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听着他说这些话,不自觉开始笑了起来,她觉得可笑,她真的替芳华不值。
“你笑,你居然笑得出来,你笑什么,啊,你说啊?”
这人简直是疯了,每一个字都在声嘶力竭,像是要将什么全都喊出来一般。
林静顿了顿,“你觉得呢?”
“你觉得你配做她的兄长吗?你觉得你对得起她吗?”
“你可知她那天来找我的时候,说着她有你的孩子了,你可知她当时有多开心吗?”
林静强忍下泪水,走下台阶,“你可知她已经在为你们规划未来了吗?”
“可你是怎么做的?”林静一声怒吼,右手用力抬起,指着楚为华。
“你们并非亲生,可外人不知,你明明知道宗族不会允许,你明明知道她会面临多少白眼和谩骂,你还是做了。”
“我对她有多好,你不知道吗?”
“狗东西,你居然到现在还在觉得自己对她好?”
“为了和你在一起,她脸也不要了,名声也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家里父母也不要了,你可知道我当时强拉着他回来的,可你知道她说什么吗?”
林静越说越泣不成声,“她说,她知道你这辈子不容易,她想,她想慢慢得,哪怕清平一点,哪怕什么都没有,哪怕,她都想给你一个家。在你出去赌的时候,在你去做那些不合法的勾当的时候,她有没有劝过你,啊?可是你听过吗?你还敢说对她好,你这个狗东西!”
“我不挣钱,我怎么对她好?”
林静强捂着胸口,摇着头,“芳华,你看啊,你看啊,他就是个王八蛋。”
“对她好?对她好就是逼着她离开对于她来说所有重要的人吗?”
“她的死难道不是因为你吗?如果不是因为你,她会这样吗?都是为了救你!”
那一年林静才十七岁,楚芳华已经怀胎九月,为了这个到处赌钱,伤人,做着犯法生意的男人,她不顾劝阻离开了父母,离开了亲人。林静又气又心疼,这个妹妹比她还小,他多次劝阻芳华回去,她也能照顾她们一辈子的,楚芳华只是摇摇头,她说,从前的楚为华,不是这样的。
大慈寺殿前,她心灰意冷,她不愿意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被人打上罪人之子的名号,她想带着孩子离开,她想放了自己,解脱自己,也想通过自己的死让楚为华醒悟。
只是,他爱的,从来只是自己。
“你一直在找借口,你只是一直在找借口!”
林静拔了身旁一个御林卫的剑就冲了上去,直接架在了楚为华的脖子上。
旁边的局势瞬间就乱了,胡叔第一个冲上来,护在了林静的旁边。
“二十三年前,因为芳华,我放了你,这本就是我的错,我错了二十三年,也困了二十三年,如今,你就在我面前,当年的债,终于可以清算了。”
姜溯这个时候已经绕进了殿内,她看着外面局势又紧张了起来,凑到缝隙中往外看,她那柔弱的母后此时就如同女将军一般,周围是烟雨朦胧,剑拔弩张,她的眼神中是从来没见过的杀意。
“为我而死?林静,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后,在那个位子上坐久了吧,那就看看谁的刀快了。”
林静执剑向里侧用力,没想到楚为华居然穿软甲,在林静用力的时候,闪了一下,剑身将他的衣服劈开了一道裂缝,露出了里面的软甲,楚为华右手的刀也在同一时间向林静这里挥过来。
姜溯瞄准了楚为华的手,一颗她偶然在寺中发现的珠子就这么击中了楚为华的手,他的手一抖,就偏了,胡叔立刻将林静向后护着,一刀劈在楚为华身上。
楚为华后退了好几步被那群人护在了身后。
“阿昱!”林静看着身后出现的姜溯,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她没事就好。
楚为华看见突然出现的姜溯,活像发了疯,早知道就直接杀了他,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孩子可以好好活着,那为什么自己的孩子和自己的芳华却死在了二十三年前,为什么?恨意在眼中怒烧,楚为华推开前面好几个人,直向着姜溯砍过来。
