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如玉在峨眉山跟随师傅学艺三年,本打算学成后行走江湖,四处赈济灾民,一路行侠仗义,却不料想,突闻家中噩耗,兄长惹上官司被通缉,家族内斗,害父母受到牵连,在老宅里闭门思过。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无心学艺,立刻赶回家中,侍奉父母双亲。
原本打算和二叔撕破脸皮,争个山高水低,替父母出这口恶气。
奈何父母非但不支持她的决定,反倒逼她在家安心学习女红,早日出嫁高门大户,成为项氏家族,乃至整个村庄的铁杆靠山。
听父母的意思,是想把她送进北安王府后宅当女官。未来发展好了,能获得王爷宠幸的话,就有机会扶为正室。
对父母这份安排极度不满的项如玉宁死不从,差点削发为尼。
当初双亲执意把哥哥入赘到王府当驸马,她就坚决反对。现在轮到自己,自然不可能轻松就范。
好在父母宠溺自己胜过哥哥,才没逼出人命。
后来,和母亲闺房谈心时,才知道北安王看中了项家庄的田地,若不及时攀附高枝,早晚要被贵族圈了土地,流落异乡为奴为婢。
出于对庄子上的乡亲的爱护,父母才舍出自己一双儿女的前程作为赌注。
哥哥被通缉悬赏,王府那边迟早要派人来退婚。与其被动承受苦果,倒不如主动出击,再派过去一个得力人选。
父母的良苦用心,让项如玉几度动摇,眼看着就要答应下来,突然听闻哥哥回来。这对她而言,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
“放火箭!”
项仲一声令下,数不清的火箭,带着破空声,飞向城墙外的项平安。
“住手!”
项如玉翻身下马,快步来到墙头,抽出宝剑抵在二叔脖子上,威胁他道:“快住手!”
“这不是如玉吗?”二夫人讪笑道,“你这样对待你二叔,怕是要被罚跪祠堂呢!”
项仲吞了吞口水,假笑道:“好侄女,你怎么来了?”
有人通风报信!
意识到这点的项仲,下意识环视四周,最终定格在五竹脸上。
“外面那人是我哥项平安!你们猪油蒙心了吗?连他都不认得?还是说,你们就想弄死他?”
项如玉阴沉着脸,没好气地质问二叔。凭她的个人实力,斩杀二叔不过是挥剑之间人头落地的事,之所以隐忍到现在,那都是父母的意思。
“你哥项平安在海上为盗,怎么可能回到老家生事作乱?这不符合他的脾气嘛!”
二夫人阴阳怪气道:“我知道你心中思念哥哥,你二叔何尝不思念?即便如此,也不能随便认下一个外人,叫他进来祸乱庄子吧!”
项仲转了转眼珠,附和夫人道:“你二婶说得对!现在匪盗作乱,周边都是流民灾民,各个都惦记着咱们庄子里那点存粮!万不能因为一时大意,就放贼人进来,连累全族上下近百人口啊!”
夫妻俩一唱一和,说得项如玉一时语滞,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站在她身后的五竹倒是伶俐鬼儿,当即小声提醒项如玉道:“二老爷言之有理,小姐还是早些下去吧!”
项如玉瞪了他一眼,发现他正朝着自己比比划划,似乎意有所指。
“五竹,你的意思是,让大小姐出去确认下,外边那人是不是咱们少爷?这也太冒险了吧!”
墙头草六子在关键时刻吐槽五竹,表面上看是为大小姐帮腔,实际上就是点大小姐呢。
他们都是和项如玉一起长大的人,知道项家大小姐大脑简单、四肢发达,故意把路子挑明了说,生怕她听不懂。
二人一唱一和地说着,差点没把二老爷夫妇气冒烟了!
他们还寻思拖延时间,等到了后半夜再派人下黑手,解决外边的项平安。
哪成想越弄事情越大,现在庄子上下全都知道项平安回来了,这时候再动手已经不是最佳时机了!
项仲心中暗暗叹气,自我劝慰道:天意不可违啊!盖是项平安命不该绝吧!
