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 找到了, 冬青顶上果真有一处隐蔽山谷……”还不等侍卫将话说完,晋王已经起身, 眨眼间只余背影。
段卓宴看着晋王身影消失的方向, 摇头一叹, 而后朝侍卫吩咐着:“愣着做什么,带齐人马, 随王爷上山去。”
待陆晋良赶到, 贺兰村落已是尸横遍野,殷红的鲜血将整个后河浸染,触目惊心。陆晋良只觉脚下千斤,再迈不出步子, 袭来的恐惧似要将他吞没, 他双手成拳, 却止不住在抖。
周辰远远看见晋王,立刻上前回禀:“死者都是贺兰族人,属下已命人搜查过, 全村没有一个活口。”
等不到指示,周辰抬头,见晋王神色不对, 周辰立马补充道:“没有侧妃娘娘。”
一句话,终是叫陆晋良安了心, 他走前几步, 凝神看着眼前之景:“何人所为?”
周辰摇头:“属下发现此处时, 人已经死了,看来是一场屠杀,下手之人功夫不弱,属下已命人在山中追寻,不过,属下在后山洞内发现了这个?”说罢,递过一枚银锭。
银锭底部清晰得刻印字迹,陆晋良蹙眉:“官银?”
“谷里后山地面有拖曳的痕迹,应是有人早一步将里头得官银运走了。”
难关寻遍凉城,都不见这批赈灾官银,竟是被藏在了贺兰族的匿点,陆晋良环视四周,午间山上有雨,如今血迹痕迹依旧清晰,怕来人只不过捷足先登一步而已,而如今能消失无踪,定是熟悉山中地形之人。
“将冬青顶全部封锁,一只苍蝇也不能飞出去。”看着眼前尸身,来人如此狠辣,不惜族灭,若是韵然在他手里,何等危险!遂又嘱咐着:“记住,若碰贼人,夫人性命为紧。”
周辰点头应下,他跟随王爷多年,怎不知王爷心思,便是凉州的案子不能了结,官银再寻不回,不过失个西北的控权,可夫人确是万万不能有事的。
犹豫了会儿,周辰还是说出:“若是庞总兵将官银藏匿,此时庞总兵已死,何人还能将官银运走?莫不是林成?可林成怎晓得夫人?”
陆晋良抿唇不语,好一会儿,才道:“将山上的消息透给刺史府,并严密盯紧岳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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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搜寻许久,入夜,火光将整个冬青顶点亮,却仍无所得,怕是人已出山,留下周辰率队继续留在山中搜寻,陆晋良只身策马回了驿站。却不想驿站中已有人等候多时。
陆晋良对孙芊芊唯一的印象,便是这人眉眼有几分神似王韵然,如今借着烛火再看,却怎也不觉得她们相像。
“孙姑娘怎又空闲到本王这来?”将马鞭丢在桌上,陆晋良走到桌案前,如今已是后半夜,一日的折腾,他却毫无倦容。
“王爷上回在刺史府里与芊芊说过,喜欢听凉州的小曲,芊芊寻访了凉州的老乐师,总算将曲谱给王爷带来了。”说罢,上前两步,递过曲谱。
陆晋良并未上手去接,倒让孙芊芊伸出的手显得略有些尴尬,孙芊芊只莞尔一笑:“王爷不收芊芊的曲谱,芊芊便不好开口求王爷了。”
示意她将曲谱放在桌案上,才问着:“孙姑娘有事,岳大人自然是鞍前马后。”
“王爷高看我了,芊芊不过岳府的管家,于岳大人而言,并不重要。”
“你对本王,也不重要。”
陆晋良的接话叫孙芊芊脸颊一红,而后才道:“我想王爷还是听完芊芊的话为好,王爷刚是打冬青顶来,芊芊自幼便是长在山里的,芊芊母亲是贺兰族人。”
对此,陆晋良并不意外,贺兰族定是与苏依依有关,本以为孙芊芊未必晓得,却不想姐妹二人是贺兰族人。
“今日族人遭此大劫,芊芊自是痛心,尤其此次族里灾劫波及了吾妹依依,芊芊知王爷正在追查此事,望王爷费心救下吾妹,芊芊感激不尽。”
“你怎知你妹妹没有死?姑娘去了冬青顶?”陆晋良抬眼,一瞬不瞬盯着孙芊芊。
孙芊芊摇头,却是从袖口取出一张纸条:“我虽不知林成是谁,我想,王爷应是晓得的。”
纸条上不过一行字,落款便是林成,将纸条握紧在手中:“孙姑娘觉着本王会信你?”
“会。”孙芊芊抬首回视着陆晋良,眼中却是蓄了泪水,叫人动容:“芊芊自幼没了母亲,与妹妹相依为命多年,依依于我而言,重于自己的性命,王爷待言姑娘,亦是情深意重,这一线生机,芊芊不想放过,我想王爷与我所想是一样的。”
陆晋良静默着没有接话,突地,外头有侍卫传话来:“刺史府着火了。”
“岳大人如何了?”还不待陆晋良反应,孙芊芊先一步问着,很是焦急。
“刺史府火光冲天,若岳大人在府里,怕是......”