众御林卫将士在她们身前列出阵,却没想到楚为华的那把刀重得将他们全部阵了开,那刀直接就这样批过来了,姜溯推开林静,自己因为太轻,刚刚推力太大直接滚了好几圈,手臂上被砍到了,划出了一个好大的口子,她不敢停下,瞬间爬了起来,转身就跑。
但是楚为华毕竟人高马大,他一步就能直接跨过来,现在他是离自己最近的,她害怕的要死,她能感受到那把刀就要在自己的头上了,御林卫的弓箭已经扎在他的身上,可他就像是没感觉。
突然,一阵银光闪过,身后的人“啊”了一声,姜溯转身,发现他的整个右手手臂被一把剑钉入了门中,那把剑是。
那个熟悉的身影挡在了自己的身前,木柱子不牢,楚为华一发疯直接将剑拔了出来,裴行舟顺势接剑,刀光剑影,他的速度好像更快了,沈后又接着飞来两道身影,是姜铠和姜祁。
林静跑到姜溯身边,检查她的伤,眼泪撑都撑不住,全部掉在姜溯身上了。
场面陷入混战,林静一直将姜溯护在身后,直到御林卫的援军赶到,终于是平了这场叛乱。
楚为华这个人,绝对不会因为复仇偿命而专门筹备多年,这么多训练有素的杀手只为了杀她,林静是不信的。
所以,再三考问下,同伙终于说出真相,这里有金矿,他们是为了挖金矿而来,只是没想到,在这里会碰见为了祈福而来的林静,这才会陷入了这一场混乱。
林静看着殿里的佛像,双手合十,默默祈祷。她走出了殿宇,走向了那个濒死的男人,林静蹲了下来,在他的耳边,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说“二十三年前的那个孩子,后来还活着。”
楚为华瞪大了眼睛,血泪从眼眶中流出,只挣扎了几下,就彻底咽了气。
“嘶。”刚刚因为太过于害怕,姜溯没有觉得有多疼,但是现在冷静下来,痛的感觉越发得清晰了起来。棠萱小小的手心伸了过去,捂住姜溯的眼睛
“别看,看了会觉得更疼的。”
林静站在姜溯的身边,看着姜溯的伤,细长白瘦的胳膊上醒目的一条猩红,转过身去,抹了泪,叮嘱着太医伤药一定要仔细些。
“阿凯,阿祁还有行舟,你们先跟我出来吧。”
姜溯看着林静转身走向门时的背影,“母后,我没事的,你放心!”
林静转过头来,对着姜溯笑,“你先好好休息,先不急着回去了,等你养好伤。”
姜溯知道,自己好像让母后太担心了。棠萱看着她懊恼的样子,拍拍她的背,“皇后娘娘就是担心你,没事的。”
“你今天可把我给看呆了,阿溯你什么时候会这么多东西了,你知道吗,你一转身的时候有多厉害。”
“真的?”姜溯精神头上来了,“我刚刚真的有那么勇猛?”
棠萱看着姜溯,实在是憋不住笑,“当然了,我跟你说...”
林静在外边听着屋里的动静,心里五味杂陈,姜铠在旁边安慰道,“母后,阿昱没事,您别往心里去,你看他活蹦乱跳的,小丫头机灵着呢,要我说咱们家这个小公主,没准以后还是个当女将军的料。”
林静收拾起思绪,点头,“今天还好你们赶来了,要是阿昱出了点什么事,我真的...”
姜铠扶住了林静,“没事的,没事的啊母后。”他看着远处那块白色的布下的人,想起了曾经的一些事。
“那个人,是京华阿姊的亲生父亲?”
林静惊讶得看着姜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姜铠扶着林静回了休息的住处,“母后,我是谁啊,会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您之前每年的这几日都会来这个地方,还会特地带京华阿姊来,阿姊走的时候,你关着自己几天几夜不吃不喝,自从那以后你就没再来过这里。”
姜铠看着地上的早已没了温度的人,摇了摇头,“今日听到您说这些事,我突然就明白了。”
林静叹了口气,“是啊,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你今天先回去,把这里的情况和你父皇交代一下,告诉他我没事。还有,京华的事情没有别人知道吧?”
