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建国,虽是叛军夺城,但这么多年来,也已经安定。
百姓不管这天下的主子是谁,他们只盼望着自己能够安居乐业,不要再深陷战火之中。
所以前朝公主意欲复国,到底是正义还是邪恶,他们都不在乎。
他们在乎的只是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生活会被这位公主打破,他们在乎的,唯有自己的命、家人的命。
所以在听到这个令人惊诧的消息的时候,王公贵胄自不必说,就连那些百姓,看向齐珩昱和柳砚清的目光,也全都变成了怨恨和不解。
从前人人畏惧齐珩昱,不过是因为他齐小太岁的名声,害怕自己哪天得罪了他,便如同朝中那些官员一般得了碎尸万段的下场。
但这样的畏惧,终究只是止步于“不得罪”。
只要他们安生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去触碰齐珩昱的红线,甚至与他没有任何交集,就不会丢了性命。
任凭他在朝中是怎样的权臣奸佞,其实与普通百姓们的关系是不大的。
但现在,他身边的女人是前朝公主,他为这位公主而把持朝政,说不定什么时候,赵氏宗亲与这位前朝公主就会大动干戈,两军交战。
到时候,这国土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能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来说这事儿与他无关。
老百姓的安生日子,如今就被架在刀刃上头,只要齐珩昱和他身边那位公主动一动,顷刻之间,就会化为泡影。
“请摄政王交出大权,还政于赵!”
不知是谁带头这么喊了一句,花满楼里吃酒的众人便都反应过来,跟着叫喊。
声音从小到大,由近及远。
直到最后,在百姓们此起彼伏的“交出大权”的呼喊声中,柳砚清泪流满面。
她一次又一次地,将他拉入了深渊。
“摄政王听见了,这是京城百姓的呐喊,是百姓们的泣血哀求!”
赵玄辙并不因外头的吵嚷而动怒,反倒越发兴奋地看着齐珩昱和他身边眼眶微红的女人,以诱哄一般的语气凉凉道:
“现在你们二人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继续我行我素,摄政王依旧把持大权,纵容你身边的女人留下,而后等到我赵氏与你们短兵相接的时候,怕是这城中百姓也不会容你们活下去。
这第二条路,咱们谁都不用流血。你们乖乖将大权还给赵氏,将来名垂史册,也能落下个顾全大局的好名声。
等本王登基之后,说不准一高兴,还会给前朝皇帝也修建太庙。”
“够了!”
齐珩昱感受到身边的柳砚清情绪不大对劲,轻抚着她的肩膀,转而对赵玄辙愈加疾言令色:
“敦亲王怕是昨夜的美梦还没做醒,陛下尚且还在,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本座面前提登基二字!”
赵玄辙冷笑一声还想说什么,但混乱之中,谁也没有发觉,刚刚还站在两人身后的菀橙早就已经偷偷溜了出去。
她这会儿正带着楼下的一队暗卫冲上来,令他们护摄政王与夫人周全,又惹得百姓们愈发慌乱,赵玄辙不得已,只能缄默着与齐珩昱对峙,心中默默盘算着自己的人手到底还有多久才到。
若不是世子府的书房突然失窃,他儿子那些关键的账本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也不至于急着出此下策。
他怀疑这一切都是随着账本一同消失的耿燕州干的,但现在遍寻不到人,也只能靠着先前从他口中套出的这些话来赌一把了。
与此同时,摄政王府那边,福安也已经加派人手,又趁着夜色将赵锁欢接了出来,亲自看护,以免又有人朝她下手。
听闻耿燕州不知
所踪、齐珩昱和柳砚清在花满楼被敦亲王围堵,没法子寻求宫中的帮助,她一时间也是急火攻心,可自个儿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焦灼地原地打转。
直到坐在马车里瞧见街上来来往往过十月节的人,赵锁欢忽而灵机一动,掀开车帘轻声唤福安过来:
“福安公公,他们两个被困在花满楼出不来,自是没有办法进宫去的。
咱们现在停留此处,也帮不上摄政王的什么忙。你不如将我送进宫去,我是当今陛下的堂姐,要见陛下,应当也没有人会阻拦。”
毕竟今日之事,那敦亲王是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替皇帝铲除前朝异己,他在齐珩昱面前失言说自己意欲登基,但对外,他可不曾有过这种言语,当着小皇帝的面儿,也还是俯首称臣的。
福安闻言顿了顿,虽说主子有过吩咐,一定要保证阜阳县主的安全。
但现在的情况何等紧急,主子和夫人在里头被那敦亲王煽动着百姓围堵,虽有暗卫却出不来门,这还是头一遭。
所以福安一时间也慌了神,在赵锁欢提出要进宫去请皇帝出来时,他只想了片刻,便硬着头皮答应了:
“主子已经吩咐
了一部分人去寻耿公子的下落,可咱们干在这里等着也不是个办法。县主这法子,奴才也不知能不能帮上忙,但到底不失为一个破局之法。”
至此,赵锁欢得了他点头,心里也不再那般没底儿,忙劝慰道:
“公公放心,以我对那位敦亲王的了解,陛下的出现,还是能震慑他几分的。至于耿公子……不管公公信不信、摄政王信不信,我都要说一句,他一定是不会做出背弃摄政王和柳姐姐的事儿的。
否则昨日那样的情况,他原本是不必送我回来给大家报信的。”
说罢,赵锁欢放下车帘靠了回去,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心口,感受到马车启程朝宫城的方向走去时,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外头的十月节有多热闹,宫城里就有多寂静。
饶是街市上有多多少少的集市摊贩,皇宫里一入夜,便都是一如既往的,沉沉的压抑。
赵珏坐在悬日宫的书桌前写了一会儿字,正问瑞安今日干爹为何回得那样早,让他好生无聊。
而后只听外头通传阜阳县主到了,他立即站起身来,一面唤人进来,一面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喜,脆生生叫了声“欢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