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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怡想的轻巧,以为俞岱岩为人豪爽,又一身正气,怎么也不会为难她一个女子。却没料到,比之其他人,这个注定要和她相伴一生的家伙,才是最难说通的。

    依旧是那一身红色嫁衣,与武当诸人见礼后,张三丰便领着她和几个弟子,一同去了俞岱岩的屋子。

    初见自己的便宜夫君,她原以为会是一个身材高大,峰眉宽颚,瞧着就是一脸正气的豪爽汉子。可真正见到,却止不住惊讶,悲悯。

    俞岱岩被放置在靠窗的竹榻上,四肢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曲折着,宽松的白袍当是曾经的衣服,如今穿来却空空荡荡。一张消瘦的脸庞,蜡黄中凝结青黑之气,双目紧闭,唇也紧紧抿着,仿佛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张三丰几人已止住了脚步,面上尽是哀恸之色。张怡却是职业病,下意识地前进几步,看清病人现阶段的治疗效果,气急道,“怎能这样……”

    话说一半,及时止住了,但一脸的关切与气急败坏的恼怒却让武当诸人与刚刚清醒的俞岱岩看在眼里。

    不说武当的几人是怎样欣慰共鸣,睁眼就看到一穿着嫁衣的清丽女子站在自己床前的俞岱岩,明显的愣住了。

    张家小姐固然柔弱,皮囊却生的极美。琼鼻小口,身段袅娜,一双美目顾盼生辉,秋水般可人。加上张怡本身会一些化妆,更添了三分精致娇艳,配着一身鲜红的嫁衣,可谓人比花娇,任谁看了也要愣一愣,赞一句风华佳人。

    “这位姑娘,你……”俞岱岩结结巴巴地开口,搞不清楚状况的他求救一般看向自家师父,对方却一脸的慈爱调侃。“师父?这位是,哪家弟妹?”

    一脸纠结不明的三弟子逗乐了张三丰,连其他几个愁苦的男人也纷纷笑了,一人道,“三弟不识得吗?这是我们的三弟妹啊。”

    三弟妹?那不是……他的媳妇儿?俞岱岩重新看了眼羞涩模样的张怡,神情从懵逼到脸红到明悟,最后变成满满的愤怒,“胡闹!”

    和乐的气氛顿时一滞,张怡也抬起头,那双秋水一样的眸子仿佛结了层水汽,惊诧又委屈,写满了对三侠的控诉。

    俞岱岩被那双眼睛看的心中一软,一腔情绪翻涌,狼狈地撇过脸,不去看她。嘶声道,“订婚信物在左边柜子的第三层,恕岱岩不义,身有残缺,不敢耽误姑娘前程,这门婚事不提也罢。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在场的人都明白俞岱岩的意思,却无一人动手拿下信物。还是张三丰叹息,“岱岩,你这是何苦……”

    “师父……”及时四肢折断也不曾呼出一声的俞三侠,此刻眼中竟有着哀求。“岱岩不愿连累她人。”

    张三丰也是左右为难。他对张怡印象不错,就刚才的话语来看,这女子在大是大非上也是少有的通透。心中哀叹,若岱岩没有出事,也是一门极好的姻缘。

    房中陷入僵持,一直沉默的张怡却突然望着俞岱岩开口,“妾自出家门,身着嫁衣,父母兄长相送,邻里围观贺吟。虽无新郎上门,襄阳城内也认可我是武当之妇。世人对女子多严苛,三侠如今毁约,让张怡如何自处?人人都道武当七侠仁义正直,侠义无双,为何对未婚妻子就这般狠心?”

    复又面朝张三丰跪下,一串泪珠顺着面颊蜿蜒而下,“张怡宁可撞死在武当山下,只求碑上能刻下俞家妇之名。望真人成全。”

    众人见她字字恳切,声声悲怜,好似杜鹃啼血,纷纷暗叹真乃一个烈性女子。却不知她心中绝望,若这次真的被送回去,不等乱世到来死于战乱,只怕流言蜚语也能压垮了整个张家。到那时,她的重生又有何意义?

    此话一出,不论是武当七侠,还是张三丰,都不禁有些不赞同地看向了俞岱岩。与张怡相处过几日的殷梨亭和莫声谷更是齐齐唤了声“三哥”。

    俞岱岩最终还是颓然闭眼,无声应下,“姑娘……若来日有了他意,再与我说罢。”

    一场纷争化解,可张怡心里明白,自己并不算是彻底安全。俞岱岩一日不接受她这个妻子,自己就不能名正言顺地留在山上,为张家亲人求得庇护。她也觉得憋屈,自己一个成年人,从来不觉比任何男人差,可到了这武侠世界,却无力谋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一个瘫痪的男人身上。

    能怎么办呢?张怡静静看着榻上闭目不理睬她的男子,心思更加坚定。她想下去,想拥有正常的日子,这个男人是她目前唯一的保障,不论是用什么办法,用多少时间,就算是一块石头,她也要将他捂热了。

    张三丰带着徒弟们走了,只留下了张怡,临走前别有意味的眼神让她心中一定。因此在两个年轻弟子要帮她放置东西时,张怡不顾俞三侠的目光,执拗要求把自己的东西留在了俞岱岩房中。

    张怡早有先见之明,带的东西不多,唯一占地方的都是衣服首饰,剩下的则是银票铺子等也收进了首饰盒底层。

    将帮忙的武当弟子使出去,又一人给了个装着银两的荷包及两盒子糖果,只说让分给小弟子们,沾个喜气。

    说是武当弟子,其实也只是十一二岁岁的孩子,在山上哪里能常常吃到好东西?见了糖果喜笑颜开,连称呼也变成了“师母”。

    张怡见二人机灵可爱,心中也喜欢,说自己来时买了许多零食,叫他们有空闲便来寻她。又听二人报了名字,一个叫清风,一个叫明月。问他们在家的姓名,两人就答自己是俞三侠从山下捡回来的,不知名姓。虽说是弟子,但也没有正式拜师见礼。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清风明月的话语让张怡对自己这挂名夫君有了初步的了解。至少更加认可,这是个好人了。

    待清风明月走后,便关了房门。走了几步,还不放心,又退回去,上了栓。

    榻上一直沉默不语的俞岱岩突然说了一句,“在武当你大可放心,没人会进来抢你的东西。”说完,又闭上眼,恢复了沉默。

    张怡乍一听他说话还疑惑,后来想清楚了,知道他恐怕是对自己栓门的做法不满。见他虽然闭着眼睛,可凭着方才那句话就知道这个男人还是关注着自己的,心中失笑,面上却不露分毫。只说,“还是关一会儿好,保险起见。”

    说完便背对俞岱岩自顾自地解开外衫,将嫁衣脱下。嫁衣虽美,可不是过日子时时穿的。换了一袭简单的青衫,又将钗环卸下,借着房中盆里的水洗下妆容。

    随意拿手抹了抹面上水珠,回头,忽与一双黑眸对上。两人具是一愣,张怡刚想说什么,那双黑眸的主人却匆匆撇过头去,闭上眼,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可偏生怎么看,怎么狼狈。

    这俞三侠……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亲近。她勾起嘴角,无声地扯出一个笑容,从来到这个世界,头一次感到这般的轻松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