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属,星辰列》 第1章 你食言了 河清二十八年三月,秦帝逝,帝国一时动乱,群臣中不乏怀有二心企图借此发动内乱而上位者,幸而左右威卫大将军何呈、裴行舟集合大军护卫都城,平内乱,后太子监国。六月,西戎犯境,左威卫大将军何呈留都护雍城,右威卫大将军裴行舟挂帅出征。 至八月,战局本已渐渐转好,却遇内贼窃取启元城防图而绘之,在将帅未觉时送出图,至西戎大军压境,已无法及时调军,裴行舟托亲信李副将快马送消息回都城,而后带领右威卫众将士死守城池整整半月。 消息传回都城之时,守城将士已不足千,太子速令左威卫前去支援。又过了约莫十日,裴行舟率百余名将士连夜突袭西戎部驻扎地,天空泛起鱼肚白之时,西戎营地之内血染白帐。 裴行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带着小杨树杀出西戎驻地的,他看着身前只有十岁的孩子,看着草木红染,他的眼前早已是血泪交杂,二十年的人生,早已见过太多生死。 “爹,娘,我还是,没能够守住这片国土,没能保卫家国安平......” 分明是白日里的天,裴行舟眼里却渐渐看不到色彩了,胯下战马仍旧在奋力奔跑着,他的手却始终握不住那缰绳了,也慢慢放开了小杨树那越来越凉的身体,那么小,那么小......,终是支撑不住,摔身落马连带着小杨树,掀起一阵尘土。 山谷里极其安静,只有群鸟飞过得鸣叫,偶有风吹过隙谷的声音,战马依旧在奔跑,似是不竭,踏马之声越来越远,直到一切终归于寂静。 何呈率领左威卫众将士快马加鞭,在滁岭一带正面遭遇准备攻占启元城的西戎军,双方剑拔弩张,战事即刻触发,刀光剑影,血泪横流,大秦将士们带着愤恨愈战愈勇,西戎节节溃败 终被逼退回国界以外,启元城,终是守住了。 左威卫众将士赶到启元城时,城中将士皆是呈防守状态,看到友军这才放下戒备状态,精神压力加上粮草不足让这他们全都竭力而坐,陈副将看到是何将军,拖着伤腿,直向他奔来。 “将军快去寻裴将军,前日夜里裴将军带着百余将士夜袭了西戎驻地,到现在仍无音讯,将军给我们得任务只有守好启元城,誓死不开城门,等待援军,而今,而今,已整整一天过去了......” “什么?不是说好防御为上,待吾等驰援?这孩子,他怎得如此冲动,我们还是来得晚了,来的晚了,快,快刘勇杰,你带领兄弟们速去西戎驻地,包括沿途,仔细寻找,一旦有任何情况,速派人回来,切记,定要仔细些,加快速度,切记加快速度。” “是。” 何呈的话语气是他从未有过的急切。安排了一些寻人工作后,何呈又快步向城内方向走去。 入目的是满目惊心。 何呈看到这一最后的百名将士身后皆是启元城的老弱妇孺,城门下营房之内还堆积着万余将士尸身,足足有二十间营房,何呈看到这一场面,征战沙场数十年的他不觉老泪纵横,都是些家里还有爹娘老子的孩子啊,扑通跪倒在地,大声高呼:“送众将士一路走好,英雄魂归故里。” 街道上黑压压跪倒一大片,为离开家乡,奋勇杀敌护卫国家的亡灵而哀悼。 何呈命手下将各将士尸身火葬,而后装于箱子之中,带英雄魂归故里。 “众守城将士身上都有伤,带他们快去医治,将带来得粮食准备上,去吧。” “看今日西戎战备,这一战应是对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创击。” 将士们在驻地已全然看不出什么了,西戎大军在离开之时,将所有的一切全部焚烧殆尽,将士们整理了将近一天一夜,才拼出了十几具焦黑得分辨不出任何五官的尸体,几十件佩剑器具,周围方圆百里何呈都命人搜寻了一遍,加之一天前刚下过一场不小的雨,在这个地方,下雨倒是不常见的,现下路上的痕迹已经难以辨认了。 “这把佩剑是裴老将军所用的佩剑,护卫了大秦多少年安危,行舟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何呈说着说着流下了热泪。 “将军,兄弟们已经在周围搜寻很长时间了,想必裴将军或许已遭遇不幸,我们是否要立刻向朝廷奏报此消息?” 何呈双手握拳,重重捶在地上,“此事事关重大,不仅仅是行舟一人之事,更关乎这万余兄弟,必须要让朝廷知晓,并定下下一步战略。虽西戎军的撤退看起来短时间内并不会再有动静,但亦是说不准之事。速速将这几件物品送回雍城,切记,送交太子亲启。还有,禀告太子,吾等会再搜寻裴将军的消息,那具尸体还是不足以确认裴将军得身份”。 何呈仰头看天,手掌摊开,细蒙蒙的雨飘在手掌之上,“又开始下雨了,启元这地方怎的今年如此多的雨?” 远在千里外的都城收到战报的时候又是十几日后了,太子此时的身体却是每况愈下,听闻右威卫连同主帅在内近乎全部牺牲,身体更加支撑不住。 “阿溯,我的身体大约已经撑不住多时了,我需要你守好大秦,阿衡还小,往后的这些年恐怕就要依托你了。” “皇兄,你会没事的,相信我,宫中还有太医呢,我再让人出宫去寻名医,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姜溯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不让它落下来,手上还在止不住得颤抖,她刚刚来之前就已经听说了启元城之战战况惨重,已经是双腿发软,几乎站不起来了。 姜焱俯身,手掌附上姜溯的发梢,“阿溯,这些年随着我处理政务,为兄相信你。” 随即拿出了一个布包裹,“这是何呈将军派人送回的行舟的物品,我知你与他的交情,现在事情尚未有定论,你也切勿多想,只往好的方向去想,可好?” 姜焱剩下来的话,姜溯是一个字也没听清楚,她就看着那个布包裹,也不打开,就那么捧着,直到走回自己的得宫殿也还是就那么拿着,棠萱想将包裹捧过来,姜溯死死攥住,一点儿都不松手。 “你回去吧,让她们都退下吧,让我一个人待着”。 “公主” “出去吧。” 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忍受不住了,粘湿了整个衣襟。 姜溯将包裹一点一点打开,是裴行舟的佩剑,上面的污渍泥泞血渍全部被擦拭得很干净,只是刀锋已经有了很多缺口,她从未觉得这把剑这么凉过,像北国最冷时节的冰川,刺骨得寒,哭声一点也发不出来,心口疼得厉害,佩剑旁边还有一枚玉佩,姜溯印象里的这枚玉,温润洁白,可是现在手中的它,透着刺眼的血色,像是浸入的血,用衣袖怎么擦都擦不掉。 “你答应我的,说好了要平安回来的,你答应过我的,会一直陪着我的,裴行舟,你说话不算话,裴远,你个大骗子。” 紧紧攥住的手,掌心被指甲带出了丝丝血痕。宫殿外,棠萱早已将宫娥门遣走,她自小跟着姜溯长大,裴行舟于公主而言,极其重要。 “棠萱,进来吧。”姜溯用凉水将脸上的泪水拭去,稳了稳心神,将佩玉收了起来,叫了在门外守着的棠萱。 “今日早上的时候,我与李太医谈论了许久。”姜溯走向床榻,全身卸了力坐下。 姜溯仰头看着房梁之上得精致藻井,“房屋坏了可以修补,全坏了也能推倒重头再来,可是我们的人生却没有重新再来的机会,你说,人病了,为什么那么难修呢?” 棠萱走近姜溯,半蹲下来,握紧她的手,“公主,人的一生啊,福祸相依,天命或许该是如此吧。” “裴氏一门满门忠烈,护国卫民,行舟自少年时便随父出征,于他们而言这一生过的太苦了,父皇,兄长,为了大秦的江山和百姓已经做了她们能做的所有,若说真的有什么破天命,应当是许他们福寿绵延的,为何会如此。” “权利,于他们而言,真的这么重要吗?为了这个权,万余将士死于异乡,又有多少百姓家中失去了丈夫,儿子。行舟每次回来,我都能发现好多好多的新伤,他说战争越快结束,就会有更多的家团聚了。每次送他出征,我都会去寺里,拜托佛祖护佑他,我本是不信这些的,但我发现前面这些年,他都平安回来了。” “公主,或许裴将军最后逃了出去,或许诱人救了他,或许他因一些事耽搁了,还未有定论不是吗?想哭便哭出来吧,棠萱陪您,哭出来,会好很多,明日,我们还有很多事,棠萱会一直在您身边。” 姜溯紧紧抱着棠萱,终是放声哭了出来。 这一晚,姜溯一夜未眠,想到了父皇,想到了母后,想到了儿时母后会给她做桂花糕,粘粘糯糯的,就在坤宁殿小厨房里,母后会亲手做,阿铠皇兄和阿祁皇兄总是来和我抢,所以母后就会多做好多,后来阿衡出生了,后来阿远和行校来了,那时候行校还特别特别小,奶娃娃那样,哦对,阿衡和行校是同岁的。 阿远总是不说话,可我就是喜欢同他讲话,我说,他听,什么我都讲,每次都讲一大串,他也就那么听着,很耐心。这要是换做阿兄们,估计会把我扔出去,早烦了我了。 后来,我越来越喜欢跟着阿远,跟着他上课,跟着他习武,反正他去哪,我去哪。宫里人看着热闹,总笑我说“看来我们的小公主未来是将军夫人了。” 我知道他家族的事情,父皇说过,母后说过,夫子说过,很多人都说过,可是,阿远亲口和我说的那天,我记得很清晰,我觉得战争的可怕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 我其实不想让他当将军的,因为我也怕,可是他与我讲,他要保护国家,像他的阿爹阿娘一样,他要守护他想守护的人,我觉得他好厉害,也很心疼。 十四岁那年,阿远十八岁,正式上了战场,那些年,战争越来越多了,局势越来越乱,二皇兄,四皇兄都死在了遥远的边疆,阿铠皇兄的离开让母后的身体越来越支撑不住,也离开了。我越来越害怕。十九岁,阿远成了右威卫大将军,是大秦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将军,我就越来越愿意去寺院这种地方了,我本是个不信佛的人,只是每次我去,阿远都会平安回来,我觉得神明一定是听到了我的祈祷,所以我每次都会去,也会给阿远求平安福。 那两年,父皇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将大部分事情交由太子处理,长兄压力真的好大好大,宫里就剩我,阿衡和行校了,五皇兄也出征镇守边关了,很多事情,长兄也会带着我一起做。 听到启元城战局的时候,我的心就一直没放下来,何呈将军送战报回来的时候,我一直告诉自己不会的不会的,阿远可厉害了,不会的,况且不是看不清相貌了吗,也不一定是阿远啊。 可当我看到他的佩剑,玉佩,那是裴老将军和夫人的遗物,是阿远最看重的物件,是不离身的,我双腿发软得厉害,皇兄又和我说那些话,我觉得天要塌了...... 一夜无眠,次日晨起,姜溯的脑袋还昏昏沉沉,虽然心有千钧重,但是她知道她必须收拾好自己,还有很多事需要她去做。 “棠萱,洗漱,更衣。” 这几年,姜溯的成长棠萱亲历亲证,她欣慰公主得成长,却也心痛公主的变化,就如同她自己吧,身在这高墙之内,有的不仅是荣华富贵,枷锁缠身,还有天下万民的责任。 穿戴齐整,戴上珠翠耳饰,姜溯走向了承乾殿。太子,阿衡,还有李副将,几位众臣都在。 李副将是目前为止最了解启元城一役的人了,他见姜溯走了进来,拱手一揖,“见过公主殿下”。 “免礼。”姜溯点头示意。 李副将是一直跟在裴行舟身边的人,算得上一起出生入死得兄弟,且是他的左膀右臂,李家也是大秦数的上的门阀世家。他身上缠了许多绷带,眼神中带着深深地疲惫,但还是坚挺着站立着。 姜溯进来的时候,殿内众人已经商议了似乎有段时间了了,太子坐在龙椅之上,时不时咳嗽着,李副将在呈述着启元城部署及战役之事。 事发突然,至前方哨兵发现西戎敌军之时,他们也未能发现究竟是何时走漏了城防部署的风声,敌人确实是有备而来,且对于城防太熟悉,而城防图也并未失窃。分析了其中的各种可能性。 “我们终是要给死去的将士和天下万民一个交代。”太子看着殿下众人,深深叹了口气。 随即缓缓开口道:“今日在座都是我大秦的肱骨之臣,是父皇所信任之人,亦是孤所信任之人,孤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还请各位大人往后竭力辅佐明王,让他成为一代明君。” 姜焱的这句话似有千钧重,殿下之人无不跪伏在地郑重应答。又商议了约莫一个时辰,太子吩咐下去众人之要务,便让他们先行离开。“阿溯,你且先留下,李副将,你亦是。” “阿溯,今日叫你前来,其实是还有一事。。。”太子开口说道。 “关于行舟,对吧?”姜溯感觉到了,李副将今日在,加上她感受到了昨日太子似乎有什么事没说得很清楚。 太子点头“何将军在送来裴将军遗物之时,还随带一封信,其中说到虽然找到了裴将军所携带的物品,但依据甲胄,尸体烧毁程度来看,目前并不能断定其中是否有行舟,但是基本应是不会有转圜得余地了。” “裴将军在出征前提高了将士们的甲胄防御程度,且为了战局之中的迷惑性,后来的几次交锋,将军所使用的都是普通将士的甲胄。”李副将随后又说道。 这些话得意思就是说裴行舟穿着普通将士甲胄,大火焚烧过后,已然看不清也分不清了。 “玉佩。。。是在尸体上发现的吗?”姜溯抬头紧紧看着李霁。 “玉佩是何将军在其中的一具烧焦的身上发现的,将军的佩剑是尸身不远处发现的“””李霁边说,边从袖口之中拿出一个锦囊。 “将军还让我将此物交由公主。” “为何一开始没给我?” 李霁顿了顿,才开口道:“将军说若是此战他捡回了一条命,便不要将锦囊给您,若是。。。再无消息,便。。。” 姜溯看到锦囊,心里好像已经猜出了那里面是什么了。明明现下难过至极,还是想破口大骂,裴行舟,你倒是轻松了,记不记得答应过我要好好保护自己的。 “其实阿溯,还有一种可能,我们讨论过,但可能性并不大。” 姜溯抬起头,“难道是,西戎?” 李霁点了点头,“若真有那内贼,以他的身手,我们有理由怀疑他必定是认识将军的,即使穿上一样的甲胄,即使没有一般的主帅坐镇战略,他西戎或许也有些识得将军,若是将军被西戎掳走,而故意留下着灰烬残尸,以扰乱我们的视线,那其中之事,便更为复杂了。” 一时之间,几个人都看向了姜溯,似乎是在等她做着什么决定。 姜溯深呼吸一口气,“那便请何呈将军将尸身火化带回,立碑。如此,纵使西戎当真有些阴谋之论,我们也有退路。” 她攥着手里的锦囊,声音都在发抖,“裴行舟之名,威震南北,若是大秦将军已不在于世,纵使西戎后期再有许多事,也无法掀起大浪。若是那人真是.......” 话语毕,沉静了好一会儿,此前一句话没说的姜衡终于开口了“派人在启元城附近搜索,还有,通知西戎内部暗探找寻有无裴将军线索,与何呈将军联系,且先让他驻扎启元城,待启元城休养生息后,再做定夺。” 姜焱点头“如今大战刚过,民生艰难,当务之急还是需要恢复国力。关于行舟,我们皆有愧于裴府满门。立秦护国镇远神威大将军裴氏行舟,护民万万,镇国有功,......” 后面的这些姜溯已经听不见了,不过是给世人,给后人看的。我不想是这个结果,我希望你好好活着,我不希望那是你,你知道的,我是个只相信眼见为实得人,只要你还活着,就是最好的事了。 第2章 新帝 海晏元年,明王姜衡即位,年仅十五,庙号秦明帝。监国太子姜焱病逝,追封秦孝帝。这一年,姜溯十八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宫城之中,鼓声震天,号角齐鸣,众臣列侧而立,叩拜新帝。姜溯站在远处的楼阙之上,看着大典的始终。旌旗飘扬,新帝参天礼地,跪拜先祖,祈求上天神明护佑大秦福脉绵延,国泰民安。 “窃取城防图的查出是谁了吗?”姜溯眸中深邃,对身后的棠萱说道。 “何呈将军一直在查,当时事发突然,裴将军他们已没有时间去查出究竟是何人所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个人。” 姜溯深呼吸了一口气,“行舟从不是不细致之人,西戎间谍定是对启元城构造十分了解,且绘画技艺高超,武功也定非等闲之辈,记忆力超群,此等人物,为何从前竟从未听说过?若说还有另外的可能性,必定是朝中有内鬼的存在,且定能够周游在各个势力官员之间。” 姜溯转过身来,对棠萱说到“让何将军务必再去查询线索,若是朝中当真还有内鬼,于大秦而言实在是太过于危险,藏匿得如此隐蔽。” “李将军” “臣在”。右威卫将军之职不能一直空缺,李霁在朝中数年,跟随裴行舟战场立功无数次,这个将军一职,李霁是最合适的人选。 “先前调查三年来各部官员人员来往记录,现下可曾发现什么疑点?” “一年前与暴动的各路藩王有联系的官员,裴将军已悉数查清,并无与外国勾结的相关情况,现下审查的剩余在雍城内任职的官员,目前,并无异处。” “好,劳烦李将军继续查下去,特别是与边关有书信往来,家中亲眷与番地有交易往来的,一律查清。” “是。臣先行告退。” 姜溯点头示意,李霁接过姜溯手中的通行令牌“万事还请小心隐蔽,万不可让他们发现我们在查他们,这枚令牌事急从权时方用,切记,交由可信之人。”李霁拱手作揖“请公主放心,臣定会竭尽所能查明真相,为将军,为战死的弟兄们讨回公道。” “棠萱,牺牲将士的抚恤可否全数发下去了?” “按照名册已全数发放了,还有些家中已无亲眷了。” “核对完全了吗,那窃取图册的人难道真是凭空多出来的不成?” “裴将军对于人员名册向来注意,那些家中无亲之人,裴将军在收编之时便早已查清,该是不应有遗漏才对。” 姜溯看了看天,今日天气真是晴朗得紧,隆冬已过,风已经不带着刺骨得寒了,可是她还是觉着冷。 已经过去一整年了,还是没有裴行舟的任何消息,西戎绝不是能藏着掖着到这种地步的,何呈将军也一直在查询,连同周边好几个县城,姜溯好像不得不要接受一个现实了。可是。 “呼,抚恤发完了就好,我们能做的恐怕也只有这样了。走吧,去承乾殿。” “皇上,长公主殿下来了。”姜衡抬头,放下手中的公文。 一身黑锦织金龙袍,发冠高束,端坐于龙椅之上,左右屏退了旁人,只留下裴行校与姜溯,棠萱。 姜溯走近姜衡,双手附上他的肩膀,又整理了装束,欣慰而感叹地说到“我们阿衡真的长大了,公文处理已经有模有样,越来越沉稳了呀。” “我说阿姐,你能不能别每次都语气深沉地与我说这些话,老气横秋的”姜衡拍了拍姜溯的肩膀,“阿姐,现在有我,有行校,我还是希望能看到从前那个笑容满怀的阿姐。” 姜溯笑了:“怎么了,你阿姐我现在难道是每天带着个冰块脸吗?”说着姜溯抬手便想拿个什么在手上,“那就让你尝尝你阿姐我这十几年来积累的功力,两三年没打你了,看来还是得打打。” “诶诶诶,姜溯,你停下来啊,一国长公主,掀裙提鞋的,成何体统。” 姜衡与姜溯在承乾殿绕场不知道多少圈,期间还拽上了裴行校,棠萱在一旁无语但是放任,确实很久没看见这群孩子这样旁若无人地放松了。 “停停停”姜衡停下了脚步,抬起了手,边打出了一个停止得手势边喘着气,“你行啊姜溯,这两年功力见长啊,没看出来啊。” 姜溯也累得不轻,“武功不行,此事倒是信手拈来。”扬了扬手中得鞋子,穿了回去。 “公主,皇上咱们是时候该谈论正事了。”裴行校看着两人差不多缓了缓,说道。 姜溯转过头看着他,“行校,又叫公主皇帝了,以后没有人的时候,叫阿姐,叫阿衡。这皇帝公主外人叫叫就行了,职责义务,咱们家里人无需这般。” “就是,你说说你小子,你是我兄弟,她是你阿姐,记住了。”姜衡揽着裴行校的肩,转头和他说着。 “好了好了,不与你们打闹了,你们叫我来究竟是什么事?” 姜衡顿了顿,眼神闪躲,将手从裴行校肩膀上拿了下来后,就晃晃悠悠盯着裴行校,又盯了盯姜溯。 姜溯觉着奇怪,“被我打了一通,忘了?” “不是,这件事反正我和行校都是反对态度,今日议政的那几位倒是知晓了,但我寻了个由头先马虎马虎过去了,但” “不是你们扭扭捏捏干什么,反对什么总得说出来吧,行校,你说。” 姜溯直接看着裴行校,裴行校也面露担忧,但还是理性地说“阿姐,是这样的。今日早朝,都督府上报奏折,漠北想与我国修百岁之好,共御外敌,求娶大秦朔阳长公主。” 姜衡看着姜溯,正色道:“大秦内战外战刚刚平复,国力也并未恢复,我们担心漠北如此行事别有意图,他们的使臣已在路上了,不日就会到,昨日都督府才上报奏折,这漠北大秦相距甚远,想必是他们早已计策好。” 裴行校点了点头:“漠北此时内部也并不稳定,据影探来报,各部势力相互制约已经许久,漠北王近日身体状况堪忧,恐怕是内部政权的结果。 姜溯皱了皱眉,“若我没记错,漠北与西戎不和已长达数十年,漠北本身内部各势力就纷杂。”。她看着承乾殿外天空中飘荡的云彩,太阳的余晖穿过云彩映射在大地万物之上,突然记起了多年前姑姑也曾去往外邦和亲,直到去世也未曾再回过大秦,在千万里外的地方,回忆着过去。 “阿姐,国家的强盛决不能牺牲女子得幸福,我不会让阿姐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姜衡绕到姜溯身前,“你们说,对吧?” 棠萱与裴行校点头表示认同。 姜溯莞莞一笑,“我知道”她看着自己的弟弟,看着依然还在她身边的他们,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终归还是好的。“漠北如此急切,想来或许是已经有了计划,或许他们带来的条件能够让大秦复苏得更快些。漠北,西戎,大秦三国接壤,若是大秦漠北达成一致,短期内或许是很好的制衡。” “可是”姜衡上前一步,“阿姐,我只有你一个至亲了,若是你也走了,无论什么情况,哪怕是群臣都认同,我也会留住你的,我们还有时间复兴国力不是吗?”姜衡有些着急。 阿衡毕竟才十五岁,姜溯希望姜衡能快乐成长,可他却一定要成长为一代帝王,这个位置之上,未来的路或许只有他自己,而自己能做的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他扫清一些障碍。 “阿衡,我知道,我都知道,那你让阿姐回去好好想一想好不好,我们等漠北使团正式抵达雍城,且看他们究竟要做些什么,好不好?”姜溯边说边抚摸着姜衡的头,在姜溯的心里,阿衡已经做的足够好,他孩子的一面从不会展现在大臣面前,太傅也不会,他每天都在学习,学习着如何治理一个国家,称帝的非议之声当然不绝于耳,但是他用实际行动告诉了群臣,告诉了天下万民,信他。 而此刻,十五岁的阿衡只是十八岁阿溯的弟弟。 “不哭不哭,阿姐在。”姜溯陪着姜衡聊了很久,从往昔聊到未来,从山海经聊到宫闱八卦,聊着哭,哭着聊。太阳在不觉间已经绕到了山后,天渐渐暗了下来,姜溯才从承乾殿离开,嘱咐了姜衡贴身服侍的几个人,便带着棠萱,裴行校离开了。 “棠萱,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好像不是我自己了呢?” “公主一直是公主,只是公主长大了。” “长大?原来这就是长大。”喉咙里苦涩地一塌糊涂,偏还要装作一副仪态端庄,沉稳自若得模样,好像这样就能掩饰自己内心的惶恐与不安一般。 “棠萱,备马,我想出趟宫。” 第3章 盟约?威胁? 雍城还是那般繁华,战事过后,宫城的恢复速度是最快的,街边小贩的叫卖声,沿路酒肆的欢乐声,十里繁华,张灯结彩,烟火满城,为庆祝新帝登基,为太平歌颂。姜溯坚持让棠萱在酒楼里等她,她想一个人走走。 提着二两酒,漫步在车水马龙的街道,恍若隔世。从前她总是乐意跑出来玩,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求着各皇兄,求着母后身边的岚姑姑,求着好多好多人,她姜溯从前可是个人见人爱的机灵鬼,撒会儿娇就有人带着她出来了,好不快意的人生,可不是现在这个做什么事都思前顾后的漠然的女人。 走的累了,看见一桥儿,干脆坐上桥墩,吹着河上冷风,微醺泛红的面颊感受到凉意,清醒了不少。太平盛世,真好。没有战争,真好。所以说啊,她姜溯要做的还有好多啊,这样的景象,她想让大秦每一寸土地都有。自从在朔阳城出生之后,离开了朔阳,她就一直生活在宫城,从未离开过,但是姜溯很清楚,大秦还有很多地方荒芜贫瘠,百姓饥寒交迫,从奏章中,从说书人口中,从将士们口中,从裴行舟口中。 启元城·不归山 这山传说曾有仙人在这里住过,半山腰之上就仙雾缭绕,附近的砍柴人还曾说过看到过有一白发老神仙驾着鹤飞上山顶,传得是越来越邪乎,好多人都想去看看传说中的老神仙究竟长个什么样,多次上山去寻,结果呢,啥也没找着。 “你这死老头,就知道胡说八道,哪来的老神仙,赶紧给我生火去。”众人一哄而散,倒是听着有趣罢了。 可世间之事,谁又能知晓,没准还真有这样一个白髯白须的老人,不过他可能没有那样一个可乘风而行的鹤,也不是什么神仙罢了。 不归山顶,一座隐蔽在石洞后的小院子里,一素衣老者正在那里喂鸡,院子里有一小竹屋,门前一个孩童正在拨弄着琴弦。 “老爷爷,您说我哥哥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啊?” 老者转过身来,寻了个小木凳坐下,“娃娃呀,这天地间的事自有他的因果,也自有他的道理,时候到了,自然会醒喽。” 慢慢悠悠倒了杯茶,“大冬天里还能喝到这样新鲜得茶,老夫之幸哦。” 孩童盯着他看了半天,摇了摇头,“不懂,因果是什么?” 老者淡然一笑,指了指天,不语。已有涓涓细流之声,冬天总算是快过了,春天,万物要复苏了。 雍城 “什么人!”黑暗中闪出几个身影,姜溯一瞬间清醒了,呈戒备状态,站在最后的那人好像在对前面几人说了什么,前面的人便上步将姜溯给围了起来。姜溯猛地一下将手中得酒瓶扔向了最后的那人,她姜溯虽然学过些功夫,但哪里是这群身材魁梧的男子的对手,饶是身姿敏捷,脚步灵活,抵抗了一番,还是被人点了穴位,晕了过去。 酒楼里的棠萱等得已经急死了,左看看不回来,右看看不回来,想出去找,又怕姜溯回来见不着她人。可恨听了姜溯的鬼话没带一个护卫就出来了,棠萱想到她那三脚猫的功夫,手指不停在桌子上戳戳戳。 “诶小二,若是有一个面目清秀的男子,身着浅蓝色衣衫找过来,你与他说我去找他了,叫他就在此处不要再走了,等我回来即可。”说着从袖衫中拿出银钱,付了款,又给了些打赏。 已是月黑风高的夜,迎风楼中仍旧人潮如织,一马尾高束,黄色小衫的男子从人群中挤出,火急火燎得走入街道,走进夜色。 “少主,这女人还不醒,怎么办?要是皇宫中知晓了,怕是不好收场。” 一偏僻小院里,聚集着几个黑衣男子,围在中间的正是那身着浅蓝色衣衫的,面容清隽的......嗯,大秦朔阳长公主,姜溯。 姜溯早就醒了,她还想听听这群人究竟绑她来干什么,没想到这几个人这么久愣是没说几个字。不过,他们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应该不是普通人。 “长公主殿下,醒了就与我聊聊吧。” 姜溯缓缓睁开眼,“知道我是谁,还把我绑过来,还想与我聊条件,你们想的怕是有些多。” “还不快将公主身上的绳子解了。” 几个人上手迅速将姜溯身上的绳子解开,并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姜溯,和那个为首的,嗯,他没穿夜行衣,还好好地捯饬了一番。 姜溯从上到下将这个男子看了一番,浓眉大眼,剑眉星目的,一身藏蓝色,束了个银白色发冠,看着挺像模像样的,却干着一些不光明正大的勾当。“这长相,还有那群人的口音,不像是大秦人。姜溯在心里想。” 那人拉开凳子,面对着姜溯坐了下来。面带着几分不经意的邪笑,“公主看够了?看来对我这副皮囊还算满意。” 