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一声, 打火机冒出的火焰滑过烟头。
男生靠着椅背,双手搭在面前不规则的桌上, 嘴里叼着刚点燃的一支烟,打火机和烟盒在他右手心,轻轻往前一推。
头顶的白炽灯铺洒下冷淡的光线,对面身穿制服的男人压住他推过来的烟与火机,用一种微妙的眼神打量他。
过很久, 他客客气气地说。
“盛小少爷,法医鉴定结果出来了,根据《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 故意伤害他人身体,致人重伤, 将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而他斜过脑袋,似乎看了一眼墙角的摄像头,吸了一口烟,温吞地应, “哦。”
“当然, 《刑法》这些东西或许根本不是为你们这一类人而设定的, 我们顶多拘留你几天, 出去之后你依旧可以为所欲为,是不是?”
盛林野不出声, 安静地抽烟。
“其实你们这种纨绔少爷, 我在局子里见的太多了, 总之有钱能使鬼推磨呗, 别说打人了,杀人放火也能脱的一干二净。”
烟雾缭绕间,他的神情看不真切。
这时候,有人推开门,另一道较为年轻的声音插·进来,“上边说放人。”
男人从喉间发出一声笑,把烟盒以及手机塞进裤袋里,指尖敲了敲桌面,空旷的房间里“嗒嗒”两声格外明显,他起身,回一句:“厉害。”
盛林野跟着起身,一言不发走出去。
慕容毓等在警局的走廊上,她身边跟着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在一旁耐心地和警察沟通。
她正在打电话,根本不顾虑在场的其他人,略显心烦地撩了撩长发,口气并不那么好,很冲,“我不管你们盛家怎么处理,跟我没关系,今天我必须把他弄出去,我的儿子我比你们清楚,他不可能主动去招惹别人!就算全世界都盯着又怎样?我有这个本事把他带走,就不会让他在这里多留一秒钟!”
“盛亿南,你的鬼话这辈子我会再信一句?你们要顾忌那么多,声誉比你儿子还重要,那行,你就别管了,网上那些骂名我来受行不行?不对,你从没管过他,你给我听好了,我今天把他带走,以后他也不再归你们盛家管!”
“妈。”
低沉的男声忽然插·进来,慕容毓顿一两秒,回过头,盛林野站在那儿,身后跟着个警察,她立刻挂电话,径直走过去,拉过他的胳膊检查他整个人的状态,“阿野,没人为难你吧?”
盛林野的表情很平静,眼底却涌动着某种情绪,直直地看着女人,“我没事。”
警察离开,慕容毓的手机响个不停,她一个一个按掉,安慰盛林野,“没事了,后续的事我会让人来处理,这些事不会再影响到你。”
网络上铺天盖地的骂声,慕容毓当初一夜爆红时就曾经历过,这幕后一定有黑手,她觉得有很大的可能性是盛氏企业的对手在背后搞鬼,否则压下去的这两件事不会突然曝出来。
而对于这些骂声,本来冷对待就行,一件事的热度维持不了一星期,很快会被别的事覆盖,可她受不了任何人对她儿子的误解和谩骂,所以趁着这件事热度还没冷下去的时候,她得在微博发篇声明。
相似的经历太多了,她比谁都清楚这些事该怎么处理。
……
车上,慕容毓还在不停地打电话,盛林野从头到尾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撑着额,盯着窗外。
这条路的方向是机场。
后来慕容毓的电话总算打完,车子停在红绿灯路口等红灯,她看着盛林野,无声地叹了口气。
“阿野,你们年轻人做事冲动我可以理解,但是你做这件事之前,你得想想到底值不值得。那个女孩子我找人去了解过,听起来不像是个安分的孩子。”
“你在不断付出的时候,得到过回应吗?”
他有所反应地侧过头。
女人伸出手,覆在他冰凉的手背,安抚性地拍了拍,温和道:“很久以前,就有人性本恶和人性本善的辩论,你啊还没把自己照顾好,就不要去尝试改变或者救赎别人了。我们不需要做很伟大的人啊,能做个普通人快乐安稳地把余生过完就很了不起了。
“阿野,我曾经也盲目地献出过一腔孤勇,有时候你的满腔热血对别人来说会是负担。我当然相信你的眼光,既然你那么喜欢那个女孩子,不管别人怎么说,她一定有她的过人之处,有吸引你的地方。可是怎么说呢,两个人在一起,想要走的长久,是要考虑很多事的,只有你一个人在走,你不觉得很累吗?”
