,在济州城内,他们查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众人互相不对盘,这简单的一顿晚饭,吃的是刀光剑影,句句夹枪带棒,只不过大家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没能从互相口中套出什么有用的话题。 冯科杰他们心里担心的事情主要是皇上知不知道这边的事情,派顾启到济州城是真的寻找旧友还是只是一个借口?就目前的样子来看,皇上想必是知道了他们在济州城的小动作,知道他们在煤矿上面动了手脚,重点是,皇上知道了多少,是全部都知道,还是只是略有耳闻。 上面那位也是摸不着头脑,暂时只让他们按兵不动,等他的消息就好。 但是冯科杰心里面却有着另外的担忧,这个担忧就是来自与顾启。 一年前,顾启是他们的手下败将,一年后也应当如此,只是与一年前不同的是,现在他们有皇上助阵,不仅如此,更是出现了变故,那个赵四和刘三娘…… 若不是赵四和刘三娘当时进了府衙报案,顾启是断然不会这么快就发现端倪,很有可能现在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冯大人。”顾启微微一笑,“我听说最近牢房里很是热闹啊。” 冯科杰脸色不变,对方查到牢房里面的事情本来就没有瞒着他,他自然一清二楚:“下官也是非常的不解,钦差大人若是知道,不妨告知一二。” 顾启手指在桌上轻轻的叩了几下,停顿了下来:“忽然之间多了这么多的犯人,想必冯大人也是手忙脚乱,不如本钦差替大人分担分担?” 冯科杰脸上虽然笑着,心里面却沉了下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早晨,本钦差本亲自审问一番,正好本钦差也闲来无事,这些犯人,但凡是有不对劲的,本钦差可是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再说许亦华那边,佯装身体不舒服,甩掉了身后跟踪的人后,他坦然的随便找了一间医馆走了进去。 此时尚未到三更天,他自然也不着急,买了几副药回到府衙晃了一圈,回房装作歇息的样子,却偷偷的翻出院子,潜入了卢氏医馆,趴在对方的房梁上面,仔细的监视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虽然他和顾启一致认为没有什么危险,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要先观察一阵再说。 时间渐渐的接近三更天,学徒打着哈欠关上了门。只有那掌柜的一人点着一盏煤油灯紧张的走来走去,时不时的看一下禁闭的木门。 三更刚过,就传来敲门的声音,掌柜的一个激灵,马上吹了灯,问道:“谁啊?” 外面传来刘三娘压低的声音:“是我,卢大哥,我是刘三娘。” 刘三娘穿着一件深色的斗篷,将自己遮掩起来,她进来后拂下帽兜,四下张望了一番:“卢大哥,那人可曾来了?” 卢掌柜摇摇头:“尚未。” 刘三娘脸上露出少许失望的表情:“他定以为有诈,不敢前来。” 两人不再说话,只专心的等人,许亦华没有现身,依旧躲藏在暗处,小心翼翼的观察着。 他自己不怕危险,只怕把危险带给顾启,所以才要小心谨慎,不能出一点差错。 随着时间渐渐过去,刘三娘脸上愈来愈焦急,良久终于起身道:“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他仍旧未到,我却是不能再等下去了。原以为他也是胆识过人,没想到却也是如此贪生怕死的胆小之辈!” 此时,许亦华方才从梁上轻轻的一跃,飘然落地,冷声道:“我替他前来此地。” 刘三娘初时吓了一跳,而后又冷静了下来:“他怎没来?” “他还有其他的事情,你要说什么,只管告诉我。” 尚且不知眼前的人值不值得信任,刘三娘还有些犹豫。 许亦华开口道:“他既然相信我,让我前来,你也应该相信我。” “好!”刘三娘一咬牙,伸手往自己的怀里掏去,手再伸出来时,却是拿了一本蓝皮的小册子。 许亦华瞳孔微微一收缩:“这是?!” “这就是那记录矿民的花册子!” 第五十六章 “你说什么?!”虽然猜到了这册子非比寻常,但是许亦华万万没有想到这便是他们千方百计都想找到手的册子。 “这个册子里面记录了这几年来在煤矿来往的矿民。”刘三娘快速说道,“我觉得或许对你们有些帮助,便从孙有才那里偷了出来。” “等我看看再说。”许亦华眉头微皱,伸手想将册子拿过来,谁知一抽之下竟然没有抽过来。 那刘三娘将册子紧紧的捏住,望着许亦华道:“册子如果给你,你们会护着我安全么?” 许亦华点头:“如果是真的,自然会护着你的安全。” “那会查出事实的真相吗?” “自然,我们本就是为了煤矿之事而来,定然会查个水落石出。” 刘三娘这才松手。 许亦华翻开那本蓝皮册子大致看了看,心里慢慢的有了计较。 “你既然是从孙有才那里偷出来的,想必册子不见之后他定会前来找你麻烦,或许还会加害于你,你暂时不能留在赵家了。”许亦华合上册子,塞进自己的怀里,“你觉得济州城何处最安全,我护送你前去,你在哪里且呆上几天,待我们查清案子之后再出来。” “好!”刘三娘点头,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一处,我带你前去。” “也可,到了那处,你再将事情仔细的说给我听听。” 成功的将刘三娘藏好,许亦华悄悄的潜回州府之内,他动作轻盈小心,没有惊动任何人,就来到了顾启的房间里面。 顾启正躺在床上假寐,听见少许动静就睁开了双眼,看见许亦华,披衣起身,点了蜡烛,二人一同坐下。 “刘三娘与你讲了什么?”顾启没有寒暄,直接开口问道。 许亦华从怀中掏出那本蓝皮册子放到桌上,推到顾启的面前:“她给了我这个。” 顾启有些疑惑,便翻开册子看了看:“这是名册?” 许亦华点头,又摇头:“虽然做的逼真,但是也是假的。” “怎么回事?” 许亦华顿了顿,开口讲道:“刘三娘同我讲,最开始的时候是孙有才起先接近她,她一时没忍住与对方欢好,但是又担心孙有才会讲出去,所以一直暗下留心对方有没有什么把柄。” 那日夜色渐渐的深了,刘三娘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披衣下床,在院落中看了会月亮,听着院子对面的房间传来赵四的呼噜声,又觉得自己一个人守着空房寂寞难耐,索性穿好了衣服,描眉敷粉,悄悄的去了孙有才的住处。 