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三位大人来到陈棠面前,夏沧海见礼,道:“陈大人,夏家并非要与阁下为敌,而是家业太大,总有管教不周的地方,还请世兄见谅。”
陈棠不动声色,还礼道:“不敢。”
高权走来,哈哈笑道:“陈大人整治户部有方,教子也是不错。虎父无犬子,虎父无犬子!”
陈棠欠身道:“高大人谬赞。”
严叔和来到他身边,道:“今日发生的事,你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族内之人,我自会约束。”
陈棠道:“下官诚惶诚恐。”
三位大人离去。
陈棠目送他们远去,颇为疑惑,正想去询问陈实,这时一个声音道:“陈大人,一起走走?”
他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停着一辆车辇,车窗打开,露出内阁首辅张甫正的侧脸。
陈棠走过去,早有仆人打开车门,张甫正并未出来,陈棠迟疑一下,进入车中。
张甫正请他落座,车辇起步。
车辇碌碌,从广积库驶到户部,这一路上,张甫正一直没有说话,就静静地坐着。
陈棠坐在他的对面,看着这位老大人,也没有开口说话。
到了户部衙门前,车辇停下。
张甫正开口道:“很多人只是要我一个态度。”
陈棠微微一怔,顿时会意,道:“首辅大人与我同车,送我到户部,就是向外人表明你的态度。”
张甫正轻轻点头,道:“还不够。”
他站起身,为陈棠打开车门。
陈棠深深看他一眼,欠了欠身,走下车辇。
“陈大人。”张甫正道。
陈棠转身,张甫正露出笑容。
陈棠回报以笑容。
张甫正回到车厢中,收敛笑容,关上车门,车辇驶离户部衙门。
他无须多说什么,只需几个小动作,一个笑容,一声呼唤,便可以向西京的所有势力表明态度。
作为世家子弟,他既要为世家争取最大利益,同样也要为自己争取利益。
他资历浅,首辅这个位子争不过前首辅严羡之,想要坐稳首辅,他便必须另辟蹊径。
造物小五到来前,严羡之抛下首辅这个位子,张甫正顶缸,做了首辅,背上这口黑锅。
如今,十三世家老祖重创造物小五,双方相互钳制,严羡之想拿回首辅这个宝座,但张甫正付出这么多,岂会给他这个机会?
过了不久,恭天府上至府丞,治中,下至训导、检校,统统都被抓了起来,罪名是贪赃枉法,交由东厂和大理寺审问。府尹夏九歌引咎递上辞呈,告老还乡。
一时间,朝野震动,一片哗然。
孩秀才入京的第三天,恭天府便树倒猢狲散,比拱州魔变引起的震动还大,关于孩秀才的传说,又多了几分神秘。
拱州魔变只是地方官全军覆没,而这次却是恭天府的京官全军覆没,两地官员的份量,不可同日而语。
恭天府掌管京畿之地的钱粮刑名,社稷,乡试会试,权力极大,西京并附近一带的除朝政之外的大小事务,皆归恭天府掌管。
恭天府尹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胜任,须得是朝廷信赖之人。
夏九歌出身十三世家中的夏家,如今告老还乡,接任者必然也是十三世家之人,不过其中的权力更迭,便非外人所能知晓了。
陈实忙碌一天回到家,陈棠已经在家中等候,道:“饭菜已经做好了。”
陈实洗手洗脸,瞥了桌子上的饭菜一眼,只见饭桌已经被摆满,于是问道:“黑锅做的?”
“你怎么知道?”陈棠不解。
陈实坐下,笑道:“黑锅觉得我在长身体,所以饭菜做的多。”
陈棠沉默片刻,觉得自己做得没有黑锅做得好。
“你在广积库感觉如何?”他询问道。
“好极了,大家都很友善。”
陈棠点了点头,道:“被你捆在火箭上的那几人?”
“不用担心他们,他们已经被革职查办了。”
陈实道,“他们家里人也来广积库,跟我道歉了。”
陈棠沉默。
过了片刻,陈棠道:“你可知他们因何畏惧你?今日,内阁的几位大员找到我,因为你而对我颇为敬重。以往并非如此。”
陈实想了想,道:“可能两个原因。第一个是因为西京上空的尸云。”
陈棠轻轻点头,尸云乃造物小五所为,造物小五此举是为了给西京施加压力,让他们交出割陈实神胎的真凶。十三世家也应该早知其中缘故,因此对陈实投鼠忌器,生怕引得造物小五大开杀戒。
“另一个原因是我体内可能有些东西。”
陈实道,“爷爷把我从阴间救回来时,可能有些东西跟着我一起进来了,藏在我的体内。拱州魔变,我被一个乞丐打死了,我体内的东西因此发作,引起第二场魔变。可能是这个原因,让西京不愿对我下手,引发这些东西。”
陈棠询问道:“什么东西?”