“如玉啊,你一个姑娘家,大半夜出外面实在太危险,不如等天明……”
二夫人话还没说完,项如玉一阵风似的下了墙头,一边往城门方向走,一边拍着大腿后悔。
“我怎么这么蠢呀!五竹都说了外边的人是哥哥,我直接开门迎接不就好了,和他们废什么话呀!”
项如玉一边埋怨自己,一边命令守门的民兵打开大门。
村里人都知道她的脾气,谁也不敢招惹她,乖乖把厚重大门打开,看着项如玉朝着门外那人飞奔而去。
城墙上,二夫人怒冲冲地咬着嘴唇,眸中闪过一抹阴鹜神色。她挑眉看向身边的丈夫,对方暗暗摇了摇头,示意她静观其变,暂时不要有下一步动作。
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那两位?
虽说项伯把族长位置让给老二,但他在家族里的地位,依旧不可小瞧。抛开这些不讲,关系家族命运的那些生意命脉,还都掌握在他们夫妇手里。
眼下,实在得罪不起他们啊!
就凭项平安一个莽夫,也掀不起什么浪花!随他去折腾吧!
不出意外的话,这小子肯定是为了钱回来的,只要抓住他的小辫子,随时都能把他撵出项家庄!
项仲一边安慰自己,一边下城墙去迎接项平安。
这些表面功夫,他一向很擅长。
待项平安和项如玉并肩来到城门前时,项仲已经带着一队手持火把的乡丁来到正门前。
“哎呀!我的好侄儿,你终于回来了!二叔想死你了!”
项仲上前握住项平安的手,急着解释道:“二叔过于谨慎,竟差点铸成大错!贤侄儿不会怪罪叔叔吧?”
“会。”项平安一本正经地看向叔叔,神情淡漠道:“我还以为你不让我进庄子,想让我死在外面呢!”
被说中心事的项仲一点儿都不觉得尴尬,反而赔笑道:“就算二叔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啊!夜深了,咱们闲言少叙,你还是尽快下榻休息吧!有什么话,咱们明日家宴上细说!”
“对!家宴!你二叔要替你接风洗尘!”二夫人一脸关心道:“看你这风尘仆仆的样子,快些洗洗休息吧!”
说话间,还瞄了一眼项平安身边的绿珠,心中暗道:哪里来的俊俏丫头,竟然跟着项平安这个乡野莽夫?真是可惜了一朵娇花!
“叔叔婶子早些安置了吧!侄儿这边不牢你们二位费心!”
人前该有的尊重,项平安象征性给了一些,掉头和妹妹一起往老宅方向走去。
途中,项如玉埋怨哥哥行事草率,就这么丢了官家饭碗,成了海上贼寇。要不是北安王那边面子大,家里都要跟着遭殃呢!
即便官府那边没过来找麻烦,二叔也借着这个由头,把老父亲拉下族长的位置了。
听着妹妹埋怨自己,项平安笑而不语,完全不放在心上。
上辈子他孤家寡人,没有血亲在世,这辈子重生不但多了一个嫡亲的妹子,还有双亲在世,这种感觉让他难以形容,总觉得自己有了牵挂,更有了奔头。
这也是他这次急着回家探亲的主要原因之一。
“哥,你哑巴了?咋不说话?”
项如玉絮絮叨叨半天,也不见哥哥吱声,不由得好奇地看向他,甚至怀疑自己认错人了。
从前的哥哥,脾气急躁,稍有不顺心,非打即闹,家里没人敢惹他这个混不吝的小霸王。
双亲二老从未疏忽对他的教育,奈何他越大性子脾气越差,以至于双亲无法管教,索性放任他离家自由。
这次再见到哥哥,总觉得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不同寻常的气质。
真要让她详细说出一点儿什么,她反倒又不知从何开口,只一个奇怪就挡住了所有猜测。
“没什么,你继续说,我爱听。”
项平安一脸宠溺地摸了摸小妹的头发,听着她唠叨自己也不觉得烦。
项如玉见他如此反常,索性也不说那些牢骚话,反而关心起他在海上的强盗生活。
“大哥,做强盗开心吗?”
这个问题问得很有水平啊!