静谧的车厢里,慕容毓的声音缓缓流淌开,她从没跟盛林野掏心掏肺地说过这么多话,语气很温柔,内容也很温柔,不强迫他和谁分开,不要求他怎么做,只是从客观的角度出发,冷静地分析。
似乎所有人都很介意他和她在一起。
他的家人,他的朋友,对于他的这段感情,他的这个选择,他们都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盛林野听着,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袭来,尤其是慕容毓说出那句“你在不断付出的时候,得到过回应吗”时,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里掠过。
有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被他反复琢磨。
不止是疲惫,还有一种茫然。
他仍旧不出声,慕容毓也点到为止。
路口的红灯跳转到路灯,整排的车子缓缓驶动。
良久后,他开口,嗓音沉,“往回开。”
慕容毓侧头,看着他。
……
陶奚时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整整一天,从天亮到天黑,从来没觉得一天的时间能如此漫长,一分一秒都折磨着她的神经,一点一点啃噬掉她的理智和耐心。
而她对盛林野的情况一概不知,谢青贝和宋沉那儿也是问不出一点消息,只让她等着,就这样干等着。
陶奚时盯着墙壁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七点了,天色暗得浓稠。
谢青贝和宋沉还在这儿,没离开过,三个人坐在客厅,可现在没人说话,沉默一直蔓延在寂静的空气里。
直到陶奚时突然起身,谢青贝反应快的拉住她,“你去哪?”
“警察局。”
“……干什么?”
“报案。”陶奚时抽出被她拉住的手。
谢青贝蹙眉,“你别掺合这事了。”
宋沉坐沙发上看着,也不表态,就只是看着。
陶奚时转身走向门口,谢青贝正想去拦,手机在这时进了一条短信,她分了神,低头去看。
……
陶奚时开门的动作略急,锁芯转动的声音很明显,尤其在这样安静无声的环境里。
她一打开门,愣住了。
盛林野站在门外,楼道里明亮的灯光被他高大的身躯挡住,一时间看不清逆光而站的他的表情。
悬了一天的心终于在这一秒落地,紧绷的神经随之松懈下来。
陶奚时很快注意到他手里拎着一个包装精致的蛋糕,后知后觉想到今天的日子,心一下就软了下来。
盛林野还没说话,陶奚时的眼眶就红了,她抿着唇,忍着眼泪,心里被酸酸胀胀的感觉填满,说不出话。
谢青贝把宋沉拉出去了,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于是本就安静的空间变得更安静,一点儿声响都没有了。
盛林野抬起一只手,往她眼睛下轻轻滑过,沾染了一点温热的湿意,不由得苦笑,“怎么我一回来你就哭啊。”
陶奚时也抬手,擦掉夺眶而出的眼泪,哽着嗓子说:“你以后不要这么傻了好不好……”
不要把所有的事都扛在自己肩上。
不要对她好到这样无药可救。
……
蛋糕被放在桌上,盛林野就像没听见她说的那句话似的,一边拆蛋糕一边低声说:“本来想好好陪你过第一个生日,但是来不及了。”
他对今天的事绝口不提,慢慢抽解开最上方的蝴蝶结,粉色的绑带一圈一圈地扯开,他掀开蛋糕盒,笑得又温柔又好看,“生日快乐,阿时。”
忍不住似的,陶奚时的眼泪又滑下来了,从眼角滑到锁骨。
盛林野叹了口气,捧着她的脸替她擦掉嫩滑皮肤上的泪水,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眼睛,“好了,别哭了,我帮你把生日蜡烛插上,你许个愿好不好?”
她用力点点头,许愿的时候神情极其认真虔诚,像是在对待一件尤其高尚的事。
吹完蜡烛后,盛林野问她许了什么愿。
陶奚时摇摇头,“说了就不灵了。”
盛林野一手切着蛋糕,换了个方向切下去,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那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她想了想,“没有了。”
接着又把视线落在他的身上,目光不由得变得温柔起来。
她刚才许了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愿望。
那一刻她在心里虔诚地祈祷。
希望眼前这个人,从今以后,美梦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