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锁欢紧紧捏着自己的令牌,思索片刻后接受了他的提议,并跟着两名官兵往妙手阁走去。
好在他们所处的位置已经离妙手阁不远,舟车劳顿之下的她也并未觉着走了多久便到了。
柳砚清已经和耿燕州、菀橙二人进了药房,挨个儿寻着那日方剂里可能会用到的引药。
被官兵敲开门时,她整个人还沉浸在前几次试药效果不佳的无奈中,一转头瞧见个似乎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些的、面生的姑娘,一时间有些愣怔。
“夫人,这是京城来的阜阳县主,说是与太医院的义诊队伍走散了,小的们想着左右太医院众人也是会来您这儿的,便将她送过来了。”
他们已经习惯了跟着旁人称柳砚清为夫人,也默认她和耿燕州就是夫妇了,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说完便告辞、接着上街巡逻去了。
耿燕州拱手算作施礼,为避这未出阁的京中县主,便寻了个由头先行出去了。
柳砚清和菀橙二人反应过来,忙着搁下了手里的东西,上前福身问了一句县主安好。
赵锁欢原还在打量着这间不大的药房,但见她们二人的动作,不免也顿了顿:
“夫人也是宫里来
的?”
“民女原是太医院出身,自家姓柳,县主不必随着他们叫我夫人。”
柳砚清微微一笑,摘下脸上的面纱,唤菀橙去给人沏茶。
“我也是刚才那位耿大哥的朋友,他们会错了意,我想着此刻特殊,一个称呼而已,也没有纠正。”
谁知她这一番解释之后,赵锁欢低头瞥见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心里蓦地激起了水花儿,忙接着问她:
“你姓柳……那你可认得当今摄政王?”
世上巧合的事儿不少,但能有这么贴近的也难。
果不其然,面前的人在听到“摄政王”三个字之后,脸色倏地变了变,但随即还是强作镇定地摇了摇头:
“摄政王金尊玉贵,哪里是民女这等小小医女能认得的。”
她的神色没有躲过赵锁欢的眼睛,即便如此否认,一闪而过的表情还是出卖了她。
赵锁欢更是愈发确定了,面前的人就是传说中的那位被和离、流落在外的柳氏夫人。
但她没有急着戳穿,想了想之后,装作并未在意的样子,坦然接道:
“无事,我只是与太医院的人走散了心急,想着你从前在宫里待过,也许会认识他。
我是他未过门的王妃,
此次来江南,也没同他知会,怕你万一认得他,回头他顺藤摸瓜找到你这里来,我们倒免不了要拌几句嘴。”
这临时编造的理由牵强,但落进柳砚清耳中,却是如雷惊悚。
他未过门的王妃……
看来她日夜担忧齐珩昱会因为当日的“真相”颓然不振,竟是万分多余了。
他的生活没有因为她的离开而有什么变化,甚至这么快就有了新的未过门的妻子,对方还是赵氏的宗室女,想必他是已经决意放下过去、专心辅佐赵珏,就在本朝平步青云了。
震惊之后,柳砚清的心里是绵长的失落,夹杂着一点她强加给自己的平和。
他的日子越过越好,也是她所期冀的啊。
若搁在以前,柳砚清无法接受他就这么坦然生活在赵氏的恩荫下。
但现在,知道了他就是祁珩之后,心里背负着那份对他的怜惜和愧疚,她只希望他过得好。
于是她便强扯出一抹笑来,施施然再次躬身:
“江南路远,又因大疫消息不灵,民女不知县主尊驾竟是未来的摄政王妃,实在失礼。”
赵锁欢细眉一弯也笑了,却不是因为她的恭维,而是因为自己从她脸上看到了意料
之中的、一点微小的醋意。
有些东西刻在骨子里,是再掩饰也掩饰不住的。
比如对一个人的感情,比如听到他的名号时,柳砚清那眸光下意识的一闪。
还有听到自己是未来的摄政王妃时,她所言之中微不可查的失意。
“好啦,身在外,便也不用将尊卑分得如此清楚,百姓听了也会惊讶。
你可以叫我锁欢,我今年十七,瞧着你要比我大上一些,不如以后我便称你一声柳姐姐如何?”
到底是年纪相仿的姑娘家,又都通医理,两人很快便熟络了。
即便知道她是自己夫君的新妻,但柳砚清压下心里的那份儿交杂的酸楚之后,也因赵锁欢的率真而对她厌恶不起来。
赵锁欢对医理药方颇有见地,从小生活在王府里,珍稀药材也不缺。
柳砚清如此更是觉着意趣相投,把手里正在试的那引药方子拿出来给她解释了半晌,想听听她是怎么说的。
但赵锁欢看过之后,原本还轻松说笑的眉宇之间立即就攀上了凝重之色。
早听说江湖医派都有规矩,没见过的秘方,人家给你拿出来,你也不能追根溯源、问些不该问的话。
但赵锁欢瞧了片刻,
想着实在是眼下境况不同,便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这药方是谁写的。
好在柳砚清并不在意这些所谓的规矩,只一心想要找出引药:
“这是我义父的独门秘方,不过他老人家已经仙逝,又未曾留下关于此方的遗言,咱们只能靠自己找了。”
赵锁欢的脸色又因言沉下去几分,斟酌过后,一副不知是该说还是不该说的表情道:
“我曾听过一些民间的传言,要想压住药性非常猛烈的方子,甚至改变方剂效力,用普通常见的引药是不够的。
唯有拿配出方剂之人的鲜血入药,以血为引,才可事半功倍。
但柳姐姐的义父已经亡故,一般来说,为药方传承,以其后人之血也是可以一试的。可姐姐只是老人家的义女,血脉并不相通,即便有心验证这传言,也怕是没法子。”
且不说这法子是真是假,单是坐在这里议论要取一个已经过世的老人的血,赵锁欢就只觉得自己是对人不敬。
但这节骨眼儿上,也没人去纠结说出的话是敬还是不敬。
柳砚清一边听,一边凝眉看着桌上的方子,咬唇纠结,终究没说出口。
后人之血,那便是齐珩昱的血可以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