姜溯轻哼一声,原来是个自恋狂。“说吧,你是谁,找我来到底要干什么?” 男子衣袖一挥,伸出了手,大拇指上圈着一枚戒指,姜溯盯着它,好像在哪里见过,对,猛地想起,这是,狼牙令。 “长公主殿下应是知道这是何物吧?” “你们漠北的使臣不是还在路上,怎么现如今已经进城了,绑架大秦公主,究竟是想做什么?”姜溯的声音带着点怒意,只觉得头疼。 “公主莫急,漠北使臣确实在路上,而在下此行前来,只是想与殿下交个朋友,做些交易罢了。”他盯着姜溯,“只是方式有些鲁莽,还请公主殿下见谅。” “交易?漠北少主,居延部首领居然亲自劫持大秦长公主,只为了做个交易?”姜溯心里暗想,本就是为了和亲一事来的,漠北内部果然纷杂,看来与和亲定有关系。 “公主果然聪慧,仅凭狼牙令就确认了我的身份。”他双手一摊,“那就向公主好好介绍一下我自己,漠北三王子,狼牙营首领,狼牙令执掌,呼延祉。” 呼延祉这个名字,姜溯并不知道,但是她知道狼牙令执掌,狼牙军在整个漠北都是赫赫有名的存在,在接触政务的这些年姜溯也从公文中了解到了许多。本来姜溯是想好好听听呼延祉说的关于他,关于漠北的事的,但是他后面越扯越远,姜溯扶额,内心默默嘀咕“这真的是漠北居延部狼牙令首领吗,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军队的首领?” “停停停,打住。”姜溯举起手示意呼延祉停下。“您究竟是要商议何事?” 呼延祉突然敛了神色,靠近姜溯,“公主这是接受我的请求了?那好,我们的交易现在开始。” 姜溯冷笑一声,这人扮猪吃老虎呐。 “那便听听,请讲。”姜溯示意他开始。 “公主应当知道,我漠北前不久送出的和亲书,愿两国结成秦晋之好,期联姻,固邦交。这几日,使臣就该带到了。” 姜溯点点头。 “公主就不想知道,漠北为何如此着急想来提亲?” “你知道眼前的我是谁吗?你确定要将这些事告诉我?” 姜溯挑眉望着呼延祉。“哦,我明白了,你,漠北三王子,纵使战功赫赫,但终究不是嫡长子,这个漠北王轮不着你。让我来猜猜吧,你想要与我联姻,想要我大秦江山为后盾,为你一统漠北十六州做媒?” 呼延祉直了直腰,带着探寻的目光看着姜溯。暗暗想,看来我把朔阳公主想得简单了。 “你将我带来这,和我讲这些,就不怕我回去之后将这些事尽数说出,让你们的王上看清你的想法?” “若公主是个聪明人,就该知道,我的价值或许更大。”呼延祉飘飘然吐出这句话。 “聪明人?或许我算不上。一介挣扎在世俗里的人罢了,看不透这世道。你也许找错人了。”姜溯站起身,绕着呼延祉走了一圈,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 “我很好奇,你们漠北为何会选择大秦,选择我?因着我大秦与西戎刚停战?现在的大秦或许不是你的最佳选择吧。” 呼延祉捏着茶杯,轻轻品了一口。“大秦的茶果然与众不同。” “大秦或许不是一个好选择,但你”呼延祉放下茶杯,转身看着姜溯,“朔阳长公主,却是最佳选择。” “哦?” “公主难道不知道这样一个传言吗?秦长公主,生而旱消,天降甘霖,祥瑞之兆,有极贵命格,谁娶了你,或有天下之主之运。” 姜溯快笑出来了,“这传说你们也信?” “这传言是真是假不论,百姓信,你不知道谣言传播的快速和广泛吗?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有这个说法,裨益极大。” “有人借这件事在漠北广泛传播,传言散出去了,那谁娶了你,谁就是天命继承者。况且.大秦长公主在这两年名声大噪,学识渊博,有勇有谋,谁娶了你,那不是有了个贤内助?你大秦刚刚经历战争,需要政治,经济各方面的支持,而漠北常年与西戎对峙,你们损失了几乎整个右威卫,还有个将军,说什么也不会在这么短时间内与西戎再修好,所以,权衡之下,漠北此时提出和亲,你们怎会拒绝?” “而我,只是想请公主陪我演一场戏,我们利益交换,你大秦休养生息,我拿到我想要的,何乐而不为?” “你应当了解过一些漠北之事吧,大秦的暗探倒是厉害。我与大王子的可信度谁更高?狼牙营与穷鹰营谁的战功与能力更强?” 呼延祉说着,脸上带着狡黠与无限的自信,仿佛姜溯一定会立刻答应他似的。 “你在使团到来之前找到我,想必你的眼线也在这雍城之中吧。” “你说的我会考虑,今日见到你之事,我会绝口不提。”说罢就往外走,外面几个黑衣人刷一下挡住了姜溯的路。 姜溯转头“生意人之间得有些信任,我说了我不会透露你的行踪,你的提议我会考虑,且待使团来了以后再定夺。” 呼延祉拂了手,示意那些黑衣人退下,“使团并不知我在他们前面抵达,我会等到使团进宫之日,届时是公主再见我之时,亦是公主答复之时。” “天色不早,我遣人送公主回去。” 姜溯此时说实话,她是不信这人的,她,只想脱身罢了,但是看着办,人生之事,有因有果,不过尔尔。 “少主便就这样让她走了?万一她反水怎么办?” 呼延祉眼中平静如水,眼瞳中印着天上那明月打下来的光,“她不会。” 路上人已渐少,姜溯走了不久,就看见不远处着急忙慌的棠萱,“阿萱,我在这。”姜溯招了招手。 棠萱见了她,跑过来牵住姜溯的手,“我的祖宗,你跑哪去了,你知道多久了吗?” 棠萱把姜溯转了一圈,又翻了一面,仔仔细细得看了一遍“没事吧,怎么走这么久。” “你这衣服怎么划破了,还有这手,怎么回事,红了都。” 姜溯想到,可能是刚刚打斗过程中被什么东西划到了。“哎呀没事,可能被树枝刮到了,刚刚坐树上去了。”姜溯嘻嘻笑着。 “你啊你。”棠萱还是担忧得看着她。 “走吧,回家。”姜溯挽着棠萱的胳膊,一路朝马车走去。 姜溯想了好几天,她知道这事是人生大事,可是她早已没有和其他人共度余生的想法了,真的是嫁给谁不是嫁,前些时候她还想过帮阿衡稳固帝位政权,大秦安定后,离开雍城,寻个僻静雅致之处,从此逍遥一生了。有漠北的势力,至少未来的很多年内,西戎不会来犯。 第4章 姜溯的决定 使臣比预想到来的时间还要早,姜溯坐在帘幕之后,倒是看见了呼延祉,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倒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没事人一样。 “姜溯,你是不是疯了!”姜衡鲜少有这样的怒意。 “我还未答应他们,你知不知道,和亲一事并非那么简单。和亲本就是利益交换,你要去了,无非是被当成政治工具。我知道你是想保大秦无战事,但谁又能保证他漠北不会撕毁合约,他日倒戈相向?和亲不是你的义务,我大秦这么多百姓,总会有兴国的一天。” “公主,前日你问我有关于多年前传闻一事,可是与这有关?” “什么传闻?”姜衡抬眼望着棠萱。 “秦长公主,生而旱消,天降甘霖,祥瑞之兆,有极贵命格,或有天下之主之运。”棠萱一字一句说道。 “太傅,可曾有过此事?” “多年前确有此事,当年微臣还记得曾有多国前来提亲,亦有许多王公贵胄,名门望族与先帝提过议亲一事,皆被先帝一口回绝,后来这传闻便被压了下去。”王太傅望着姜溯,“照理来说,公主殿下应该是不知道此事的。” “难道漠北是因为这事,未免荒谬。” 姜溯只是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他们。 “倒也谈不上荒谬,天命难违,上天吉兆,在这乱世,管用得很。许是这漠北想要造势。”王太傅捋了捋胡须说道。 “只是造势,怎么会这么大阵仗?” “与秦交好,于他们而言,益处也很大。”此时的姜溯才吐出了这几个字。 “你既已知道这些后果,还要做这政治联姻的工具吗?” “皇上说的不错,我等老臣也希望您能留下,我国若作为和亲的一方,于国体而言,虽有益处,却也折损了天子威严和大秦之尊。” 姜溯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了姜衡一个人。 “阿衡,我知道你说的,兴国并非是只能这种方式,我亦知道若我去了,只会是政治工具。”姜溯眼神坚定“可是,我要的就是这个工具,我做我自己的执棋人,我们需要的,是秦漠两国的和平,漠北与西戎关系不睦已是多年,这点利于我们,当然于漠北也是有利。我需要两国通商,需要漠北的矿产资源,有了这层关系,我们引进这些资源会便利些,大秦物产丰富,农业发达,而漠北正需要这些........我知这样的想法或许略显偏颇,谁都不能保证多年后漠北石否会倒戈,但若我去了,我会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力护住大秦。” 姜衡低下头,“可是阿姐,你的幸福呢?国家大事,有我有臣子,大秦男儿怎的让女子去护住?” 姜溯摸摸姜衡的头,“阿姐会尽量让自己活的很好,你相信阿姐,好不好?况且,谁说只有男儿才能立功护国,吾等女子为何不可?”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姜衡抬起眼,眸中带着忧虑。 “阿姐,自从裴大哥走后,你就一直这样了。我知道,与你而言,他不一样,非常不一样,但是,他已经走了,他也会希望你幸福的。” 姜溯深呼吸一口气,“是啊,他希望我幸福,可我也希望完成他的理想。”明月悬于天空,今天的月色似乎格外明亮,风也不带着刺骨得寒了,春天就要来了。 景阳殿内 姜溯进门的那一刻,感觉有些许不对劲。今夜风大,吹得殿内帷幔飘动,姜溯支走了棠萱和一干众人,关上了大殿门,走到侧面,关上了那一扇窗。 “既然来了,就坐下喝杯茶吧。”姜溯走向桌子,坐了下来,沏了两杯新茶,端起其中的一杯,浅浅尝了一口,“冬茶本是逆天而行,很多人觉得冬茶不好,我认为不然,这茶有冬季的冷冽,甜香单纯,并不透亮,层次也不够,但这份苦涩却也恰得其中。” 延祉坐于姜溯对面,取了另一杯茶,“换作其他女子,估计会被我吓到,唤来一众侍卫宫女,看来我找的这位合作伙伴,靠谱。” 姜溯白了他一眼,“三少主上次对我隐瞒了许多吧,我这买卖有些亏阿。若是被发现了与您私下勾结,里应外合,届时纵使我是这大秦长公主也会被你们王上,你的族人们拖出去斩了吧。” 呼延祉嘴角勾笑,“公主殿下实在是说笑了,您的顾虑我了解。”他抬眸“我需要的是一个有能力与我匹敌的谋士,我俩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利益共同体应当这么说,我这人挺讲诚信的,我会给予您想要的一切,只要我还是漠北的王,便一定会遵守盟约,不犯大秦,若有需要帮助之处,定会相助。” 实话实说,姜溯会信他这些话,属实是他这双眸子虽带邪笑,却真诚,与那些来提亲的使臣截然不同,不过往后的事也的确验证了姜溯这第六感,你说他呼延祉有没有一统天下的想法,他有,你说他有没有一统天下的能力,他也有,但是他信守诺言了。 “这场戏,什么时候开场?” 呼延祉抿了口茶,将杯具倒扣在桌上,看向姜溯,那透着烛光的黑瞳让姜溯总觉得似曾相识。 “公主,决定了?” “嗯”姜溯淡然回应。 “我虽惯知道你的性子,但还是要再问问你,这一走山高水远,漠北的一切,与大秦便是丝毫不一样了。” 棠萱一边给姜溯梳着发髻一边说,“既然你决定了,那便就这么去做吧,反正棠萱是一直在你身边的。” 姜溯放下手中的簪子,转头握住棠萱的手,道“阿萱,这一次,我希望你能留下。漠北太远了,你阿爹也会想你的。我想好了,这女官职位你想做就做,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安安稳稳生活,有一个爱你的人相守一生。” 棠萱又感动又想给姜溯脑袋上来个大栗子,“我说我的公主殿下,你还真是。” “真是怎样?”姜溯俏皮得看着棠萱。 “我是自小就被皇后娘娘选进宫的,自然是要跟你一辈子的,这些年我也没怎么回过家,家里姐姐妹妹兄长幼弟多的很,也不需要我来陪阿爹阿娘的。再说,这么多人,你觉得还有谁更适合和你一起去啊?我可是正五品尚宫大人,能文能武,你不选我,选谁?” “我知道。”姜溯嫣然一笑。“我们能文能武,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正五品棠尚宫厉害的不行。不过,我也希望你可以留在大秦,若阿衡有什么需要,有你在,我很放心。” “他有裴行校,有群臣万民,若我不在你身边,你还有谁?那些个陪嫁侍从能比得上我?” 姜溯看着对面絮絮叨叨的棠萱,心里暖得不行,她实在不想棠萱卷入这场漩涡之中,关于和呼延祉的计划并未和棠萱说,也正是这个原因,漠北,的确太远了,她不想她走向晦暗莫明的未来,这条路,她一个人就够了。但是,她最信任的也非棠萱莫属了。必须寻个机会告诉她。 说白了她姜溯此行去漠北表面上就是个吉祥物角色,漠北不仅需要朔阳公主的名号,也需要她背后的势力,至于漠北内部政权的问题,必须要谨慎再谨慎。 棠萱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简直想把姜溯丢锅里回炉重造,但是还能怎么办,她家小公主决定了的事情三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一趟,她必须得跟着。 呼延祉那人她是见过,瞧着正人君子不谙世事的模样,背地里居然干了这么多事,此人定是不善,她得守护着公主。不过看着姜溯,她家公主还是没能走出来,越是这样就越代表她根本还是没走出裴行舟。也是,这些年的一切,怎是说忘就忘的呢。 联姻要做的事还有许多,两国使臣官员在接下来的时间内一直在互相商议,确立协议内容,漠北大王子还专门遣人与姜衡姜溯旁敲侧击联姻之事, “我大秦长公主要嫁也自当是能与之匹配之人”再多说,也无益。 西戎自那一战之后也并未有任何举动,朝中那个不知是否存在的内应也没有动静,现在大秦与漠北联姻也引得周边小国众说纷纭。 第5章 裴行舟的信 景阳殿内,姜溯从箱门之中拿出了一个长方锦盒置于桌面,“呼”吹拂去了锦盒上那层薄灰,打开锦盖,其中放置的正是裴行舟的佩剑。佩剑已被擦拭得很干净,刀锋也重新修补磨砺过,她轻抚剑身,一遍又一遍。 三月,春日暖阳,和煦的阳光自窗户探进来,照映在剑身之上,反射出光芒,她好像又看见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那个在皇宫内院里和她嬉戏,带她学习,教她武功,陪她聊天的阿远;那个和她说要保护她,保护大秦百姓的阿远。 生有崖而思无尽。 她谁都没说过,这一年多里,她还是会不停的梦见他,在火光里,裴行舟站在漫天大火中,眼神悲切,她怎么唤,他都没有应答,她怎么叫人,都没有人来救她的阿远,最绝望的是她发现自己怎么都移动不了自己的身份双腿,像是被禁锢住,动弹不得。一次次的梦中惊醒,冷汗涔涔。 突然,她发现剑柄之上有一个黑色裂缝,环形,她尝试着转动后半截剑柄,果然,开了。饶是现在的姜溯还是止不住微微颤抖,里面是两封信,卷起来塞进去的。 姜溯颤抖着打开信,是裴行舟得字迹, “阿昱:尺牍书疏,千里面目,愿汝亲启之时,安康常在,家国永安。 阿昱,明日应是最后一次对西戎的突击,我想这或许是最后一次给你写信了,别哭,我希望你快乐的。李霁传消息回都城之时,我查出了全军在列的将士之中少了两人,不在册列,此二人本不在我军之列,是突然出现,此前我从未发现,是我的失职,而这也说明军中有人暗中勾结,乃至朝堂之中,李霁自少时便跟随我,他是可信之人,启元城的战事他也知晓大多,我相信你们定是察觉到了其中的问题,这件事我只告诉一人,是我麾下副将之一袁游,只是我的猜测,若在这封信之前他并未告诉你们这件事,他便定有问题。 作为兄长,对行校的责任未尽几分,这些年一直得先帝先后教诲,还有阿衡和你的陪伴,行舟在此叩谢先帝先后,感谢你与阿衡。此后我亦无法再教拂于他的成长之中,行校还未及冠,未有字,作为兄长,望他往后余生平安喜乐,无灾无难,便取字“舒”,可好?我知行校并不适合武将之列,可聪慧机敏不输于人,若他有志,便为文官。” 阿昱,只有你我却不知该如何下笔,我只希望你这一生都能幸福。认识你,三生有幸。想说的话好长啊,不知道该怎么写了。此前我托李霁将锦囊带回交付于你,我知道阿昱这个小哭包又要哭了,允许你只哭一会儿,之后把眼泪擦干,然后忘了我吧,我们阿昱要嫁一个爱你的人,幸福快乐一辈子。阿昱,要幸福,要一直幸福。” 阿远 姜溯捧着那封信,那张纸止不住地哭了出来,泪都浸湿了大半张纸了,明明没几个字,姜溯只是哭,屋外的棠萱拦住了所有人,遣走了所有人,静静地立在殿外。 “就这么点啊,裴远你就只写这么点啊,什么叫忘了你,什么叫要幸福,你不是答应娶我的吗,不是要我做你的将军夫人护卫大秦的吗,真是个,大骗子。” 吱呀,门突然被猛得打开,棠萱看着几乎是冲出来的姜溯,到底是没说一个字,姜溯还是努力稳住了自己。 “阿萱,请李霁将军立刻来景阳殿。”李霁现下作为右威卫大将军还在处理军中未完事宜,还未离开雍城。 “是。” 姜溯也在后悔自己怎么早没发现这柄剑上的玄机,这么长的时间,真是不知道袁游会不会已经跑了。 姜溯在见到李霁之后将裴行舟说得事情告诉李霁,让李霁沿着这条线再去查,军中确实多出来两人,袁游也并未告诉他们此事,必是有问题。“袁游此时还在启元城,我立刻传书何将军。今日我便赶往启元城。” “李将军,拜托你了。”这句话包含很多,李霁看着姜溯盈满眼眶的氤氲,和眼中的决绝, 再次郑重说到:“公主此行万望珍重,一有消息,我会及时传给您。”他顿了顿“行舟常和我说起您,他必是希望你这一世安好。” 姜溯看着她,点了点头“我会的,我会的。若有需要,见此令牌如皇帝亲临。”姜溯将姜衡交与她的令牌交给了李霁,“去一趟承乾殿吧,皇上会和你交代一切。” 又过了半月有余,处理好各种繁杂待嫁事宜之后终于得以歇息下来,两国臣子均据理力争为国家谋得最大利益价值,姜溯也在和众大臣商量着裕安城矿产最后的事。 裴国公府内 自裴老将军与裴夫人殉国后,裴府所剩下的女眷便被一律安置在了另外的府邸。姜衡也赐予了他们田产,让他们余生无忧。而这座国公府,便一直空置了,裴行校和裴行舟一直是在宫中长大的。 祠堂之内奉有将军将军夫人,及裴家众英烈的牌位,现在又多了裴行舟。姜溯将带来的贡品一一拿出,将祠堂里外都打扫了一遍,将贡品都放在了台桌之上。又将每一个牌位仔仔细细得擦拭了一遍,姜溯叩拜行礼,焚香燃烛,红烛泛着的微光在祠堂前面的地上与外面的阳光交汇,照亮着整个祠堂。似是九天之上,他们看到了其身守护着的大秦,终会国泰民安。 姜溯离开了祠堂,走向了后院,小亭子旁的银杏树下,立着一个小石狼。其实,姜溯一直不信裴行舟的死讯,虽然那些物品确实是裴行舟之物,执拗吧,固执吧,也许都有,她一次都没去过他们为护国大将军立的墓碑之前,当然亦有不知事的人嚼舌根,说朔阳长公主不喜这位将军,战死都不曾去祭奠。他们又怎知姜溯那早已千疮百孔却硬是护上了寒冰的心呢? 姜溯席地而坐,摸了摸那小石狼的头。“阿远,我这么久都没有去看过你,你会不会怪我啊,对不起了,我可能不想看见也不想去想那威严大气的碑刻下,躺着冷冰冰的你。这次来不知道会不会是最后一次了。” 姜溯深呼吸一口气,从袖口中将裴行舟得玉佩掏了出来。 “佩剑我交给了行校,我想他拿着是最好的选择。玉佩,是对你而言最重要的。” “行校,这是阿远的佩剑,也是裴老将军的佩剑,我想这把剑你收着必定是最适合的。”姜溯将剑连同剑盒递给了裴行校。看着裴行校欻一下红了的眼眶,姜溯将手置于他的肩膀上,用力拍了拍。 “阿远说,父兄走得早,未给你取字,长兄如父,他便代为取之,他希望你往后的人生顺意,活的舒心,便为“舒”。” “裴舒?裴舒谢公主,谢二哥赐字。” “阿姐,此行去漠北定要保重身体,万事小心。” “嗯嗯”姜溯郑重得点了点头。 银杏树下已是满目青葱,姜溯拿着小铲挖出了一小坑,用丝帕包裹住玉佩,握在手上看了半天,放在了小坑中。将土填平,起身,将带来的另一只小狼移在了土上。 “你说,让我把你忘了,我才不会忘,我肯定会好好记住你,你也不许把我忘了。嗯,其实这次来是和你说我要嫁人了。虽然在某些角度上来说这只是一场利益交换,可是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的,不用担心我,要是实在是担心,就让天上的老神仙们保佑庇护一下吧。” 说着说着,姜溯的泪不觉流淌了下来,温热的,真讨厌,明明是你想要笑着的,果然还真是个哭包,姜溯心里笑着自己。 “我可能很长很长时间都不能回来了,希望来生,我们不生在皇室,不做守天下的大将军,不做联姻的长公主,我们只做我们,你教孩童习武,我教他们读书。好吧,可能还是你的书读得好,我们就平平安安好好得过一生,好不好?” 姜溯用袖子抹了抹泪,带着笑意,“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可不许后悔,下辈子,我可要粘着你追着你让你来娶我的。” 世人会记住为国捐躯的裴行舟,亦会记住远赴漠北的姜溯,而下辈子,他们或许只是普普通通的裴远和姜昱,是拥有完整人生,享受平淡生活的阿远和阿昱。 棠萱在裴府庭院中等了许久,作为陪在姜溯身边最久的人,她很了解她,她必须给姜溯一个自我消化的时间,这个时间注定很长很慢。这几年,她逼着自己成为一个尽职得长公主,这个责任太重了,而现在的她更是将内心深处的自己封闭了起来,这条路,她下定决心跟随姜溯走下去,便不会再回头。 第6章 呼延祉 “怎么样,跟了这些天,姜溯有什么动静吗?”呼延祉正斜倚在榻上,擦着他那宝贝得不行的匕首。 夏侯尚回道:“没什么特别的举动,平常就帮着那小皇帝批一些不是很重要的奏折,商议联姻的利益协议,偶尔去宫外打打猎,在景阳殿里看看书写写字。不过今日,她去了裴国公府。我听说裴家剩下来的老弱妇舒已不住在那了,皇帝给他们安排了新住处,也不算亏待于他们,不过怪就怪在,也无人住那,这公主倒是在府中呆了很久,府内每隔半月就有人来打扫。她那个女官倒是一直跟着她。” 呼延祉点了点头,笑了笑“这世人都在说公主不喜这位裴将军,自小不和,这裴行舟在宫里养大,定是让公主看不顺眼,看来这留言当真是谣言,真是有趣,该不是什么青梅竹马的戏份吧,不过与我们而言倒是又有了个权柄,有这层关系,倒也是不怕他们倒戈。” 刀身入鞘,“走,去见见我们六公主去。” 其实,姜溯排行老六,一共有五个哥哥,一个弟弟,当然,这是活下来的,大哥姜焱,即太子,本该是天定皇命,确实身子自小就不好。二哥姜枢,不是皇后亲生,死于战争之中。三兄姜淳,也并非嫡子,五岁那年早夭了。四哥嘛,姜铠,一个听名字就知道属于马背上的男人,却也丧命于战争 。唯有五哥姜祁仍生于世,镇守边关,是个性格温和之人,武功却是极好。最小的便是姜衡了,他是嫡幼子,大秦自古便以嫡长子为尊,太子亡故,嫡幼子姜衡便是帝位唯一人选。 故而她是大秦朔阳长公主,亦是宫内备受宠爱的,先帝唯一一个女儿的六公主。 呼延祉生母是大秦的一位郡主,这倒不是两国联姻,单纯是他的母亲看上了长得好看的呼延勒,就是现在的漠北王。不过人们常说,长得好看的通常都非善类,其母十五岁时随其父驻守边城,遇见了那时风华正茂的漠北王。呼延祉长得极像其母,父母都是美人,自是呼延祉本人也十分好看。其母不顾家人劝阻执意嫁给当时还是部落首领的呼延勒,后来的结局自是心灰意冷,人也日渐消瘦,终究是丢下八岁的呼延祉离开了这个世界。 呼延祉自小就是个要强的,在居延部也算是个小霸王,不过随着其生母渐渐不受宠,且背后没有漠北家族势力的靠山,受到了来自大王妃的打压,部落里的兄长也在欺负他,呼延祉就渐渐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善茬,明着干不了了的,背地里全都给他干了一遍,从低级别士兵做起,到他十五岁时已是狼牙令主了,他那个受尽宠爱的大哥,什么也未做,便是漠北最为厉害的穷鹰令主了,可想而知,这几年穷鹰营日渐衰微的原因。 漠北很多部族明着支持大王子,实际上背地里已全是呼延祉的人了。漠北王当然也不是吃素的,他就是这么竞争上来的,难道看不清楚局势?他早知道,这大儿子是个不顶事的,要谋略没谋略,要武功没武功,确实不如他这三儿子,其余几个儿子嘛,就没这个争权夺位的心思,都想着荣华富贵一生就好。呼延礽母族势力实在太大,有利有弊,呼延祉母族势力甚微,且非漠北人,不过他这个儿子闷声干大事,他也在默许没管,与大秦联姻,一来是漠北粮食收成问题实在贫瘠,农业资源匮乏,需要支撑,二来是因西戎蠢蠢欲动,他也不想再打仗,这时候联盟就能发挥出些许制衡作用了,且在此时联姻,它秦国还得还它漠北一个人情。至于为什么是这个公主,舆论确实是他散出去的,但这可不是杜撰,有这样的舆论支撑,将来漠北统一十六州倒是有个不咸不淡的由头。 他大儿赢了,这公主就是对付闫罗部的利刃,即是大王妃的母族,他三儿赢了,便是平衡各部的盾。讲白了,这公主也就是个名头,用来吓唬人的。不过这一点漠北王想少了,姜溯的身后有姜衡,有整个大秦为盾,他们之间的血亲之情,是在杀戮骨肉中拿到王位的漠北王难以想象的。 “三王子,您是没事吗,总跟着我做什么?” “作为合作对象,战友之间不是就该互通信息?” 姜溯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他“我们的合作仅限于那协议奏疏上的白纸黑字,你妨碍我的自由活动了,这里是雍城,不是你漠北居延部。” “听说大秦的上元节很是热闹,有花灯,有游船,我倒是从未见过。” 姜溯看着他好像很真诚的表情,拜托,这话题转变的是不是太快了,姜溯实在是搞不懂眼前这个人,当然她也不想搞懂,只要不威胁大秦利益就行。 “现在都四月了,上元节早过了,再过两天清明节都该来了。” “我知道,在漠北,我们也会祭奠先人,不过可没你们秦人这么繁琐。” “我看你今日去的是裴国公府,怎么,你与那个裴将军难道有些什么?”呼延祉似笑非笑的看着看着她。 “你跟踪我?”是啊,早该想到,这人应该本就是个生性多疑的人,姜溯已经在想和他合作到底是不是个正确的事了。 “行了,我倒是也不关心你们到底是有什么关系,这上元节过了没事,不如陪我去放个花灯吧。” “走。”呼延祉看姜溯没一点想动的样子,推着她的肩膀就往东市走去。 “诶,公主。”远处被拦着的棠萱就这么看着她家公主被人带走,她自己的身边还围着五个漠北人。 “我家主上有分寸,别担心那些没用的。”夏侯尚瞥了眼棠萱,不耐烦得说道。 “节都过了,哪来的花灯啊?”被推着走的姜溯不免觉得这人莫名其妙得很,做事情十分不合规矩,想法跳跃得很,且自己身处皇城之中都能被他的人监视,这人表面上日日嬉笑,摆出一副与世无争的状态,实际城府之深深不可测,谁知道他要干什么。 看着他在一家铺子前停了下来,姜溯看看铺子,又转头看向呼延祉。 “上元节已过,市面上已经没有灯笼卖了,就算有,这个时间点,百姓也早已收拾铺子准备关店了,你看。”她指着眼前的铺子,店里的老板正在盘账。“你看看我们走过来的街市,基本都是如此。” 呼延祉没理姜溯的话,径直走了进去。 “老板,有兔子灯笼卖吗?” 那老板停下了正在算账的手,抬起头看着从黑夜里走来的俩人,看着身上衣着,左边的男人一身玄色锦袍,眉目俊朗,右手边的女子黄色衣裙加身,白皙的面庞,黑而亮的一双葡萄眼,小巧玲珑的一只嘴唇,像极了小猫,那鼻子,微挺而精致,仅仅是略施粉黛就已经极好看了,周身还有一种清冷淡雅的贵气,头上珠钗简单但做工极为精致,一看就是有钱人。 “还真是不巧两位客官,这节过了之后,灯就卖不出去了,前两天才将余量都清了,甭说兔子花灯,可能连个支架都找不到了。” “那有没有做灯的材料?蜡烛,纸,竹枝之类的?我全要了。” 店老板一拍脑袋,“这倒真还有。”说着就去了库房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了些材料,零零散散的,“也就这些了,再多,小店也没有了。” “客官慢走啊,小店还做些其他生意,有空常来啊。”有人帮自己解决了库存,还是给钱的那种,这换谁谁不高兴阿。 姜溯挺摸不着头脑的,难道他要自己做一个?果然,下一句就是 “公主殿下,你会做灯笼吗?” 额,“先声明阿,我只会做简单的,就那种圆的,兔子灯我可不会。而且现在时辰已经这么晚了,等我们做完了,该过了宵禁时间了,我可还得回宫呢。” “能做就行,时间无大碍,我到时候带你翻进去。” 呼延祉又把姜溯拉到了一处寺庙里,寻了处角落,材料瘫在地上就开始摸索。这里是雍城唯一一个全天无休开放的寺庙,也是有时候供游人,或是叫花停脚休息的地方。 第7章 帮他做花灯 “开始吧,怎么弄,先剪还是先支架子?” “我要是说,我不想做呢?” “你刚刚可答应我了。” “有吗,我没把话说死阿。 ”“行,今日你帮我做个灯,以后有什么事,只要不涉及政治利益,随便你提,我一定帮忙,怎么样?” “真的?”今天真是反常,姜溯心里想。 “这是当然,一言为定。”这是用漠北话说的。 姜溯脑袋一转,“干脆现在就兑现诺言吧,你们漠北话,我不会说,不如你来教我如何?花灯我马上就做。”“不过,你怎么漠北话说的这么好,你不会常来大秦打探消息吧。” 姜溯看着他,略显防备。 “我要是这么经常出现在大秦,晃晃悠悠的,恐怕你早就认识我,知道我的大名了。” 呼延祉边说边将姜溯需要的东西一个个准备好递给姜溯。 “我额吉,就是母亲,是大秦人。” 姜溯一边侧目看着他,一边继续手上的功夫。 “你额吉是?” “庆王之女,就是大秦三个异姓王之一的那个庆王。” “我好像曾经听说过。” “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她喜欢花灯,也喜欢红色。” 姜溯顿时觉得很抱歉,她其实可会做花灯了,兔子的,小猫的,小鱼的,莲花的,小物件里她基本都会,只是实在是不想给这人做,浪费时间。但是现在... “对不起,我不知今日是,还这种态度,你母亲还喜欢什么样式的,这材料也够,我还可以多做两个。对不起,我刚刚.......” 呼延祉看着姜溯,笑了,“大晚上还拉你来做花灯已经是不太好了,我也没想着你真会帮我做,你做就行,我母亲最喜欢的还是兔子。” 姜溯点点头,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六岁的时候,额吉带我来过大秦,那时候刚好赶上上元节,我的中原话也是额吉教的,那时候额吉已经病了,她也是真傻,还期许着父王能回心转意,那是我出生以来头一次看到额吉那样开心,捧着那兔子花灯在我眼前笑得那样灿烂......” 姜溯一边听呼延祉讲起他母亲的故事,一边在做花灯,做了一个站着的,做了一个卧着的,还做了一个孔明灯。她开始对呼延祉改观了,当然只是一方面,这人还是要小心为善的,她也想起了母后,也想起了裴行舟,因为好多个上元节都是裴行舟带着她一起去的。 “你在漠北,一定见过北斗七星吧,就是北方上空最亮的七颗星星。” 呼延祉摇了摇头,“我从未在意过这些。” “那以后,我带你去看。”她抬头看了看天,“今天天气不好,云都遮住了,看不清什么。” “每一个人去世后都会化作星星。” “不是下地狱吗?” 姜溯有些无语,“那是少数人,善良的人都会化作星星,你母亲一定是个善良的人,在经历了许多后仍旧对你父王如此好,对身边的人也这样好,换做是我,我肯定会先报了仇,解了这口恶气,然后签了和离书就走。”其实这鬼神之事哪有什么定论呢,只不过全是姜溯从各大说书人那里听来的。 呼延祉笑了,他怎么这会子发现这姑娘倒是有些可爱。 “那你这么说,你以后怕是得下地狱。” 姜溯可真是无语了,对着他翻了白眼,不过她也知道不过是玩笑。 “你额吉就和我的父皇母后一样,会在天上化作一颗颗星辰,也许我们看不见,但是他们会一直守护着我们的,我们得带着信念和活下去的勇气继续走下去,要带着他们的那份好好活下去。” “呐,给你。” 姜溯将做好的灯递给了呼延祉,两人一起将烛火点燃放了进去。 “这是什么?” 呼延祉拿着那孔明灯,发出疑问。 “孔明灯,把你想对你额吉说的话写在上面,说不定,她今天刚好会看见。” 虽然今天的云将星辉都给遮住了,但是也算不上太糟糕,看着向着空中远去的孔明灯,姜溯默默在心里许愿,愿山河无恙,愿人间皆安,愿父皇母后哥哥们在另一个世界安好,愿...愿我还能再见到你。姜溯心里的这个结怕是这辈子也打不开了,年少遇见的那个人太好了,不能相守一世,也会一世记在心里。 呼延祉自己留了一个兔子灯,另一个放在了河上,希望天上人间,他那个痴心一片的额吉都能看见。 “我就说这么大晚上的,宫里绝对戒备森严。”好多组值夜士兵在来回巡逻。 “你一个公主难道不知道哪里最好进去吗?” “我都是光明正大走的正门!” “你准备好。” “干什么?” 呼延祉刷一下,带着姜溯就跃了起来,还好姜溯自己有点武功底子,要不然落地绝对站不稳。 完了,姜溯落了地才想起来自己将棠萱忘了个一干二净。呼延祉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你那个女侍我早就让人把她送进宫了,现在估计在你的景阳殿利等你呢。” 真是把所有事情都想得很清楚,姜溯其实还是挺佩服呼延祉的,年仅弱冠已经做到了这个成绩,真的很厉害。 第二日,呼延祉就来到了宫内,说着公主本就是要嫁去漠北的,理应要学一些关于漠北的文字,语言。彼时,姜溯还在景阳宫里睡到了日上三竿,昨晚回来的真是太晚了,不过,她确实很长时间都没睡过这么长时间了。 “公主殿下的学习,自是应该由专人负责,三王子您事务务繁忙,怎需要您将时间花费在教公主学习这件事情上呢,况且不出半月,吾等就该启程了,回到王城再安排,岂不更好?” 呼延祉看着他们,也不再说些什么“几位大人说的正是,公主此时繁忙,想必是腾不出时间学习,回到王城想必是更为妥当。” “这三王子定是想要拉近与公主得关系。” “我昨日还听说他与那位公主在宫外一同出现了呢,快把消息禀报给大王子。” “公主公主,该起了。” 姜溯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的是棠萱有些着急的脸。 “怎么了,阿萱。”姜溯还有些晕,说话有点软绵绵的。只见棠萱递给姜溯一只竹筒,姜溯定眼一看,是她给李霁的特殊传信工具。启元城有消息了? 她赶忙坐起身来,打开那封信。 李霁赶到启元城的时候,袁游还在,或许是因为觉得无人会发现这件事,便一直隐在军营之中,作为将领之一甚至还升职了,但是目前并未有切实的证据证明其叛国投敌,故而会一直监视着他,找到幕后之人。 “全公公送来的,想必是皇上已经知道了此事,公主莫要担心太多。” 呼,姜溯深呼吸一口气。 “公主真的不告诉皇上,你和那漠北三王子的合作吗?” 姜溯摇摇头,“或许我并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做是对还是错,他是希望他自己一力承担这些的,但是国力恢复岂会是这么简单的事,国家间需要利益往来,百姓更需要通商,而且漠北与西戎素来有积怨。联姻其实对我们来说是恢复国力的一大益处,与其过去被随意指婚,不如交换这样一个利益,呼延祉这个人底很深,其实我也不太确定,但我想赌一把。” “你当你是盖世英雄啊,一个人单打独斗,刺探军营,小命还要不要了。” “一个人,才会不让人察觉啊,再说我的性命他们暂时也不敢动。” “行吧,我棠萱就和你干一票大的,你在哪我在哪。”棠萱抬头一笑。 很多事情已经基本确定下来了,两国之间的必要协商已也已基本结束,正式启程的那天定在了五月初八,约莫行程两月便可到达漠北。 姜溯联姻所需物品基本也全是由棠萱准备的,包括侍女侍卫等等。而这段时间里,她一直都在崇文馆里学着有关于漠北的知识,史学,地质,农学,语言,大抵都看了些,她与呼延祉的接触当然不能太过明目张胆光明正大,这些书本基本要么是崇文馆里原来就收录的,要么是那些个漠北使臣随行带来的,还有的是呼延祉找了些抄录送来的,毕竟呼延祉承诺的不是。 第8章 相信阿姐 “我以为你会将此事告诉那小皇帝。” 姜溯望着呼延祉,将放在柜子上的小册子拿了起来,递给了他。 “我说过我会保守这个契约,这是协议,若有一日你真的成为漠北王,我会帮助你之后的事业,我会帮助你拿到你想要的,只要你有需要,在此之后你也要履行你的契约,在你的能力范围之内,维持着这种和平的局势。你大业得成之日,请让我回到故乡,只要不危害大秦利益,理由你随便。” “还有”姜溯继续说到,“除了合作关系之外我们不能再有多余的关系了,不可以胁迫我做违背我个人道德之事。” “放心,本王我暂未娶妻纳妾,洁身自好二十载,你只需要配合我演好这出戏就行。” “合作愉快,绝不背誓。” 二人击掌为盟。画押按上了手印。 “漠北与大秦可截然不同,那里的天气是你们中原小娘子一时之间难以接受的,你们大秦气候宜人,漠北有风沙,有冰天雪地,寒冰裂谷。虽然你作为和亲公主,一应用品自然是上等,但还是带些你常用的,免得到时候水土不服,影响工作。” 呼延祉又上下扫了扫姜溯,“你这个武功,骑射也得跟着我好好学学,三脚猫的功夫,被人一绑就没跑,连基础的自保能力都没有。” 虽然呼延祉的语气不善,但是他说的很对,她就是个花架子,骑马还行,射箭舞剑什么的就不行了。 “还有,等到了漠北,他们可不会再教你任何东西了,巴不得你是个没脑子的,牵着你鼻子走,拿捏的你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姜溯笑看他。 呼延祉看着姜溯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毛骨悚然,其实本来他也是这么想的,一个女人而已,哄一哄,骗一骗,哪里需要什么契约,直接让她成为一个傀儡就行。不过来到这里才清醒过来,这个女人能够协助那个小皇帝稳住这大秦的根基,已经不简单了,骗是骗不了的,那就只能这么办了。 “呐呐呐,我给你找的漠北话的书籍,赶紧看看。” “好。” 呼延祉有些震惊,这才多长时间,这女人学得挺快的呀。“你居然听懂了。” “本公主不才,时间紧张,只能粗略学学。” 呼延祉又震惊了一次“居然还会说了。行,这一路上千万别用漠北话,说也只能说几个字。” 姜溯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假装就是个懵懵懂懂第一次出家门,什么弯弯绕绕也不懂的小公主呗。演戏这一块,身在深宫,谁不会啊。 这是一场巨大的冒险,呼延礽的家族势力是非常庞大的,这是她这些天以来所了解到的结果,她必须万分小心,这是大秦未来百年的和平,计划失败,自己事小,关乎大秦事重,自己终未亲眼所见,了解到的信息也不一定为真,其中的内部牵扯她也得理清。 呼延祉在姜溯的眼中始终都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存在,双刃剑始终存在,这也是选择他的原因,呼延礽确实势力大,但呼延祉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倘若与呼延礽联姻,呼延祉必会擒王,作为联姻公主那时危险会更高。 不过这时候姜溯最担心的仍旧是启元城那边的情况,来回踱了几步之后,姜溯去了承乾殿。已是戌时三刻,天空挂着点点星光承乾殿内还是灯火通明。 “阿姐,你来啦。”姜衡听到全公公通报是姜溯来了,便放下了手上的奏折,起身,走向一旁的八仙桌。“我这刚好有些南方来的樱桃,先尝尝,我明日差人给你送过去,哦,还有很多你爱吃的,我叫棠萱准备着去了,给你留着路途上吃。” 姜溯听着这话,心里有些难受,她走上前轻轻抱了抱姜衡 “阿衡,谢谢你,阿姐......这个姐姐做不太称职,从前老是和你抢东西,不过以后可没法和你抢了,一国之君了呢。” “那些大臣是不是让你选立后位了?”姜溯虽然这些日子以来都在准备着漠北之事,但是这宫中其实人多嘴杂,特别是一些宫人,侍卫郞们,有些风吹草动,准保他们是消息最快的。 姜衡开口道“近日来地方官员上奏奏折,虽然政府已经降低许多赋税,仍旧是有很多地方无法抵得上这些年来战乱引起的流变,加之有些地方还有自然灾害,流民更多。我.......” “你做的足够好了,光靠政府降税是绝对不行的,这些年的战争让很多家庭缺少了劳动力,也让很多家庭妻离子散,农民没有地种不了地,也无法有任何的手工业买卖,百姓在家乡实在待不下去,流变只会越来越多,我们能做的补偿对于他们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况且还不知道层层剥削剩下的还剩多少。”姜溯叹了口气。 “阿衡,阿姐会尽力维持好两国关系,确保大秦的和平,前不久的矿产不是有了新结果吗,先让国库恢复,为百姓分农田,让商人有货物流通金钱买卖的机会,我相信,会好起来的。” “阿姐…,我知道你愿意联姻,全都是为了大秦,我只是恨那么多男儿,护不了国。” “谁说护国只能男儿,我说过啊,阿衡,我是姜溯诶,本公主从小到大读的书也不比你少哦,虽然武学不太行,但至少也是有些能力的,谁说披甲戎装才是英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是英雄。我大秦可不只有男儿,我们还可以制定一些女儿家能做的手工业,让她们能不依附于父,于夫,于子,没了男儿,女子难道不活了?可不是这个理。”你说对吧? 很亮很亮的眼睛,姜衡看这姜溯,仿佛又看到了好几年以前那个意气风发得小公主,随着时间的沉淀,带着更大的能量,更多的阅历和学时,满血归来了,他是在担心姜溯,但她说得对,作为弟弟,他知道姜溯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他可以做的是选拔侍卫,护卫姐姐安危,其他的,只有三个字,相信她,经济,政治总是要慢慢恢复的,早期操之过急,必定不是好事。 “你说的有理,我们明日再与几位大臣商量一下。你可要好好的,多少也能考虑一下自己吧,我看那三王子倒是不错,漠北的局势很复杂,你可小心,大王子身边的线太杂,你可要当心。 ”。 姜溯一听那三王子,嘴角抽了抽,还是把话压了下去。 “阿衡,纵使他们要你快些立后位,也不可草率了之,后位之上,也少不了阴谋算计,家族纷争,我希望你能选一个你喜欢的,可与你并肩而行的人,一世太短,我们可能握不住多少美好时光,所以我希望你情感上幸福。一生又好像太长,所以有一个同向而行的人太重要了。” 若是未来的姜溯看见如今的自己,一定会觉得还是有些天真了,同时也无数次庆幸当年的自己还是很勇敢的。 第9章 告别 月光皎皎群星伴,人间四月众灵生。姜衡早朝之时与众臣相商,谈论及各郡县流民问题,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多数百姓流变是因乡里灾荒,种不出粮食,我们该从问题源头找方法,我朝善农者众多,不若昭告天下,寻找出解决方式。还有让各地农师各拟一份奏章,送至京师,交由司天监,整理出来,合力而商。” “李大人所言极是,臣附议。” “臣等附议。” 姜衡点点头,那便交由李大人负责此事。 “臣领旨。” “臣还有一事。” “好,何大人你且说。” “与漠北关于矿产开发的协约有关,我们已经拿到了矿产的开发权益,可开发便需要人力,军营需要人手,开发需要人力,恐让百姓无法负担自身。” “先前我与长公主商议过此事,有些手工业,不如交由这些男儿的妻儿,家中父母若身体康健,便亦可。官营交由各地方政府各自统计,每个人领日薪,择优而选,私营商人也可如此招工,不可歧视女子,能者居之即可,但务必上报于官府,以备私吞和查验。” “可着....是否于理不合?”群臣开始议论纷纷。 “禀皇上,臣以为此法或可一试,可加上为国牺牲将士们的妻儿父女,让他们谋得一些生计。关于各地流民,让他们登记在册,写明姓名,住址,家里人口情况和家中土地情况,先加入另外营生,在司天监,巡山使弄清缘由后,再将土地还由他们。”裴行校说道。 众人纷纷点头。 “好,那便如此,李大人,裴大人,何大人劳烦三位主持协商管理此事。” “臣,领旨。” “不到半月,长公主便要前往漠北了,随行人员可有商定完全?” “禀皇上,皆已选拔完毕,已交由棠大人审过,这是名册,不论男女,他们都曾接受过基础的体能训练,侍卫郎们也都是从御林卫中选拔出来的,待到漠北那边所有事宜忙完之后,便会留下其中最优的十人留下。” 姜衡打开奏章,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御林卫中拔尖者他都有多了解,看着这份名单,也使得他总是不安的心稍微平静了些。 “好,关于联姻事宜,还请胡大人再三审查。” “臣遵旨。” 五月初四,距离启程之日还剩最后三日,万事皆备,在等着最后的那一日。姜衡接到李霁传来的消息,眉头皱起,疾步走向景阳殿。 “阿姐,李霁传了消息。除了棠大人,其余人等都退下。”姜衡屏退了殿内剩余的人。 “这么着急,出了何事?” “李霁一直派人监控着袁游,且查到他最近账目上突然多了笔银子,家里人全都迁到了新置办的宅子中。信是一周之前写的,袁游在四月二十六那日一整天鬼鬼祟祟,果不其然,晚上的时候看到他想离开城去,在他随行的包中发现了大量银票,还有一份伪造的户籍。这袁游怎么审讯也不说实话,而那个新置办的宅子已不属于大秦管属的范围了。” “在西戎?” “不是,在南楚。总之我怕这一切太过于凑巧,刚好在你要去北漠之前有所动作,我怕与这联姻有所关系,我会再派些人,直至你到漠北。” “好,我也会小心的,你放心,处理你需要处理的事就可,别太担心我。” “嗯。”姜衡点头回应。 城东竹林的风是温柔的,无论是哪个季节,总是这么的温柔,这大抵是个风水宝地,五月的天,青葱一片。清晨的时候,姜溯带着她刚买的大包子(肉馅的),还有栗子糕,还有海棠饼,还有樱桃,荔枝,香蕉,瓜子好些个小食,它们安安静静得躺在姜溯挎着的竹篮里。 晨露还未消散,光透过层层植被撒了下来,在姜溯走过的路上以及前方,清新的空气,以及各种食物的甜香,还有那个大肉包子味,杂糅在一起,有点奇怪,但是暖暖的踏实感。 来到一座墓碑前,前面还有好些贡品,应当是许多人曾来过。碑上—护国镇远神威大将军裴氏行舟之墓,赫然在目。姜溯盘坐下来,将篮子里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 “看来还是有许多人挂念着你得嘛,倒是显得我确实冷酷无情,看都不来看你,忽然好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我告诉你啊,你知道他们怎么说我俩吗?说我自小便不喜你,厌极了你,连你在这里躺着都不来看看你。你说说这事整的...” 说着说着,这本该调侃的话越说越伤心了,“不说了不说了,一点也不好笑,他们总是这样,宫里流通的流言蜚语全是他们传来传去传出宫的。” “呐,城西的那家大肉包,咱俩最爱吃的,我可大早上给你带的,咱俩一块吃啊,还有这个葡萄汁,专门给你带的,我可不喝,全是你的,也不知道你一个男儿怎么总喜欢这么甜的东西。”姜溯将小壶里的葡萄汁倒了出来,洒在了墓前面。 “你说这个不会甜得影响土里的东西吧?”姜溯在那里自言自语。 “嗯,特别好吃,还是热着的,我可是包了三层,给你放这了,你闻闻味道也行。这栗子糕,以前你总是让我先吃,结果全给我吃光了,呐呐呐,全是你的......” “棠萱姐,以后麻烦你好好照顾她了,希望阿昱姐姐能够幸福,这也是兄长所希望的。” 棠萱意味深长得看了看裴行校,十三岁的孩子,和姜衡一样,太成熟了。“你也好好照顾着你自己,照顾着皇上,你兄长也定是希望你顺遂一生。” 若是公主能真的幸福就太好了,可这段伴着利益交换的联姻,怎么会幸福?棠萱看着不远处的姜溯,对着碑一直在说些什么,若是没有启元城之战,他们该是多么相配的人啊,大秦会有一个英勇的少年将军,也会有一个恣意潇洒的将军夫人,相守一生。 “好了,我真该走了,我还是会回来的,你要相信我,虽然不知道那会是多少年以后。” 姜溯将腰间的龙凤坠取了下来,放在早就准备好的小盒子里,埋进了土里。 “拿好阿,裴远,本公主我还是会回来取的,你要保护好可千万别被人取走。” 姜溯转头离去,没有带着一丝不舍和眷恋,那一双明亮的凤眼中闪着坚毅与一往无前的勇气,腰间的玉龙佩随着身形在摇动,木盒之中那枚凤佩在等着它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海晏元年五月初八,大秦帝国朔阳长公主姜溯远赴漠北联姻。鸾驾停置在承乾殿前方的巨型六层台之上,两侧分列着大秦的侍卫。微风吹动,锦帆在列道旁飘动,号角声嗡鸣,姜溯自侧方走来,身后整齐的两列侍女,正中央的姜溯走得沉稳而端庄。 今日的姜溯头戴凤冠,身披正装红袍,锦绣织金在阳光的照耀之下分外闪耀,她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小巧的鼻子,眉峰微起,眉尾渐收,青山远黛之下,那一双眸子明亮却给人一种淡然清风之感,她一步一步走上台基,接受群臣朝拜。 姜溯此时在想什么呢,其实她什么也不想去想,安安静静得再看看承乾殿,看看从小长到大的宫城,看着面前这些熟悉的人,此后可能或许不会再见了,她想记住,想深深得刻在脑海之中,看着天上的大雁飞过,不知道它们在远离故乡之时是否也会再回头看看,或许不会吧,他们还能再回来的,或许也会吧,毕竟归期未定,时令或许不同。 姜衡在台基之上站了好久,他看着姜溯一步步走来,离他越来越近,但却离他又越来越远了。两人相顾无言,姜溯看着姜衡的眼睛,点了点头,按着司仪的指示一步一步完成祭天礼地的仪式。 阿姐,此行山高路远,归期无定,漠北天地辽阔,人如同天地间的一颗粟粒,我只愿你安稳一生,获得幸福。剩下的,交给我。目送着姜溯上了銮驾,随行车辆出了宫门,他站在城墙之上,斜阳笼罩,百姓在街道两侧相送,在接近皇城之处,漠北接亲使臣队列早已在那里等候,完成仪式之后,终于启程。 看着车队渐行渐远,出了皇城,出了城郭,人群变成了一个个黑芝麻粒,在群山之后渐渐掩去了所有的颜色。 第10章 出发漠北 雍城郊外,姜溯看着城墙在彩霞之中渐渐隐去了颜色,没想到这繁琐的仪式居然花费了这么长的时间,至此居然已近黄昏。日落平原,江河远阔,浩大的仪仗车队从郊外的竹林中穿过。 “公主,今日一整日都未曾吃些东西,现在吃点吧。” 棠萱拿了些小食上了车,递给了她。 确实,从早上开始,洗漱,穿衣,化妆,束发,戴配饰,这一系列流程下来姜溯一口水都没喝。 “从未穿过如此繁琐的衣服,还有这发饰。”姜溯一边拆着头上的金钗一边对棠萱嘟囔到看着棠萱手上的栗子糕,钗子还半停留在发丝上,就已经伸手去拿了一块,两口塞进了嘴中。 “咳...咳...咳”吃的太急了,差点没将嘴里的糕点喷出来,棠萱以极快的速度拿出了水袋。 咕噜咕噜,姜溯仰头喝了好多水。 棠萱一边帮她顺背一边说,“水要慢点喝,这更容易呛着。” 姜溯摆摆手,“没事没事。”又拿起了一个吃了起来。“确实是有点饿。” 姜溯掀开了鸾车的窗帘,太阳已经快要被山峦完全遮住了,天空是金黄火红的一片,只听到车马和行人的声音。 “公主殿下”,鸾车外,一个侍卫高声禀报着,他是姜衡特派来的御林卫高手—何易。 “有何事吗?” “回禀公主今日我们会再行些路程,抵达下一个驿站,届时公主便可歇息了。” “好,夜路难走些,按照你们的方案来。” “是。” 车队又沿着官道行驶了好多天,大秦的驿站一般都会设置在沿官道的路上,而官道之上多得是走南闯北的商人,或者是押送货物的镖局车队,步履匆匆,他们大多并不会选择住在驿站之中,累的时候便直接寻一处空地歇息,或者继续赶路。 在这支联姻队伍中,也只有身份等级高的才能住进驿站之中,本身驿站的空间大小就不太适合大型车队。出于大秦公主和漠北三王子的安全考虑,如果有天黑之前入城池的可能便会选择入城住旅店,若没有便会在驿站之中直接歇息下来。 鸾车开始变得颠簸起来,姜溯往窗外望去,最前面的车队好像停了下来,漠北的几个官员在前面貌似大声的讨论着什么。 五月的天,已经有些热起来了,中午的暖阳映的人只想打盹睡上一觉, “前面发生何事了。”姜溯掀开鸾车前面的帘子,何易伸头向车内探进来, “公主,没什么大事,昨日这里应该下了雨,今日才出得太阳,这会儿子前面泥泞不太好走,正在商量着。” 姜溯点了点头,固定住帘子准备下车。 “公主下面的地不干净,小心脏了您的鞋。” 姜溯摆了摆手“无碍。” 这段时间一直在鸾车之上颠,得空姜溯必然得下来走走,否则还没到漠北,自己这把老骨头就要断了。泥土是半干的状态,上面还有大小不等的棱面石头,离车队不远处的地方有一条溪流蜿蜒而去,可能由于已经是上游的缘故,河道很窄。 姜溯弯下身捧了一捧水,尝了一口,“哈”真好喝,还是流动着的水甘甜清爽。肉眼看着很干净,水面之下也能清晰得看到石块和游鱼。随即拿出了水袋,灌上了满满两大袋的溪水。 “公主,还说着呢,一转头看不见你人了。他们遇到水源会有补给的。” “自己灌的,更好喝。”姜溯一本正经得说道。 “小时候在皇城里待久了,总觉得天下只是那一座城,只听得说书人说的天下好大,从未看过。现在看着这广阔的天地,不一样的面孔,不一样的山峦,阿萱,我们离都城确实已经很远了。”姜溯转头看着棠萱,将手上的一个水袋递给她。 “你是不是想家了?” “是有点,从未离开雍城这么久过,不过有你特别好。”姜溯挽着棠萱的胳膊,两个人慢悠悠得往鸾车的方向走去。 “哈哈哈,有我还不错吧,最初还想把我撇下,看你孤不孤单。” “有你棠萱棠大人,本公主心甚慰。”两个人嘻嘻哈哈得走到了车旁,看着呼延祉以及几个漠北人在那里等着他们。 其中一个漠北人向姜溯行了一礼,不是呼延祉的人,姜溯之前没见过他。 那人开口便是一段蹩脚的大秦话,断断续续得倒也听得懂。意思大概是,他是呼延勒专门派来迎接使团的,漠北十分看重这次联姻,将会以最高礼仪接待朔阳公主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那人斜了一眼呼延祉,又对姜溯说到,“公主嫁到漠北,必定是漠北拥有尊贵纯正血统的王。” 随后转向呼延祉“您说是吧,三王子。” 呼延祉理都没理他,叼着根草信步离开。 姜溯也在思考,当着呼延祉的面这么说?呼延礽的人吗,那漠北王如此行事又是想做什么? 因着路面上的泥泞,毕竟是人数众多的一行人,强行走过去既耗费体力又耗费时间,干脆等路面干了再走,便驻地扎营了。 姜溯走到河边上,周围没有人,呼延祉在河边上坐着,拿着石子往河上扔。 