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岚第一眼看见的,不是思韵宫,而是紧挨着的吟花殿。
吟花殿是韩鹿梦的寝居,亦是整个皇宫宫殿的权利中心。
它富丽堂皇,随便一盏灯都是用金子制成。
皇上极为信任韩鹿梦,在他身上拨款大方,一些官员瞧不顺眼,便弹劾韩鹿梦铺张浪费,危害苍生,皇帝却道:
“掌印于朕如手足之情,朕为自己的兄弟花些银钱,碍着你们什么事了?”
于是,合宫上下,没人再敢说韩鹿梦的一句不是。
“娘娘可还满意?”
她怔愣顷刻,耳畔便传来韩鹿梦清冽的嗓音。
这个角度,微光刚好打在他清隽的侧脸,眉眼慵懒,仿佛世间万物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也包括她。
她被韩鹿梦超脱常人的英俊所吸引,却也时刻警醒着自己,他是怎样一条毒蛇。
沈溪岚:“甚好。”
前世,她被打发到一个偏僻的宫殿,那里离冷宫极近,夜晚时常听见鬼哭狼嚎的惨叫。
有人跑来欺负她,把她殿里的东西抢劫一空。
如今这思韵宫,不知多少人想住进来却没有机会。
她当然要珍惜。
韩鹿梦瞥了她一眼,沈溪岚以为凭他的秉性又要讥讽,
已经做好了被嘲的准备,迎面却走来一人,身着靛青鱼服,打断了他们二人——
“干爹,礼部尚书来了。”
此人乃大监总管秦韶。
他低眉顺首,极为恭敬的模样。
宦官亦有等级分属,规矩森严。
除了韩鹿梦,便是靛青鱼服的人等级最高。
“嗯。”
韩鹿梦越过了她,慢悠悠地朝着吟花殿走去。
背影修长,轮廓敛着光。
其实秦韶比韩鹿梦要年长许多,因着他的身份,这吟花殿上上下下的人,都求着跪倒他膝头认爹。
如此一个攀附权势,甚至有些畸形的深宫,便能从这小小的阉人初见端倪。
……
思韵宫,几名侍女等着她。
宫女能不能站住脚,就看主子硬不硬。
这几人,曾经也是和沈溪岚一起为娘娘们做事的,平时还说过话。
见她一下子从婢女变成了嫔妃,她们都觉得不长久。
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她让她们打些热水,她们道:“娘娘最是知道从哪打水,何必麻烦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呢?”
“就是啊。”
“要不娘娘教我们怎么打吧?”
沈溪岚头有些晕,教训她们这群蠢货的心思便忘后延了延。
她睡了
一觉,半梦半醒间,瞧见了她的爹爹。
爹爹一身白衣,背对着她,在书案上写着什么。
沈溪岚走了过去,瞧见几个刚劲有力的大字,写的是“苍生”。
“苍生凋敝,你却依附一名阉人,为父教导你的礼义廉耻,你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一副失望的样子,连连哀叹:“你这样,为父怎能心安,怎可心安啊?!”
沈溪岚倏地惊醒,额头,后背,沁了一层冷汗。
却觉边上守着个人。
她瘦瘦小小的,坐在床头的地板上,手里还捧着个药碗。
药碗热的,她应当是才睡不久。
而沈溪岚的唇上有着淡淡的苦涩味,想来与这女子有关。
她醒了,瞧见沈溪岚凝视着她,愣了下,骤然清醒,跪了下来:“奴婢方才喂药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请娘娘责罚!”
沈溪岚望了望外面的天,已是入夜,她问起:“几时了。”
女孩道:“辰时……”
“你守了我一天?”
她点点头:“奴婢见娘娘一天没出来,便发现娘娘有些高热,还得了梦魇,便找到太医院拿了些药……”
她声音越来越低,沈溪岚注意到她胳膊上有着红红的痕迹,让
她打开袖子,全是伤,刚落下不久。
她很清楚这是什么。
宫里无权无势的女子走到哪都会被欺负,想来她应当是求药的时候被太医院的人为难。
安排过来的宫女,都是眼高手低,狗眼看人之辈。
只有她,细心的发现她生了病,为了照顾她还被人欺负,亦无怨无悔。
沈溪岚很是感动,询问她的名字。
她道:“迎梦。”
“好,迎梦,今后你便是思韵宫的大宫女。思韵宫上下由你打点,今后有本宫一口饭吃,便绝不会饿着你。”
迎梦诧异。
因着她的药,沈溪岚头疼之相舒缓许多。
她叫人把宫女们都叫起来,然而过了半个时辰,也没人来。
迎梦有些看不过去,便道:“要不我去喊她们吧,她们平时比较辛累……”
沈溪岚说:“迎梦,本宫教你的第一件事,便是不要心软。”
她让迎梦把窗户都打开,本就有些病着,果然,第二日清晨她便高烧不醒。
按宫规,她被封了贵人,第二天该是册封典。
内务府来人,院内凋敝,就几个婢女在外面傻站着,迟迟不见正主出来。
“人呢?”
“昨夜娘娘着了凉,眼下正在榻
上歇着呢。”
内务府总管明显是不悦:“封了贵人便是架子大啊,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学会摆谱了。不过呢,这册封可是皇上的主意,去,把娘娘拉出来。”
他话音落下,几个阉人便要闯进去,然而一道声音打断了他们。
“一大早这么热闹。”
此声音一出,大监总管的气魄顿时成了蔫咸菜。
他连忙凑到韩鹿梦跟前:“干爹,这种小事怎么容您亲自上手,还是让孩儿们来吧!”
那房门紧闭,一点都不是要给他开启的样子。
韩鹿梦瞥了眼那不起眼的小婢女。
一大早,这小婢女打着沈溪岚的名号求见,说是娘娘快不行了。
他倒要看看,这册封的第一天,人是怎么“不行的”。
……
病榻之上,沈溪岚小脸绯红,粉唇微启,呼吸很是艰难。
脆弱的好像风一吹骨头就散架子了。
韩鹿梦叹她鼻息,把她脉象,顷刻,他轻哼声,不急不缓地道:“娘娘怎么不顺带泡个冷水澡呢?”
她细细喃语,仿若梦呓:“冷……”
这宫里,什么都没有。
捻了几下褥子,都是潮的。
他坐于榻边,朝宫女们勾勾手指。
“不会侍奉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