原本以为这么晚了,孙有才必定已经睡着,谁知到了门口,却听见里面还传来交谈的声音,她本不想偷听,但是从门缝中隐隐飘出来几个字让她无法离开。 里面正在交谈的是两位男子,其中一位就是孙有才,但是另一人的声音她有些陌生,并未认出来,里面断断续续的传出来几个字:“……事故……死……煤矿……” 这几个字连在一起让刘三娘大吃一惊,她连忙蹑手蹑脚的俯身过去,将耳朵贴在门上,想偷听他们所说何事。 只听那位陌生的男声道:“那边已经阻拦不住了,不久他们就会过来的。” 孙有才道:“这次我们这般小心,他们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且不论是从何处得知,我们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对策。” “那人当年险些死在这里,我们何必再惧怕他?” 那陌生声音道:“话虽如此,但还是不得不防,煤矿那里已经安排好了,那批矿民也已处理妥当,但免不了他们查出蛛丝马迹,这本册子你收好,必要的时候拿出来。” 孙有才道:“这本呢?” “这本不能放在我的身边,你仔细藏好,莫要让旁人看见了。” “好,我知道了。” “这次的事情一定要万无一失,不然上面怪罪,你我二人都没有活命的可能!”那陌生的声音警告着孙有才。 刘三娘心头大震,万万没想到会偷听到这种对话,感觉到里面的人快要出来,她连忙转身躲进了一旁小巷子的废弃水缸后面。 一个人影匆匆的走出来,四下张望了一番就急急忙忙的离开。 刘三娘在水缸后面躲藏了好大一会儿,努力让自己的心情恢复好,不露出半点端倪,这才整理了一下衣服,敲响了孙有才的木门。 待进了屋,刘三娘一眼就看见放在桌上的那本厚厚的蓝皮册子,她心里头狂跳,脸上强装着镇定,暗暗记下孙有才将册子收起来的地方,并最终将册子偷了出来。 “当时那人给孙有才的定是两本册子。”许亦华稍微一想便理清楚了里面的关节,“一本真的,一本假的,真的让孙有才藏好。而另一本是因为孙有才知道是假的册子,所以心里面没有什么太大的在乎,才会让刘三娘看见,还在偷了这么多天以后丝毫没有察觉。” 顾启的手指在桌上轻叩了几下:“这本册子是假的也无妨,刘三娘口称,她听见了两人的讲话,不久后就进了孙有才的家,那孙有才既未出门,想必这册子就藏在他的家中。” “你的意思是……”许亦华侧耳,“偷?” “怎么能叫偷呢。”顾启摇头不赞同,“读书人的事,不能叫偷。” 许亦华:“……” “这不是重点。”顾启咳嗽了一声,“今晚还要麻烦你前去孙有才的家一趟,将那本册子找到。” “嗯,这件事交给我了。” 顾启看了眼漏刻:“时间也不早了,你还是速速行动,无论如何,天亮之前赶回来,明日早晨我们要一同审理那牢房之中的犯人。” 许亦华点头,依旧穿着那身夜行衣,将软剑缠在腰上,翻窗而出。 看着许亦华远去的背影,顾启喃喃自语:“为什么有武功都不肯好好的走正门而去翻窗户呢,奇怪。” 过了五更天隐隐都能听见鸡叫声了,许亦华才翻窗进来,直接将手中的册子扔到床上顾启的怀里:“找到了。” “原先那本呢?”顾启揉了揉眼睛,强行驱散脑海中的睡意。 “掉包了。”许亦华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疲惫,连续奔波,精神都是高度集中,就算是他会武功,现在也有些觉得吃不消。 “累了吧?”顾启问道。 许亦华点点头。 顾启伸手握住对方的手腕,低声道:“在这儿休息吧。” 这话吓得许亦华一个激灵,感觉自己手腕就像是被火炭烫了一下一样,差点就要甩出去了。 “休息啊。”顾启扯了他一下。 许亦华脑海里没有了一丝睡意,心脏跳个不停,思绪转来转去,全是猜想,这么快就睡在一起了,会不会不太好,现在快天亮了,万一来不及怎么办,早晨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耽误了查案可不好,等下要是顾启真的开口自己一定要狠狠的拒绝…… 其实时间也没有很晚,速战速决的话……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怎地,许亦华就上了床,褪了外衣,躺进了被窝,他身体有些紧张的紧绷着,脸红不已,想着等会顾启开口自己要怎么回答他。 过了一会儿,耳边毫无动静,只传来平缓绵长的呼吸,扭头一看,原来顾启已经睡着了。 许亦华默默的咬着被角,失望极了。 原本以为今晚会是一个难眠之夜,没想到在顾启睡完没多久之后许亦华也慢慢的睡着了。 两人都是一宿未眠,极度疲乏,这一觉时间虽然不长,却睡得格外香甜,直到第二天被闯进来的慧启叫醒。 “鬼叫什么。”顾启起床,一脸不爽。 “我见到了自己想见了一幕,激动一下。”慧启两只眼睛咕噜噜的转着,在两人的身上扫来扫去,试图发现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现在看来是不是让你失望了。”顾启掀开被子,披上外衣。 许亦华脸皮没顾启厚,做不到无动于衷,只能红着脸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很认真的穿上自己的衣服。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慧启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顾启冷笑一声:“什么都没看到是瞎了。” 慧启知道顾启刚刚起床的时候看谁都不爽,不敢过去触眉头,只好去许亦华那边套些消息:“你们昨晚有没有……嗯?” 许亦华双眉一皱,冷眼看着慧启,杀气腾腾,吓得慧启缩起了脖子:“就……问问嘛……” 犹豫了片刻,许亦华摇摇头,慧启顿时来了精神,又连忙凑过去:“这么好的机会,你居然没拿下,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 “我们昨晚忙了一夜……没时间……”许亦华总觉得自己跟一个小孩子说这个是不是有点不好。 “白痴!”慧启终于找到机会可以狠狠的鄙视许亦华,为自己出一口恶气了,“你应该这样,再这样,然后这样这样,最后你们就可以这样这样了,明白了吗?” 慧启把自己逛青楼看到的那一套一股脑的全部教给许亦华。 许亦华在她的脑袋上轻拍了一下:“天天不学好,以后不准去青楼了。” 