她也挑了个好漂的石子,身体一转,手臂带动手肘一转,就把石子漂了出去,咻咻咻得打了好多个水漂,像船只划出去留下的水痕,一条线一般就划出去了。 “你这个公主会的东西真丰富,哪学来的?”看着漂出去的石头,呼延祉摸了摸手上的石头,对着姜溯说道。 “你这种石头不好漂,你得选这种。”姜溯一边讲一边挑了个薄薄的石头。 “这种平整的,好漂。看,打出去的时候离水面越低越好。” 又是一计漂亮的水线。 正在这时,营地那里突然一阵骚动,姜溯和呼延祉瞬间转头看去。 第11章 明说 好多支箭矢从官道右边的树林里飞了出来,驻扎的将士一时来不及反应,只能躲避为上。 “怎么回事!”姜溯正欲跑过去,呼延祉一把拉住了姜溯。 “不对劲。”呼延祉环顾四周,他们站在溪流旁,对面是树林,并且还是并不太茂密的树林,中间是官道,四周也没有高山,如果是有人袭击,也不应该选在这么个地方,开阔地很。 “少主”,是夏侯尚,他跑向二人。“不超过十个人,用的连发式弩箭,剑都很短小,每个人两把剑,故而看着箭矢多,虚张声势了一下,就跑往树林外跑走了,我已经让一个小队追去了。” 呼延祉点了点头,“箭矢上有异样吗?” 夏侯尚拿出了一支箭,递给呼延祉,“很普通,什么也没有,甚至做工也很差。” 呼延祉细细端详了一会儿,转手递给了身后的姜溯。 “有什么想法?” 姜溯其实有点懵,接过了那支箭,看着不远处向她跑来的棠萱和何易,脑子里突然想起了阿衡说过的关于袁游的那件事。难道是西戎,他们有所行动了?但是单单只这样虚晃一招,有什么意义呢?探清虚实?更没必要让我们提高警惕之后再行事吧? 箭矢真的很短,就是普通的弓弩上的普通的短箭,根本不像是军营里会用的,姜溯用手摸了摸箭头,甚至箭镞都没有开刃的感觉。 “这会是什么人?” “总归是不想让这一场和亲顺利进行下去的人吗。” 呼延祉看了眼姜溯,“没必要去追那几个人了,把他们撤回来,他们的目的根本不在于此,他们绝对早已找好退路,我们是追不上的。” “难道是你?”呼延祉想起一个人,一个他亦敌亦友,一个目前为止他唯一琢磨不清的人。 西戎 宫城大殿之内,一白衣男子立于台阶之下,那高台之上斜倚着的人,正是西戎王,耶律阖。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一切如计划推进。”白衣男子清朗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殿内。 西戎王点了点头,“继续吧,袁游已是废棋了,不过本王向来守约,就让他袁家人好好活着吧,袁游,找个机会除了他。至于那秦国的小皇帝,他爱查就查吧。” “继续去查裴行舟的消息,还能让他跑了不成,这秦国给他安了个护国大将军的名号,是在掩人耳目还是裴行舟真死了还未可知。” “是。” 白衣男子作了一揖,转身离开了大殿。一身洁白,与这阴沉沉的宫殿实在是差别巨大。 姜溯在林子里的一棵树下找到了呼延祉,“你想到什么了吗?” “你不是也想到了吗?”呼延祉继续擦着手里的剑。 姜溯摇了摇头“他们的做法像是不远万里来这里捣乱的。” “你们不是已经抓到了启元城内应了?” 姜溯瞳孔骤然放大,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不是机密吗。 “你们漠北究竟在我大秦安插了多少人?” 呼延祉站起身,低下头,平视着姜溯,“公主莫急,这些并不会危及到你秦国的利益。我知道这些,可并不代表着启元城那里有我的人。” “我们的合作能否进行下去,全在狼牙令主你的手上,否则,我也不会保证到时候我会做出什么?” “你看看,又急了,跟我过来。”呼延祉四周环顾,确保周围没有人。 “你知道西戎与漠北常年不和是为什么吗?” “那你说说吧。” 呼延祉嘴角一抽,真挺直接。 “那你知道为什么西戎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进攻选择,却选择了启元城这么一个易守难攻之处吗?” 这个问题,皇兄曾经提出过,确实,启元城的位置其实可以说是绝佳宝地了,攻陷这座城池绝非易事,要不然他们也不会策划一个内应,盗取城防图了。而且启元城对于他们来说在路线上算是迂回之处,西戎地处秦国西侧,国内多沙漠地带,常年风沙不断,明明离西戎更近的还有好些个城池,启元城在秦国的南侧,这条路根本不太好走。 等等,姜溯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一个地方,南楚,南楚?袁游的家人不是全去了南楚吗?西戎与南楚联合了?她把之前的一些事串联起来,快速分析了一遍,不对啊,感觉哪里好像还是有漏洞。 “如果启元城没有你的人,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呼延祉看着眼前女孩儿的眼睛,女孩眼里带着审视,像一只小狮子。 “西戎有个谋士,此人来去无踪,极为神秘,我也是在与西戎的几次交手之中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平常总穿着白衣服,带着个面具,我从未见过他真实的面容。他的手段我也是见识过的,所以我对此人很是好奇,便让人一直监视。此前我狼牙营从未失手过,却栽在他的手上好几次。你们那位裴将军也是厉害,能在城防图失窃的情况之下,硬是扛了这么多天,还能当机立断直冲西戎驻地,断了他们的粮草后路,打了那谋士一个措手不及,只可惜啊,少年英才。” 姜溯紧握着袖中的短匕,欻一下拔了出来,架在了呼延祉的脖子上,“你和那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呼延祉一点也不急,手指推了推那侧没开锋的刃,“两次了,我提到这个裴行舟,你的反应就大不一样,我应该问问公主殿下,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姜溯紧了紧手上的匕首,发觉自己太冲动,放下了匕首,塞回了袖子里。看来那个隐藏在袁游背后的人,多半就是这个白衣谋士,她必须要弄清楚,西戎究竟要干什么。 “你说你没见过那人长什么样,可你却清楚他的战略部署,你说城内没有你的人,可是你连城防图失窃的事情都知道,我军可是从一开始就封锁了消息的。呼延祉,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漠北与西戎素来不和,西戎与南楚在此时联合,而你大秦此时不也正需要一个盟友?咱们算是互取所需,相互制衡罢了,毕竟除了我漠北,你们还能找谁来联合?楚戎的联合说起来最不利的还是你大秦,那个小皇帝想必也是懂的,公主你自己也是明白的吧?” 姜溯知道西楚是牵扯进来的,但没想到他们早已联合了。 “你们的先皇,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说实话,他实在不适合当一个政客,这个皇位之上多的是心冷如铁的人。他倒是一直奉行着爱民如子的理念,始终保持中立,不与任何一国联合,不过你要知道,势单力薄,群狼围攻之下,你只是一只羊的道理。你们这个小皇帝还不错,手段挺多,也够狠,居然还有兼济天下的余力,倒是不容小觑。” 姜溯的脑子乱乱的,她并没有怪姜衡没告诉他这些事的全部,她只是在在思考她还是把事情想得简单了。 “这步棋,他倒是赌对了。对你这个姐姐,他倒是尽心尽力,否则漠北倒是不会对你这个和亲公主有多少关怀。” 呼延祉就这么把这些事情平淡得说了出来,他其实也在考虑,到底要不要说明白这些事,不过,往后的路,可不太好走,一招棋错,可能不至于满盘皆输,但其中的千丝万缕,他呼延祉也承受不起。 裴行舟是厉害,不过和姜溯什么关系,他无所谓,已经是个死人了,对他构不成威胁,搬出来,只是让姜溯加深对西戎的恨罢了,现在那个白衣人对他的威胁是真不小。不过,他终究还是把姜衡的这一层和姜溯说了一些,就当是她给母亲做花灯的谢礼吧。 第12章 埋伏 “棠大人,您见着公主了吗?” 棠萱看着何易走过来,小声说到“公主与三殿下有事相商。” “可是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 棠萱算了算时间,其实也不算太长,姜溯这个慢性子也是正常,而且刚刚姜溯嘱咐到帮她望风,况且呼延祉此人别的不说,功夫尚可,应该是没问题。 “再等半刻,若是他们还没回来,我们便去。” 何易点点头“棠大人,别的不说,夏侯尚那几人平常也是在那三殿下周围,此时竟然也是原地不动,臣还是觉得有些异样的。陛下此行让我护住公主,臣也必须完成任务。” “夏侯大人,少主去的时间未免太久了。” “少主让吾等等着,听少主的。” “是。” 咻咻咻,箭矢从竹林未知的方向射来。 “怎么回事,又来?” 两人左右躲闪,“看来这一次是来真的。”呼延祉扯着姜溯的胳膊往前跑。 “咱们不该往外面跑吗?往里跑岂不是会迷路?” “这不就是往外跑?” “什么?” 两人后知后觉,周围已是大雾四起。 “怪不得我们连方向都会判断错,这雾什么时候起的?” 呼延祉此时也是脸色凝重,现在这个时间照理来说,树林里怎么会起雾呢? “头,怎么回事,起雾了?” “先撤,已经看不清人了,真邪了门了,他们也不一定能活着出去。” 一行黑衣人匆匆撤了出去。 “这雾太诡异了,呼延祉,把嘴巴鼻子唔起来!” 姜溯说完,将手帕系在了脸上。 “箭停了,他们估计看不见我们,撤了。” “我们刚刚已经失去方向了,但我们应该离官道不远啊,这么大雾,他们该看得见的。” 其实实际情况是他们外面的人完全没看见,这里是周围村民从来不会进去的无人之地。 “这雾越来越大了,你有没有觉得温度也降下来了?”呼延祉发现没人回应他,四下看了看才发现,周围哪还有姜溯的影子。 “姜溯?姜溯?连着喊了好几声。” “诶诶欸,这儿!” 呼延祉感受到裤腿被什么东西扯住了,还有声音,低头查看,看着了蹲在地下的姜溯。 “这雾真是奇怪,感觉绝非普通的雾,一般的雾都是聚在地面,而这个,却是往上飘的,你蹲下来。”姜溯扯着呼延祉的衣服,把他拉了下来。 “你闻闻,是不是没有那种怪味了?” “还真是。或许我们这样倒也能摸索出去。” 姜溯看着呼延祉,眉毛皱了皱。 “这种角度,你说怎么看路?” “你看啊,这边的泥土之上植被更少,也没有什么被踩踏的痕迹,说明,人走的少,那边,好些植物都被踩弯了,证明走得人多,这样的树林,这么诡异的雾气,如果是生活在周边的人估计也是只会在周围走一走,所以,这个方向应该是官道的方向。”呼延祉手指了指前方。 “你站起来走,这样太慢了。这雾应该是没有太大问题。辨认路的时候再蹲下来就可以。” 四周还真是白茫茫一片,离得近些才能看见身旁这些树干。呼延祉在前面探路,姜溯在后面跟着。 突然扑通一声,姜溯立即停下了脚步。呼延祉,你什么情况?” “你别往前走,前面有个洞,哦哟哟,还真疼。” “洞?什么洞,地上有洞,你掉洞里去了啊?”姜溯蹲下来,慢慢往前挪。 洞四周有许多的树叶,像是之前被特意掩盖起来的。雾气好像下不去这个洞,所以还是能稍微看清点。 “你找找周围还有什么绳子之类的,看看能不能把我拉上去。” 姜溯照做,在洞的周围开始找。还真有,但是好像不够长。 “你现在怎么样,摔到哪里了吗?”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还真是有点疼。你要不先出去,我估计应该没多远,叫人先来吧。” “姜溯看着四周,天渐渐有些暗了。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呼延祉。今天的天应该是艳阳高照,可是自打我们进了树林以后,好像一点太阳都没看到,我们进来这么长时间,照理来说,你的人我的人早该进来找我们了,可是我们没听到一点声音,我们不可能走很深的。” 洞底下没声音,呼延祉在思考。 姜溯没听到洞里的人的反应,将绳子系在了树上,沿着绳子往洞下爬。这洞还真是不浅,绳子只到一半,姜溯看准了落地位置,松开了绳子,跃到了洞底,吹亮了火折子。 “你下来干什么呀?”呼延祉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姜溯,有些觉得这个女人有病,有洞还跳,还有那个火折子,有不早拿出来。 “我怕你疼死在这里。”姜溯走过来检查呼延祉的伤口。 “应该是掉下来的时候被树枝石头划伤了,外伤还好,不过,你真的是骨折了。” 她拿出自己挎包里的止血药,撕了点自己的衣服,给呼延祉把伤口缠上了。 呼延祉看惯了皇家中的尔虞我诈,也见惯了战场上的厮杀血流,除了那几个过命的兄弟,还有母亲,好像从来没有人关心过自己受伤的问题。 他笑了笑“你这个人,确实和我想得太不一样了。不说你是公主,可能还是真没人当你是公主。欸你是怎么学这么多东西的啊,你这个公主不会从小被虐待长大的吧......” 姜溯正在专注得绑着呼延祉这个伤腿,听到这句话,看了他一眼,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和力度。 “诶诶诶,不是,疼,欸。” “疼啊,疼你还说这么多话。”姜溯快速绑完了,她总觉得这个呼延祉脑子有问题。 好,洞里掉下来的两个人一个觉得对方有病,一个觉得对方脑子有问题,不愧是对方事业上最大的障碍物(助力者)。 “我只能帮你处理外伤,接骨这件事,我是真做不了,只能等出去之后再给你治了,我刚刚给你简单用树枝固定了一下,你别乱动,树枝要是碰到伤口,你会更疼。” 黑漆漆的洞底,只有一根火折子的火苗发出得光亮,姜溯看着不远处的一面墙,好像有什么东西。起身,向那边走过去。 呼延祉看着她往深处走过去了,叫到“你干什么去?” 姜溯指着那面墙“你看,有字。”随即折返回来拿起了火折子,照着墙上的字。 “这是哪国的文字?” “新乞文。” 姜溯一愣,呼延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后面了,准确来说应该是蹦过来的。 “你认识?新乞文,新乞国我记得在百年前就已经灭国了。” “识得几个字,我曾经听说过,新乞人善制机关,各种奇怪的器物,长相也不同,听说有绿瞳,金发。这上面的字,好像是制作方法,还有图。” “如果说这上面是有用的文字,那必然这个洞也不该是荒废的,那这片林子后面也应该是别有洞天的。”姜溯在墙上继续摸索。 “你在找什么?” “你不是说他们善于制作机关吗,那我觉得就应该有条路,能出去。” “你都说了,新乞国灭百年了,这洞也是被枯叶随意遮盖了,证明很长时间没人来了,这机关就算有,还能用吗?” “不试试,难道等死啊,我又不可能带着你爬上去。” 姜溯自顾自得找机关。裴行舟以前带着她玩过那种小机关,裴府里其实有好几条密道,好几间密室的,什么花瓶,砚台都是开关。 摸了好一会儿,姜溯摸到了一个不太一样的地方。不平的一条缝,不是很高,半人那样的高度,但是如果说正常墙体,应该是不会又这样一条缝的,应该是门,那机关又在哪。 石头与石头的摩擦声,姜溯转头望去,门,开了? 呼延祉正拽着一根藤蔓,们来了后,蹦着往姜溯这里来。 居然是藤蔓,但是藤蔓做开关,不会断吗? “你看看那是不是藤蔓。” 他居然看出来自己在想什么,姜溯有些尴尬,走过去,观察了一番。 “居然是藤蔓缠住了铁链条。这个设计,这么的巧妙啊。”姜溯边看着这个机关边赞叹。 “别赞叹了,赶紧走吧,我们俩离开这么久,人都该着急忙慌的找我们了。贺伯崇那些人可不是什么善茬。” 第13章 世外高人 石门之后是一段暗黑的密道,“你这火折子带得倒是很合时宜。” “别说话了,小心点你的腿吧。” 又被姜溯把话怼回来了,呼延祉觉得自己选得这个合作伙伴有些错误,自己貌似没办法控制得住。他在那里暗暗想道。 暗道的前方貌似有些微光,那光随着他们靠近越来越亮,空气中好像也少了许多阴暗潮湿的味道。 一汪潭水,上有木桥,四周有农田,但是没有什么作物,更前面点还有些房屋,有一户人家的烟囱之中仿佛飘出了青烟。 她们走出暗道的那一刻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番景象,青山半落,落日余晖,美极了。 “现在竟然才到落日时刻,那片林子绝对有问题。”姜溯走过那座桥,看着周围说道。 “谨慎点,这地方应该还有人。” 刚说着这话,前边那户还冒着炊烟的人家里走出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身边还跟着一条小犬,摇摇晃晃,翘着尾巴跟随着主人往桌子那走去。 姜溯拽着呼延祉走向那个老者。 那白须白髯老者看着两个年轻人走来,也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在盘子里挑出了几块肉,丢向了那只小犬。又从厨房里多拿出了两副碗筷,走了过来。 姜溯连连摆手,“老人家十分抱歉,我们是过路之人,误入了这片树林,碰巧来到了此处,实在是打扰您了,可否告知出路,我们便不在此打扰了。” 那老者指了指凳子,示意他们先坐下。 怎么回事,总感觉他好像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我这老家伙,活了这么些年,从这出去的人很多,再进来的算起来也就三人,这地方清净,巧了,今儿饭煮多了,留下来吃个饭吧。” 姜溯觉得拒绝不太好,便坐了下来,刚想再说什么,便被呼延祉抢了去。 “老人家,这外面石墙之上是新乞文,那您可是......” 老人点了点头,“国灭之后,不觉已过百年,连我都不是当初的那群人了。年轻人都出去南北闯荡了,我这个半截入土的,就不出去掺和了,自在逍遥,也好。尝尝这酒,好喝得很。” 他打开了一个小盅,酒香味瞬间就散开了,又拿出了几个小酒杯,为两人倒了酒。 三个人莫名其妙得对上点了,聊的不亦乐乎,老人家口若悬河讲着以前从长辈们那里听来的新乞秘闻,讲着那些有趣的机关器物,巧得是这老人家居然会接骨之术,手,腕一拉一抬,就给呼延祉接了上去,姜溯看的是目瞪口呆,以前也看过大夫接骨,这么轻松得倒也是第一次见。 “这儿你们也看到了,除了你们掉下来的那个洞,是没有另一个出口的,所以你们要原路返回。” 走的时候,那老人家与呼延祉单说了几句话,又与姜溯单独说了几句。 “姑娘的命格是大凶大吉之相,若老朽没有看错,姑娘应是皇室中人。身虽不由己,路必躬自行,往后的路怎么选掌握在你自己的手里。世间百姓求得不过是平安一生罢了,若你听懂了,老朽在此愿姑娘此生顺遂安平。”姜溯看着老者,白髯白须在风中飘动,仿佛是天上之人入人间解疾苦,姜溯点头, “我定会用我这一生,换得太平盛世。” “姑娘你命中或还有许多劫难,愿你逢凶化吉。” “谢谢老人家。” 姜溯后来问了呼延祉一路,他都闭口不言的,只是望着姜溯的眼睛里多了些奇怪与复杂的神情。既然他不说,那应该类型与自己相似,看他这么惆怅,或许未来的路也没比自己好多少。 在那个洞底还有一处更加隐蔽的机关,会从岩壁中开出一条阶梯,而在洞上边的某棵树下,还有一个机关能使阶梯再恢复如初。至于这树林里的大雾,其实就是因为这里地理位置特殊,至于具体原因,还真是没找出原因,好一句废话。 有了老者给的指明灯的牵引,这路还真是好走了不少,只是出来的时候林子里真的是黑压压一片了。 那些黑衣人既然没有去扰乱大部队,那么他们的目标就绝对是在呼延祉和自己的身上,既然前面已经有这么多事情发生,那么这个目标大概率还是自己,姜溯在心里想。 呼延祉也在自己暗暗琢磨,主要是那老头子说的话实在是让他摸不着头脑,他看了看旁边走着的姜溯,这个女人究竟会搞出什么样的事情来,那些黑衣人的目标很明显就是直奔着姜溯来的。 此时已是六月的天,暑气到了傍晚也没有消散多少,寻找姜溯和呼延祉的人事是进了林子之后才发现如此大雾的,便在树上缠上了绳子,将士们沿着绳子走确保不会走丢。二人是在向外走的路上发现前来寻找他们的人的,他们向何易,夏侯尚等人说了黑衣人之事,以此加强警惕。 “以后你去哪,我必然还是得跟着你,不然我真不放心了。还没到漠北就有这么多事了。”棠萱握着姜溯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得紧盯着姜溯说道。 “你们在里面究竟是碰上什么了?那么大的雾在外面愣是一点都看不出来。我看着那呼延祉好像受伤了,你没事吧?” 姜溯转了两圈,“阿萱你看,我这体格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刚说完这句话,姜溯就感觉头晕得很,眼前天地,人景全都在晃,“阿萱,怎么,你怎么晃来晃去的啊?”扑通,毫无预兆得晕了过去。 大秦雍城承乾殿 “陛下,李霁将军的信件。” 姜衡坐在大殿之上,看着那封信。袁游缄口不言,誓死不说,据探子来报,西戎那边应该是与袁游达成协议,不动他的家人,而楚戎联合应该是板上钉钉之事,他们何时会有所行动目前尚未可知。 阿姐,你要好好保重,我能做的可能只有这些了。姜衡低下了头,为了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溢出来,又抬头将它们倒了回去。 第14章 玉佩丢了 启元城·不归山 裴行舟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很久,梦里梦到了许多人许多事,有快乐的,有悲伤的。好像听见了风铃声,那声音越来越大,好像越来越靠近自己了。但是浑身好像怎么都动不了,一点力气都没有,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死了是这种感觉吗,我还以为是飘在空中的,没想到身体还是这么沉,怎么会看不见呢? 手好像能动了。 “白严爷爷,动了,我哥哥手指动了。” 裴行舟听着耳旁好像有孩童的声音,莫不是有孩子也早夭了,唉。但是这声音越听越耳熟。随即裴行舟感受到自己的身上传来针扎过的感觉,不是很明显,有些胀。他感觉自己眼皮轻松了许多,好像能睁开了。 睁开眼睛望到的是头顶的风铃,贝壳做的,发出清脆的声音,突然伸出来一个娃娃脸,有些面熟,又伸出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仔细看了半天,眼前终于不是模糊的了。 “行舟哥哥,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我没死?这是裴行舟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裴行舟声音都带着颤抖,“小杨树,你,还活着!” 小杨树的小手紧紧握住裴行舟的一只手,“哥哥,我,我们都还活着,没死,没死的!是白严爷爷救了我们。” 裴行舟这才转头看向那位白衣老者,想起身行礼,发现自己还是起不来。 “老人家,万分感谢,您救了小杨树。” “年轻人,你刚醒,莫要过于激动。你现在的身体,虽然醒了,但是依旧需要静养,慢养,切不可劳心劳力,你这个年轻人,身上全是伤,我给你捡回来的时候,身上没有一块好肉,还把这孩子紧紧护在怀里,那只箭差一点点,就要刺进心脏了,再多一分一毫,我可就救不回来你了。” 白严边整理针灸器具,边对裴行舟说道。 “老人家,请问您尊姓大名?” 白严摆了摆手,“尊姓可不敢当,吾名白严,区区一个避世的闲人罢了。” “白严师傅,自我与杨树被您救起的那天起,到现在已经过去多久了?” “白严掐指一算。” “哥哥,已经过去约莫十个月了。”小杨树抢先说了出来。 在这里的每一天,他都盼着裴大哥能快些醒过来,仔仔细细得给他擦药,擦身。小杨树是裴行舟部下的孩子,他的母亲没能承受得住丈夫战死沙场的巨大悲痛,撒手人寰了。裴行舟便一直将他带在身边。他曾经将小杨树交给能够扶养他平安长大的人家,孩子总在军营之中,太危险了,且小杨树身体自小就不太好,但是这孩子又有些怕生,一离开裴行舟就哭,裴行舟心就软了。军营里都是汉子,又没什么养孩子的经验,一大群男儿想尽办法照顾这个孩子,拉扯到这么大。 组织偷袭西戎营地的那天,裴行舟是将小杨树托付给陈副将他们的。可是谁都没想到,这个才十岁孩子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子,背着几个流火弹就跟在裴行舟他们后面,最后裴行舟能够成功炸掉西戎最后的粮仓杀出来,还得多亏小杨树那剩下的流火弹。 “十个月!那,那启元城,我们...” 话还没说完,就被白严半路拦截。 “我知道你想问些什么,你看看我这个院子,简单平静,若是启元城真出了什么事情,它可就不复存在喽。” 随即白严又给裴行舟展开了第二次施针。 “我呢,平生不太过问世事,除了这些,你要问的我这里没有你要的答案,但是,在我这里,你得先把你自己的身子养好,养好之后,是去是留,路在你自己。” 裴行舟想抬起自己的手发现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想动一动腿,腿也毫无反应。 “你才刚醒,恢复还得有一段时间,这可急不得。来,老朽要开始施针了,孩子啊,你去给我把那个艾灸熏拿来。” 姜溯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入夜时分了,当时的车队已经离开了那片树林附近,,姜溯晕过去不久,呼延祉也晕了,一行人着急忙慌,随队而行的医官建议还是需要让二人好好休息,估计是在林子里待久了,吸入了大量的烟雾,没有什么危害只是需要休息。 自从这件事之后,整个和亲团的防御和警惕性都比之前高了不少,不过这也导致姜溯和呼延祉没办法过多的交流,毕竟还有几只老狐狸一直在盯着他们这边的风吹草动。 又行了十余日,姜溯经过这些天,方知无论是买卖交易,还是千里求学,这路上所经历的身心俱疲是常人没有办法所体会的。更别说是从军打仗了,将士们奔波千里,本已劳累至极,仍然需要随时拿起刀剑,战场厮杀。 六月中旬,越往北走,越感觉空气里的水气少了不少,哪怕是晚上的风吹在脸上都是又热又干的。姜溯和棠萱各手拿一把蒲扇,坐在离车队休息之处不远的山头上,看着远处被星月和夜色笼罩着的村落。人们整理一天的劳作成果,燃起油灯,准备迎接劳作一天后的全家团聚,享受不可多得的食物。 山路之上驿站极少,队伍便就地安营扎寨了,或许是漠北人礼仪礼节不是很多,限制也不多,特别又不是在宫城里面,秦国的这些个将士,姑娘倒是与漠北人相处得不错,同食一锅饭,同喝一碗水,也是很正常的。 “阿萱你看,以后要是天下都能如他们一般,和平,国家之间不再有战争,百姓能过上安稳日子,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棠萱点了点头,递给了姜溯饼和水,“是啊,有那么一天,真好。” “总有一天会的。”姜溯摸着腰间的锦囊说道。瞳孔骤然一缩,慌忙将锦囊解了下来,打开一看,空空如也,透过光亮只留下对面的山峦。 “怎么了?” “阿萱,我之前晕倒之后,你给我换衣服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一个玉佩啊,就是,就是母后给我的那个龙凤佩。” 