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奚时琢磨着“盯着你”这三个字其中包含着哪些方面, 又隐藏着怎样更深层的意思。
但是紧接着, 她回想起谢青贝地这句话, 又从这话里听出了另几件事,第一盛家并不知道盛林野和她在一起这事,盛林野也许有自己的考量, 他不但没说, 而且还刻意地隐瞒了下来。
第二, 盛家不放心她, 或者说,对她并不认可。
谢青贝支起一只手臂, 手肘低着圆桌的边沿, 撑着下巴,神色平平淡淡,“我爷爷最近身体很差, 我哥在英国念书的同时还陪着他养病,爷爷是故意不让他回来的。”
“整个盛家只有爷爷能管得了他,上次他回过一次香港, 就是因为爷爷知道了你们的事, 他们俩之间呢,好像定了什么协议,爷爷暂时应该不会插手你们。”
“我哥哥是个很厉害的人,但是你好像更有本事, 能搞定那么厉害的人。”
刀叉碰撞的声音掺杂着交谈声, 以及最后这一句听不出贬义或者褒义的话, 一并清晰地传入她的耳里。
陶奚时表现得比谢青贝还淡然,“我有点听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向我表达什么?”
“前段时间宋沉告诉我你可是位了不得的人物,既然都夸你这么了不起,不如你猜猜我想表达什么?”
小姑娘说话倒是很厉害,明着是一种意思,暗里又透露着另一种意思,听起来像是在真心实意地夸你,其实无形中便把你定位成了另有所图的人。
怪不得从古至今一直讲究门当户对,如果两个人之间的身家背景相差得太过,弱势的那一方很容易被认为图谋不轨,别有居心。
陶奚时云淡风轻,“你们盛家这么了不起,动动手指就能把一个人的过去翻个底朝天,那么,你知道我的过去吗?看过那些资料吗?”
“什么?”
“我现在看起来很好说话很容易被欺负吧?”陶奚时看向她,笑得不明所以,“其实以前的我,很难对付的。”
谢青贝微怔,而她笑意减了些许,“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小姑娘不动声色挑拨离间的功力很深厚,但是,我这样告诉你吧,不管你哥在盛家怎么说怎么做。”
“不管他是否隐藏了我们的关系,也不管他朋友为什么会那样看我,更不管,他这位妹妹向我暗示多少次,我都无条件信任他。”
谢青贝靠上椅背,看她的眼神似乎有所变化,“说得真好,差点想给你鼓掌了,但是我今年和你同岁,我不是小姑娘了。”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陶奚时瞥一眼桌面上谢青贝取来的食物,“我不太喜欢吃自助餐。”
她刚起身,将椅子往外推了几寸的距离,磨过地板的声音刺耳。
谢青贝忽然低低笑了,“你知道商业联姻吗?”
这句话成功让陶奚时停住脚步,她的手搭在椅背上,动作顿了顿。
谢青贝头也不抬,把玩着垂下来的桌布,“我爷爷之所以暂时不管,是因为你和我哥只是谈恋爱而已。”
“如果真的到了终生大事那一步,那时候就不是你们两个的事了,是整个盛家的事,你知道盛家有多大吗?你知道这旗下有多少产业吗?你知道盛家的形象有多重要影响力有多大吗?”
“他以后娶的女人,一定是盛家精挑细选出来,能在事业上给他最大帮助的完美女人。”
“盛林野再厉害,在盛家最终也是身不由己,有些事他不得不妥协。”
此刻,谢青贝语气轻蔑地讲出这些话时,没想到日后的盛林野,竟真成了盛家食物链顶端的那个人,连盛亿南也压不住他。
那时的他,果断狠辣,睥睨万物,唯独将陶奚时这个人捧在手心,妥善保管。
再没人敢指手画脚。
……
谢青贝有一句话,陶奚时自己都没法否认,盛林野以后娶的女人,一定是精挑细选,万里挑一,能无畏地站在他身旁,配得起他的女人。
“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她背起包,准备离开。
女生还不肯就此结束,固执地问:“陶奚时,你真的清楚我想向你表达什么吗?”