几人在这边洗漱完毕,又吃了慧启买来的早饭,直接去了大堂,没有片刻停留。 牢里的犯人或许是被威胁,或许是被收买,但不管怎样,在这么多双眼睛的见证下,总有一双眼睛不是浑浊不堪,看不见的。 将册子随身带好,顾启疾步前行。 却在拐过一个拐角的时候,被一人拦了去路。 “秦胥吏。”顾启目光微闪,对于眼前这人主动找到自己有些惊讶。 “钦差大人。”秦胥吏收回拦住对方的右手,“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五十七章 顾启并不知秦胥吏来找自己这件事情,但是对于对方想说些什么,他大概能猜的出来,定然是跟这件案子有关,不然他也不会在这么一个节骨眼上来找自己。 但让顾启奇怪的是,不知为何对方会做出这个决定。 “我……”秦胥吏尚未开口,忽然听得许亦华小声道,“有人来了。” 顾启目光一凝,顺着许亦华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前方不远处,冯科杰疾步而来,目光紧紧的盯着这边。 秦胥吏顿了顿,退后到了一边,笑道:“冯大人怎么会过来?” “钦差大人说今日要提审犯人,我自然是前来请钦差大人过去的。”冯科杰脸上似笑非笑,他瞟了一眼秦胥吏,并没有说什么的,但是眼中的警告意味却非常的浓烈。 “看来冯大人你们对提审犯人这件事情比本钦差还要着急,派了一个人前来催促不够,居然连冯大人也亲自过来了。”这句话开口,就将秦胥吏轻松的从这件事情里面摘了出去,秦胥吏微怔,不动声色的冲顾启感激的看了一眼。 “是吗。”冯科杰脸色稍缓,伸手虚引,“既然如此,还请钦差大人与下官一同到公堂之上吧。” 顾启却要摇头道:“冯大人,本钦差原本是觉得你们府衙里面公事繁忙,定然来不及处理这等小事,所以才想帮你们分担一二,如今你们自然是去忙你们的额事情,提审犯人这种小事就不用冯大人亲自在一旁了。” “这……”冯科杰眉头微皱。 “莫不是大人怕那群只是偷鸡摸狗的小贼们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顾启若无其事的问道。 冯科杰笑道:“怎么可能,既然钦差大人坚持如此的话,那下官就不奉陪了。” 他料想那群矿民也不会说出其他的话来,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区区提问能出什么叉子,既然这顾启想要提审,那就放手让他去做好了。 思及此处,冯科杰拱手行礼道:“那下官就先告退了。” “去吧去吧。”顾启撵人一般挥挥手。 到了公堂上,两旁的衙役已经威武站好,顾启坐于案后,手执惊堂木,轻轻一敲:“带犯人!” “大人……那犯人近百人,要全部都带到公堂上吗?” 顾启点头:“自然。” 这么多的犯人一起带到公堂上面,想必一定很壮观吧。顾启光是想想,脸上就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慧启打了一个寒噤,望着顾启嘴边那抹笑容,心里头觉得冷岑岑的,不知道谁又要倒霉了。 近百名犯人相当的多,分别关押在各个牢房里面,想要将他们全部集合到一起,再带上公堂,需要花上不少的时辰,好在顾启并不着急,只是一边与许亦华慧启闲聊着,一边等衙役将犯人带进来。 过了大半个时辰,外面渐渐的热闹了起来,人声鼎沸,嘈杂的声音都飘进了公堂上。想必是一次提审犯人太多,这济州的百姓都上前围观了吧。 随着吵闹声的渐渐加大,人群也在慢慢的向衙门转移,再过片刻,耳畔便传来铁链拖动的声音,很快,就连成一片。 几位狱卒率先出现,快速的进到府衙里,分到两旁站好,紧接着才是那些犯人们,犯人被分成两队,挨个从门口进来,秩序井然。他们穿着白色的囚服,双手双脚皆带着铁镣,走路之间就能听见叮叮的声音。 公堂并不算大,这些人自然是无法全部都进来的,只有一部分的人跪在公堂上,而剩下大部分的犯人则是跪在大堂外面的院子里,满满当当跪了一个院子。 “大人,犯人全部带到。” 顾启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站起来,缓步从堂案后走出,他负手而立,从公堂到院落足足转了一圈。 他穿着一身布衫青衣,挺拔的身姿显得格外的精神,天生便带着一股气势,当沉默不说话的时候,一种衙役的气氛悄悄在众犯人之间流淌开来,教大家大气都不敢喘。 “一共多少犯人?”顾启缓缓开口。 他声音极为严肃,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让那牢头额头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回、回禀钦差大人,一共九、九十三名犯人。” “哦?”顾启偏了偏头,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遍,“那这里怎么只有九十二名,你莫非还想欺瞒本钦差不成!”说到后来,声音俨然大了起来,语气中满是威胁。 那牢头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里却是一惊,刚刚不知怎地,居然就将实话说了出来,现在只能尝试补救一下:“小人记错了,大概就是九十二名吧……” 他心里头郁闷,对方半天不说话净在这里转来转去,本来以为对方只是故作神秘,谁知竟然是在数人,这下不知道这个钦差大人会不会怀疑,万一大人怪罪下来…… 牢头心里胡思乱想,又唯恐自己不知不觉的说了实话,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时时刻刻注意着顾启的动作。只见顾启身子一转,再次晃进犯人之中,随意的挑选了犯人问了几个问题。 而且他发现这位钦差大人问的问题简直是不着边际,譬如问犯人今年多大,家住何方,家中可有妻女,还问在牢房里面的待遇如何。这种问题实在是让他摸不着头脑。 就区区问了五六人,那位钦差大人就开口问道:“这些人可曾记录在案?” 那牢头猜到会有此一问,早早的便准备好了,这会连忙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恭敬的递到顾启的手中:“钦差大人,这便是记录这些犯人的册子了。” 那册子并不厚,是为了这批犯人另做的册子,没有与原先的记录在一起,那牢头并没有作假,直接就将原本给了顾启,他自认为这件事上没有什么好作假的,对方便是怀疑也找不出什么证据来,于是就放心大胆的呈上去了。 “这是原本?” “是的,钦差大人。” “哦——”顾启拉长了声调,转身坐回案后,将册子放到案上,一手随意的翻开扫了几眼,另一只手去拿放在一旁的茶杯,谁知袖口不长眼,居然将那茶杯碰倒,里面的茶水顿时倾洒而出,全部都浇在册子上了。 “啊!!!”那牢头惨叫一声,身体猛的往前一窜,似乎这样就可以将册子抢救回来一样,“我没有副本……” 顾启嘴角浅浅的勾起一个笑容,转瞬即逝,遗憾道:“可惜了。” 他伸出两根手指将水淋淋的册子一角捏住提了起来,一脸惋惜:“这上面的字迹都糊在一起了。” “我的册子……”牢头一脸悲催。 “不是本钦差说你不好。”顾启摇摇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平日里若是买些好的纸笔,断然不会被水一浇便糊了字迹,你说说,怪谁!” 监狱长恍惚:“怪我……” “行了。”顾启咳嗽一声,“好在只是没了册子,你只需要回去再将名字写上一遍便可。” 监狱长渐渐的缓过神了,决定把这事让手下的人去干,才算是稍微缓解了一下自己郁闷的心情:“是,钦差大人。” 随手将册子扔到一旁,顾启挥挥手:“行了,本钦差问完了,你们下去吧。” 简直是莫名其妙!牢头看着顾启咬牙切齿,将这么多的犯人拉过来不知所谓的问了一通,又毁了自己亲手写的册子,然后又让他们把人带回去,真不知这人是在干什么! 心中虽然这样想,但是他还是躬身道:“小人告退。” 犯人们转身,再一次排好了队,拖动着沉重的铁镣缓慢的从门口鱼贯而出。 随着犯人们的一一离去,公堂上又变得清静了起来,外面嘈杂的声音也逐渐远去,这里恢复了以往的肃静。 犯人的离去却并不代表顾启也离去,他依旧闲散的坐在案后,背脊挺得笔直,一手放在案上,一手轻轻的晃着茶盏里新换上的茶水。 那模样清逸悠闲,好不潇洒。 但让慧启疑惑的是,他的这番姿态,倒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慧启转转小脑袋,一会看看坐在一旁,嘴角含笑时不时看向顾启的许亦华,一会看看装模作样闭幕假寐的顾启,实在是搞不懂两人在干嘛。 “你们有事瞒着我。”慧启不开心了。 “等等便知了。”顾启眼睛都未睁开。 顾启尚未离去,在两旁的衙役自然也不敢离去,此时见了顾启的姿态,纷纷心中疑惑不已,却不敢有半句怨言,只得老老实实的守在那里。 时辰一点点的过去,慧启开始坐立难安,她在椅子上扭来扭去,根本静不下心来。 “再等一盏茶。”顾启淡淡的开口。 一盏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顾启睁开双眼,坐直了身体,将目光向远处投去:“来了。” 众人心中都疑惑不已,跟随着顾启一同看向大门。 果然,外面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人,正是原先同顾启说话的那位牢头,此时跑了进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正待说话,却发现周围一片既然,所有人都诡异的看着自己。 这目光看的他浑身不自在,仿佛自己身上有什么怪异之处一样,原本想开口问,但是心中又惦记着事情,只能问道:“我们大人呢?” “怎么了?”顾启手指轻叩案面,“有什么事情难道不能同本官讲明吗?” 牢头犹豫了一下,此事关系重大……但如今不讲也不行。思及此处,牢头一咬牙,抬头说道:“钦差大人,方才那批犯人……在走至东街路口的时候,忽然来了一群乞丐横冲直撞……” 顾启搁下手中的茶杯,不紧不慢的开口:“所以……” “那批犯人全跑了!” 第五十八章 顾启不急不缓的问道:“你的意思是之前的那些犯人全部都跑了?” 牢头一脸焦急:“是啊,钦差大人!当时我们走到那里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儿忽然冲出来一群乞丐,这群乞丐足足有五六十人,我们人数太少,根本就拦不住!他们冲进来之后,横冲直撞的,立即就把那群犯人给冲的七零八落,我们也被混乱的人群给冲散,再加上那群乞丐总是在我们面前遮挡着我们的视线,所以后来那些犯人们一下子就起了哄,根本不顾他们手上脚上的铁镣,全部都跑了!” “那你们有没有抓捕他们?” “有啊有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牢头害怕上面怪罪,自然是卖力的说起自己的好来,“当时小人立刻就将狱卒衙役们分散开来,抓捕那群犯人!” “哦?”顾启挑眉,又漫不经心的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的吹了一口浮茶,这才开口问道,“那抓回来几个?” 牢头低着头没有说话。 顾启斜挑起眼角看了对方一眼,牢头明显就是一位犯人都没有抓回来,所以此刻大概是想告诉冯科杰大事不好,从而让冯科杰替他拿个主意。 “本钦差知道了。”顾启搁下茶盏,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牢头愣了一下:“啊?这……小人……那犯人……” “怎么?”顾启微沉了脸。 “小人记录犯人的册子被钦差大人……小人不知道名字怎么捉人……”牢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声音也越来越小,“钦差大人能不能……” 顾启一声冷笑,“嘭”的一声重重的拍在桌子上面,剑眉竖起,一脸阴沉:“怎么?!你犯了这么大的错误,不好好想想怎么将犯人捉回来,还想让本钦差替你拿个主意不成?!本钦差倒是想治你个罪!” 那牢头吓得大气不敢出,唯唯诺诺说不出话。 “滚!”顾启一挥袖子,牢头立马滚了。 等到那牢头一滚出大家的视线,顾启顿时换了另一幅表情,转过头来笑眯眯的看着大家。 “有好戏看了。”顾启伸着懒腰,神清气爽的走下堂案。 今日的事情可以说是一扫连日以来的阴霾,虽然头顶的乌云仍旧在,但是大风已起,相信不久就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如今去何处?”许亦华笑问。 “去找秦胥吏。”顾启笼着袖子。 许亦华颔首:“也可。” 顾启伸手一捞,带着慧启三人往吏房而去。 到了吏房,尚未进去,便看见秦胥吏捧着一卷书籍在坐在窗边,正津津有味的看着,眉头时不时的皱起,俨然一副沉浸其中的模样。 