棠萱看着姜溯慌张的神色,仔细回想,但没有在记忆里寻到这一枚玉佩。 “你别急,可能是在车里,我们回去找找。”两人急匆匆小跑步回到了鸾车之上,左翻右翻,还是没找到。 姜溯深呼吸了一口气,坐了下来,捏着那锦囊,“怎么会破呢?” 棠萱还在安慰她,姜溯将手放在棠萱手上,“没事,丢了,就丢了吧,阿萱,辛苦你再把这里收拾收拾吧,我出去看看。” 十三年前 “阿昱,你看,好看吧。” “哇,好漂亮的玉佩啊,母后这是送给我的吗?” “对啊,我的小阿昱。这是一龙一凤的龙凤佩,将来我的阿昱若是遇到了自己喜欢的,想和他一起生活的人,阿昱就把这个送给他哦,这个留在阿昱自己的身边,母后啊希望你们幸福一生。” “母后,喜欢是什么,是和父王母后,兄长们生活在一起这样吗?” 姜溯犹记得当年母后摸摸她的头,说“等阿昱遇到了就明白了。” 我怎么就没再认真检查检查呢,我怎么就没再看看呢?究竟是丢在哪里了?姜溯心里满是对自己的埋怨。 “裴远,你看我这猪脑子,这都能丢,你可得帮我看好另一个。”姜溯复而又低下头,母后,对不起,我把您给我的玉佩弄丢了。 林静若是还在,她绝对会对女儿说:丢了就丢了,一个玉佩罢了,不重要。是啊,对于母亲来说,这哪有孩子本身更重要,只是没有人再会用这种口吻和姜溯说话了,其实现在的她不就是话本里的无父无母的孩子。姜溯想想又觉得委屈,硬是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姜昱,你不可以哭,这么小的事情哭什么,别忘了你是要去干什么的,一个玉佩,丢就丢了,脑子清醒点,不是你自己脑子不清醒,就不会丢了,母后和裴远一定是在告诉自己要冷静,要清醒。嗯,我必须清醒,我得先保护好自己”, 呼延祉在营地巡视的时候看见了坐在石头旁边拽狗尾巴草的姜溯,自己一个人抬头又低头,自言自语什么,灯光很暗,呼延祉离得也不近,压根什么也听不着,却就是在那里站了很久。 “这女人怎么那么喜欢拽东西。”回想起自己被拽衣服,拽裤子,拽头发的一些事情,呼延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少主,您在说什么?” 呼延祉瞬间正色了,“继续巡逻,还有,让夏侯都尉来找我一趟。” “是。” 现在这个时期之前曾有过一统天下,民族融合的时期,所以在某些方面,各国之间是会有一定的重合性的,不过随着分裂出来的国家日益壮大,就比如说目前的秦,楚,漠北,西戎四国是各自文化发展较快的,所以产生了一定的属自己的文化习俗与文字。 第15章 棠萱失踪 “干什么呢?”呼延祉走到姜溯的面前,开口说道。 姜溯已经看到自己的身前有个黑影游荡过来了,就迅速整理了下自己,抬起头,一切如常, “没什么啊,你找我,是出什么事了吗?”姜溯还刻意压低了点声音。 “我来找你,就一定得是有什么事?” “不然呢?”姜溯狐疑得看着他,没事找我干什么? 呼延祉暗自腹诽,不能是聊聊天吗,这女人总能把话给聊死。 “这两天贺伯崇命人快马加鞭回了王城,应该是将目前的情况告诉呼延勒和呼延礽了,估计还会添油加醋,我们的计划可以开始了。”呼延祉凑近姜溯,小声和姜溯密谋。 “其实,漠北王是更看重你的吧,你与我说与呼延礽争,其实局势如何,漠北王也当看得一清二楚。” 呼延祉挑了挑眉:“那你怎么选?” “我的存在,只不过是制衡你们漠北几方势力的棋子,我知道和亲一事,本就如此,而我只有一个目的,我希望能护得住我大秦子民。所以,你的最终目的或许也绝对不止于漠北十六州吧?” 呼延祉皱了皱眉头,示意姜溯继续说。 “你能在大秦出入自由,能了解南楚和西戎的局势,我承认同时也认可你的能力,但此前的协约,我说过,我们若开始计划,我们只会是盟友,我会是你的幕僚,但是我不会成为你真正意义上的妻子,除了生儿育女这一点之外,我可以履行王后之责,这个后位是漠北承诺的,所以如果你有爱慕之人,我也必须是这个王后,你可以纳妃,三宫六院我都不会管,但我需要我所应有的权利,我承诺我不会发展你们漠北人成为我的麾下之臣,而漠北十六州统一后,放我走。” 姜溯直视呼延祉,眼神中不带任何杂念,呼延祉面对这样一双澄澈透亮得眼睛,说实话,他是有些犯怵的,她说得太清楚了,也太坦荡了,并没有给自己留下什么后路。 “我已经承诺过的誓言,不会改变,这一点,你大可放心。老头子确实偏向我,但是同样的话,他也会和你呼延礽再说一遍,他这人,生性多疑,他要我们挣得头破血流才好,在他的眼里,从没有骨肉血亲这一点,我也不需要对他抱有什么期待,我要的是万无一失。” “至于你说的夫妻之实,你不想,我也不会强求 ,你放心,若你无后,不必放你走,那群人会逼你走的。不过我们既然要演戏,在外人眼中,我们就必须得是恩爱至极的样子,装一装总没事吧?” 姜溯点头“不可过分。” “好,后位我知道于你而言的重要性,我会保证若我即位,至少三代之内,绝不犯境秦国。当然也让你那位好弟弟做到这一点,我们,互不侵犯。” 这一天,两人谈了很久,今天之前,两人之间没有什么信任,其实是互相猜疑的,不过人与人之间就是这么奇怪,把话说开了,或许就会不一样了,当然,对姜溯何呼延祉来说,把话完全说开是绝对不可能得,但是至少让他们的互相扶持之路,有了最基础得保证。 二人仔细谈论了之后得对策,避开了众人的目光,呼延祉让夏侯尚掩护,棠萱放风,商量了很久。 对了,你说的西戎的那个白衣男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关于他,我是真没有和你隐瞒什么。第一次与西戎交锋失败之后,我便感觉到背后有个强大的幕后之人,后来我才探查到他的存在。他在西戎无职无位,朝堂之上知道他的人都很少。” 姜溯沉思了一会儿,若那白衣人就是幕后之人,不行,我得先把这件事告诉李霁。 “公主,公主,殿下...” 怎么了,着急忙慌的! “棠大人她,被人劫走了,我就刚刚棠大人让我去整理殿下的物品,然后出来的时候我刚好看见有个黑影掳走了大人。” “不是刚刚还在前面的吗?”姜溯直往石墙外面奔去。 呼延祉在后面跟着姜溯,靠近了她说:“你先别急,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阿尚,你刚刚在外面,什么情况?” “我与棠姑娘一同守在外侧,但是我的注意力确实也并未放在她的身上,殿下恕罪。” “你都没看到,那你是怎么看到的?” 呼延祉转头看向那个侍女,小姑娘一听三殿下语气降到了冰点,吓得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 “我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就一抬眼我就看到一个黑影就那么把大人拖走了,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小姑娘说话都有些理不清了。 “夏侯都尉武功高强都没看见,偏偏让一个小姑娘看见了,那人若说不是故意为之我都不信。 呼延祉点头表示赞同姜溯的话。 “若是阿尚或者任何一个有武功的人看见了,那黑影都不会离开得如此轻松。” “欸,你身边的那个何易呢?天天围着你转,今天人呢?” “我让他去做别的事了,早知如此,我应该让他先留下。” “公主!”是何易。 “放才发现这边的异样,您没事吧?” 姜溯摇摇头“何将军,速查一遍车队中可否有人不在。” 呼延祉突然就明白了姜溯想要干什么,“阿尚,你也去查一下。” “或许是他们的目标还是你,错人了人也是有可能,毕竟天色黑暗,棠萱衣着打扮与你相差也不大。”呼延祉在一旁分析着,说出了好几种可能性。 “公主,营中并未少人。”随后赶来的夏侯尚也禀明未有人缺。 越急越需要冷静,我得冷静,姜溯你必须冷静下来。她在内心对自己说。四周的暗黑色此刻都是火把的星火,这是山峦的空阔地带,此山不高,他们已占领高地,照理来说那人若想下山,概率不大。 姜溯看着前方,“呼延祉,前面是哪?” “一座寺庙,已经废弃了。倒是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夏侯都尉,你带一些人守住下山来路,何将军,劳烦您守住出山之路,再留一部分原地待命,御林卫的将士们,跟我走。” 冷静下来的姜溯迅速分配好了任务。 “拿着。”呼延祉往姜溯的手上递了个东西。 “这是?”姜溯看着手上的这件物什,一件金丝软甲。 “穿上,你的安全你自己得保证,你要是有危险,后面一群人都得遭殃。姜溯你还真是,多少人盯着你啊” 姜溯点了点头,听之任之地穿上了这件软甲。 “等会儿跟紧我,别乱跑,千万别看到什么就冲出去。” “知道了,你准备好了么,我们快走,天这么黑,我必须快点找到阿萱。” “大家准备好了吗,我们即刻出发。”黑暗中,姜溯挥舞起她的手,想指挥着队伍前行,忽然被一只更大的手拽了下来。 看着姜溯心里着急又极力想让自己冷静的样子,他仿佛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他不禁开始佩服起这个女人,经历了这么多变故,居然还能有这个勇气去做这样的事情。 “接下来的所有指令交给我,你跟在我后面就好。”呼延祉几乎是贴着姜溯的耳朵说出来的话。 “那边几个老狐狸盯着呢,你现在大展拳脚让他们了解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后面的路会更难走,演好你娇弱不堪,涉世未深的小公主形象。” 姜溯觉得这个姿势太难受了,嗯了一声,就想快速避开。 姜溯一边观察周围环境,一边看着后面的几个漠北大臣,一边回答呼延祉,“我知道了,忽略到这一点了,抱歉。我可能有些太着急。” “喂喂喂,看看我,交给漠北狼牙令主,你还担心不成,跟着我,别落下,别四处乱窜。” 山顶之上,气温会比山下稍微冷一些,虽然说哈努高,但恰巧的是,走过他们扎营的那边,另外半边就是迎风坡了,风力还不小,吹在身上还是伴着阵阵凉意。 第16章 有问题的义庄 “喂喂喂,看看我,交给漠北狼牙令主,你还担心不成,跟着我,别落下,别四处乱窜。” 山顶之上,气温会比山下稍微冷一些,虽然说哈努高,但恰巧的是,走过他们扎营的那边,另外半边就是迎风坡了,风力还不小,吹在身上还是伴着阵阵凉意。 废弃寺庙外,大门半阖,留着一条缝,能够窥视到寺庙内的景象。只是夜色笼罩,看不太真切。 “有人来过,你的判断没错,印记新鲜,时间不长。” “吱呀”寺庙的门已经老化大半了,上面的铜锁早已上了锈,孤零零得挂在那里。门外的光亮与门内的枯败寂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所有人,注意周围,对方可能不止一人。”呼延祉压低声音,示意他们进来。 院子其实并不大,众人进来之后,火光就几乎已经将庭院照了个真切。确认庭院无人之后,众人将目光聚集到了三级台阶之上的单间寺庙。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寺庙的布局有些不像是寺庙。” “这是义庄吧!”姜溯猛然发觉这件事。 “义庄?”呼延祉不太懂秦人的叫法。 “是停尸的义庄,是善人募捐的善款接济没有能力埋葬家人的。这看起来应该是一个废弃了很多年的义庄。我就说那个角落里怎么会有一口棺材。” 姜溯拿起一个火折子准备进去,呼延祉随即跟上。 “你居然不怕这地方?” “嘘。”姜溯示意呼延祉别出声,同时示意所有人停下。 阴风,一股带着一种奇怪味道的阴风,为什么说它是阴风呢,因为这一阵风比之前的温度更低,让姜溯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在心里默默祈祷,各位我们不是有意冒犯,我们只进去一下立刻出来。 慢慢跨进屋内,中间有一幅巨大的画像,想来应该是那位募捐人,周围还有一些,各路神仙的画像,想来应该是镇压住这里的亡魂的。 这里太小了,比外面看起来的还要小,四周空荡荡的,只有地上散落的一些没烧完的蜡烛、纸钱、还有些腐烂了的贡品,看不太出来是什么了,大概就是贡品。 “这庄子后面去看过了吗?”呼延祉问手下的人。 “后面去看过了,什么也没有。就只有两口棺材。” “奇了怪了,你怎么看?”呼延祉转身想和姜溯讨论,一回头,人没了,再四周看了一圈发现姜溯正在盯着墙在那里敲啊敲啊敲。 “你敲什么?”姜溯没理他,继续敲。突然,“这里的声音怎么不对?” 呼延祉听出来在姜溯敲击的一块地方声音明显大了,立刻抬起手,去敲旁边的墙。 “这一整块都不对!” “不止一整块,你看这间屋子我们在外面的时候看虽然不大,但也没有在里面感受到的这么小。这三面墙应该都是空的。” “又有暗室?你们秦人这么喜欢暗室的吗?” “找一找屋子里有没有机关吧,我有点想不明白义庄里放暗室是要干什么。” “咚咚咚”外面的声响引起了姜溯和呼延祉的注意。 “发生了何事?”姜溯走了出去。 “哦,回公主殿下,我们本想打开这棺材看看有没有什么异样,但是打不开。” “打不开?”呼延祉从后面走过来,“我来试试。” 结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没能打开,正当呼延祉急眼想要用剑直接劈开棺材的时候,被姜溯拦住了。 因为姜溯猛然想到,这院子里可不止一口棺材。 “你之前说在后院看到了棺材?” “回公主,是的。有两口。” “在什么位置?” “将士挠了挠头,好像在两个角落里。” 姜溯举着火把,向后面走过去,果然在西北两个角落里各放置了一口棺材。加上外面东侧角落里也有一个,现在一共是三口棺材。事情变得越来越诡异了。 “为什么会将棺材放在角落里,若按照这样的规律,岂不是应该还有第四口棺材?“ 呼延祉指着南侧角落里空荡荡的地面,“这是什么习俗?” “你干什么?” “看看另外两个能不能打开。”呼延祉示意姜溯别动手,找了几个士兵去开棺,结果是没能打开。 姜溯仔仔细细得检查了三口棺,发现棺材并没有封死,没有封死的棺材,棺盖有多重才会几个人抬都打不开。这更加坚定了姜溯内心得想法,这地方有问题,这个可能是机关,有没有可能就和劫走阿萱的那人有关呢,或者说是一群人。 不久之前 棠萱在几个男人说话嘈杂声中醒了过来,看着自己身上绑着的绳子,尝试了一下能不能解开,发现不太行,嘴里也被塞着破布,味道好难闻,撑着整个口腔很难受,周围好像是很窄的走廊,没有光亮,自己是半侧躺在地上的,阴暗潮湿,她只听得到外面的人在说话,于是将耳朵贴在墙壁上,想听得更清楚一些。 “你是怎么干得差事,人也能给我抓错,现在你弄了这么个小娘子来,你让我怎么回去和主任交代?” “也不能怪他,那俩穿得太像了,这个女人身份估计也不简单,或许还有点用。” 原来他们是打算抓公主的,还好还好,错抓成了我,棠萱稍微放松了一些,但是一个人呆在这样的环境里还是有些恐怖的。 “那你跟我说,现在怎么办,抓不到人,钱也拿不到。” “不如我们干脆将错就错,给她杀了,一了百了,到时候来个...” “我说你脑子长哪去了?你现在给杀了,那目标还活着,有什么用,买家一查就知道,你这个不争气的家伙。” “欸,头儿,你说买家什么人 ,居然敢劫持当朝公主。” 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啊,每次都不出面,只砸钱办事,神秘成这样,棠萱在心里想。 突然这个走廊里有了亮光,几个黑衣人走了进来。 “快点把门关上,有人来了。”棠萱听不到更外面的声音了,但是直觉是公主他们可能来了。 几个黑衣人一直在控制着棠萱,她想发出点声音来都不行。 “老大,干脆打晕。”随后,棠萱就又失去了知觉。 呼延祉正在思考究竟怎么开棺呢,姜溯就拍了拍他“会不会是三个一起开?” 还真有这个可能,小院不大,所以说说话声音大一点是能听到的,不过, “喊这么大声,万一那些人就埋伏在里面呢?”姜溯开口问道 “不破不立,再这么僵持下去,我们也找不到什么线索。”姜溯同意。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的事情真就这么神奇,同时开盖的时候,在院子南侧的那个角落里,还真就出现了一个洞,里面有阶梯。 不过这里面并不是几个黑衣人和棠萱的躲藏之地。 第17章 安然无恙 “你别下去了,我带几个人下去就行,你带人在上面守着。” “好,那你小心些。” 呼延祉顺着阶梯而下,看起来这底下应该也有很长时间没人来了,石阶上是铺满的青苔,散发着潮湿之气,地下很神奇得不闷人,应该是有通风的地方,说明这底下是能通往某处的。地下出乎意料的大,竟然比地上的建筑面积还要大。 呼延祉一行人顺着通道走到开阔地带,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巨大的棺材。 “这难道就是那缺少的第四副棺材?这棺...” 众人正想上前检查检查,却听到地面上有嘈杂的人声,还有刀剑碰撞的声音。 “不好,快上去。” 在呼延祉下去之后,姜溯正带人继续检查院子里有没有剩下的机关。正堂的墙壁却突然打开了,从里面窜出几个黑影。 几个盗贼出来见到四处都有人也懵了,“头儿,这群人怎么还在,这可怎么出去。” 其中那个首领立刻把棠萱拎出来了,棠萱此时还未醒呢,那个首领拽着的时候也很费力。 姜溯一眼就看到了被绑着还在昏迷中的棠萱。 “把那姑娘放了。”姜溯朝着那几个人喝斥。 “让我们出去,否则我就杀了她”。两方阵营剑拔弩张,姜溯和那黑衣人首领站在两方阵前,黑衣人拿着剑抵在棠萱的脖子上。锐利的刀锋在棠萱的脖颈上留下划痕,在剑身的折射之下显出红光。 “好,好,你别在动了,我放下,所有人,放下剑。”姜溯将手里的剑扔在地上,将袖中的短匕开了鞘,“放人。”姜溯保持冷静,冷声说道。 大概是冰凉的触感和疼痛感的刺激,棠萱正在此时醒了过来,看到眼前的红了眼的姜溯,和抵在脖子上的剑,虽然脑袋的疼痛感还在,但是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你们让开一条道,快让开”黑衣人首领的剑离开了棠萱的脖子,指着前面的姜溯。 棠萱被人推着只能往前走,姜溯示意所有人往后退,在快要走近姜溯的时候,棠萱眼眸动了动,姜溯明白了棠萱的意思。 棠萱凭借全身剩下的力气,用力踩了一脚那黑衣人并且撞了他,姜溯眼疾手快赶忙将快要摔下去的棠萱拉住,顺道拿起了扔在地上的剑,并将棠萱护在自己的身后,周围将士一拥而上与黑衣人近身搏杀起来。 姜溯将棠萱带到了暂时安全的角落里,执剑将棠萱身上的绳子解开,“阿萱,有哪里疼吗?” 棠萱怕姜溯担心,其实现在身体虚得出了好几次冷汗,拍拍姜溯的手,“没事,就是捆着有点久,没什么知觉了。” “姜溯,后面。” 姜溯猛然回头,看着一黑衣人正拿着剑向她劈来,完全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拿起剑就抗了上去,女孩子的力气本身就不是很大,快要坚持不住了,顺势又给了那黑衣人一脚,黑衣人吃痛,大骂了句,剑又砍了过来。 姜溯一个闪身,那一剑又落了空,耳边一阵风呼啸而过,一枚羽箭就正中黑衣人的腿。 “所有人,留活口,带回去,审!” 呼延祉一声令下,所有人呈合围之势,那几个黑衣人看大势已定,立刻把武器全扔了,跪地磕头求饶。 远处的树干之上,悬着一个青色身影,“没用的家伙。”随后纵身一跃,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这地方阴气太重,先回营帐,明天再来看这地道里究竟有什么。”姜溯和呼延祉扶起了棠萱,一行人暂时离开了义庄。 回到营帐之中,大夫将棠萱全身检查了一遍,所幸除了脖子上的刀痕以及手腕上的勒痕,身上没有别的伤口了,也没有内伤,就是在阴寒之处停留太久,身上沾了些不好的气息,需要好好调理一番。 在大夫处理了好伤口之后,姜溯将带来的安神香点了起来。 “没人看到你过来吧?” “没有。” “她没什么事吧?” “受了些外伤,需要调理调理。你在那地洞里有发现什么吗?” “一口棺材,就在前堂的正中央之下,这个密道那群人是不知道的,他们只知道密室所在,而且刚刚审了他们,说是被人买了的,并不知道幕后买家是谁,他们应该是只告诉了他们有间密室,没告诉他们还有地道。” “我们明天再去看看,应该能发现什么。” “你别去了,就在营地待着,这么多人想要你命,你还是乖乖待着呗,别还没到漠北,计划还没开始,先给自己的小命整没了。” “也好,我也要照顾阿萱,那你回来之后一定要与我说那里面究竟是什么。” “你等等。”呼延祉看着姜溯跑到了鸾车上,又跳了下来,跑了过来。 “这什么啊,一把木剑?” “没学问,这个是桃木剑,桃木剑,驱鬼镇邪的,你拿着,防身。” 呼延祉看姜溯一脸认真且言辞诚恳,就把那剑拿了过来。 “你就背着它,真出了什么是事再拿出来。” “我的姑奶奶,别乌鸦嘴了。” 姜溯不禁笑了出来,“总之今天谢谢你,你这人,还是不错的。” “你这人,倒是令我大吃一惊,出乎意料,这玩意都有。”呼延祉将手上的桃木剑晃了晃。 “行舟哥哥,快吃饭啦,白严爷爷,你也快来阿,饭好了。”稚嫩的童声在小院里传来。 “恢复得不错,你倒是我见过的难得的体质。现在能走路就已经很好了,可千万别先着急,这事急不得。等你差不多好的时候,我给你推荐一个人,什么疑难杂症都会通,你再去找他看看,并且,”白严一脸神秘兮兮得望着裴行舟,“你要的答案或许他能给你。” 裴行舟轻轻点了点头。 第18章 知晓联姻 自从自己醒来,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裴行舟一直在努力锻炼,配合治疗,他想要尽快下山,关于启元城,关于内贼,关于姜溯,他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完成。 这段时间,除了知道启元城无恙,大秦无恙之外,没有任何消息。 “哥哥,你吃这个,这个鸡腿,是我今天亲自抓的哦!” 小杨树一脸兴奋,把鸡腿送到裴行舟的碗里,眨巴眨巴亮闪闪的眼睛,仿佛是在向裴行舟邀功。 裴行舟看着活蹦乱跳,朝气满满的他,将手附在小杨树的脑袋上,轻轻地抚摸,“嗯,小杨树真棒。” “你这孩子,不还是我宰的,不还是我烧的,你就抓了一只鸡!” 两人嘴上谁也不饶谁,裴行舟觉得这不归山上什么都好,唯有这一老一少,天天吵得他脑子疼。这白严师傅真得和一个老顽童一般。 “好好好,先吃饭先吃饭,没有二位,今日我这饭是吃不上的,都厉害至极!” “你看你看...” “白爷爷你就知道与我吵嘴...” 真的是久违的闲散时光。 入夜,裴行舟坐在了屋外的藤椅上,看着月色,思考着。他已经无数次复盘启元城那一场战役了,想着那些因为自己没发现内奸而丧命的将士们,他的心就无比自责。 西戎的突然进攻定是早有预谋,袁游他之前就在怀疑了,所以留下了字条,不知道阿昱发现了字条没有。 “阿昱...”你现在怎么样?前人对月寄托自己的思念之情,裴行舟好希望此时能回到雍城,可是,他看着自己的腿,虽然恢复了一些,仍旧是没办法多动。 日子在一天天的过去,裴行舟的腿脚终于是能够无碍地行走了, 长年累月行军打仗打出来的伤也在这近一年的休养之中慢慢好转,他想下山去启元城看看,小杨树闹着也想一起去,但是目前裴行舟自己的武功尚未完全恢复,为了小杨树的安全还是没带着他一起去。 简单的布衣着装,为了不让人认出来自己,还是带了一顶帽子,装作来街上买卖的打渔贩子。 还好,百姓生活的很好,也恢复了许多,等到看清官府旁边的将军庙中供奉之人的时候,其实裴行舟自己早就想过了,自己应该是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裴行舟这个名字已经不存在于世间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和来往的百姓打听,才知道目前右威卫将军已是李霁了,裴行舟很认可李霁的能力,他大约是已经完成了自己交代的事情,并且完成的出色,启元城恢复到如今的近况,他做了不少努力。 在街边吃东西的时候 ,听到两个士兵谈论一个死囚犯,说是与西戎和南楚都有关,结合种种,裴行舟推测这个人就是袁游,想来李霁查出了什么。 深呼吸了一口气,还好,大秦无恙,百姓无恙。 “你听说了吗,朔阳公主嫁去漠北了。” “这能没听说吗,多大的一件事啊,早传遍了~!” “你说说这么尊贵的一个公主嫁到那种寸草不生的地方去,啧啧啧,这皇帝怎么想的。我听说啊,漠北那地方可乱了。” “让你胡说八道,这是圣上的英明之举,你知道多少煤矿铁矿给了咱们吗?” “英明?你们男人怎么不去,嫁女人就是英明了?” “胡说八道什么啊,你快闭嘴吧,小心被斩喽。” 隔壁桌上几个人分明是喝大了,什么都往外说,裴行舟听了之后紧锁眉头,付了钱就准备离开。“欸客官,钱给多了。” “店家,我请问件事,这剩下的银子,就当是谢礼了。” 店家一听,这好事啊,给了这么多。“你说你说。” “这公主联姻是什么情况?” “你才知道这事啊,我们这可传遍了,听说是漠北来提的亲呢,还特地派了使臣。” 店家降了降音量,对裴行舟说“自从公主离开之后,这各地的各种矿业都发展起来了,去漠北通商也便利了许多,这不明摆着将公主送过去换了个利益交换吗,欸,也是可怜了那公主。” “这估摸着,这公主都快要到漠北了吧。” 往回走的路上,裴行舟是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了,他不明白姜衡是怎么同意的,他不明白姜溯是怎么答应的,联姻是最快的政治交换,可这是交换啊,漠北那边打了什么主意,他不相信姜溯和姜衡没看懂,漠北的政治内部确实是混乱,简直是越想越乱。一向冷静的裴行舟此刻真得是冷静不下来。 裴行舟下山看到百姓其乐融融之时,其实已经放宽心了不少,打听到这个消息,他无论如何都待不下去了,他一定要先回雍城找姜衡问清楚,他清楚得知道姜衡与姜溯两人之间的情感,中间没有什么计划他是绝对不会信的,他必须得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傍晚之后,雨是越下越大,如倾倒下来一般,下的裴行舟心里烦躁至极。快走到山脚之下的时候,裴行舟听到了一阵厮杀之声,此刻立刻警觉了起来,隐藏到了竹林之中。 是一群人在追杀一个男子,那男子浑身是血,被追上之后又奋力厮杀,又往前跑。雨天视线被阻,裴行舟快跑了出去,将那男子拉着躲进了竹林,利用天气和环境,摆脱了那些人的追捕。 “你.是.谁?为 为什么 救我?” 稍微缓下来的周衍之看着面前救了他的蓑衣人,强撑着自己问了出来? 裴行舟扶着他,“反正不会是要杀你的人,你伤得太重了,要是信我,便跟我回去。” 周衍之终究还是没什么力气了,他赌了一把,赌面前这个人不会杀了自己。 “我这倒真成了伤员收诊所了。”白严叹了口气,越检查这个人眉头皱得越紧。 “这伤得比你还重,你瞅瞅这内伤外伤,体内经脉全断了,这,神仙也救不回来。” 白严少见得摇了摇头。 饶是裴行舟看到这些伤也是吃惊,不仅是身上,连脸上都有刀疤,不敢想象他都经历了什么。 “我只能尽力了!” 两个人在周衍之身边忙活了一个晚上,总算是暂时保住了他一条命。 “能不能活,得看他自己了,唉,也是个命苦的孩子。” 白严看了看裴行舟,“你出去一趟回来,神情都不对了,遇着什么事儿了?” 裴行舟拱手一作揖,“白师傅的救命之恩,行舟没齿难忘,只是此时我的确有要事要去做,若白师傅有需要行舟之处,尽管开口。” “年轻人,放不下的事儿太多了,你且去吧,不过得答应我三件事。” “您说。” “第一,你得等这个孩子醒了之后再走,人是你救回来的,你得负责,还有再扎几天针再走,淋了雨,脉象不纹。 第二,替我将这封信送到信上的地址之上,或许他能回答你的疑问。 第三,杨树这孩子,慧根极佳,我需要他留下继承我的衣钵。” 虽说裴行舟与白严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在这一段时间之中,裴行舟是真的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亲人,父母早亡,他很少收到长辈这样的关心。 他跪下,向白严郑重得行了一礼。 “前两个要求,我一定答应,只是最后一个,我想让杨树自己做主,他若想留下,那便留下,他若想跟我走,还请师傅莫要强求。” 白严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第19章 周衍之 虽然说,小杨树还是很想跟着裴行舟一起走的,但是他也很是喜欢白严爷爷。 “哥哥,你希望我留下来吗?” “小杨树,哥哥希望你未来的路是你自己决定的,你也喜欢这里,对吗?” 小杨树点了点头,他很喜欢这里,很喜欢这个院子,很喜欢白严爷爷,行舟哥哥和很多哥哥都很照顾他,但这里和军营不同,在这里他能够学到很多很多新奇的玩意,虽然还不太懂,但是他觉得这是有用的。 周衍之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之后了,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他第一时间是很警惕的,直到他看到一个娃娃,看向他,脸上有些害怕,又有些惊喜。 “哥哥,爷爷,他醒了。” 等到周衍之终于看到那个在风雨交加的竹林中救了他的人,你是... 他颤抖着双手,瞪圆了眼睛,你是... 白衣的青年,高挺的鼻梁,鼻骨之上一点痣,一双柔情桃花眼之中带着一丝冷峻之色,怎么如此温柔的一个人,怎么感觉如此生人勿近呢。 周衍之认识这张脸,他见过的,他在努力回想。 “你是,你,裴行舟裴将军?” 裴行舟有些吃惊,他不曾记得有与此人有过什么交情。 “你识得我?我们见过?” 周衍之赶忙摆摆手,“我哪里能见过您啊,只是我先前就在启元城做些生意,远远看见过您,也见过您的画像。” “画像?”裴行舟疑惑不解。“启元城理应从未出现过我的画像。” “奥,之前不是做生意嘛,文官或许还知道,武将大概是不知道这交易道行里的暗线的,有人想巴结你们,自然需要知道点东西,自然你们的信息也能卖个好价钱。” 周衍之低下眼眸抠抠手,“只是,只不过,还从来没人买过您的,至少我知道的您的是没有被公开卖过的。” “那画像是” “只见过一人挂过,没人买过。”周衍之赶忙回答。话说急了,猛咳嗽了几声。 “哎呦行了,刚醒,跟审犯人似的。” 周衍之挠了挠头,“无碍无碍,没有没有。” 我很生人勿近吗?裴行舟在心里暗自问了问自己。 “既然兄台已经醒了,白师傅,我想我是时候该走了,小杨树便拜托师傅您了。” 裴行舟再次向白严行了一礼。 白严心里想,这小子礼还真多,天天这行一个,那行一个的,哪里来的这么多礼。 “走,您要走?去哪,能带着我吗?” 周衍之一听,坐不住了,裴行舟是谁?那可是他偶像,救命恩人。 “诶哟诶哟,你?”白严忍不住朝着周衍之一通说。 “我说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不把自己的身体当身体?你这命,鬼门关里抢回来的,现在还半吊着呢,走什么走,走哪去?” “不是,裴将军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这,还没报恩呢!” 又说激动了,周衍之觉得身体里一阵绞痛。 白严见状,赶忙让裴行舟将周衍之扶着躺下去,又施了次针。 “真正救了你的是白老先生,你应该谢谢他。无需谢我什么!” “你们也说了,我这身体也没救了,我家也没什么人了,我好像也没什么地方能去了!“” 屋外的大黄在门口踱着它的小步子,望着门,可能在想着今天可真是奇怪,这个点了,居然没有人做饭,平常这个点早该是香气满屋了。 小杨树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们几个人讲话他听不太懂也不是很有趣他不想听,摸了摸大黄的脑袋,大黄高兴极了,蹭了蹭小杨树的腿。 “你是不是饿了呀,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这几天,可千万别在牵动身子了,我不是神仙,有一点你必须要明白,我的医术只可保住你的命,痊愈不了了。”白严再三嘱咐,才走了出去。 “裴将军,谢谢你昨日救我。” “活着才有希望,我们好不容易把你从鬼门关捞回来,要努力活下去。还有,我早已不是裴将军,看你年纪应该...” “十九,我今年十九,那我以后叫你裴大哥可以吗?” 裴行舟点了点头,拿起了桌上的碗,“不烫了,趁着温热,喝了吧。” 周衍之嗅了嗅,咦,这药闻起来就苦得不行。端起来,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裴行舟看着他这样子,有些想笑。 “还不知道你的姓名。” “对对对。”周衍之很郑重得想坐起来,很认真得介绍一下自己,但是被裴行舟按住了。 “你躺着说吧。” “说起来,裴大哥,咱们的名字还挺有缘分,我叫周衍之,西周的周,不妨游衍莫忘归的衍,之子于归的之,周 衍 之。裴大哥您叫行舟,水上行舟,水中而行,看吧是不是。” “您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被追杀啊!” 裴行舟直视着周衍之,说到“每个人终归是有自己不想说的事情,你的身份,你的曾经,你若不想说,我也不能强求,不是吗?” “您跟我想的不一样。我曾经想过如此年轻有作为的将军一定是既凶狠又严格的人,没想到是这样的善解人意。我从小便生活在启元城,那时候我有爹爹有娘亲,爹娘在启元城经商,儿时的我曾经有一段很美好的时光。有一天家里来了好几个漠北人,说着一口我听不懂的漠北话与爹爹娘亲争吵着,他们看起来气急败坏,那一次是摔门而出的,他们走了以后,爹娘就想带着我离开这里,在我们刚准备离开的那天,那几个人带着更多的人来了,想把我娘带走,我娘不愿意走,他们就用我爹和我的性命威胁我娘。他们认为我娘嫁给了一个大秦商人是丢了颜面,想要断绝婚约,我娘宁死不从。后来他们竟然用阴谋诡计将我爹杀害了,我娘拼死护住了我,却最终也没有再活下去的心了。” 周衍之母亲那一脉属于侧室,也没有什么权势,但是他的母亲是老夫人最为看重的,说的是要护住家族颜面,实际上只不过是族内派系互斗的结果。 周衍之一点都没发现自己早已是泪流满面,裴行舟将手帕递给了他,世间有诸多劫难,他还记得曾经就有人和他说过,这一生是来渡劫的,只是当时太小,未曾听懂。 “我在漠北苟且偷生活了下来,我娘死后,我又回到了启元城,暗中查当年暗杀我爹的人,我是因为把那人杀了他们才会追杀我。” “那你更得好好活下去,你母亲也是这么希望的。” “嗯,外祖母待我是最好的,可是一个老人家,我岂能让她再卷进这是非之中?”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不说我了,裴大哥,那你呢?不打算告诉天下人你还活着吗?” 裴行舟摇了摇头,“既然碑已立,铭文已刻,墓已安好,从此世上就没有裴行舟这个人了,以后叫我裴远吧。”裴行舟深呼吸了一口气,眼中带着毅然决然的神情,“但是,在此之前我要回都城,有些事,我需要去完成。所以,你应该留下来,好好养伤。” “那如果我可以的话,裴大哥愿意让我跟着你吗,就当我还你一个恩情,若你需要我做什么事,我都可以。” “你若是觉得欠我一恩,那便好好活着,这条命是我给你的,我不许你糟蹋它,你就得完完整整得活着,如何?” 周衍之听了这番话更想留在裴行舟身边了,他就是觉得裴行舟是做大事的人,他扬鞭策马带领死士离开城门的那一天起,他就打心眼里觉得裴行舟是一个好人,是一个好将军。他这些年不知道如何才算是好好活着,不知道自己未来是要做什么,直到西戎入侵之时。 周衍之在接下来的每一天里都在裴行舟身边念念叨叨,白严听了都嫌烦。 “他不是要跟你走吗,我托你送信的那人医术在我之上,你干脆把他带上送过去看还能不能治好,看他这精气神,倒是比他身体看起来好太多。” 周衍之两眼放光,“我还有救啊,那太好了,从此以后,无论裴大哥你要做什么,小弟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周衍之简直是个碎嘴子,不过有他在的这几天里,这个小院子明显热闹不少。裴行舟看着面前吃着饭还手舞足蹈不得安宁的周衍之,想到了以前,和姜溯在宫里的日子,皇后娘娘总说姜溯除了这张脸,哪哪都不像个公主,在外人眼里是那个端庄的小公主,在熟人看来就是个闯祸精。 他的行程真的得加快了。最终,裴行舟还是同意带上周衍之,二人走的时候,白严又交给了裴行舟几样东西,带给那个神秘的神医,裴行舟身上本来就是身无分文,所以他上山给师徒爷孙两人将近两年的柴都给砍了来,又摘了些东西拿去卖了,换了点钱粮。白严给两人装上了点药,嘱咐他们要吃完了就上医馆按着方子再买点。 周衍之好歹是做生意的,身上还是有点银子的,留下了一半给两人,另一半就当是他们二人一路上的盘缠了。 “怎么样裴大哥,带上我还是有些用处的吧,好歹咱有银子。”二人在集市上挑了两匹马,便踏上了回雍城的路。 “衍之,你说你曾去过漠北,可否教我说漠北话?” “这有什么的。我跟你说啊裴大哥,我别的学的慢,这认字说话学得快着嘞,包你学得会。不过您学这个做什么,你要去漠北吗?”。 裴行舟没点头也没否认,只望着前方,周衍之看他不说话也就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二人就这样在夏日的蝉鸣里策马于纷飞沙土之上。 七月的天已是炎热酷暑了,裴行舟走的时候特意买了件能遮阳降暑的衣物,确实是周衍之的身体可支撑不住长时间的赶路。 第20章 初入漠北 “欸,听说了吗,就前边这山里,听说搞出来一大墓,金银财宝一大堆。” “甭想了,早就通知官府来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不想去看看能不能捡点钱。” 一群人聊的不欢而散。 桃木剑自然是没用的上的,他们确实也没想到,这义庄之下有一个王侯陵墓,当地官员来了都懵了,一是因为这个大墓,二是因为公主和亲队伍到来理论上他们是要接入城,送出城的,但是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慌慌张张得来了好几十个人,生怕头上的乌纱帽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 “这人够贪的啊,建在义庄之下不说,还是把别人挪出去了自己躺棺材里了,啧啧啧。” 这一段插曲确实给这一段行程耽搁了不少日子,等到他们正式启程之时,已经是十日之后了,你问因何耽误了这么些日子?请看 “大人,咱必须要让公主使臣知道咱们对他们的重视程度,必须好好尽地主之谊呀,这要是哪个小兵回去了不小心在皇上面前说了一嘴,咱们这乌纱帽可保不住阿。” “虽然公主并未说什么,不过你说的在理,确实该是如此,那你现在就去各处打理一下。” 不过这些日子倒是让所有人解了解连日赶路的疲累。 七月半,终究是到了漠北。 贺伯崇在銮车外说到:“公主殿下,我们已到漠北,这几日暂且在城内休息,等到王城派人前来接驾,公主便可乘坐漠北的车架去往王城,大殿下也会亲自来接公主您。” “好,我知道了。”重点是最后一句吧,姜溯腹诽道:“他这些天已经来来回回跟我提了好多次呼延礽了,意思也未免太明显了,他这是丝毫不在意呼延祉有没有听到吗?” “他大概是已经看出你和呼延祉之间关系近了不少,消息估计已经到了呼延礽那里了。” 姜溯点点头,看着窗外渐渐不同的风景,外面是一整片草原,有牛羊,有牧人,只是他们离得都很远,有些看不太清。 周围的嘈杂声越来越多,他们已经进城了,街道两旁的漠北人见到他们纷纷行礼。姜溯对周围的一切都很好奇,所有的都不一样,其实她本来就是一个对事事都很好奇的小姑娘罢了。 在路程上的这些天,虽然经历了不少事,也要提防各路人马,但姜溯自己都能感受到自己比在宫内之时要放松许多,即使一冷静下来就会想到大秦,想到百姓,想到和呼延祉的破协约,想到启元城没解决的事,但就是放松许多了。 裴行舟你看啊,这些我们曾经想要看看的地方,我都看到了哦,有机会我会再去看更多的地方。姜溯看着外面人潮如织,在心里默默说道。 “公主,早就听说漠北人逐水草而居,总是在迁移,今日看到才发现还真是这样。这城外是毡帐,城内是集市吗,城门也是挺简略的。” “应该是漠北专门为外国使臣来访准备的城池,哇,这毡帐真挺大的,外面看就很大,没想到里面更大。” 棠萱掀开车帘,外面已经齐刷刷站着好多人,有官员有百姓,官员神情严肃,好像受过什么专门训练,百姓探头探脑,想看看来和亲的公主到底长什么样。 大秦是有习俗的,未婚的年轻女子在这样的场合是要带上面纱的,虽然漠北是没有这些习俗的,这也是姜溯非常肯定的一个地方,自由,不受条条框框的约束,不过,毕竟是即将成为漠北世子妃的大秦公主,在正式成婚前,不能让他人看到面容。 姜溯左侧是何易,右侧是棠萱,跟着引路之人前往毡帐简单休息。 “哇,这漠北确实干得很。” 等到人都走了之后,棠萱环视四周,“这里面还真的挺大的。” “现在还是七月,等到冬天来了,这里可就更干了。”姜溯望着来回走的棠萱,笑着说道。 这个时候,门外有人来了,是几个漠北打扮的女孩,为首的那个女孩大秦话说的很熟练。 “公主殿下,我们是王上专门派来服侍公主您的,以后我们就一直跟着公主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你的大秦话说的好熟练。” “是的公主殿下,我们是王上专门挑选的,学习了很久的秦话。” 姜溯面带微笑点了点头,阿衡给她带了很多人来,但是其中一大部分是要回国的,这些女孩子里必然有呼延勒或者呼延礽的人,她还是得少说话,少做事。 “你们叫什么啊?” “回公主殿下,我们的大秦名是阿竹、阿念、阿旗、阿涂、阿禾、阿洁、阿葵、阿琴,漠北话是这么念的......” 姜溯在学漠北话的时候,觉得最难学的就是人名了,因为和直接理解字词意思不一样,就连发音都和本身的字不太一样,有些令人头大。不过,姜溯自认为学习速度还是可以的,几个人名,对号入座一下,倒也很快记完了。 第21章 (贰拾壹) 除了这几个女孩儿之外,一直到第二日的早上都没有人来找过姜溯。但是她可不是一个能闲得住的人。 “公主,你要出去?”棠萱看着要换漠北衣服的姜溯,整理东西的手停了下来,问道。 姜溯点了点头,“阿萱,你在这里帮我把个风,遮掩一下,我把阿竹那几个姑娘打发了去干别的事了,我要去....”姜溯附在棠萱的耳边说了什么。 棠萱还是不放心姜溯一个人,“你把何易留在这干什么,让他和你一起去。” 姜溯握着棠萱的手,“相信我。我会带一个人,但是何易得留下,他走了,别人会怀疑到我。” “漠北风大,把这个带上”。 漠北的夜比雍城要蓝上许多,好像连星星都变多了,这里是边关,所以城内百姓不是很多,大多都是留在这里驻守的漠北将领,这座城不大,戒备也并不森严。 姜溯身着一身漠北服饰,特地在出来前在脸上抹了一把沙土,城内的布局完全没有规律。其实说是城倒不如说是四方围墙之内四散着各式各样,各种大小的毡帐。路上行人很少,显得此时走在路上的姜溯有些过于引人注目了。 太空旷了,也没有屋舍遮挡,蓝黑色,东边倒数第三个,姜溯在心里默默念着,突然看到前面的毡帐里走出了一列人,姜溯赶忙闪到了左边毡帐后面,那一列人举着火把,应该是得到了什么指示,在出了毡帐之后就直往城门方向走。 “跟我过来。” 姜溯转头,看到了呼延祉,换回了漠北的衣服,倒是让姜溯看到了与往日完全不同得呼延祉,漠北令人闻风丧胆的狼牙令主大概大多数时间都是这样冷峻的状态吧。 呼延祉住的毡帐并不大,甚至于说是有些小的,毡帐里只有两人,其余的人都没进来,都在毡帐外守着。 毡帐里倒是有一种奇怪的氛围,两个人都在从上到下审视着对方。 这种氛围是在呼延祉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时才停止。这小姑娘怎么把自己的脸抹得这么黑,就像一只花脸小猫,偏偏身量倒是比一般的女孩高好些。 “你至于把自己的脸抹成这样?” “至于。”姜溯说得很肯定, “我不想再多些麻烦出来。” 呼延祉点头,递给了姜溯一件东西, “之前答应你,教你漠北话,不曾想你学得超乎我的意料,这是身体训练基本功,这几天先练着,我看你的武功基本功太不扎实,很明显大部分都是花架子,过不了两招,唬唬人还行。” 姜溯打开卷轴,这哪里是基本功,都是漠北大汉式近身肉搏。“你确定这个适合我?” 呼延祉瞥了眼,非常肯定,“对啊,不然你武功怎么长进。” 不说了不说了,“刚刚从那个毡帐中走出来的是?你刚刚应该看到了吧?” “回上京的,等他们再次回来,我们就该启程了。” “那我们还需要在这里待半个月左右。” “嗯,这座城不是很安全,地处交界之处,平常不知道都会有些什么人混进来,现在的守卫比之前要加强很多,但是你从今天开始,别乱跑,这里不是大秦,随时被掳走都有可能。” “我明天必须要离开几天,我看了下,你身边那个何易,武功还行,不算差,还有你带来的人,基本能说的过去,保护你应该不成问题。” “你刚刚说,那些人是回上京的,那么漠北王一定已经了解了我们的全部动向。” “不查清楚,就不是他了,还有呼延礽的人,哦对,你那里新过去好几个丫头吧,阿竹是我的人,这姑娘心定,其余的人估计至少一半是被安插进来的,你当心些。” “那你是要去?” “狼牙营有些事需要处理,呼延礽那里有动静了,所以我才要叫你过来,小心些,他估计是要行动了,这人可比我无耻多了。” 呼延祉看着姜溯,歪头笑了笑。 “好了,时间不早了,公主殿下,我让人送你回去。” “原来这不是你的毡帐,我就说漠北的三少主,应该不至于吧。” “到了漠北,盯着我的人就多了太多,我也得防着点不是?” 洗漱完,姜溯放下湿漉漉的头发,身上穿着一身简单的薄裙,走到毡帐的窗前,热浪吹在脸上,是不同于雍城的干,也许到了上京只会更干。 “阿萱,还没有消息和信吗?” “目前,还没有。” “已经好久了。”姜溯的心始终还是有些不安,或许是因为距离过于远,也许是因为他们一直在移动,确实不太方便,可,它们用的可是鹰啊。 姜溯转头看着桌子上的短匕,光照在上面,折射出了五色的光。 “送你的,生辰贺礼。” “怎么是匕首,我以为会是别的什么好玩的,不过,这个也很好”。 很精致的匕首,刀鞘和刀柄都是银质的,刀柄上有防止手滑缠绕的皮革,刀鞘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上面还镶嵌着红宝石和绿松石,刀身下端还刻着一个字“昱”。 这是十四岁的姜溯收到的,自裴行舟入军后送的第一个礼物,那时候姜溯还是开玩笑说“不愧是未来要做大将军的人,现在连送的礼物都不一样了。” 二人的那段时光是不带着那么多烦恼,背负着那么多家国责任的,那时候的姜溯还是那个真真正正的帝国小公主,她还拥有一切,那些都是她曾经一直以为会拥有的。 姜溯不知道的是,这把匕首原来是一对儿,另一把一直在裴行舟自己那里,直到现在还在,而在他的那把匕首的刀身下段,刻着“远”。 “少主,我发现,您最近这段时间,有些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从前您总绷着,但只要朔阳公主在,虽说是有些不正经的,但与您之前确实不一样。” “不一样吗,从前我也挺不正经。” “少主,您自己清楚,从心与伪装,差距很大,少主,我也希望您能稍微放下来些,这些年,你过得太苦了。” “是吗?” 也许那老头说的还真有些道理。 角落里的那把桃木剑静静得躺在那里,不带有任何光泽,此刻却深深地吸引着呼延祉的目光。 第22章 (贰拾贰) 之后的好多天,姜溯都没怎么出过毡帐,最多也就是在毡帐旁边走走,吹吹风,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还有呼延祉给的卷轴,姜溯来来回回,左看右看,起初真的没发现有什么问题,每一招每一式也没什么问题,但很明显这并不适合姜溯学,那呼延祉为什么拿给她。 “阿萱,你看这个卷轴,有没有觉得,它好像比一般卷轴要厚上许多啊?” 姜溯拿着卷轴展开,捏了捏卷轴厚度,拿着它,给棠萱看。 棠萱接过卷轴,“这个确实好像比一般卷轴要厚上许多阿,没见过卷轴这么厚的。” 姜溯突然反应过来,对啊,就是要更厚。迅速去箱子里拿出剪刀,沿着卷轴侧边,将附在卷轴上面的一层揭了下来。 映入眼帘的是两份东西,一份是正常的功法基本功,还有一份,是漠北王室主要人物的介绍。 看到这两样东西的时候,姜溯内心说没有一丝触动是不可能的,莫名有一丝惭愧,自己对呼延祉是没有太多信任的,即使经历了之前的一次谈论和那么多事,但是现在,姜溯觉得呼延祉似乎是真的把她当成了自己的盟友。 人活在世上,总得学会相信一些人,有些人是一直信任着的,有些人是后来慢慢产生信任的,呼延祉就属于后者。 姜衡的信是几天后收到的,是何易交给姜溯的。 两国的盟约似乎自姜溯从雍城出发的那一天开始就即时生效了。有益处有弊端,她这一次联姻最大的目的达到了,弊端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在姜溯和姜衡的预想范围之内了,姜溯知道姜衡有些事情隐瞒了她,她的这个弟弟注定是要成为一代君王的人,呼延祉有一点说得很对,姜衡与父皇不一样,作为姐姐他只希望姜衡这一生能平安,这也是姜衡所希望的。 在这个位子上待久了,人是会变的,变得不再如当初那样,姜衡是一个看得很清楚的人,姜溯拥有的天真岁月的那段时光,是姜衡没有的,他完全清楚自己所要面临的路。 阿姐的决定打乱了他的计划,但同时也在他列出的多条迂回曲折道路里,选择了最直接的一条路。 姜衡明白,只要姜溯踏上和亲的路,就注定了一些东西,命运,无奈,责任,姜衡在最大限度之内为姜溯争取到了所能争取到的一切,将御林卫最好的将士调拨给了姜溯,这些姜溯都能看到,也能感知得到。 有些事情不必多说,其实他们就能明白对方想要做什么。 姜衡其实对姜溯的决绝感到疑惑,但他决定不多问,因为阿姐从来不会做不利于他的事。这或许就是属于他们之间的默契,即使相隔万里。 “殿下,大秦和漠北的通商交易已经开了很多,会不会出现风险?” “会,一定会,但皇上应该已经想到了这些,他能给我送这封信就说明他已经考虑得足够周全,阿萱,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守好漠北这条线了。” 姜溯看着手中的卷轴,心里想,承诺呼延祉的事情,我也应该要做到。西戎的事有阿衡,有李将军,她想,她要做的是维系漠北与大秦之间的关系,成为盟友。 “阿萱,你说,我这么想,是不是太天真了,用一个利益去换取另一个利益,我不知道结果是什么。” 棠萱将手搭在姜溯的肩上,用了用力,仿佛在告诉她,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殿下,这是你权衡很多的结果,这么久下来,我相信三殿下的为人。大秦,也需要这次机会。” “放开我,放,你们放开我,求你们了。救救我...” 毡帐外声音嘈杂,二人听到了有女子的求救声。对视了一眼,还是决定出去看看。 远处一堆人围在那里,里面是一个女子,在乞求周围的人救救她,惊恐得指着后面的一队人马。 姜溯往那些人后面看,远处的一堆人骑着高马,趾高气昂得向那女子的方向走来。那女子浑身是是伤,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力气了,只是一直在说救救她。 若是从前的姜溯,这个时候该冲上去了,但,这是在漠北,她必须要谨慎,不能轻举妄动。 就在这时,阿竹和几个姑娘来送些衣物。 他们看到那女子,一眼就认了出来。 用漠北话说着“怎么是她,天啊,怎么被打成了这样。” “咱们少管点闲事吧,你也不看看他主子是谁!” “阿念,你刚刚说她主子是谁?” 阿念有些慌了,指着前方越走越近的那对人中为首的那个,颤颤巍巍得说“大,大殿下。” 呼延礽,居然是呼延礽,他居然在这个时候来了。 本来围在女孩儿身边的人全部都退开了,给呼延礽让路,他坐在马上,以一种睥睨的眼神看着那个女孩,刚开口就是“你居然敢逃。给我把她带回去。” 几个手下立刻下马,把那个女孩围住,拿着绳子想要把女孩捆住,女孩使劲挣扎,边哭边求周围的人救救他,可是谁又敢求情,那人是漠北少主,世子的头号有力竞争者。 “如果今天她被带走了,结果是什么?” “她曾经是合邺部郡主,但因为整个部被灭,被发卖来居延部,被大殿下看上了,按照这种情况,恐怕无论过程如何,最终只有死。” 姜溯实在是忍不下去了,那女孩的身子下都被拖出了血痕,也不能忍,就当朔阳长公主是个不谙世事的,摆出公主的架子吧。 “你们都给我住手!” 何易挡在姜溯前面,指挥几个人阻止那些漠北人的动作,棠萱上前给那个女子松绑。 “居然敢动殿下要的人,不想活了吗?”呼延礽旁边的人大声嚷道。 那人刚想把剑架在姜溯脖子上,就被何易挡了回去。 “什么人?不认识我?”呼延礽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 “吾乃大秦朔阳长公主。”姜溯挺直腰背,以大秦的方式向呼延礽行了一礼。 “我听说漠北男儿,心在广阔天地,志在四方南北,一人一马行天下,都是心胸开阔之人。想必大殿下更是甚之,定不会与这位姑娘计较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呼延礽立时就在马上笑了起来。 “我自然是不会与这女人计较什么,若不是她偷了孤的东西,孤何至于此,这么水灵的女子我可舍不得下手。” 姜溯听出呼延礽意有所指,顿时觉得有些倒胃口,倒是那个女子此时再次开了口。 “我,我,没有,没有偷任何东西。”她已经虚弱得说不出来什么话了,断断续续的,看她想要爬起来,棠萱和姜溯上前想要把她搀扶起来。 “公主殿下,我们大殿下今日前来,就是特意来接您前往上京城的,这女人贱命一条,我们会把她带回去慢慢审问的,公主殿下就不必过问了。” “我,没有,没有,真的没有,求求您,救救我,救,救救我...”