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是久久的静默。
就在蔚白捉摸不透柳砚清那样愠怒的神情下到底在想些什么的时候,只听她幽幽开口:
“我这个人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所以在没有胜算的情况下,我不会去指证齐珩昱的。”
蔚白闻言,眸中闪过了然,正要恭喜她马上就是宫中贵妃了,耳畔却又传来柳砚清坚定的嗓音。
“同样,嫁给陛下更是下下之策。齐珩昱会如何对待背叛他的女人,相信不用我说,蔚白姑姑也能猜到一二。”
对面的人见她如此直言,面上刚刚攀上的一丝喜色倏然落下,只觉得自己被随意顽笑了。
一双年长精明的眸子中此刻净是不耐烦:
“那姑娘想要怎样?难不成您还想着在这密室里以死明志?您可别傻了,这地方谁都找不着,哪怕是您死了,齐大人也不会因此而知道姑娘的忠贞不二。”
“姑姑错了,我从不想着对谁忠贞不二,我只看我能摸得着的好处。”
柳砚清面上神色如常,心中却已经砰砰直跳。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手朝后探去。
床帏是四面包着的,靠墙的角落处自然有栏杆相连。
刚才说话的时候,柳砚清被绑在后头的双手也没有闲着,那挂床帏的栏杆许
是因这屋子年久不曾住人、并无修缮,而有些松动了。
她这会儿正摸到一根穿插在栏杆中间的小竹棍,一点点借力挑着手上的麻绳。
随着口中最后一个字落下,柳砚清手里的动作一停,腕上绑着的那根麻绳就那么现出了丝丝缕缕的线头。
两只手使力一转,方才还越绕越紧的麻绳骤然脱落。
柳砚清暗暗松了口气,将那小竹棍藏在掌心,假意去唤面色不虞的蔚白上前来:
“至于我今儿怎么选择,这话我只跟姑姑说,你且先靠我近些。”
蔚白原想着她已经被绑着扔到这地方来了,定是耍不出什么花招,心下便也没有什么防备,只想着快些解决这个祸患好回去给陶氏复命。
于是在柳砚清提出这要求之后,她也并未多想,颔首应了一声便往跟前去。
谁承想就在蔚白刚刚俯身作出倾听状时,床上的人忽然从背后伸了手。
原本应该被麻绳捆得死死的双手此刻灵活自如,几乎是不假思索就拿那根顶端尖利的小竹棍抵住了她的脖颈。
蔚白年岁已经不轻了,手脚自然没有柳砚清轻快,被她扣在身前时,也是慢了一拍才开始挣扎。
再加上柳砚清自小习武,虽说体力上也许比不过
正当壮年的男人,但手上没了束缚、对付一个比自己大十余岁、从不曾练过武功的女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已然反应过来自己被欺骗的蔚白此刻有心发怒,却因脖子上似乎随时就能刺进皮肤的尖利感而变得畏缩。
她不过是个奉主子的命办事的,今日倘若柳砚清破罐子破摔,在这儿结果了她的性命,恐怕到时候难被人找着的不光是柳砚清,还有她的尸身了。
谁不想前途似锦、光明灿烂。
饶是蔚白对陶氏再忠心耿耿,这种危及性命千钧一发的时刻,她脑中的第一个念头仍是求生。
“柳姑娘三思!您若是杀了奴婢,最后的结果无非是在这儿同归于尽。太后娘娘和长公主已经吩咐过奴婢了,若两边没有通气儿,这间密室的门是万万不会打开的。
只有奴婢送出信儿去,两宫主子都知晓了您已经作出选择,姑娘才能出去。”
桌上的烛光明明灭灭,蔚白紧张的呼吸声在这个几乎密闭的环境里愈发急促。
柳砚清浅浅勾唇,手上的力道并无放松之意,出言愈发狠厉:
“你们给我的选择,我无论选哪一个都会死。不如现今就拉个垫背的,日后若有人发现,我还能落下一个宁死不屈的
好名声!”
见她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脖子里尖锐的触感越发清晰,蔚白终于沉不住气,连声哀求她放过自己。
而后几乎是搜肠刮肚,将自己能想到的法子一股脑儿地都说了出来,请她先放自己上去传信儿。
可这样的话柳砚清自是不信的,她拽着人从床榻上下去,瞧了一眼即将燃尽的蜡烛,脸上的神情暗了几分。
烛火即将熄灭,密室里没有窗子,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更担心这样一间小小的屋子再待下去会不会因为密不透风而使人猝死。
“你必须带我一同上去,我要见太后。”
都已经是这个节骨眼儿了,主子同不同意放她出去又有什么要紧的,柳砚清自信对蔚白来说,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殿外,星粹宫院中,齐珩昱仍与赵蕊涵相对而立,等着福安带人搜查的结果。
“主子,里里外外都找遍了,没有发现柳姑娘的踪迹。”
福安回禀时并不避着什么人,赵蕊涵更是清清楚楚听到这话,瞧见齐珩昱沉下去的脸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珩昱哥哥还没想好么?这宫城可是都快让你翻个底儿朝天了。找不着就是找不着,你再费心力,也不如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
我好决定一下,是将人全须全尾地送还给你,还是一声令下叫她再也见不着外头这大好的春光。”
她盯着齐珩昱腰间的佩刀,笑得意味深长。
“哦,忘了提醒哥哥,柳砚清待的地方,也许只够她再活三四个时辰。今天之内若是不将人接出来,恐怕她就要气绝身亡了。”
齐珩昱紧紧攥拳,几乎是咬着牙看向赵蕊涵。
练兵场上的黄沙漫天与柳砚清拿着嫁衣样子欢欢喜喜往自己身上比划的景象交替在他眼前浮现。
哪怕是缓兵之计。
哪怕深知赵陵澈的身体最多也已经撑不过今年的年底。
但要让他把自己的虎符拱手送到赵氏手中,齐珩昱的心脏还是忍不住因怒气而剧烈地跳动起来。
然他心爱之人的性命仅有三四个时辰的时间供他作出选择。
“福安!带长公主北镇抚司公署一叙!”
这几个字几乎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
从没有人能从齐珩昱手中拿走什么东西,这一次,赵蕊涵做到了。
她等了这半日,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他的答案。
可她听到他竭力隐忍怒意唤福安的声音,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兴奋,甚至跟着两人前去镇抚司的一路上,她的手脚都是麻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