顾启信步走了进去:“秦胥吏。” 秦胥吏头也没抬,直接开口道:“钦差大人,坐吧。” 他这模样,似乎是早就猜到对方会来一样,所以才会在这里等候着。 顾启挑挑眉,看了一眼许亦华,两人跨步进了吏房,坐在了秦胥吏的对面。 “钦差大人纡尊降贵,不知所谓何事?”秦胥吏将手中的书卷随手搁到一旁,起身行了一礼。 顾启挠挠下巴:“不是你有话要跟我说么?” “大人觉得下官有话要说?”秦胥吏目光平静,直视着顾启的双眼。 “我方才听闻东街忽然之间出现了一大群乞丐,事出突然,谁都没有准备,结果本钦差提审的那九十二名犯人全部趁乱跑走,不知秦胥吏可曾听说过这件事?” 秦胥吏笑道:“自然听说了,不仅如此,下官还听说冯大人现在正在暴跳如雷。” “只可惜不知道是哪位英雄出手相助,不然我还真想亲自感谢他。”顾启看着秦胥吏意味深长,其中的意思恐怕只有两人才懂。 “那还真是可惜了。”秦胥吏笑了笑,避重就轻道,“下官还是不知道钦差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顾启的食指忍不住在桌面轻点了几下,忽然托住下巴目不转睛的看着秦胥吏:“之前冯科杰来的匆忙,我只来得及对你说东街路口,你若不想与我为伍,大可装作没听见,何必要来帮我们。” 秦胥吏垂了垂睫毛,手指不自在的在桌上磨擦了几下,踌躇着没有开口。 顾启并不着急,只是依旧托着下巴耐心的等着。 片刻之后,秦胥吏终于下定了决心,抬头道:“你有几成把握?” 与此同时,冯科杰书房。 “蠢货!”冯科杰暴跳如雷,脸上的表情扭曲起来,他伸手指着孙有才,发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对方的额头上,“蠢货!蠢货!” 孙有才低着头弓着腰,面色难看之极。 “还能有谁!肯定是顾启让人把他偷了出来!”冯科杰情绪激动,脸红脖子粗,“那么重要的东西,你居然让人把他偷去了!还有那群该死的矿民!该死的乞丐!” “大人息怒。”孙有才忙道,“小人该死。” “你是该死,你该死的不得了!”冯科杰越说越生气,一脚狠狠的踹到孙有才的肚子上,将对方重重的踹到在地,“本官现在就取你狗命!” “大人饶命啊!”孙有才吓得脸色苍白。 冯科杰知道打他也没用,只能急的团团转:“饶命?本官饶了你,谁饶本官的命!现在名册被他们拿走了,矿民也全部逃走了,要是他们再找到埋藏尸体的地方,或者说他们再找到其他的证据,我们全部都要完蛋!” 孙有才眼睛转了一圈,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是明显已经好很多了:“大人,小人有一计策,不知当讲不当讲?” 冯科杰白了他一眼:“这个时候了,还不快跟本官讲!” 孙有才咬咬牙,抬起自己的右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个动作,干净利落。 “十分。” 秦胥吏笑了:“钦差大人未免太过自信。” 顾启也笑了:“我若没有十分的把握,想必你也不会过来锦上添花吧。” “钦差大人果然聪明过人。”秦胥吏赞叹道。 顾启笑笑,没有接话。 秦胥吏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问道:“你们可知那煤矿是属于哪家的?” 听闻这话许亦华道:“自然是官家的。” 秦胥吏摇摇头:“是官家的也不是。” “济州城位居北方,冬季漫长,像如今这般的天气,再过上半个月左右便是用石炭的时辰了,到那个时候,这石炭的价格自然也就缓缓的上涨。” “济州城本就盛产石炭,价格上涨又能涨多少?”许亦华摇摇头。 “听闻许公子原是京城人士,不知京城石炭纹银几许?” “最贵的时候,成色一般的石炭不过十枚铜板一斤。” 秦胥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可是在济州城,一到了冬天,这石炭,成色差的也要百枚铜钱一斤,若是成色一般的,则是一两银子一斤!” 许亦华倒吸一口凉气。 顾启却在一旁沉默不说话。 这些事情,早在一年前他便已经得知,实在算不上什么新鲜事。 这石炭的价格实在是高的离谱,一般一家三口,一年一两银子足以,如今这石炭居然一两银子一斤,简直是骇人听闻。 这么贵的煤炭,寻常的百姓又怎么买得起! “官家那么多煤矿,且时时都在开采,为何要价这么高。”许亦华皱眉,“我记得大乾规定,官家煤矿里开采出来的煤炭,除供碳外,价钱不应超过十枚铜板。” 秦胥吏道:“官家的煤炭价格自然不会超过十枚铜板,但是这卖给百姓的煤炭并不是官家的,价格的多少也就不会由着官家来定。” 许亦华有点糊涂了:“官家便宜的煤炭争不过别的商贾贵的煤炭?” 顾启叹气,望着许亦华一脸恨铁不成钢,就差捶胸顿足了:“我发现你有时候特别聪明,但有时候又特别的蠢。” 许亦华眨眨眼睛。 “官家煤矿开采出来的石炭,以极低的价钱卖给商贾,到了冬天,商贾再以极高的价钱卖给百姓,中间由于差价而产生的大量利益也就进了他们的口袋。”顾启解释道,“由于双方之间的买卖在表面上看来是合法自由的,所以没人管这事。” “所以这次下官的投名状就是这官商勾结的账簿。”秦胥吏伸手将搁在一旁的书卷拿起,合上后轻轻的推到了顾启的面前。 顾启面色古怪,翻开账簿看了几眼,便递给了许亦华:“你从哪里得来的?” “那商人的二公子与下官有些交情,他便帮下官偷了出来。”秦胥吏压低了声音极快的说完。 顾启托着下巴,一脸大写的不相信。 秦胥吏咳嗽了一声:“那二公子是庶出,亲娘也死了。” 顾启恍然大悟,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一幅虐心的家族战争。 “下官在这里祝大人马到成功。”秦胥吏起身弯腰拱手道,“到时候还请大人不要忘记替下官多多美言几句。” 从吏房里出来,顾启站在院子傻兮兮的看了一会天。 许亦华跟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这天有什么好看的。” 顾启依旧抬着头,望着天空缓缓飘过的云彩:“说不定我就看不见明天的天了,趁现在还能看见的时候多看几眼。” 慧启呸呸了两声,然后用脚在地上狠踩:“晦气晦气。” 顾启一愣:“你踩自己干嘛?” 慧启白了他一眼。 