“当然,谁能有我这脑脑子,放心吧母后,剩下的事交给我,等阿昱的伤好些了,我再来接你们。”
“小鬼,劳烦你待在这照顾一下母后和阿昱了。”姜铠语重心长得拍了下裴行舟的肩膀,又拍了两下。
在收拾好寺庙里的残局后,大慈寺也闭寺了许多日,后山没有开发完的金矿是一个问题,这个消息暂时没有传播出去,一切只等定夺。
姜溯安安静静得躺在了榻上,胳膊上的伤倒是因为草药的加持不那么痛了,寺庙里的床榻是硬邦邦的,没有软垫,也不似宫里那样有床幔,光秃秃的灰扑扑的。
姜溯直直的盯着房顶,右边的角落里还挂着一只蜘蛛,也不知道这么冷的天它是不是还在织网。
姜溯脑海之中一直出现着狐裘男人楚为华的那张狰狞可怖的脸,姜溯就没有合过眼,因为眼睛一闭上就好像有人追在自己身后要一刀砍死自己。
“阿溯,阿溯。”棠萱小跑着进来,手里揣着热哄哄的烤红薯,姜溯一嗅就嗅到了,用右手撑着自己爬了起来。“快快快,还热乎的,我包着的,你不知道这个可甜了,我从没吃过这样甜的。”
棠萱看着姜溯一只手扒拉的模样,给她剥开了,拿起了一个汤匙,“用这个。”
棠萱偏着头看着她,“怎么样?”
暖暖的,不是那样结了块的,外表虽然发黑焦了,但里面是橘红色流心的甘甜,姜溯忍不住点头赞赏,这么冷的天里能来一个烤红薯真是不失为神仙美味。
“四哥买的?”
棠萱摇头,“他已经领了娘娘的命,回宫了。”随后指着门口的方向,“裴大哥买的。”
姜溯眸色一闪,看着门口,“那他怎么不进来?”
“估计在安排护卫,你先吃着啊,我现在就把他拉进来,我去娘娘那里了。”
裴行舟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乖乖坐在榻上,小口小口吃着红薯的姜溯。姜溯抬眸,就看到了一身玄色的他,多日不见,一看就是瘦了的,也不知道这些天他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度过的。裴行舟一看她要走过来,连忙小炮过去,“你别动!”
“哎呀没关系的,小伤小伤!”姜溯感觉他好紧张。“你坐着吧。”
裴行舟看着桌子旁的凳子,移到了姜溯身边。
“红薯好吃吗?”
姜溯笑着点头,“你尝尝?”
裴行舟摇摇头,盯着姜溯的胳膊,“一定很疼吧,吃甜的会不会好一点?”
姜溯挖了超级大的一口红薯,塞进裴行舟的嘴里,调皮得问了一句,“怎么样,是不是很甜,真的不痛啦,你看。”
怎么会不痛呢,那道伤口对于姜溯这个小胳膊来说真的很深了,但是甜已经漫过疼了。
甘甜的气息萦绕在口腔里,裴行舟一惊,木木得看着那个勺子,这是,她用过的。
姜溯跟他东说一句,西说一句,好像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他记得姜溯是有些洁癖的。
姜溯看他只是听着她在说,意识到是不是自己太吵了,“阿远,你是不是不开心?”
“没有啊。”
“阿远,你已经处理好事情了吗?”
“嗯,都处理好了。”
裴行舟摸摸她的脑袋,“快担心你自己吧,这一路看到了许多,我已经想明白了。”
自从回来后,他的心一直是提着的,一想到万一自己来的不及时,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以后,那么危险的情况下...”
他话还没说完,姜溯就突然拉着他说,“阿远,我现在终于体会到了没有武功实在是不行,我一定好好练,我以为自己能跑的很快,没想到那么沉,我都快抬不起来了,还好你来了,阿远,谢谢你。”
“好,那以后有危险的时候,不要直接往前冲,我在,就在我的身后,知道了吗?”
“那你能一直在吗?”姜溯看着裴行舟的眼睛,不知怎么又突然泄了气。
“算了,你也不会一直在的,你会像大哥二哥那样,也会像四哥五哥那样,迟早有一天,你们都会搬去宫外的。”
“我会在。”
姜溯又抬起头,眼睛里闪着惊讶与喜悦,“真的?”
“真的,只要你需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