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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你从来不是坏人

    陆霄练与那老妪打过招呼,便吩咐徐叔带她去歇息,只剩他和方青黛还在原地。而不待他开口询问,方青黛就先牵起他的手,主动道:

    “我听说了,徐院长死了。”

    陆霄练不言,她便又朝他靠近一步,关切地打量着他:

    “怎么样?苏警长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陆霄练垂眸盯着她的面容,许久才拽着她的手,将她拉进怀里。

    “这件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陆霄练正色问道。

    方青黛闻言一怔,旋即无谓一笑,移开视线道:

    “和我能有什么关系?我这一个星期都在广东,李老师可以为我作证。”

    方青黛的理由看似天衣无缝,但却让陆霄练更加怀疑。

    她的话越显得周密,就越有可能是提前计划好的。这位李老师年事已高,居然会答应方青黛来到时局混乱的上海,这本身就不合理。而当方青黛指出她是人证时,瞬间点燃了陆霄练的疑心。

    他一言未发,张手缓缓抚摸过方青黛的长发,目光一点一点变得冰冷。方青黛察觉到他的变化,亦敛去了笑容,扬起头反问:

    “你怀疑我?”

    陆霄练屈起食指抵在她的下颌,沉声道:

    “苏君皓在现场发现了一块和你衣服相同花色的布料。”

    “所以呢?”方青黛仍表现得异常淡定,甚至淡定得令陆霄练倍感陌生,“一件衣服而已,这件旗袍又不是单我一个人有。”

    陆霄练略歪了头,玩味笑道:

    “你怎么知道,我所说的是一件旗袍?”

    方青黛眼中陡然掠过一抹慌乱,被陆霄练握在掌心的手下意识想抽走,陆霄练却加了几分力气,牢牢将她禁锢着。他眯起双眼,危险地扫视着方青黛身上的每一寸。

    “你骗我。”

    陆霄练声音不大,但足以令方青黛振聋发聩。她悻悻退了半步,垂着头不敢再多看他哪怕一眼。

    “不是我……”

    “我知道你不会蠢到亲自动手,”陆霄练的语气仍冷硬如刀,“到底怎么回事,和我说实话。”

    方青黛这才缓缓抬起头,红着一双眼睛望向他。

    “我从广东回来是三天前,尹笙给了我一张方子。他给徐院长号过脉,了解徐院长的体质,只要按照他的方子配药添加进徐院长的日常饮食里,三天之内会让徐院长做噩梦睡不着。我……我没想过杀他。”

    她越说声音越小,直至细不可闻。陆霄练听到这里,倒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放开了方青黛的手,转而在她面前摊开手掌。

    “方子。”

    方青黛乖巧地从行李中翻出一个纸包,递到陆霄练的手中。

    “我怕别人发现会牵连尹笙,就把方子烧了,这是配好还没用完的药。”

    陆霄练打开纸包,草草瞥了一眼。那里面俱是寻常的草药,甚至连他都能叫得上名字来,喝得再多也不必致命。

    徐玉成是死于抗生素和酒精混合服用后的双硫仑样反应,显然与这几味草药无关。

    陆霄练随手收起了纸包,继而问道:

    “那旗袍又是怎么回事?”

    方青黛将头埋得更低,嗫嚅道:

    “我……我这一趟丢了件旗袍,不知道是落在哪里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徐院长家会有我的衣服。”

    陆霄练叹了口气,仍逼视着她:

    “是那件?”

    方青黛张张口却没发出声音,满脸为难,像是不敢说出来。如此,陆霄练便已了然。

    他缓和了神色,试探问道:

    “是我送你的那件?”

    方青黛微不可见地点点头,声音里都带了哭腔:

    “我不是故意的。”

    她以为陆霄练会因此生气,责怪她没有保管好他精心挑选的礼物。哪成想陆大少爷不怒反笑,竟张臂将她搂在怀里,庆幸道:

    “是那件就好。”

    方青黛不明所以,而回去的路上陆霄练才向她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徐玉成死得蹊跷。

    他是小贞园医院的院长,从前也是个有留洋背景的医学高才生,不至于连吃了抗生素后不能喝酒这等简单的原理都不懂。任何人了解此事后,都会第一时间怀疑是凶手投毒所致。

    方青黛去了广东,尹笙的家乡。尹笙杀死格兰特替尹梦报仇,所用的正是投毒之法,其实也无怪陆霄练起疑。

    方青黛转头看向正在开车的陆霄练,突然问了一句:

    “那……如果我真的是凶手,你会怎么办?”

    陆霄练镇定自若注视着前方的路况,看似不经意道:

    “情况允许的话,带你离开上海。”

    方青黛又问:

    “那若是,情况不允许呢?”

    陆霄练侧目睨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笑容: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方青黛从鼻子里嗤了一声:

    “你就喜欢打打杀杀。”

    陆霄练被她逗笑了,腾出一只手,用手背亲昵蹭了一下她的脸颊。

    “你不也一样?”他笑道,“徐玉成捅了我一刀,你就大费周折跑到人家家里去下毒。方小姐,最毒妇人心啊。”

    “那是他咎由自取,”方青黛正色道,“能把自己的发妻都当成礼物赠送给日本人。你不过为魏小姐的遗体披一件衣裳,他却也要赶尽杀绝。是可忍,孰不可忍。”

    陆霄练听着她的义愤填膺,不知怎地,脑海中竟闪过一个混账的念头。

    他脸上笑容顿失,并未应和方青黛的话。

    方青黛也觉察到他的异样,好奇问道:

    “怎么了?”

    “没什么,”陆霄练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搪塞道,“累了吧,要不要睡一会儿?”

    方青黛反握住他的手,迟疑问道: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不是,”陆霄练不着痕迹叹了口气,他将车稳稳停在路边后,才转身望向方青黛,认真道,“我是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陆霄练先是自嘲般低头笑了笑,而后才问道:

    “当初我炸断了柳水生一只手,你也像恨徐玉成一样,恨过我吗?”

    方青黛目光一震。

    她显然也未曾料到,陆霄练会这般问她。

    诚然,当时的她也恨,但与其说是恨陆霄练的残忍,倒不如说,恨自己的无能更多。假若她更得势一些,或许那批烟土,就不会选择藏在她的货船……

    “阿霄,”方青黛语声坚定,似水双眸定定地看着面前的陆霄练,“我从来,从来都不认为你会是一个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