。 女子拉住姜溯的袖衫,那一双眼睛全是血丝,脸上遍布污渍,还有一条深深的血口,似是已经半结痂,看起来十分可怖,这是一张女孩子的脸阿,脸已是如此,更别提身上了,她连鞋子都没穿,脚上磨得都是血泡。 “殿下,敢问她究竟是偷了什么东西,让你们对一个柔弱女子施了这么大的刑罚?” 姜溯紧紧盯着呼延礽。她也想明哲保身,她也不想在第一次见呼延家族的人就惹上麻烦,但让她姜溯就这么看着这个姑娘被他们带回去折磨,她做不到。说不定带回去,命就没了。 “公主殿下,这里是漠北,您还没进上京城呢,何必给自己惹上麻烦!” 呼延礽旁边的浓髯浓眉大汉用阴阳怪气的语调对着姜溯说。 “瞧瞧,这些个秦兵都是在做些什么呀,何必如此呢!” “吾入漠北,为的...”话还没说完,就有马蹄声直往这边传过来。 “哟,这不是我三弟吗?” 呼延祉翻身下马,挡在她们前面朝着呼延礽行礼。 “大哥,此番前来还是正事为重得好,这么多人在旁边看着,莫要多生事端才好。” “我说三弟啊,你怎么也爱多管闲事了?还管到大哥我头上来了?” 呼延祉笑笑,走近呼延礽,轻声在他旁边说:“您忘了?这朔阳长公主到漠北来可是要与世子联姻的,她嫁的可是世子殿下,这可事关漠北边关的通商和铁矿,况且,您还得何公主多多相处打理好关系才是,不能刚开始就让这位远道而来的公主心生芥蒂,到时候到父王那里给您再告告状,这还得多费口舌。” “妈的,老子还得看这女人的脸色不成!” 这声音大的站在稍远点儿地方的姜溯都听到了。 “一个女人而已,有的是,没必要弄到这个地步,到时候派人给她作了,一了百了就行了,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好,看在我三弟的面子上,我就发发善心,偷就偷了,孤也不是什么度量小的人。” 随后又一脸谄媚的笑看着姜溯,“公主殿下,是孤处理不当,这人,你想带回去便带回去吧,今个晚上还请公主一定要出席孤设的宴席。” 姜溯草率回了一礼,就想带着这个姑娘快些去看大夫,已经陷入昏迷了。 真的是浑身的伤,惨不忍睹,连王大夫看了都说这姑娘太惨了。姜溯看了也是心惊肉跳,这姑娘身量不大,小小的,可是伤痕看起来却仿佛比她整个人都要沉重。 “刚刚里面人太多,我不方便进去。你不该救她的,你知道她是谁吗?” “知道。” “知道你还救,合邺部从前本就与呼延礽母氏部族牵扯甚多,呼延礽很明显就是要想搞死她。” “我知道,但我没办法看着她就死了,能救一个是一个,你就当我看不得死人。” “行,你就保持这样吧,当你的娇纵跋扈公主我看也挺好。”自从姜溯认识呼延祉以来,就没看见过他真的上脸发火,看来这个女子比姜溯想象得还要棘手,不过棘手就对了。 “抱歉,是我欠考虑,我,...” “你救人,一点问题都没有,可偏偏你救了她,等她醒了,我劝你快点把人送走,越远越好,别和你扯上什么关系,离她远远的,听懂了?” “她的背景很复杂,绝不单纯是合邺部郡主那么简单,是不是?” 呼延祉真的有点头大,这女人你说她聪明,她确实聪明,但固执和执拗也是一等的,你越不让她知道,她明天就能给你查一个底朝天出来,心这么善,在这个战场上,她不合适。 唉。那老头子说的话,他终究还是听进去了。 “你今天怎么赶回来的那么匆忙?” 姜溯想换一个话题。 “接到消息,呼延礽来了,还是骑兵营一起来的,事情不简单。” 简简单单几个字,呼延祉就转头把袖子撸起来,去前边柜子上拿什么东西。 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受伤了?”姜溯看着呼延祉手臂上的刀伤,伤口不太大,但是很深。 “给,这个更好。姜溯这一次出来,别的带的不多,药带的绝对是最多的。” 看来肯定不止狼牙营的事情,能让呼延祉受伤的人不多。 呼延祉是有些吃惊的,但只是吃惊了一下下。 “谢谢。” 呼延祉伸手接过。 姜溯看出来他不太方便,而且他居然不叫夏侯尚进来,估计也不想让别人发现这个伤,这就更加印证姜溯的心猜想了。 看着呼延祉左手倒腾右手,右手倒腾左手的,姜溯夺下药瓶。 “别乱动。” 给人上药这事,姜溯熟的很,已经感觉是某人的专属医官了,心里又泛起了酸楚。 上了药,包扎好,姜溯准备离开,突然转身“哦对,这药两天换一次,切记饮食,不能喝酒,药效很好。” 呼延祉点了点头,“记下来。”目送姜溯离开。 姜溯换上漠北的衣服,因为身高的原因,一点都不压,从远处看,真的有一种英姿飒爽的巾帼女将军之感,这一看就不是养在深宫里的娇娇弱弱的小公主啊,不行,得再去和姜溯说一说。 第23章 (贰拾叁) 呼延礽的宴席,姜溯以身体不适为由打发了过去,本来也不该有这样的一个宴席,呼延礽请城内所有有官职的人都去了,也不难看出他想干什么,不过姜溯也的确身体不适,就从下午开始的,头越来越沉,又晕又难受。 为了表示礼节,姜溯还是让何易去了,也是让何易在场看看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干了什么。 “公主,头还疼吗?”棠萱端着汤药走到姜溯床前,俯身摸了摸姜溯的额头。 “好像更烫了。”姜溯朝着棠萱挤出了点笑容。 “快把药先喝了,好好睡一觉,发发汗。王太医说许是舟车劳顿,又加上点水土不服,没什么大碍。” “好苦啊。”姜溯捏着自己的鼻子,一口气把药都喝了下去,“快快快,糖。” 棠萱早就备着了,在姜溯喝完药以后就塞进了她嘴里。将碗放在了托盘里,又为姜溯掖了掖被子,熄了大点的火烛,只留了盏小蜡烛,才端着碗走了出去。 “剪华,临婉,阿竹,阿念,你们在外面守着,我一会儿就回来。若是有什么情况记得去找王太医。” “是,棠大人。” 姜溯从小就是这个毛病,有光就睡不着,睡眠质量不是很好,听到点声音立马就会醒,为此太医院开了很多安神的方子,现在还好点。 姜溯和棠萱说过阿竹是呼延祉的人,所以棠萱会相信阿竹多些,剪华和临婉都是从雍城带来的姑娘,更值得信任。 姜溯记得自己已经很久没发过烧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既没有受风寒也没有吃坏什么东西,就是烧起来了。 身体越来越烫,意识也越来越迷糊,姜溯此刻满脸通红,汗珠慢慢浮在了皮肤之上,被棠萱用毛巾一遍又一遍得擦拭掉了。 姜溯没睡着她知道,但就是感觉眼皮太重了,怎么也睁不开,她也能迷迷糊糊听到旁边的人在说话,却听不仔细。 “王太医,这怎么还烧得越来越严重了。” “公主这回烧来得有些蹊跷,没有受到风寒也没有吃坏东西,照理来说一副药下去,睡一觉该慢慢好了。这都快天亮了,也不见散热。” “怎么样,还是没退烧?” 棠萱看到来人是呼延祉,戒备的神情缓和了下来。 “我带了漠北的医士,先看看。” 这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老话说的总是没错的。棠萱虽然漠北话学得还不是很好,但有些字词还是多少能听懂些。 “这个虫子...”棠萱看着那个医士拿出的书上画出来的小虫子,一眼认出了就是今天早上姜溯被咬了的那个虫子,当时也没有起包,也没出血,更没有什么瘙痒疼痛的感觉,她们俩就都没当一回事,原来罪魁祸首在这里。 “这是隐蛭,有毒,只在漠北才会出现,以后当心些,漠北的蚊虫虽不是很多,但有些却有剧毒。”王太医倒是学到了,跟在那漠北医士后面记记写写,又拿着开出来的方子,亲自去煎药了。 那医士从药箱里拿出了个小药瓶,将一种绿色的药膏抹在姜溯被咬到的伤口上,这不看不知道,一看那地方已经肿到发紫了。 “她自己是感觉不到什么的,这也是你们什么都没发现的原因。”呼延祉在一旁对着棠萱说道。 “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就先走了。”离开前呼延祉转头又看了姜溯一眼,还是眼睛紧闭,不停得在出汗,他确实很想留下来,但是没理由留下来,他也不清楚自己现在的这种慌张感究竟是哪里来的。 但是棠萱看得很清楚,现在是什么时辰啊,快天亮了,这位漠北三殿下居然还带着医士来给姜溯诊治,那个眼神,一看就带着担心,棠萱心里暗感不妙,但是同时又觉得如果真如自己想的这般,倒也很好,她太希望姜溯能够好好生活下去了。 姜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回到了儿时,见到了父皇母后,见到了大哥,大哥身体比以前好多了,还看见了四哥,在教阿衡练剑,阿远在自己旁边,给自己推着秋千,她好不想醒过来啊,就这样一直在梦里多好啊。 旁边的花开得很茂盛,阿远还是那个爱笑的少年,她盯着阿远笑,仿佛这样就能留住这段时光,她好久都没看见阿远了,都快觉得阿远的脸要像四哥那样模糊了,不行不行,姜溯用力的想看清裴行舟的脸。 “公主,公主。” 第二日午时,棠萱看着姜溯挥舞着手在空中像在抓什么,赶忙跑过去,想要叫醒姜溯。 姜溯睁开眼睛,看到棠萱,看到漠北毡帐,不是花园,身边也没有裴行舟,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还是没忍住,决堤了。 呼延祉来的时候就是看到了这样的场景,姜溯抱着棠萱,下巴靠在棠萱肩上,号啕大哭,他还从来没见过哭成这样的姜溯。 第24章 (贰拾肆) 刚掀起帘子的手在空中顿了顿,还是放了下来,转身,去往了呼延礽那里。 姜溯真的忍不住了,她也不知道怎么会这么难受。 棠萱一下一下得顺着姜溯的背,从小长到大的友谊,让她更能够理解姜溯的难受,姜溯从小都把她当做朋友,从未以高高在上的帝女姿态对待她。 她还记得阿,很小的时候,自己被父亲送进宫,成为公主伴读,那时候还有好几个臣女也是被送进来的,棠萱那时候长得很小,比同龄孩子都要小,她们总是欺负她,有次被姜溯看见了,那时候的姜溯身量已经很高了,正好跟棠萱相反,姜溯倒是比同龄孩子更高。 姜溯把她们引到鹤年宫里,关了她们整整一天,给几个小姑娘吓得直接退出了伴读选拔。当然最后查出来是姜溯干的,被皇后娘娘教训了好久好久,棠萱边哭边告诉皇后事实,从那以后,棠萱就成了姜溯身边的人唯一伴读。 棠萱的性子越来越开朗,确是姜溯的性格越来越安静。她知道的,她的小公主是个很向往自由,向往远方热烈的人,但是老天不公,这些年,夺走了姜溯太多东西。 针毡之外是北方的烈日高悬,针毡之内,棠萱就这么静静的陪着姜溯,直到眼泪哭不出来。 “我听阿萱说,是你带着医士来的,谢谢。”姜溯在呼延祉的针毡前等了很久,才见到他回来。 “小事,漠北这有些毒玩意,以后当心些就是。” 姜溯点点头,“还是要谢谢你,不如你告诉我上京城里有什么好吃的,我请你吃饭吧。” 呼延祉刚刚在呼延礽那里的气突然就消散了,“行,那我可得好好想想,毕竟是公主殿下。” “我刚刚去了趟呼延礽那里,最近漠北不太安定,此番回京估计路上会出现些麻烦,我被呼延礽调走了,所以这段路程你要和你们那位何将军说明白,防卫措施必须到位。” “这是摆明了不想给你太多和我接触的机会,看来他对你的戒备很深。” 呼延祉嘴角向上抽了抽,不是他看不起这位兄长,但就是他这个人想事情确实没什么脑子,估计这个计划全是他那位好母亲对他千叮咛万嘱咐的,没想到来了这里就大办特办宴席,当真是。 “不过,现在可以不用跟我保持太多距离了,我跟随车队这么长时间,几只老狐狸对我们的事情一清二楚,也没必要再躲着,直接演戏给他看,慢慢来,你可以没事就去我那里,以各种理由。 姜溯点点头,但是听起来为什么感觉跟她俩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似的,对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偷情,对就是这个词。 “你之前的伤,和呼延礽有关吗?” “与他无关,我也不会过多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你应该知道了吧,现在漠北和大秦边界已经还是通商,有些部族已经开始在边界扰乱秩序了,这些事情必须管控解决好。” “嗯,漠北不善农耕,常以游牧为生,在我来这里得这段时间,粮食几乎都是隔三差五只运来一点点,城内根本没有存粮。我想,这也是你们借这一次的和亲想要解决的事情吧。” “抱歉,最开始的时候的确对你隐瞒了很多。” 姜溯看着他,叹了口气。 “为了百姓,我们都一样,为了国家,我们也都一样。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短时间内是无法得到解决的。” 姜溯看着呼延祉欲言又止,“你别告诉我,这又是漠北王给你们出的考题。” 姜溯猜的果真没错,漠北王是什么人,当真是谁能和过来和亲的公主在一块,谁就是未来的漠北王,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如果这一路上你看见饿死在路上的人,你就会明白。” 姜溯瞪圆了眼睛看着呼延祉,突然觉得有些可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都已经知道这样的问题了,都已经出现饿死人的情况了,那你们之前在干什么?” 当真是为了权利各部族相争的时候,谁都不会管普通百姓的生死。 后来,姜溯真的在沿路上看到许多快要饿死的人,有的人卖了孩子,有的人卖了全家家当都换不回家里几口人的口粮,因为根本无处可买。 和呼延礽上次搭设的宴席对比,着实讽刺得一塌糊涂,何易向姜溯报告了宴会的经过,大鱼大肉,乐姬舞女一应俱全,又有什么办法。 一路上,姜溯将自己带来的粮食,瓜果蔬菜能分的就分,能给的就给,远水解不了近渴,但是只能做一些是一些。 姜溯忽然明确了自己来到漠北的目的,是的她的首要目的是为了大秦,为了大秦的和平与安宁,为了姜衡的帝位稳固,为了大秦的百姓过上国泰民安的生活,为了没有战争。 而来到漠北,这里的人们与大秦的百姓并无不同,错得是贪官污吏,错的是为了争权鱼肉百姓的人,而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世子妃,王后,这个在未来会出现在她身上的称谓,或许能帮助她帮助这些百姓。 第25章 (贰拾伍) 漠北的王城与漠北其他地方很不一样,有和大秦很像的宫闱高墙,一样的三重城垣,一样的中轴对称。 听他们说漠北会在重要的城市设立巩固城池,而普通百姓生活的大多都是毡帐,会逐水草而居,过着自由的游牧生活。 城内的繁华仿佛与城外形成一道无形的割裂,城内的墙太高,而城外就是广阔的草原,无边无际。 漠北也很重视此次联姻,直道的两旁安排了士卒,一直到宫城之中。 在宫门门口,按照漠北习俗,姜溯下了马车,乘上了轿辇,漠北为了表示对大秦长公主的尊重,特开上京城建德门正大门供公主进入宫内,这是只有漠北王才能走的路,但是,唯有公主一人有此殊荣,其余人等皆从侧门而入。 很多年后再让姜溯回忆这一天,早已记不真切,只记得仪式壮大,身前是漠北的王,身后是秦国的将士们,她着大红色秦服,每一步都走的很坚定。 那一天后,整个上京城的人都在议论这位未来的漠北王后,猜测未来的漠北王,这样的声音天天都会出现在姜溯的耳畔,也天天都在上京城的街头巷尾出现。 “公主殿下,按照漠北的规矩,今日需得面见王后。”阿竹在姜溯梳洗之时从门外进来禀报。 “好,你正好也帮我看看今日我该穿什么样的服饰合漠北的规矩,昨日我来之后,王后就差人送来了好多衣服。” 阿竹是个心细的,在众多衣服中挑了个最为庄重的,不过,漠北的衣服姜溯还真的有些穿不惯,因为确实有点热。 她本就是个怕热的,虽说漠北的温度相较于大秦来说没那么热,不过有一点好处,很方便,比秦服方便,也没太多规矩。 “殿下,那秦国公主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殿内,漠北王后赫程冉斜靠在椅背上,旁边几个侍女为她剥着橘子。 “让她进来吧。” “姜溯见过殿下。” “快些坐着吧。” 姜溯示意棠萱将带来的东西呈给赫程冉。 “殿下,这些是我从大秦带来的,不知道殿下平常喜好什么,就都带了过来。” 赫程冉看了眼那些物件,从珠宝首饰,罗裙衣物到水果糕点,应有尽有。 “这孩子,这么远的路,定是累坏了,还给本宫带这么多物件,那便收起来吧,承了公主殿下这份心意。” “晚辈应该的。” “倒是不曾想到,公主殿下的漠北话说得这样好。” “殿下过誉了。”姜溯微微颔首。 “本宫听说这一路上都不太平,看到公主安然,本宫也就放心了。你是我漠北未来的王后,漠北与秦国大不一样,这以后的日子,你还是得适应适应。” 姜溯点头应声。 “以后若有事尽管来找本宫,就如同在自家一般。” “那便谢过殿下了。” 午时,赫程冉想留下姜溯用饭,她也不好推脱什么,只是不曾想到,这顿饭桌子上可不止她和王后两人,漠北王,呼延礽也位列其中,还有两位姑娘,看穿着打扮地位不低,估计是呼延琼以及呼延璎两位公主。 她本以为这顿饭会很压抑,不过倒是令她没想到,这两位公主生性活泼爽朗,引得餐桌上众人捧腹大笑,就连不苟言笑的漠北王脸上都泛着笑意。 在大秦,饭桌上的礼仪是嬷嬷阿娘从小便教导的,姜溯自认为自己是个不合规矩的,但是没想到漠北的风俗习惯是如此这般的,而且这一桌人,这一家人,纵使里面弯弯绕绕有很多,但是此刻在姜溯看来,这就是姜溯期望了很久的画面,他们一家人再也没有办法再吃一顿团圆饭了。 两位公主简直是自来熟,一直不停得给姜溯夹菜,烤羊肉烤牛肉,都是姜溯素来爱吃的。 赫程冉脸都要绿了,但是看着呼延勒没有发话,便也没有追责两人。 倒是呼延礽真正是一句话没说,姜溯不知道哪来的感觉,他好像很怕他父王,这可不像是这段时间以来姜溯看到的这位大殿下。 “听说你叫姜溯,那我们以后便叫你阿溯可好?” 刚出殿门,俩人一左一右拉着姜溯,继续开始左一句右一句得说着。 姜溯其实很喜欢她们的性格,她自己觉得她们就是纯真善良的人。 “好,那我以后便叫你们阿璎,阿琼,可好。” “那必然是好极了。” “你现下还有什么事吗,不如去我们那,你会骑马吗,我跟你说不久以后就是漠北的乌兰宴,到时候还有漠北各部族都来,那时候是漠北一年之中数一数二热闹的时候,你也和我们一起去。” 她们俩一句接一句,姜溯甚至都没接得上话,看看身后的棠萱,笑了笑,跟着她俩去了马场。 “你今日的衣服穿得太正式了,有些不便不如先换上我的衣服吧。” 呼延琼拿出了一件自己的衣服,是很普通的漠北骑装,真的轻便了许多。 真是很久没像这样好好地自由自在得跑一跑马了,还是在这样的大草原上,享受着耳畔的风,虽然温度有些高,但与这样的放松比起来,真是怎么能算得上热呢。 “阿溯没想到你骑得这样好,简直不输我们漠北儿郎,你从小就学马了吗?” “那倒不是,以前闲来无事看着马儿很是喜欢,央着我的兄长们教我的。” 其实这骑马嘛,还是裴行舟教的,因为只有裴行舟会认认真真得教她。 “那我们一起去乌兰宴挣个头奖回来。” “棠大人你也骑得很好啊,我没想到居然会有女子任职。” 四个人一路打打闹闹从马场回了宫城里。 “我那里有从大秦带来的水果蜜饯,等会送来给你们尝尝,很好吃。” 俩人笑得要合不拢嘴了,早就听说大秦的蜜饯果子好吃极了,就是没什么机会尝尝,可算是有机会了,连着给姜溯塞了好多风干牛肉,奶皮什么的。 姜溯就和棠萱两个人一起来的,真的拿不下这么多东西,最后还是呼延璎派人给姜溯送回去的。 “阿溯,她们两位公主你觉得是可以深交之人吗?” 棠萱屏退了侍女们,一边倒着茶水一边问着姜溯。姜溯很久没这么跑马了,回来之后就瘫在了榻上。 “不知道为什么,这是第一次同他们相处,但是我能感觉得到她们和王后、呼延礽不同,是两个单纯的人。你看用午膳的时候,在漠北王的脸上我能看到作为一个父亲时的神情,我想我们大概能成为朋友。” “我与你想法一样,不过,今天很明显,王后话里话外都像是要促成你和大殿下,后面真是少不了接触,总得当心些,她俩的嘴像是管不住的,又是王后亲生,多少都会有暴露的可能。” 姜溯点了点头,“呼延祉还未回来吗?” “还没有,何将军没有给消息。” 棠萱一拍脑门,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自己的斜挎小包中拿出了一封信。 “何将军午时私下给我的,是李霁将军的信,两位公主在,不好拿出来。” 姜溯瘫着的身体立刻弹了起来,迅速拆开了信,仔仔细细一个字一个字阅读起来。 “这样看来,我们这段时间路上遇到的黑衣人估计全都是西戎安排的,但是却又不下杀手,上次我传信给李霁,让他留意这个白衣人,到现在依然没有确切线索。” “什么都没查到吗?” “西戎朝堂之上并没有这样的一个大臣,不如说他更有可能是一个幕僚,幕后人。” “袁游如何?还是什么都不说?” 姜溯点点头,“从他的所有物品中找出了点线索,但是他死不承认。李霁已经派人前往西戎和南楚了。” “目前西戎没有什么动作,真是看不清局势动向了。” “嗯,我们再从呼延祉那里突破,他或许是对这个人了解最多的人了。对了阿萱,你帮我去打听打听,乌兰宴究竟是什么,会有什么样的人参加。” “好。” 棠萱走了之后,姜溯又将阿竹等几个女孩叫了进来,安排了一些事,主要涉及的都是漠北世子妃需要学习的功课问题。 漠北不似大秦规矩严格繁琐,但对于继承人的功课学习却也是十分严格的,礼乐射御书数一个也不能少,别是在武学骑马射箭方面,很是讲究。 当然为什么姜溯把人都叫出去了呢,除了阿竹之外,姜溯不知道其余的几个人都是哪路派系,既然如此,那便试一试,她姜溯,准备端着公主,世子妃的架子,要学习学习。保证过不了多久,王后等等都要来“问候”她了。 第26章 (贰拾陆) “听说朔阳公主这几日一直在练习骑射?” “确是如此,王上。” 这日一早,姜溯就被叫去了正阳殿,果真,是问她这事的。 “我听闻这一路上老三这小子给公主添了不少麻烦,等他回来,定要教训他一番。” “三殿下这一路都很照顾我,幸而有殿下,我们这一路方能安稳无事。” “那是他该做的,不知道公主此前可有学过骑射?” “儿时陪伴在父兄身边曾学过些,不过早已生疏。” “那正好,我看阿祉骑射倒是不错,你也更熟悉些,等他回来,我让他教你。” 姜溯本还打算自己向呼延勒提这件事,没想到他却直接提了呼延祉,这倒是让姜溯有些吃惊。 “姜溯谢过王上。” “母后,我刚刚可听说父王让呼延祉去教那朔阳公主骑射,您说父王是什么意思。” 赫程冉给了自家儿子一个白眼,真是个不中用的,那声音瞬间就冷下来了:“你说你父王为什么?你说你为了个女人都追到姜溯眼前面去了,她对你的第一印象能好到哪里去,还大张旗鼓办晚宴,你怎么想的你?” 赫程冉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拎起她的鞭子就往呼延礽身上送。 “母后,我真的错了,但是那女人真的与儿子对着干。” “你难道不会悄悄给处理了?你不知道她部族与你阿爷的关系吗?真是不如呼延祉那小子有脑子,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脑子的。” 呼延礽没话说,也不躲鞭子了,赫程冉也是心疼自个儿儿子,也没真怎么抽上去。 “寻个时间,把这些东西送过去,这公主是个会看眼色的,但是公主架子不小,哄哄也就是了,记得带个脑子。” “重岩,你去。”赫程冉眼神示意重岩去挑些东西送给姜溯。 这时的姜溯在干嘛呢,在等,等呼延礽啊,马上所有人都得知道呼延祉要教未来的世子妃骑射了,他呼延礽还能没反应? “公主,他来了。”棠萱小声附耳说了句。 “姜溯见过大殿下。” “公主莫要拘于这些虚礼了。在下是来赔个不是的。” “这上次确实是我没查清楚,有些误会,让公主殿下见笑了。” “也请殿下恕姜溯未曾赴宴的过失。” “不不不不,这从何谈起,不知公主殿下近来身子可好?” “多谢殿下关心,已经好嘚差不多了,不过殿下,下次还是要查清楚些才好,毕竟是一条人命,您说是吧?” “是是是。”呼延礽故意走近姜溯,姜溯感受到了,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一步,让两人之间的空间更大了。 “哦对,你看这些物件,都是漠北的一些新奇玩意,公主一定要收下,要不我这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的。” “那姜溯便是先谢过大殿下了。”“阿念,收下吧。” “公主殿下,听说父王想让我三弟教您骑射啊。” “是有此事。” “你看啊,我三弟现在还不在王城呢,你要是着急,不如由我先教你,如何?” “不知可否会劳烦殿下?” 呼延礽一听有戏,赶忙说“不烦不烦,怎会哟有劳烦一说呢,没有的事。公主您想学什么学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您来这这些天都不曾看看我们上京城吧,不如就让本宫为您带个路如何?” “那便劳烦大殿下了。” 利用这些时间,姜溯基本上将整个上京城都走了个遍,却把身边的呼延礽累了个气喘吁吁。 姜溯便找了个理由将他打发了,看得出来,呼延礽是一点儿都不想再陪着姜溯待下去了。 “果然是上京城,这与漠北边界差了不止一点半点。”棠萱感叹上京城城墙楼阙繁华的同时又不禁唏嘘。 “哪里不是这样呢?哪里都是这样!姜溯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不要再叹气了姜溯,你不就是想改变些什么吗,光叹气有什么用。 “走,我们去换身衣服,这衣服太显眼了。” 一家成衣店里走出来两个模样俊朗的少年郎,两人同为深蓝色袍服,倒是引得身旁不少漠北女子为之侧目。棠萱早就习惯了男装了,换装盘发速度极快,况且又是漠北的打扮,头发都不用再盘,直接加一顶帽子足矣。 “老人家,这菜卖多少钱?你好,这果子多少钱一两?店家,这面怎么卖的?” 一路上走过去,姜溯隔着店问,每种问个两家。 “这实在是太贵了,这要是放在大秦,都能买这两大袋面了。怪不得逼得百姓无路可走,这如何吃得起。” “这谁说不是呢,这几日还好,日头没前面那么毒了,这要是搁前面的天气,粮食坏的更快,卖的也就更贵。” “漠北不是天气干燥,怎么会坏的这样快?” “我们这又不种粮食,运进来怎么也需要很久,天气再干又有什么用,还是会坏。咱们还是住在皇城里头,我听说啊,外头更不行,这年头,养牛羊,牲畜都没得吃。” “我听说,这漠北与大秦通了商,没有缓解些吗?” “呵,远水怎么救近渴!” 是啊,姜溯看着眼前的老者挑着担子慢慢走远,远水解不了近渴,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阿溯,你看。” 棠萱拍拍姜溯的肩膀,往前指了指,熟悉的玄色衣袍,正朝他们这走过来。 “我听说了,老头子这一出,让赫程冉呼延礽又多了一个针对我的理由啊。”呼延祉捏着酒杯,望着酒楼外街市上来来往往的商贩。 “阿萱,你吃这个,这个好吃。”姜溯仿若没听见呼延祉后边叽里呱啦说的一大堆废话,细细得品尝桌上的每一道菜,嗯着实与大秦的风味很是不一样,不是很精致的菜肴,但是量特别大。 