顾启揉揉肩膀:“现在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 “什么事?” “去见那被牢头隐瞒下来的的一个人。” 第五十九章 牢里的男人披头散发,背对着外面盘腿坐在稻草堆上,他身上穿上白色的囚服,但是已经很脏了,从破损的囚服上还能看见好几条触目惊心的鞭痕,由于伤口没有好好的处理,甚至还能看见有淡淡的鲜血从里面渗出。 监牢里面的狱卒几乎全部出动,捉拿逃走的犯人,这里面除了犯人外,空荡荡的,无人把守,顾启他们轻轻松松的就进到了里面。 原先被关押着那些犯人的牢房已经全部空了下来,只有这间里面还有一人,佝偻的背轻轻咳嗽着。 顾启一直手扶着牢房的木栏杆,一手拢在袖子里,他的目光在里面男人的身上扫来扫去:“赵庆?” 里面的男人回过头,那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带着矿民那洗不掉的深色,蓬头垢面,带着深深的憔悴。男人动了动嘴皮,传出几不可闻的声音:“你们是谁?” “你真的是赵庆?”慧启惊讶,连忙扑在栏杆上仔细的打量着赵庆,“可是孙有才说你死了啊。” “我没死。”赵庆面无表情,“他们也不敢弄死我。” 顾启扬眉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定然是有冯科杰的把柄,所以他们才不敢动你。” “不错。”赵庆毫不犹豫的点头,“我有一封孙有才与京城某位官员来往的书信。” 听到这个消息,许亦华比顾启还要激动,毕竟查清楚这里面的关节一直是他的心愿,此时迫不及待的问:“那封书信在何处?” 赵庆冷笑一声:“怎么可能告诉你们,你们这群贪官,只要我一死,这封书信就会被我的好友公布于世,到时候我看你们一个的怎么逃!” “我们与那冯科杰不是一伙的。”许亦华皱眉。 赵庆狠狠的呸了一口,情绪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双手胡乱的挥舞着,带动着身上的铁镣哐哐作响:“少来!你们这套把戏不是早就玩过了,还想在我面前装蒜,骗我的书信,做梦!” “我们真的不是……”许亦华急忙解释,奈何赵庆根本就听不下去。 顾启收回自己一直撘在栏杆上的手,拢进了袖子里:“你还记得一年前天狗山煤矿坍塌事件吗?” 赵庆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当时对外宣称死了二十八个人……” “放屁!”赵庆差点从地上蹦起来,这动作牵动了他的伤口,疼的他龇牙咧嘴,“当时……当时明明死了四十一个人!” 顾启没管他,自顾自的说道:“当时有个人来查案,但是没有查出真相,反而害的别人做了替罪羊,一家十一口全部上吊自杀……” “那不怪他……不怪他……”赵庆喃喃自语,“他也很努力在查案,没有人怪他……是我们太不争气,怪我们……” 赵庆的语气渐渐的低了下来,他耷拉着脑袋,双手痛苦的揪住自己的头发:“是我们不好……” 顾启深吸一口气:“现在他重新来查案,你会怎么做?” “我在天狗山煤矿坍塌案中活了下来,那次我没有站出来,我对不起死去了的四十一人,现在我绝对不会再对不起死去的八十三人,那都是生命……” “那封书信在哪儿?”顾启正色道,“告诉我。” 赵庆这个时候渐渐的明白了,他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人,心里面似乎是猜到了他的身份:“你……你是……” “没错。”顾启点头,“我就是当年的水忧风,现在我已经被当今皇上封为钦差,正是来调查不久之前发生的千鸟山煤矿坍塌事件,这个案子已经查到了关键的地方,我希望能够有你的配合。” 赵庆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我要怎么配合?” “三天后,你告诉冯科杰,要亲自带他去拿那信件,届时我们会布置好人手,等着他们进来。那时,会有人前来问你煤矿坍塌的具体情况,你只需要照实讲出来便可。”顾启道,“刘三娘也很好。” 赵庆感激的看了一眼顾启:“我会的。” “这几天还要你在牢里多多坚持一下。” “没事,反正他们也不敢杀死我。”赵庆脸上带着冷笑,“我会亲眼看着他们走向死亡的!” 从牢里出来,许亦华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轻松的表情,而顾启,却是一反常态的沉默。 顾启脸上的表情不仅没有轻松下来,反而露出了些许沉重。 “怎么了?”许亦华不解,“案子不是已经差不多要结了吗?已经有人作证,再加上名册,账簿,书信都齐了,这次一定会让冯科杰为此付出代价。” 顾启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没什么,我总觉得有点心神不安。” “心神不安……”许亦华皱眉,“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顾启摇头,“刚刚从牢里的时候我就觉得心神不安,出来以后这种感觉更加的明显了,我觉得可能是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许亦华是从来不会怀疑顾启的感觉,事实证明,顾启的感觉从来没有出错过:“你的感觉不会出错。” 顾启烦躁的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的感觉压下:“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可能是我多想,我们走吧。” 高高的外墙只留了一扇小门,顾启他们从牢房里出来的时候,外面看不见一点阳光,这里本来也见不到阳光,都被身后的高强遮掩的严严实实。 外面是一条极为安静的窄窄街道,地面上铺着青石板,泛着幽幽的光,冷风打着旋儿吹了进来,吹乱了顾启长长的披风。 慧启朝手心哈了一口气,缩了缩肩膀:“好冷哦。” 三个人在这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缓缓的行走,也不顾冷风,只悠然自在:“冯科杰听说那些犯人都跑了,现在是不是也正在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很难说。”顾启学着慧启的样子缩起了肩膀,冷不丁旁边伸过来许亦华的双手,替他将披风仔细的系好,“万一上面那位想保他,指不定又拉出一位替罪羔羊。” “有道理啊。”