比起“你过得好不好?”之类的常规问题,显然这句更在意项平安成为海盗后的心里感受。
“开心!”项平安直言道,“一个人,不断地为自己的梦想而努力的过程,就一定是开心的。”
“当海盗是你的梦想?”项如玉一脸匪夷所思,她可从来么听说过这种梦想。
项平安哈哈大笑道:“以后你就知道了!反正现在我说什么,你都听不懂,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
项如玉白了他一眼,转身往自己的闺房跨院走去。越走越觉得生气,干脆又掉头跑去前院,打算和双亲一起教训下哥哥,方便出了这口窝囊气。
天微微亮。
老宅里灯火通明。
项伯和陈氏并肩坐在书房里,眼泪汪汪地看着出海归来的儿子。
他们只有这一个儿子,还以为他不会回来了呢。
原本就不恋家的项平安,见到双亲后,立刻撩起袍子跪下,向父母磕头请安。
“这还是我儿吗?”
陈氏拭去眼角泪水,一脸疑惑地看向项平安。
她自己生的儿子什么样,她比谁都清楚。那一身反骨的小霸王,怎么突然这么孝顺懂事了?
“娘,儿子不孝,让爹娘记挂了!”
项平安眼角湿润,心里百感交集。
陈氏亲自上前扶起儿子,抚着儿子的脸颊,自己打量了半天。
“这是我儿呀!”
陈氏看向项伯,欲言又止。
“回来就好。”
项伯声音平淡,静静地看着儿子。他失望过无数次,已经不对这小子抱希望了。
“先回去休息吧!”夫妻俩异口同声道。
项平安摇头道:“儿子不累,只想和爹娘说说最近经历的这些变故……”
话一出口,又觉得这样有些操之过急,有心改口说明日再聊,父母又拽着他不让走。
没多会,项平安就把自己杀漕司、劫官船、建立红巾军、自立为明王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给父母听。
二位老人也是见惯风霜雪雨耄耋老人,听到儿子说这些激励人心的经过,非但不觉得恐慌,还时不时地拍案叫绝。
“红巾军最近闹得很凶,各乡各府都在搞起事,我只知道那明王姓项,却不知道竟是我儿平安!”
项伯年轻时喜欢结交江湖义士,在十里八村颇有名号。如今项家庄高筑墙、广积粮的路子,就是他从汉高祖传里学来的。说白了,他也是一身反骨的造反头子。只不过,不为旁人所知罢了。
“走!爹带你参观下……”
项伯情绪激动,猛地一拍桌案,搞得项平安一头雾水。
等他回过神来时,藏在书架后边的那道暗门已经打开,一条幽幽隧道,灯火通明地展现在他面前。
“这是?”
项平安脑海里没有半分关于密道的记忆,他不知道老爹想搞什么,也没敢多问,只乖乖跟随在老子、娘的身后,一起进了密道。
密道里通风良好,能听见滴水声和微弱的风声。
凭感觉来判断,这密道应该是V字形结构,经历过一段低谷后,开始重新向上。但他做梦也没想到,这条密道竟然通向庄子后边的金银山。
一条连接自己书房和后山山洞的密道,就这样水灵灵地出现了。
项平安来不及感慨,就听母亲说道:“你爹这个老反骨仔,早年间跟着道士学道时,就算出他是武曲星下凡,这么多年,他一直暗地里招兵买马,囤积粮草,打造运输密道,就为了占山为王呢!”
儿子当海盗,老子当山贼?
项平安嘴角抽了抽,只觉得这一家子都不简单!
他本打算回家来打秋风,怎么看着看着,好像还得给老爹一笔启动资金让他继续发展下呢?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项平安突然把视线落在母亲陈氏身上,疑惑道:“母亲,你……”
母亲出身大户人家,夫妻俩一辈子相敬如宾,连个妾室都没纳,足见感情深厚。父亲想造反,母亲定然也没闲着!
“你娘和王爷家的奶娘是闺中密友,这么多年,一直靠她维持着和那边的关系呢!当初我们打算把你入赘到王府,真正目的就是做空王府……”
提及往事,项伯目光炯炯。他虽暮年,壮志未酬!待来日,踏破贺兰山缺,收拾旧山河之日,便是他真实身份昭告天下之时。
项氏不过是他们一族的假姓,他们的真正姓氏,与南宋王朝息息相关,恐怕再无得见天明之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