陈实迟疑一下,道:“应该是很多魔。”
陈棠心头一跳,道:“它们如何进入你体内的?”
陈实拉开衣裳,露出心口处的那个青色鬼手,道:“可能是通过这只鬼手进入我的体内。沙婆婆、青羊叔和胡叔叔知道这件事,但我每次询问他们,他们都支支吾吾,不肯明说。”
陈棠看着那只青色鬼手,只见鬼手轻微的动了动,像是活物。
“疼么?”他询问道。
陈实心中一暖,笑道:“疼。它把我捏死了好多次,幸好爷爷、沙婆婆和黑锅屡次把我救回来。”
陈棠瞥了坐在桌边的黑锅一眼,给它夹了些菜。
父子二人吃饭,陈棠道:“你若是在广积库做的不开心,我可以动用人脉,把你调出去。”
陈实笑道:“我做得很开心。”
“你不要贪赃枉法。”
“我没有!”
第二天一大早,陈棠早早的便去上朝,陈实带着黑锅出门,来到工部衙门外,黑锅东张西望。
过了不久,一个小吏匆忙走出来,陈实离开,小吏跟上。
陈实来到一处茶馆坐下,小吏坐在他对面,看了看门外的黑锅,颇为诧异,笑道:“鲁班门燕九,见过教头!”
陈实询问道:“你在工部任职?什么官职?”
“没有官职,就是吏。”
小吏燕九道,“我们负责建造的,没有品阶,只负责干活。有品阶的,是司务司狱提举这些管人的。我们这些没有家世背景,上不去。”
陈实愕然:“做事的不能做官?这是什么道理?”
“自古就是这个规矩。这就是世道。”小吏燕九道。
陈实道:“你们门主何在?我需要动用鲁班门的力量,帮我查一件事。”
小吏燕九起身,笑道:“教头稍候,我去通知门主。”
“司徒温也在西京?”陈实惊讶。
过了不久,司徒温浑身灰尘,匆匆来到茶馆,诧异的看了一眼守在门外的黑锅,快步来到陈实面前坐下,将面前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笑道:“教头有何要事?”
陈实疑惑道:“天工为何在西京?”
司徒温笑道:“我鲁班门的弟子遍布天下,工部当中五成做事的小吏,是我鲁班门的门人。我们修为虽然不高,但是建造城楼城防,炼制宝物,也须得用到我们这些苦哈哈。最近西京生意多,需要我来督造。”
陈实将独县寻找钟馗的事情说了一遍,司徒温笑道:“我鲁班门的弟子众多,独县也有不少,这些年独县城乡盖房子,丧葬,迁坟,搭桥,修路,都需要用到我鲁班门。不过说到寻人,当然还是红山堂符师会在行。”
“红山堂?”
陈实惊愕不已,失声道,“红山堂何时开到西京来了?”
司徒温道:“年前就在西京建立分会了。西京城虽然没有邪祟,但是西京郊外邪祟又多又猛,官府屡屡派兵清剿邪祟,但收效不大,因此靠这个吃饭的符师很多。于是玉堂主便在年前过来,成立了符师会的分会。”
他解释一番,红山堂符师会并没有入京,而是在西京外的县和乡村活动,供奉妈祖,免得官府干预。
西京有不少本事非凡的符师,在六部的衙门清吏司做没有官职的小吏,因为朝廷给的俸禄太少,任职之余,便做符师,去乡间卖符,斩邪除祟,赚点钱度日。
因此红山堂符师会在西京比在拱州还要红火。
符师会本身就是符师互助会,交流符法道法,相互帮助,这些小吏大部分并非世家出身,爬不上去,也没有上乘功法,修为也上不去,加入符师会反倒可以学到不错的功法。
司徒温道:“此事交给诸葛剑,不出三日,肯定能寻到那个钟馗。”
“诸葛剑也在西京?”
陈实盯着他,“诸葛剑也来西京,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司徒温摇头道:“并没有。诸葛剑如今在红山堂担任香主,跟随玉堂主一起来西京,是为红山堂西京分会一事而来。”
陈实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邵景呢?邵景来了没有?”