慧启点头,“那这样怎么办,我们不是白费了功夫吗?” “但是现在我们有冯科杰与上面那位往来的书信,那位官员已经被冯科杰暴露,想必此刻已经恨之入骨的,恨不得早些弄死他,又怎会保住他。” 慧启啧了一声:“黑暗的官场。” “七情六欲,贪为之首欲,并不是说说而已。”顾启感叹,又转而问许亦华,“你贪什么?” 许亦华顿了顿,握住顾启的手:“你。” 慧启:“……” 为什么忽然之间觉得自己好像很寂寞的样子…… 几人走了不远,便遇见了分叉口,一条依旧笔直的向前,一条分出来,向右拐去。 “现在快要午时了。”顾启笑了笑,转手拍拍许亦华的肩膀,“你去赵庆说的地方把书信取出来吧。” “也好。”许亦华点点头,“我快去快回。” 慧启挥着小手:“中午等你吃饭哦许大爷~~” 许亦华颔首,转身向右边走去。 他刚一走开,顾启就拉住了慧启的手腕:“我们快些回衙门。” “怎么了呀?”慧启不解。 顾启紧皱眉头:“我总觉得心里头有些不安,快些回衙门,那里最安全。” 慧启神色一整,两人顿时疾步而行。 “等等!”顾启忽然停了下来,“有杀气。” 慧启心一跳,神经兮兮的朝周围看了过去。 虽然现在顾启失去了武功,但是他的身体对杀气依旧很敏/感,尤其是这股杀气几乎是锁定着自己,让他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在哪儿,在哪儿?”慧启吓得直往顾启身后躲。 许亦华刚走,他和慧启都没有任何武功,两个人加起来的武力值等于半个人,如果现在真的遇到了危险,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冯科杰!”顾启冷静的带着慧启往后撤,两人渐渐的背靠着高墙,目光警惕的扫向周围。 人肯定是冯科杰的人,没想到对方这么的沉不住气,这么快就做出这个愚蠢的决定,居然想派人来杀他,还是选了一个许亦华不在的时候。 不知道这次冯科杰派来的是几个人,但是不管来了几位杀手,他们断然没有逃出去的可能,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向许亦华求救,希望对方尚未走远。 “叫!”顾启捏了捏慧启的手。 “啊!!!!!!!!”慧启顿时杀猪一般的叫了起来。 “不好!”隐藏在暗处的杀手互相之间看了一眼,顿时从高墙后跃了出来,逼近顾启两人。 “不好!”虽然已经走远,但是因为功夫傍身还能隐隐听见那边动静的许亦华脸色一变,立刻转身往身后狂奔而去。 四个人…… 围在他们面前的一共四个人,各自分开成包围的方式渐渐的围了上来。 “你们是什么人?”顾启冷静道,他想稍微拖延一下时间。 “不用你管!”其中脸上蒙着黑布的男人手中提着弯刀,闷声闷气的开口,“你只知道有人要你的命就是了。” “是不是冯科杰?”顾启再次往后面退了一步。 这次再没有人说话,那个之间说话的蒙面男人直接就提着刀上前,狠狠地往前一刺。 其他三个人将顾启的所有去路死死的封住,他的背后又是慧启,这个时候是万万不可能后退的,他一咬牙,刚准备抬腿去踢刀。 但他知道这样也是无用功,两人的力量根本无法相比,他这样只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忽然之间,后面传来一阵推耸,慧启刺溜一下窜到了顾启的面前,整个人一下子撞到了刀尖上面。 “噗嗤”一声,刀尖狠狠的□□了慧启的胸口,鲜血喷涌而出。 那一切的动作似乎在那一刻变得缓慢无比,但顾启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慧启那张小脸扭曲着,惨白着,灰败着,随着她的身体滑落,从视线中变得模糊。 “小光头……” 第六十章 “铮”的一声,刀剑相击,潜伏在暗中保护着顾启的黑衣人终于赶了过来,他拔出长剑,舞成密集的剑花,围在顾启周围替他挡着危险。 而远处的许亦华发了疯一般也堪堪赶回来,加入了战团。 但这一切,都和慧启没关系了,她眼里一直亮晶晶的光芒消失了,迷蒙着,痛苦着,寻找着顾启的身影。 “小光头……”顾启的声音都点颤抖,他抱着慧启的身体一动都不敢动,刀尖已经从她的胸口抽/了出去,但是那伤口却一直不停的流着鲜血,将她身上那套发旧的缁衣浸染成一片深蓝色,“你会没事的……” 慧启的目光渐渐的涣散了:“你……不是说……我没……没什么用……么,现、现在……” 顾启抓住她的手,脸上露出悲痛的神色。 “我……终于……有用了……” 这句话像是用尽了慧启最后的力气一样,话音渐渐的变轻,直到她的双眼也随之闭上,右手从顾启的手掌间无力的垂下。 顾启感觉的到,她的身体变得柔软而冰凉。 第一次,他的心中有了杀人的冲动。 他闭了闭眼睛,将慧启在怀中搂的更紧了一点,沙哑着开口:“许亦华,不要杀人。” “可是慧启……” “不要杀人!”顾启几近咆哮,而后声音又轻了起来,“留下他们指认冯科杰。” 许亦华狠狠的用剑在那几位杀手身上划了好几道剑伤,才住了手,将他们擒获。 定了他们的穴道,让他们无法逃跑,许亦华这才转身直奔顾启,脸上自责又难过:“我不该走的。” 顾启轻轻的将慧启放在地上,冷静道:“止血,简单处理一下伤口,带她回府衙。” 冯科杰从刚才开始,就心神忐忑不安,隐隐觉得似乎是要发生什么大事情了。 “那些蠢货怎么还没回来!”冯科杰擦擦额头的汗水,一脸烦躁。 他知道自己是在背水一战,成败在此一举。 “大人放心。”孙有才也是焦急,但还不得你安慰着冯科杰,“小人找的那些都是一流的杀手,绝对不会出差错的。” “一定要成,一定要成。”冯科杰的双手紧张的颤抖了起来,他的嘴里不住的喃喃自语着,“要是成了,顾启死了,上面那位还有可能保我们一命,要是没成,继续让他追查下去,查到那位的头上,我们恐怕没等到处斩的圣旨,直接就被人活埋了。” 听闻此言,孙有才也是心里一颤,额头的冷汗悄悄的泌了出来。 “顾启……许亦华……”冯科杰的目光骤然阴狠起来,“要是我冯科杰能逢凶化吉,我……” “嘭!”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面狠狠的一脚踹开,打断了冯科杰接下来的话,“你就怎么样?” 顾启和许亦华的脸出现在两人的眼前。 冯科杰一个哆嗦,又强自镇定道:“钦、钦差大人,不知你……找本官所为何事?” “冯科杰!你同奸商勾结,欺上瞒下,非法雇佣矿民,账簿作假,前后害死一百多条人命,私自受贿,贪赃枉法,还伙同主簿孙有才谋害朝廷钦差!