话音未落,孙芊芊已先一步跑出,陆晋良看了眼手中的纸条,再往刺史府方向看去,终是起身,吩咐着:“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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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漫天,刺史府前更是一片狼藉,孙芊芊赶回时,只看着众人抬水灭火,不禁心急如焚,愈近,才是看见府门前立着得男子,眼泪霎时夺眶而出,她跑上前,从身后抱过岳浩,半晌,才是哽咽出一句:“岳大人可伤了?”
岳浩转身,将孙芊芊揽入怀中,抬手抚着孙芊芊发丝,安抚着,声音轻柔:“无碍,我正好在前厅处理公文,得以及时逃脱,只是,你最喜欢得花圃怕是保不住了。”
孙芊芊使劲儿摇头:“花圃没了再建便是,人没事,便好。”
“回大人话,这火起得莫名,一瞬便将整个府院烧着,怕是有人刻意再府上四处埋下了火点,待火灭,怕是刺史府也留不住多少了。”有府衙过来回话。
岳浩点头:“我晓得了,你下去吧,尽快将火灭了。”说罢,才是问着怀里的人儿:“这么晚,你去哪儿了?”
孙芊芊抿唇,半晌才道:“去了驿站,我,担心依依。”
“你素来疼惜依依。”说完,静了会儿,再道:“可是怨我不肯去救她?”
孙芊芊没有说话,只静静躺靠再岳浩怀中,远处马声嘶鸣,骏马奔驰从长街穿过,很快不见踪迹,孙芊芊背着火光站立,看着一闪而过的身影,却是说着:“晋王终是去了,看来,他比大人更在乎言姑娘。”
双肩上的力道加重,孙芊芊侧头,却看着岳浩紧锁着眉头,突地转身,孙芊芊禁不住喊道:“大人当真要去?”
“晋王能做到的,我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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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城西十里外,九丈崖上,一辆马车似等候了有些时候,马车夫头顶宽大的草帽,将半边脸遮住,待听见马蹄声渐进,他轻扬了长鞭,马儿立即往前跑了几步,却是让陆晋良惊得立刻勒住了缰绳,停在十步开外,下马。
“倒很是听话。”待马车停稳了,马车夫的声音才是传来:“不过,岳浩怎么没有亲自前来,看样子,他是不打算要这女人得性命了?”
浓重的蜀中口音,陆晋良记得,段卓宴曾将林成的信息说与他听,林成是蜀中人不假,而他手中此时把玩的玉簪,陆晋良认得,是王韵然的。
见车夫抬手,欲再次挥鞭,陆晋良当即喝住:“岳浩虽没来,可你想要的东西,我却带来了,只是,林将军也该让我看看车上之人是否安然无恙。”
“与我谈条件?”林成凉凉的声音传来,手中的玉簪一转,却是扎着了马尾,马儿再往前走了些,直到崖口处才停住,马儿前蹄已是踏在崖口边沿,蹄下一块松散的崖石有些不稳,掉下崖去。
“林将军,银票在此,我还能保证将你平安送出凉州,甚至送出西北地界。”陆晋良冲林成喊道,他仍心有余悸,双目死死盯着眼前马车,生怕一个不稳就要栽下去。
林成这才抬眼,开始打量起陆晋良,起初隔着距离,他一时没有认出,如今才发觉,来人竟是晋王,遂警惕看着四周,确定是他只身一人,才稍稍放心,道:“想不到王爷竟会为了岳浩只身犯险,庞将军说得没错,岳浩果真有异心。”
说完,又觉不对,晋王千金之躯,岂会为了岳浩犯险,怕是与岳浩合谋,还有后招等着自己,遂道:“我信上说得清楚,只等岳浩亲来,既不守诺,我便拉着这女人一起陪葬。”
“谁说我不来。”声音从陆晋良身后传来,岳浩牵着马缓步靠近,在陆晋良身侧站定,道:“我给不出你想要的银子,可晋王却有。”
林成眼神在二人之间流转,随后一挥手,四周涌出一群黑衣人,将二人围困当中。
“不好意思,晋王与岳大人身手都不弱,未免冲突,烦请将兵器和银票一起交予我的人。”
话音一落,黑衣人以致跟前,陆晋良只得将东西交在黑衣人手中,黑衣人检查后,朝林成点头示意。
林成这才走下马车,一步步靠近,说着:“王爷答应送我出城,总要给我个可用的人质才好。”而后,长剑已架在了岳浩颈脖之上:“那就烦请岳大人随我同行一段了。”
陆晋良微微移动了几步,慢慢靠近马车,林成则携着岳浩渐渐退开,然而不过一瞬,岳浩却是突然发力一掌,林成的长剑从他脸颊边划过,而后躲开,瞬时,黑衣人拔剑围上。
“岳浩,你早该去黄泉给庞将军赔罪。”林成狠厉地咬牙说着,打斗间,却突地想起一声口哨,原本在崖边的马儿开始躁动起来,马蹄在原地转了转,便往崖口迈去......
“阿然!”陆晋良大喊一声,已是双眼充血,跟前的黑衣人被他一掌毙命,而后以最快速度冲去崖边,却眼睁睁看着前边连马带车一起坠下了高崖。
毫无犹疑,陆晋良终身一跃,身影很快也消失在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