“盛林野那么喜欢你。”她松开桌布,抬起头,眼里的情绪浓烈,一字一句道:“你会害了他的。”
你会成为他的包袱,他的绊脚石,他的累赘。
他天生是那种该站在最高的地方光芒熠熠的人,他一帆风顺的未来不该被任何人拖累,不该让任何人绊住脚步。
“就像……我妈差点害惨我爸那样……”
嗓音很低,陶奚时很费劲才听清她最后喃喃自语的那一句,她沉默几秒,摇头,很肯定地说,“我不会害他。”
谢青贝又笑了,“你不会害他,可你的存在会害了他。”
“如果有一天我的存在会影响到他,我也知道该怎么做。”
对话到此为止。
陶奚时头也不回地离开餐厅之后,在餐厅门外遇到了许久未见的宋沉。
要不是他那一辆熟悉的卡宴,陶奚时差点没认出来他,只因他把头发给染黑了,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少年模样完全被黑发突显出来。
以前宋沉向来都是选择那些异常挑战颜值的发色,不是头顶银白就是头顶草原,这会儿突然来了个极为低调的黑色,一时还有点不适应。
“上车吧。”他歪歪脑袋,拨弄一下头发,挺嫌弃这头颜色似的,“我送你回去。”
上车后,陶奚时问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随口扯着谎,“旅游呗。”
话音刚落,他觉得最后一个语气词似乎显得有点不耐烦了,转头看到车窗外一排的树,又加了一句,“川市风景挺好,路边的树都比扬城的绿。”
“嗯。”陶奚时淡淡应了一声,总觉得他有点怪怪的。
宋沉一边开着车一边无声的叹气。
盛林野下午在电话里怎么吩咐来着?哦,想起来了,是这样说的。
“谢青贝去川市了,你也过去盯着。”
“在我回来之前替我看好陶奚时,我知道你心里对她有成见,但她是我女朋友,你和她说话的时候注意一点,你要说出什么让她心里不舒服的话,我回来就找你女朋友。”
“……”刚睡醒的宋沉一脸懵逼,“别啊,哥……”
留下一串机械的忙音回应他,他唰地一下坐起来,在被子里摸了半天,摸到手机就准备订机票。刚解开锁屏,猛地想到川市压根不算远,花了几分钟洗漱便冲向地下车库。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样的场景。
每说一句话首先得在心里斟酌片刻,担心一不小心就说了什么话让陶奚时觉得不对劲,觉得心里不爽。
二十分钟后,安全把人送到家,宋沉瞧一眼时间,这个时间点盛林野也许在上课,他试着拨出去,响了三四声,盛林野接了。
“阿野,上课呢?”
电话那边的背景略显嘈杂,各种英文交谈声若有似无地传过来,他回:“在吃饭。”
宋沉报备情况,“我到川市了,刚把你女朋友送回家。”
“你把车停进地下停车场,然后上楼。”
宋沉惊悚地瞪大了眼睛,“阿野,我上楼?大晚上的这不太好吧?”
盛林野根本懒得理他,这人脑补能力一向强大,他自顾自表达地干净利落,“你住我公寓的对面,钥匙在物业那儿,这段时间她上下学的接送你负责。”
“行,知道了。”宋沉揉揉鼻子,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谢青贝也交给你了。”
“喂,谢青贝可是我祖宗,你知道我对她没辙的。”
“她不乖你告诉我,我收拾她。”
“……”宋沉考虑着点了点头,“勉为其难地答应吧……哎对了阿野,你爷爷身体怎么样了?我爸这边都有消息了,他还好么?”
“不太好。”盛林野言简意赅,不再多说。
宋沉叹了口气,担忧道:“我看老人家原本身子骨挺硬朗的,去年七十大寿的时候可精神了,怎么说垮就垮了……”
盛林野冷笑一声,“宋沉你听过一个故事吗?”
话题转变的太快,跳跃的太远,宋沉的脑子一时转变不过来,疑惑:“啊?”
“人心不足蛇吞象。”
他想了一下,感觉这几个字都认识,拼在一起却完全陌生,他不耻下问:“什么意思啊?”
“……”盛林野不耐烦道,“算了挂了,不和文盲交流。”
嘀嘀几声,又留下一阵忙音。
宋沉的求知欲使他好奇地打开了手机百度,输入盛林野说的那几个字,再点开第一条百度百科。
没过一会儿,他一个人坐在车里,津津有味地看起了百度百科里关于“人心不足蛇吞象”的两个小故事,分外认真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