其罪当诛,不容辩驳!” “你……你胡说!”冯科杰脸色一白,右手撑在桌子上面,悄悄的往后面退去。 “我胡说?”顾启心里面恨不得当场把冯科杰用刀尖狠狠的戳的全是窟窿,“在矿难中死去的一共八十三人,记录的名册在我的手中,你同奸商勾结买卖的账簿也在我的手上,你同京城那位官员来往的书信也在我的手上,甚至是你最后雇凶杀人,那些杀手也在我的手上,冯科杰,这次,我看你怎么逃!” “还有你,孙有才!”顾启目光一转,死死地盯着满头大汗的孙有才,“你身为帮凶,也跑不了!” 孙有才扑通一声跪下,双手撑地,不住的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都是被冯科杰逼的,小人……小人什么都知道……不要杀小人,小人愿意出来指认……求钦差大人饶命啊!” “你!”冯科杰瞪大了眼睛。 “亦华。”顾启冷眼看着冯科杰,“擒住他。” “我是朝廷命官!没有皇上的圣旨你不能捉拿我!你不能这样!”冯科杰胡乱的挥着手。 顾启将手中的令牌举起,冷笑道:“我有皇上的令牌在此,见牌如见君。你区区一个知州,本钦差有什么不敢捉拿的!” 冯科杰膝盖一软,顺着桌子软软的滑到了地上,看着顾启手中的令牌脸上露出死一般的神色,齿缝里挤出几个字:“皇上竟然……竟然……” “我原本还想让你多快活几天,谁知你这么的不长眼,居然想派人行刺于我,害的小光头……”顾启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看来你真的是找死了。” “来人啊,将冯科杰除去乌纱官袍,戴上木枷,押进大牢!” 官差里面虽然也有冯科杰的亲信,但是多数人在面对着顾启手中的圣旨和令牌的时候还是会选择站在顾启这边,毕竟现在冯科杰已经是一个罪犯,而顾启代表的却是朝廷,在这个时候没有人会选择去帮助一名已经被定罪的贪官而和朝廷作对的。 以冯科杰为首的一干贪官被关进了大牢里面,只等着过几天朝廷来人将他们全部带走了。 赵庆也从牢里被放了出来,和刘三娘团聚。 关于刘三娘之前和孙有才的事情,她自己亲自告诉了赵庆,但是赵庆并不在意。经历过生死的人,已经不会在意这么多了,他会做的就是更加的珍惜身边的人。 刘三娘如此,赵庆也是如此,赵四更是如此。 那些被寻了借口关进牢中但是后来又逃跑的矿民也洗白了自身的冤屈,没有人会再去捉拿他们,而那些在矿难中遇难的矿民家属们,也由顾启做主,发了银钱作为补偿。 但失去的性命却是银两永远都弥补不回来的。 “秦胥吏的功劳我已经写了折子递了上去。”顾启轻轻的吹了一口茶盏中漂浮的茶叶,惬意的呷了一口,“他日秦胥吏高升后,再以薄礼相贺。” 秦胥吏笑道:“下官岂敢,钦差大人的提携之恩,下官是万万不敢忘的。” 顾启但笑不语。 秦胥吏微微沉吟一番,试探问道:“钦差大人,敢问上面那位……” “秦胥吏。”顾启正色道,“这件事情的影响是极其恶劣的,朝廷无比震惊,新皇登基以来,从来未发生过这么大的事情,所以秦胥吏认为,这件事情皇上会怎么解决才能安天下矿民之心?” 秦胥吏垂下眼睑,顿了顿才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顾启勾了勾嘴角:“届时,朝廷震荡,人人自危,多处职位空缺,本钦差还是希望秦胥吏能够多多努力,好好的为皇上分忧,毕竟这天下是百姓的,也是皇上的,而不是其他人的。” 秦胥吏起身,深吸一口气,双手抬起,平举身前,掌心朝内,对着顾启深深的一鞠躬:“秦絮知道了。” “快快请起。”顾启忙放下手中的茶盏伸手将秦胥吏扶起来。 两人再次入了座,秦胥吏问道:“不知钦差大人打算何时上京?” “上京?”顾启轻笑一声,摇头。 “不上京?”秦胥吏疑惑,“那……” “回家。” “回家?!”慧启一脸你是在逗我玩吧的表情,“你回家许大爷怎么办?” “自然是随我一起回去。”顾启理所当然道,“不然去哪儿。” “哦~”慧启露出一个我很懂的表情,“你们要回去成亲啦?” 正在给慧启换药的许亦华:“……” “啊啊啊啊啊痛痛痛,许大爷轻点……”慧启痛的眼泪都流出来,可怜兮兮的看着许亦华,“我都为了救你的情哥哥受伤了,你还这么对我,你好狠的心。” 许亦华又不自觉的将换药的动作放得轻柔起来。 “那我呢那我呢?”慧启又兴奋的指着自己,“带上我吗?” “你不是要找你姐吗?”顾启靠着身后的椅靠,将双腿搭在了桌子上,斜着眼看着两人,“我已经让人帮你查了,过几天你就能找到你姐姐了。” “真的!”慧启激动的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结果牵动了身上的伤口,顿时疼的她嘶嘶的直抽冷气。 “好好躺好不要乱动。”许亦华板着脸,“好不容易才捡回来一条小命,你是不是想死。” 慧启吐了吐舌头,乖乖躺好不再乱动:“可是我还想参加你们的婚礼。” 顾启:“……” “没有婚礼。”顾启无奈的撑着额头,“真当我们回去成婚呐,我们是回去有事。” “什么事?”许亦华一脸疑惑,怎么没听顾启提过。 “咳……”顾启咳嗽了一声,他哪有什么事,就随口一说,不过小光头说的成婚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三天后。 朝廷的人已经押着冯科杰为首的一干贪官上了京城,由皇上亲自审理,关于他们贪赃枉法的罪证也已经全部上呈,济州城的案子水落石出,一年前到现在,所有掩埋起来的真相都一清二楚。 枉死的一家十一口被下令厚葬,坍塌的煤矿也被挖开,亲属们领了尸体后,那煤矿就被官差们全部用土填上,贴了封条,永无再见天日之时。 而慧启那位姐姐也终于来到了她的身边。 “对了姐姐,我给你介绍两位好朋友,全靠他们我才能找到你!”慧启利落的从床上下来,拉过姐姐的手便往门外走去。 许亦华给她的药全是最好的,对她又是扎针又是泡药浴又是抹药膏喝药的,再加上她本来就年轻,伤口愈合的很快,所以这么几日的功夫也就能下床走动了。 “我跟你说啊,他们其中一位长得超级好看!又有钱,又有学问,是嫁人的首选!另一位嘛,又懒又馋,脾气暴躁,一肚子坏水,天天欺负我,你千万别跟他说话!” 慧启嘴上虽然这样说着,脸上却高兴的要死,她拉着自己的姐姐一脚踹开顾启的房门大喊道:“顾大爷,许大爷,我来了!” 回应她的是满室寂静。 “啊啊啊啊啊啊王八蛋顾启许亦华!居然敢撂下师太我偷偷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