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段府出来后,沈溪岚便和贺穆回了宫。
回去的路上贺穆问:“可有线索?”
“没有什么可用的线索,只是确定了一件事。爹爹是被奸人所害,不是平白无故自戕的。”
沈溪岚说完,难受地看向一旁,不让自己失落的样子展现给他人。
她后悔,爹爹去早朝那日她为什么没有察觉。
她自诩心思剔透,为什么,她没有拦住爹爹,让他不要去。
“娘娘……”
她摇了摇头,在贺穆看不到的地方无声落泪。
“老师在天有灵,不会错怪任何人。”
“正是知道,所以我才更加愧疚……沈家二十一载,我却从未给这个家付出什么,就连最后的道别,都是他摸着我的头对我说,我已长大了。”
悠长古道。
马车穿越热闹的早市,逐渐往静谧的宫里去。
路过曾经的沈家,贺穆怕她难过,没有叫她知晓。
早晨,正是每户人家开始忙碌的时间。
沈溪岚没有了家。
她念起曾经,许许多多的画面,此刻都变得清晰起来。
每一处过去不曾察觉的细节,她都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做好一点。
爹爹让她读的书,她为什么偷了懒。
阿娘与她说说体己话,为什么她要和
邵岚岚出去玩。
大哥说她懒散,她为何顶嘴。
二哥要她尝的那壶香酒,她为什么最后都不肯喝。
……
沈溪岚唯一能寻到的,便是那壶香酒了。
前段时日出宫,还剩下一些。
迎梦劝不住,怕她喝太多伤身误事,思来想去,把这事通过秦韶传给韩鹿梦。
“你们家娘娘的苦恼,本座解不了。”
“可这宫里,能宽慰娘娘的只有掌印……”
迎梦小心又胆大包天地说。
“本座?”他像是听到好笑的笑话:“就算本座可宽慰她,她又凭什么讨得本座的好,本座看着就那么良善,伸手神佛,处处施恩吗!”
字字珠玑,劈头盖脸地砸到迎梦头上。
迎梦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地念了好一阵:“可,可是……掌印总不会伤害娘娘……”
韩鹿梦真的很想问问,她凭什么觉得,他就不会伤害沈溪岚。
他这双手,杀过多少人,染了多少血,他自己都记不清。
这段时日,的确纵容,纵的她不知天高地厚,竟指他的鼻子让他管好自家不听话的狗。
他越想,越是觉得可笑。
“滚出去。”
迎梦红着眼睛,迷茫地站在吟花殿。
她习惯出事就来找掌印,第一次如
此彻悟地感受到,掌印不再管娘娘的滋味。
还能找谁?
“迎梦姑娘无需难过,掌印只是气话。”
她错愕地转头,一方手帕递过来,寻常手帕总会绣些纹样,这一方却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如雪一般。
秦韶道:“娘娘若真出了什么事,他不会不管。”
“秦大监。”迎梦行礼,道了声谢,随后不解地问:“大监怎么知道……”
“直觉吧。娘娘对掌印而言,是特殊的。”
她擦擦眼泪:“多谢大监。”
秦韶脸庞温润,说话的时候不似别的公公那般尖利,就像一捧徐徐流淌的温泉水,细微波动,却也是静谧的在水面酿成波纹。
他身上有一种山间翠竹的凛冽清香,迎梦回神时,已不知自己呆呆地看了他多久。
倏地红了脸。
别过头去:“娘娘身侧不可无人,奴婢回宫了。”
迎梦跑的很快,头都不敢回,等跑出吟花殿才发觉自己手里头还攥着秦韶给的手帕。
算了,下次再还吧……
……
沈溪岚一杯一杯地倾倒。
不知怎的,梦到二哥。
二哥诱她喝酒:“岚岚,你品一品,尝上一口,二哥保你忘却烦恼。”
“我又没烦恼,二哥也不似有。”她没
心没肺地:“二哥又不入朝堂,终日在勾栏间花天酒地,有什么可烦的。”
“你不知,你不知。”他摸了摸她的头,神秘莫测道:“你和二哥不一样。最好,永远都不一样。”
画面一转,二哥被束上枷锁。
披头散发,邑京勾栏间的女子都出来送他。
“二郎,盼你归来。”
她们哭的厉害。
却是真心实意的眼泪。
他还是摸了摸她的头:“今后我不在,好好照顾阿娘,还有你自己。”
他看着沈溪岚:“一转眼,我们的岚岚也这般大了。”
她一个恍神,从案惊坐起。
思韵宫的墙壁,摆设,尽入她眼。
身后传来翻书声,韩鹿梦倚着她的床榻,悠悠道:“娘娘梦见了什么。”
“……”她怔了怔,撑着案几,借力起身。
宿醉后的身子,尚不听使唤。
这几步,她走的有些吃力。
“韩扶疏,我爹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她走到韩鹿梦跟前,蹲了下来,拨走他的书。
啪叽,书落到地上。
韩鹿梦抬起眼来,与她四目相对。
沈溪岚拉住他的衣领:“你告诉我,有没有关系。”
“若本座说,有呢。”
她呜咽着,手指紧了紧,深吸口气:
“……”
韩鹿梦又问:“你当如何。”
“那便……杀了你。”
一滴眼泪滚落,精致的小脸上留下一道水痕。
她痛苦地说,百般确定:“那便杀了你!”
韩鹿梦在鬼门关走了一百回,不怕死。他复仇之时,听到无数诅咒的声音,可只有沈溪岚的愤怒之言,绝望的令人有些心疼。
她的小手,连抓他衣襟都不稳,如何杀了他。
韩鹿梦道:“痴人说梦。”
“他有什么错……”她低着头,一滴泪倾泻,便如洪水开闸,一颗两颗地落到地上,沈溪岚哽咽地说:“他只是想让这天下安稳,想要一个明君,他不为他自己,他有什么错……”
韩鹿梦残忍地告诉她:“这世间从没有对错之分。”
“那该是什么。”沈溪岚抬起头来逼问他:“该是什么样的,韩鹿梦,你告诉我。”
“合该是黑变白,白染黑,宦官当权,皇帝做傀儡,百姓民不聊生,清官顺不了心。”
“骗子。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什么,大邑现在还好好的?”
韩鹿梦沉默。
沈溪岚拉住他衣领:“你没想摧毁这个国家,我知道,那你能不能把爹爹还我。韩扶疏……我求你,你把他还给我,我拿命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