他年前在新乡时,将邵景是天庭的掌柜一事,告知了红山堂的符师,让他们转告玉天城。
司徒温笑道:“掌柜兄弟的生意在新乡好得不得了,但新乡县毕竟是小地方,于是他便在西京开了一家聚仙楼分店,就在南京街上。掌柜还说,教头的还魂丹卖的很好,可惜卖完了,希望教头能再送来一批。”
陈实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冷笑道:“这么说来,先生也在西京城内?”
他说的先生是桥湾镇的私塾先生傅磊生。
司徒温摇头道:“先生不在西京城。他在红山堂西京分会教导符师。红山堂西京分会在西京下辖的高山县。”
陈实皱眉,问道:“还有谁也来西京了?”
司徒温笑道:“还有天庭的老一辈。”
陈实心头一跳:“沙婆婆?青羊叔?胡叔叔?他们也来西京了?”
司徒温笑道:“如今他们是红山堂西京分会的客卿。我们这些小辈虽然不能打,但客卿很能打。”
陈实皱眉,天庭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都跑到西京来了。
高山县是西京下辖的县,离西京只有一百多里地,广积库因为火药太多,担心爆炸,所以建在西京城外三十里的地方。两地不算远,来往很是方便。
司徒温道:“教头要见一见他们么?”
陈实目光闪动,笑道:“见,当然要见。你通知他们,就在广积库见面。”
司徒温当即寻到一位符师,让他联络玉天城,由玉天城通知沙婆婆、青羊等人。
陈实付了钞,与司徒温一起出门,向广积库而去。
黑锅快步跟上两人。
司徒温四下打量,悄声道:“教头,有不少天听者在监听我们。而且西京各种势力眼线众多……”
陈实笑道:“所以需要黑锅跟着。只要不是陈棠那样的高手,黑锅便可以篡改他们的记忆和认知。”
司徒温放下心来,道:“陈棠大人是什么修为?”
陈实摇头道:“我也不知,但应该不弱。”
一路上两人边走边谈,司徒温修炼龙蹻诀,比大半年前已经有了长足进步,如今已经是化神境。他原本便是元婴境巅峰,有了完整龙蹻诀,冲破元婴境修成化神,是水到渠成。
陈实取出一个木匣交给他,司徒温打开看去,但见里面躺着一件法宝,是一口丈余方圆的洪炉,炉中是数以千计的镜面。
司徒温吃了一惊,失声道:“百炼堂的镇堂之宝?”
他连忙收声,百炼堂在工部也有不少弟子,西京也有其势力,若是被百炼堂的人知道他们的玄机百变炉落在鲁班门手中,只怕又是一场不小的纷争。
陈实询问道:“能将百变炉的铸造技巧,用于鲁班门法宝枢机上么?”
司徒温难掩激动之色,笑道:“鲁班门本来就以铸造法宝而闻名于世,当年百炼堂闹分裂,从鲁班门独立出去,让我鲁班门元气大伤。我鲁班门也炼制法宝,但因为百炼堂分裂,导致传承大不如从前。玄机百变炉与枢机,可以互补!”
陈实笑道:“那就好。”
他们来到广积库,过了不久,沙婆婆、青羊和胡小亮也来到此地。
广积库的小吏们早知这位大使来历不凡,连恭天府尹都得罪不起,因此对陈实的举动不敢过问。
沙婆婆、青羊进入广积库,看得眼睛发直,摸来摸去。胡小亮胆子小,连忙让他们不要乱摸,免得炸了。
司徒温也看直了眼,喃喃道:“以前,这都是我们鲁班门可以造的,现在都归工部造了……教头,能放几个么?”
他站在那一人多高的铁蒺藜前,看向陈实。
此言一出,沙婆婆和青羊也立刻向陈实看去,露出期待之色。
陈实笑道:“我是广积库大使,广积库的东西,便是我的东西。我待会写个条子批给你们便是。”
众人双眼放光,广积库副使则浑身冷汗,颤声道:“大人,检校那边不好交代……”
“那就不要交代。”
陈实向广积库外道,“黑锅。”
一条大黑狗走入广积库,广积库的副使与一众小吏对众人视而不见。
陈实看着广积库中数之不尽的火器,信心大增。
“有了神婆、天狐、青羊三位天庭前辈在,还有广积库这么多火器,我倒是要会一会这位不能打的钟馗,到底有多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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