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珩昱带着人,将那一车的金银送入德亲王府的时候,心里的确是存着一股子将就过活的怨气的。
说他放不下柳砚清也好,不甘心就这么接受了宗室的联姻也罢,总之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本不是他的原意。
他先前故意将福安放在府中,便是知道以福安的聪慧,定会在知道他有意迎娶阜阳县主之后想尽办法给江南那位送信儿。
但现在已然过去快要十天了,今日这上门提亲的日子都到了,京城内外却还是一团和气,并没有人因为他要娶妻而生出什么事端来。
齐珩昱不信福安会老老实实真就待在府中、什么也不干。
所以便是柳砚清压根儿就不在乎他到底会不会另娶。
想到这儿,明明要再娶的人是他,说过再不相见的人也是他,可这会儿怎么偏又是他自个儿在心里生闷气、堵得慌呢。
那个女人倒是想得开,怀着他的孩子远居在外,不给他半点消息。
口口声声说是她对不住他,却能做到这样决绝的地步,竟真的就不与他有一分交集了。
有时候也难怪外头的人都说齐珩昱阴晴不定、心思难测。
他自己也常常觉得矛盾
,尤其是在柳砚清的事儿上,他恨她过去欺骗自己的一切,却又打心底里希望她还爱着自己、希望她在听到这荒唐的婚讯之后回来求他重新接受她。
心里装着这许多事,在宴席上见到赵锁欢的时候,听德亲王介绍完,齐珩昱也只是淡淡笑了笑,便又拿起面前的酒盅,一饮而尽:
“德亲王的爱女,自然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闺秀,本座来日也定不会委屈了她。”
赵锁欢见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衣饰,也并不曾因此而问她为何不重视今日的提亲,不由得蹙起两弯细眉,心中愈发觉得他随意、人尽可妻。
一顿饭客客气气地吃完,德亲王特意给女儿和未来的女婿腾出空儿来,让赵锁欢带着齐珩昱去后园子里瞧瞧新挪来的南省的花儿。
齐珩昱原想着回绝,但抬头时忽然瞧见赵锁欢也是兴致缺缺的样子,脑子一转便点头应下了。
花园里,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他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捏着衣裳边儿的姑娘,第一次在与陌生人说话之前斟酌了片刻:
“县主不必太过忧心,你嫁进摄政王府之后,坐的是正妃的位子,本座也并无妾室,
没有人会欺凌县主。
你该赏花赏花,该饮酒饮酒,一切照旧,本座不会束缚你这些,也不会常在你眼前让你烦心。”
言下之意,做这个摄政王妃,除了见不着自己的夫君以外,一切都是风光体面、自由自在的。
赵锁欢闻言抬头,冷笑了一声与他对视:
“世人都说摄政王薄情寡义,今日看来竟也没错。
我堂姐定国皇长公主当年倾慕您,可直至殒命也不曾得您垂怜。
您做清河公时的夫人柳氏,三书六礼得封诰命,当时可是永宁城里人人都羡慕的金凤凰。可是您呢,不出数月便将人抛弃,不明不白自个儿回了京城受了封。
现在您来娶我,又是这样一番无情无义的说辞,好似女子的姻缘在您眼里就是一文不值的,只可用来交换,却不必付出真心。”
被她冷不丁这么数落一番,齐珩昱有些懵地看着赵锁欢,总觉得她这副天不怕地不怕、头一次见面便敢在他眼前造次的模样,似曾相识。
心头猛然一窒后,他颇不自在地敛去了眸中的柔和,换上了平日里那副冰冷的脸色:
“你堂姐她是咎由自取,我夫人柳氏……”
赵锁欢毫
不畏惧地抬眸,脸上的表情仿佛是在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齐珩昱却恼羞成怒一般别开了眼,重新肃然道:
“这好像不是县主应该知道的事儿吧。”
“我不明白我到底有什么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但今日我只实实在在瞧见了,堂堂摄政王,竟也是个懦夫。”
赵锁欢咬唇,心里虽因他的脸色而有些动摇,但话已经说到这儿了,该接下去的还是得接:
“您今儿得想明白了,聘礼一放,我父亲一点头,赶明儿我做了摄政王妃,您的心上人可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这里来、与您并肩了。”
即便不知其中故事曲折,但男女之间无非就是那么些事儿。
赵锁欢也看过不少的话本子,虽自己没有过什么心上人,但教育起旁人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她心里有种直觉,如果她今儿坦然接受了这个摄政王妃的位子、留下了院外的那些聘礼,未来只怕是三个人的伤心和麻烦。
齐珩昱瞧了她半晌,虽没说话,但仍在她的淡然底下看出了紧张,嗤笑一声,冷冷转过了身:
“能在本座面前冷静自持的女人不多,但本座也并非个个儿都感兴趣、瞧得
上的。县主这是要了摄政王妃的位子,却还肖想与本座琴瑟和鸣,那本座便明着告诉你,绝无可能。
至于本座的私事,县主更是不必插手了。”
他误以为她这副样子是为了在他面前装出一副清流模样来、让他上心。
赵锁欢忽然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忙着叫住正要转身离开的人,见他脚步并未停下,便只拔高了声音道:
“摄政王放心,我不会插手您的私事,但您的私事一日不解决,我便一日不要那摄政王妃的位子!只要您点头首肯,我自会去与父亲说明了,我不嫁您!”
齐珩昱头也没回地走出了德亲王府,但心里却并没有因为赵锁欢的话而对她有什么成见。
相反的,在赵锁欢最后喊出那些话之后,他竟有了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似乎这桩荒唐事终于有了破除的办法。
只是在回到镇抚司时,齐珩昱的好心情很快就被各方密报抹了个一干二净。
虽说明面儿上各地的锦衣亲军都已经回京,但他豢养的那些暗卫还是依旧在外为他看管各路官员。
此刻那一封封密报摊在桌上,眼神扫到江南城三个字之后,其余的齐珩昱都无心去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