早就听说过漠北的马奶酒,但是今日一品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的味道,酸酸甜甜也是好喝的,但是姜溯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夏侯大人,你也坐下,一块儿吃,算是我请客了。”姜溯招呼着一直在一旁的夏侯尚。 “人公主殿下都让你入席了,一起吃吧。”呼延祉挥了挥衣袖,心里闷着呢,搞了半天自己说了这些话,这女人是一点都没听,专注着桌上的吃食了。 呼延祉嫌弃得用筷子挑了挑菜,“这家店怎么回事,上京第一酒楼,越做越难吃了。” “我觉着挺好的啊,三殿下,您要不再点儿点,反正我请客,人都走了,随便吃。” 呼延祉起身走到门后,听了听,推开了一条小缝,朝外探了探,确认无人,绕回了窗户边上,再次确认楼下路上的情况。 “三殿下,你接着说吧。” “不说了,没心情了。” 在座的四个人,三个问号脸。特别是夏侯尚,他家三殿下,何时变成这样了,变脸似的,与半个时辰之前的殿下完全是两个人。 “那便不说了,今日本公主在上京城游玩,想要回去的时候刚好迷路了,幸亏遇见三殿下,这顿饭算是对三殿下这一路来的感谢。”姜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呼延祉嘴角歪了歪,怪会找理由的,有点拙劣,说出去也没人信,但是也算是个理由吧。 “人都走了,你说了也没人听。” 姜溯语气疑惑面带笑容,“没人?怎么会没人,三殿下你也不算吗?是吧夏侯大人,是吧阿萱?”。 这俩人差点没笑出来,头都快要埋到桌子底下去了。 “想笑就笑,你头埋那么低是觉得我看不到?去,给我盯外面去。” 棠萱何姜溯对视了一眼,起身向夏侯尚那里走去。 第27章 (贰拾柒) 呼延祉起身将窗户全部关上。拿出了一件东西放在了桌上。 “见过吗?” 姜溯拿起来端详了好久,在自己的记忆里反复搜寻。 “我记起来了,先前我们救的那位合邺部郡主,好像就佩戴过这个。怎么会在你这里。”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吗,她的身份非常不简单,呼延礽要杀她,也绝对不简单。” “这个银牌在你手里,她醒了?” “对,在我准备前往颍州时候。她知道我是谁,所以一句话也没说。呼延礽留下了不少人,一波接一波的,想解决了她。” “那现在呢,人在哪?” “我秘密带过来了,藏在队伍里,毕竟是你救过她,或许对于你的戒备会低一些。这个银牌是合邺部首领的身份象征,她十岁之前就被俘虏回来了,这枚令牌还在她的身上,你觉得会是因为什么?” “这就是呼延礽一定要杀了他的理由?” “准确来说,应该是那位大王妃,赫矢部与合邺部的关系可谓是千丝万缕。” “当年的她不过是一个孩子,如果身后没有人筹划,推波助澜,怎么会让王后如临大敌?” “你说到点子上了,希望你帮我一个忙。” “你想让我套话?” “也可以措辞得委婉些。” “难道不是一个意思?” 姜溯沉思了一会儿,“上京城里有多少人见过她?” “不说多,王后和呼延礽身边的人绝对大多识得她,那个叫阿念的丫头都识得。” “她待在我这里是绝对危险的,所以你先确保她的安全,到时候我去见她。” “你同意了?” “我说过我会助你一臂之力,不违背我的原则,你也保住了她的命不是吗,虽然也是权衡,取所需。” 呼延祉眼下的黑气都散了不少,“阿璎,阿琼她俩是不是撺掇你去乌兰宴?” “嘶,好酸。”姜溯着实是被这颗葡萄酸到了。点了点头,“对,有何不妥吗?” “你知道乌兰宴是什么吗?” “我特意去了解了,你放心,你给我的图册我已经背熟了,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特殊注意的,与我说一声就行。” “漠北十六州首领到时候都会来,现在时局不稳,尤其这两年,到时候别和她们俩瞎跑。” “漠北共分三十六州,除去居延部手握的十八州,在这十六州里势力最大的是巴林左部,这几年巴林左部发展速度很快,与周边国家来往亦十分密切,所以,王上怕的是这个?” “怕?他可不会怕,他永远有后手,前奏都是发展空间。” “不过殿下,漠北境内的粮食问题,目前才是看起来最大的问题,百姓温饱都是问题,你们想着怎么打胜仗?” “这就是为什么与秦国通商的原因。” “殿下,您觉得单纯的通商解决的了问题吗?先不说粮食运输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单单是官员的克扣就非常严重了,本来就少,现在更少,你们也不是不知道这个问题,为什么一再放任?” “牵扯太多,确得改正。” “还有,漠北大多以水草为居,可我这一路走来,草地只见黄土,牛羊大都瘦弱,水源也不干净,这难道是通商解决的了的?” 呼延祉竟说不出来几句话了,事情皆是事实,问题他们也清楚,不过就是其中各种利弊,没人改而已 “没话说了?事实如此明显,问题显而易见,可却无人改,别到时候争权争了个头破血流,民皆覆舟!” 姜溯都能看出来的问题,他漠北难道无人看得出来吗,不过是睁着眼睛,不做声罢了。大秦又何尝没有这样的问题呢,不过是在位者有心改变或无心改变的问题。 “你当真是万人之上的长公主,这种话也敢直接说出来。” “我知晓,可这是事实不是吗?” “你觉得眼下这种时局之下,谁敢出头?” 姜溯盯着呼延祉,“你可以!” 呼延祉一愣。 “我原先确实是觉得你并非善类,这点我必须向你道歉,我这人最不喜欢欠别人什么,这一路上你的多次出手相助,让我觉得你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既然有野心想做这里的王,就要做到一个王该有的,你有能力做到,就该为自己争取,也为你的子民争取。” 呼延祉真的从未听过这样的话,看着姜溯干净纯粹却又异常坚定的眼神,他脱口而出,“你比我想象的要成熟勇敢。” 很温柔,呼延祉都想象不到自己此刻的语气有多温柔,他突然觉得自己内心某处地方被打开了,有一个人读懂了他。 姜溯起身,“走吧,他们已经知道你回来了,再不回去见见他们,可要急死他们了。” 在这里,姜溯不会被告知任何一点政事,所有的人都只将她当做大秦的质子,很快,和亲队伍的大部队即将回到大秦,如果不是姜衡及大秦官员强硬的态度,何易所带领的御林卫都不会被留下来,作为公主的私人护卫,漠北官员自当是十分谨慎小心的。 这些人是大秦给姜溯的底气。 “这些天,呼延祉与姜溯关系近了不少。” 半卧在榻上,赫程冉看着来禀报的小宫女,眼眸未抬,轻嗯了一声。 “重岩,那合邺部那个丫头抓着了没?” “还未,人就像失踪了一样。本是重伤没醒,但奈何那秦国公主找了不少人护着她,我们近不了身,到后来就失踪了。” “又是这个姜溯,我倒是真的小瞧了她,小花招还真多,说什么学习骑术和漠北习俗,我看是与呼延祉有着什么不能见人的勾当。” “嘶,你找死吗?” 扑通一声,赫程冉身后的那个婢女就跪了下来,“王后饶命,婢子下手不知轻重。”边说边扇自己巴掌,一掌接着一掌,“行了行了,下去,重岩留下,其余人下去。” “是。” 殿门紧闭,分明是白日,殿内确实昏暗得很。 “不久后就是乌兰宴了吧,最近呼延祉风风火火得,那我们可得给他这把柴添点火,烧着了才好。世子之位,阿礽必须拿到,修书一封送到闫罗。”赫程冉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在暗黑的屋内,烛光的映衬下,瘆人的紧。 姜溯和棠萱避开了暗线,进入了上京城一座很不起眼的小院。院子陈设很简单,但是却很干净,呼延祉和夏侯尚早就在里面等着她们了。 “和之前比起来,现在的情绪稳定了很多。”小屋里面出来了一个面容十分慈祥的老婆婆。 “这段时间,就是花婆婆一直在照顾她。” 姜溯和棠萱给花婆婆行了一礼。“小姑娘也是可怜,身上伤痕太多了,我刚见到她的时候就蜷在角落里,一句话也不说,不吃不睡。你们要是问她什么话,慢点,不要着急。” “嗯嗯。”姜溯握着花婆婆的手,又问了些她的近况,以及她的名字。 轻轻推开木门,是和姜溯想象的很不一样的场景,这间小屋就像是一座花房,现在阳光正好,扫进来的时候,每一朵花都能沐浴到这阳光,榻上蜷着一个粉色的身影。 姜溯将自己的声音放得很轻柔,“阿淳,我可以进来吗。” 阿淳抬起头,看到了站在阳光里的姜溯,她的嘴角挂着微笑,整个人都散发着让人心安的感觉。她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上次救了自己的那个人。 她穿上鞋子,一步步小心得走到姜溯面前。带着探寻的味道开口“你是救我的秦国公主对吧。”看到姜溯点了头,她示意姜溯往里走。 两人坐到了榻上,阿淳就跪了下来,姜溯伸出手要扶,见着她拼命摇头,“若不是您,我就死了,我无以为报,我只想活着,我不想死,我不能死。” 阿淳一直在哭,姜溯拿出帕子,也跪坐下来,帮她拭去泪,轻轻的抱住了她,“没事了阿淳,我们还活着,还好好活着。”一下一下顺着阿淳的背,直到哭声渐止,姜溯将她扶上了榻。 第28章 (贰拾捌) “九岁,城破了,阿爷死了,我被居延部大军掳到了上京,我知道我再怎么挣扎都没用了,我就努力想活着,我想总有一天我要杀了那个下令屠了我的族人的那个人。我费力的讨好这里的每个人,也真是可笑,最终结局还是这样。” 突然,阿淳握着姜溯的手,“呼延礽是个魔鬼,你一定不能与他成婚,他就是恶魔,没有心,也没有脑的恶魔,还有那个王后,我现在都记得,她怎么折磨死一个不小心弄脏她衣服的姑娘的。” “我听说,她的母族与合邺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年,我什么也不懂,我就知道是居延大军屠了我满族,但我始终不明白,为何在这时却独独留下了我的性命。” “你随身带的那枚银牌,是你阿爷交与你的?” 姜溯看着阿淳松开了手,低下了头,整个屋子又归于了静谧。 “没事的,阿淳,你若不想说,那便就不说了,但是要答应我,照顾好自己,王后仍然在找你,现在还是很危险,若你有想去的地方,记得告诉我们,我们会想办法。” “为什么救我?” “什么?”声音太小了,姜溯确实没听清。 “为什么会救我呢?我知秦国是来和亲的,那必然是想修好关系,为什么会来救我?” 姜溯忽然笑了,好像不能给这个姑娘太大的心里负担,“你就当做本公主在大秦娇养惯了,就是看不惯,想救便就救了。” “走吧,我们去吃午饭,你吃过秦国的桂花酒酿吗,我与你说哦,可好吃了,走吧,阿淳。” “我,阿淳并不是我的名字...” “阿?” “我叫,邺??霜。” 千山过雪,万般经历,八岁前的邺??霜也是被呵护备至的小公主,可是那些美好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之中好像已经慢慢消散了,这个名字也已经十年没有人这么喊过她了。所以,当听到姜溯轻轻得唤了声“阿霜”的那个时候,她好像回到了那时候,有人会给她剥栗子,会给她烤红薯,会给她擦泪水。 “公主,你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这又不是在宫城里,以后叫我阿溯吧,那是阿萱。” 这个时候,阿萱才从门后探出一个脑袋,走了过来,“好啦,聊了这么久,我可饿了,走,带你尝尝大秦美食。” 最初,邺??霜就知道姜溯是带着目的来接近她的,可是,她对她很好,好似真的将她 当成了妹妹一般,她送了好多吃食衣物给她,十年了,她是第一个对她这么好的人啊,那位被大殿下无数次疾讥讽的三殿下也不是传闻中说的那样杀人如麻,冷血无情,虽然每次见到他还是会害怕,但是她很肯定,花婆婆,三殿下,公主,棠萱都不会杀了她。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找到你,自称合邺旧臣,想让你潜伏宫中,伺机复仇,重回合邺?” “对。” “你也知道这世道混乱,你是如何信他的?” 邺??霜指了指呼延祉的方向,“银牌,那人给了我阿爷得令牌,甚至还有阿爷得手书,我自小就在阿爷身边长大,那是不是阿爷得笔迹,我一清二楚。” “是很多年前的?” “对,我有过怀疑的,因为手书已经是十年前的东西了。” “你还记得手书上写了什么吗?” “希望我能承担起责任,希望我能将合邺部带往新盛。” “我给他传递了很多消息,但很奇怪,大多与王后有关,包括王后的母族,我那时怀疑起了灭族之事是否与闫罗有关,可他竟不让我查,我便自己去查,直到后来被发现,我被王后,大殿下追杀。” “如此看来,那人就是给你下了个套,想让你进去替他拿消息,最后被发现,不用自己出手,将你灭口,真有意思,谁要转这么一个弯。”倚在门边的呼延祉终于开口了。 “不论是谁,现在的你,终究有危险,花婆婆是可信任之人,你且安心先在这里静养。” 邺??霜乖巧得点了点头,姜溯看着伤疤慢慢淡下去的邺??霜,真真是一副好皮囊阿,尤其是那双眼,似是能让人陷进去一般,真像是江南的女子,一点都不像漠北的女子,要是合邺部还在,她一定会被将养的诶极好。 “你这么信任花婆婆,他在你身边的时间应该非常长吧。” 呼延祉顺手摘了树上的一片叶子,擦了擦,放在唇边,吹了两声。“嗯,很长时间了,花婆婆是我额吉的陪嫁侍女,我和她最信任的人。” 姜溯望着地上的水坑,点点头,“我见过她,你信吗?” 乐声停了,姜溯感受到身后之人停下了脚步,“你怎么会见过她?” “在哪?” “你别紧张,不在上京,不在宫城里,也不在漠北,但仅仅只见过一面,是我对她的印象太深刻了。” “在这上京城里,也只有花婆婆是真心待我的,我的确害怕她出些意外,本来我是不愿意让邺??霜呆在她那儿的,但是婆婆膝下无儿无女,婆婆似乎也喜欢她,我便让她留下了。” 姜溯拍了拍呼延祉的肩膀,“别担心,这里僻静,你也在周围加上了护卫,不过短时间我们还是别往这里跑了,否则容易让人疑虑。” “你说的对,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在哪里见过她呢!” 呼延祉还没思考完,就看见姜溯已经带着棠萱和夏侯尚走出二里地了,他那尽忠职守的都尉大人,此刻正和姜溯聊的正欢。 居延部的王家围场里此刻已经有许多王公贵族了,处处都是在练习骑射的人。 “阿溯~” 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谁,呼延祉凝眉,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远处两个红色身影正朝他们这里跑来。 “我们俩刚刚还在想,今日你怎么没有来,原来~是和三哥一块儿来了啊!” “你俩,少说点话,没人把你们当哑巴。” “天啊,三哥难不成还害羞了,这可不常见,这十分不常见。” “行了,你们俩,带着公主先适应适应,我先去那边了。” 漠北的弓比起秦国来说重了些,也更难拉了些。练习了许久,姜溯掌握得也不是很好。 “没事,阿溯,习惯了就好,我们从小使到大,也不怎么样。”呼延璎尴尬得笑了笑。 “咱们有阿萱,阿萱的弓射得可准了。” “那是,看我阿。” 咻,咻咻咻,连着射出好几箭,箭箭正中靶心。 在旁边围观的几个王公贵女都连连鼓掌,姜溯看着棠萱,不知道为什么涌起了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还记得当初她进宫得时候就小小的,明明自己比她还小呢。 “朔阳公主是吗,敢不敢比一场?” 远处飞来一支弓箭,周围围着的一圈人都被吓得退开了,姜溯接住弓箭的时候,手臂不自觉的颤抖了,这个力道加上本身的重量让姜溯差点没接住。 “您是?” “她是巴林左部的郡主,钦察素年,阿溯,你别答应她,准是来找你茬的。” “怎么了,公主既然是要做世子妃的人,这骑射之术自然是要精通的。” 哦,姜溯瞬间明白了,感情这是个钟情呼延祉的郡主,怪不得自己都没见过,敌意这么大。不过,既然钟情于他,与他成婚岂不是漠北十六州手到擒来。 姜溯刚想上前,棠萱就拉住了她,“公主,来者不善。”姜溯将自己手放在她手上,让她放宽心。 “与郡主第一次见面,不识得郡主,还请见谅。吾乃姜溯,大秦朔阳公主。” 钦察素年旁边的人与她小声耳语了几句,她的脸色先有不悦,复而又转向温和。 “刚才是我太莽撞,还请公主见谅才是,咱们就切磋切磋,这乌兰宴就要开始了不是,我这人对武艺痴迷,听说朔阳公主骑射精通。” 姜溯摆了摆手,“实在担不起精通二字,郡主是想比试什么呢?” “就这个,看,我们从那里开始,马上射箭,我红你蓝,靶子不动,跑三圈,谁中靶最多谁赢,怎么样。” 姜溯试了试弓的重量,拉了拉弓弦,看起来还像特制的,这哪是适合女子使用的。 “那就请郡主多担待了。” 姜溯去挑马的时候,只剩下最后一匹马了,“这么巧?”检查了检查,倒也看不出什么问题,便蹬着脚蹬跨了上去。 “公主,小心。” “阿溯你慢点啊。” 姜溯示意她们宽心。 拉起缰绳,姜溯将马身转了个方向,试跑了一会儿,感觉还行。 周围的人都向马场外围聚集,都来凑凑这个热闹。 “公主,郡主,准备好。” 钦察素年刚开始的时候就跑的极快,姜溯在后边不急不慢得跟着,第一箭,没射上,弓弦又紧又涩,弓又很重,在奔跑中还真是不容易中靶。 周围一声欢呼,看来钦察素年第二箭中了,姜溯感受风速,大概有了一个估计,拉起弓,射了出去。 第二箭,中了。外围又是一声欢呼。第三箭没中,第四箭中了,在大概感受了之后,姜溯找到了感觉,后面百发百中,就是这个手臂,回去之后估计三天都会颤抖。 逐渐,姜溯慢慢得赶上了钦察素年,甚至超过了她,就在第三圈过半的时候,姜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马儿突然受了惊似的,调转方向,在马场里乱跑,速度还越来越快。 姜溯已经使劲想勒住缰绳了,但是奈何马儿跟跑疯了一样,怎么拉都拉不住。 第29章 (贰拾玖) 棠萱在场下都快急疯了,想找何易,才发现怎么每次有事都没带他出来,赶紧让人去找呼延祉,场上没人敢上去,马儿根本不受控,现在上去说不定会被马儿伤到。 “大哥,你,你,倒是,快停下啊,怎么回事,突然惊了,我也没做什么啊。”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谁跟我讲过,对对,裴行舟,我要冷静,我要冷静,放松放松。姜溯保持着身体稳定,放开了一侧缰绳,尽量不因为它的动作而自己身体变形。 松开缰绳的那只手,姜溯尝试着慢慢抚摸马肩,但是马跑太快了,这根本没法抚摸。 “怎么越来越快了,大哥,没事啊,没事啊,别害怕。” 姜溯又轻轻拉了拉一边缰绳,想让它知道要慢下来。可还是没用,姜溯已经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了,再这样下去,自己非得摔下去不可。 “唉唉,什么情况,你们看,那马怎么跟流血了一样!” “真得,怎么回事!” 呼延祉知道消息的时候放下手中的东西立马就跑过来了,绕过人群看到姜溯的情况,“弓!” “殿下,现在击杀那马,公主殿下也会受伤。” 呼延祉觉得夏侯尚说得对,刚想轻功飞过去,就看到从对面飞进去一个黑衣男子,步伐稳健,轻功了得。 姜溯感受到身下马儿的异常,手一摸,居然全是血,这种情况真是闻所未闻,今日第一次见。 体力真的透支了,身体实在稳不住了,就在自己在摔下马的边缘的时候,她感受到了一个人在自己身后一手拽住缰绳,一手环住自己,那一刻,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袭来。 “公主,这马稳不下来了,您抓紧我,冒犯了。” 姜溯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那人托起自己,借马背离开了这片区域。 就在这时,一只箭极速掠过,直冲那不受控的马飞过去,一击毙命。 好奇怪,为什么感觉这个人的怀抱这么熟悉,姜溯看着近在咫尺的那一张面庞,陌生的,不曾见过的,可却又感觉似曾相识的。 落地的那一刻,姜溯结结实实得感受到了自己还在这个世界上,还活着,还好还好。周围所有人都一拥而上,询问着姜溯的身体情况。 “无碍无碍,让各位担心了。” “医士呢,快叫医士来看看啊...” “这马今日是怎么回事,这可从未见过,莫不是有人故意陷害...” 众人七嘴八舌,却都忽视了人群外渐渐走远的黑衣男子。 呼延祉看着姜溯没事也就没有走近,棠萱一直护在姜溯身前,姜溯听得头都要晕了,四下寻找刚刚救她的人,莫名的亲近感,她想要好好谢谢他。 她踮起脚,身体转了一圈,看到了远处走远的一个黑色的孤单背影。姜溯突然就愣住了,那样的孑然一身,就好像天地都无限被拉长,中间的人却渺小而伟大,无论身后有多少声音,他始终都未曾再回头一下。 阿远,怎么那么像你啊,像十二岁的你,像十八岁的你,像二十岁的你。眼中的泪突然就控制不住了,从眼角滑落,姜溯伸出手,想抓住那个身影,身子也不听使唤,声音也卡在喉咙里,就是出不来。 “公主!” 周围所有人都被吓死了,刚刚还说没什么问题的姜溯,此刻直挺挺得向后倒了去,还好棠萱反应够快,接住了姜溯,众人又一下子围了上来。急急忙忙要请医士。 “让开!” 众人被呼延祉的声音吓到,此刻呼延祉脸黑得仿佛随时都能拔刀杀人。 二话没说,走到姜溯身前,蹲下来,把姜溯打横抱起,径直从一堆漠北官员,王公贵族中走出去,棠萱何夏侯尚跟在二人后面,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等到他们完全看不见了,众人的议论声才起来。 钦察素年真得是被吓坏了,她亲眼看着姜溯的马失控乱跑,还渗出血来,拖了一路的血痕,她就怕自己的马也跟着受惊,连忙从马背上下来,躲得十万八丈远,直到呼延祉抱着姜溯走了,直到众人的议论议论到了她头上。 “郡主,您,您没事吧。” “我都说了不是我,我怎么可能干这种见不得光的事,而且这马不是你们事先准备好的吗?那不是你们的责任。” “谁知道是不是你,早知道你爱慕三殿下,现在看朔阳公主与三殿下有情,谁知道你会做些什么好事,况且谁不知道你们巴林左部与居延部有矛盾。” “我钦察素年做事向来坦荡,怎会屑于做这种小人之事。” “都别说了”。 贺伯崇从远处走来,像是算好了时间一样,“给我把那马带回去,检查检查究竟是什么原因,还有,各位最好管住自己的嘴,免得哪天说话没过脑子,性命不保可就不好了”。 众人不敢说话了,等贺伯崇走了之后只敢窃窃私语。 “裴大哥,你怎么这就回来了,你怎么不去看看公主。” “我现在不能见她。” “你现在就算站在她面前,让她瞧上个上百遍,她都不见得认得出你。” “衍之,她过的好,就够了,等到局势平稳,她安全无碍,我再离开。” “你啊你啊。欸,裴大哥,你觉得这事是素年干的吗?” “她没这个念头。” “我也觉得,这个妹妹虽然没什么脑子,但是人品不坏,以前还帮过我,不过这会是什么人干的,刚巧就让公主挑了最后一匹有问题的马?” “这次乌兰宴,必定风起云涌。” 看着姜溯最后消失的方向,裴行舟的担忧全写在了眼睛里,“阿昱...”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周衍之看着他,默默叹了口气,自古有情人难成眷属啊,怎么会发展成如今的局面。 第30章 (叁拾) “医士呢,来了没?”呼延祉放下姜溯,给她盖上了薄被。 “来了来了,这边。”棠萱一路引着王大夫走到姜溯跟前,放下帕子,将姜溯的手反转过来。 王太医把了会脉,眉头由紧皱慢慢舒展开来,“殿下,棠大人,公主无碍,应是被马惊到了,虚脱了,只是殿下这几日气血不足,还需要静养,臣这就开个方子。” “气血不足,这也没受伤,怎么会气血不足?” 王太医没听懂呼延祉讲的漠北话,但是语气不善他是感受到了,连忙看向棠萱。 “三殿下,公主没受伤,这气血不足是女儿家常有之事。” 呼延祉一脸疑问,反应了好久,才明白过来,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棠萱看着呼延祉的脸腾一下就红了,苦笑了一下。 “殿下,这里有我就好,今日谢过殿下,殿下今日想必也是心神劳累,夏侯都尉,请殿下回去歇息吧。” 呼延祉点了点头,看了看闭着眼,静静躺在床榻之上得姜溯,转身离开了芷阳殿。 “今年会同馆仍旧是乌兰宴专驿?” “是的,殿下” “给我去查查那个黑衣人。”呼延祉第一眼看到那人就说不出的感觉,反正是不顺眼,非常不顺眼。 “是。” 恰逢太阳落山,橙红色的光映在金色的宫墙砖瓦之上,让人不自觉眼眸微闭。二人的身影渐渐淹没在落日余晖里。 王后寝宫之内 “母后,今日之事,可是、是...” 赫程冉斜了眼自家儿子,原本扇着扇子的手停了下来,十月的天,竟觉得空气中冷得可怕。 一众侍从大气也不敢出,呼延礽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小步跑到赫程冉身边,半蹲下来,轻轻捶按自家娘亲的肩颈。 “母后,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来说说,为什么觉得不是我?” 呼延礽愣了,自家母后当真是从来没按常理出过牌。 “儿臣想着,在乌兰宴之前闹这么一出,父王和呼延祉定会有所警觉,在这种情况下,对我们也不利。” “哼。”赫程冉鄙夷得哼了一声,“你来猜猜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将这祸水泼在我们身上?” “母后,您的意思是?” “谁都知道,我们和他不对付,恰好在这个时间上,让朔阳公主出了事,真是打得一手好牌。” “现在怕是整个漠北都要知道咱们这位三殿下与朔阳公主之间有点关系了。” “那,母后,您觉得会是什么人?” 呼延礽一拍脑袋,“母后,不会是这呼延祉在自导自演吧,这所有的指向明显对他有利,而且母后,那巴林左部的那个丫头,我可是听说对呼延祉那小子有些意思。” “还真是多亏了那丫头。” “母后您的意思是?” “你可别忘了,是那丫头挑起的马赛,我一早就让重岩散布消息去了,现在估计满城风雨了吧。” 赫程冉紧皱的眉头放松了不少,盯着自己精心护理的指甲。 “原来如此,我说这城里怎么关于她的言论这么多,不过母后,这会不会引得父王大怒啊,毕竟是巴林左部。” “阿礽,你现在要做的是稳住阵脚,与居延部有冲突,那不正好,倒是恰好给了我们一个开战的理由,管好你自己的穷鹰部,看看你管的那群人,我让你阿爷调遣了几个会管军务的,真开战,你父王不还是得靠我们?” 呼延礽这才明白过来,“还是母后英明,我这就回军营。” “那几个估计已经来了,这乌兰宴你阿爷不来,你舅父可是要来的,到时候给你父王,给那群老头子施压,你的世子之位不还是稳得。记住听他们的话,好好管管你自己的地盘,至于呼延祉,我可要好好管教管教这个没娘不知轻重的。” “那,朔阳公主?” “等她醒了,带上些补品过去看看,你就算不喜,未来也是你的世子妃。”赫程冉显得语重心长。 “这我,也不是不喜,她长得倒也真是好看,只可惜这性子,我又与她...我一见她,我就难受。” 呼延礽感觉自己跟浑身刺挠一样,说实话,他这样喜欢美人的,看到姜溯这样又高,长得又白净好看的,怎么可能不有点心思,只是他就是看到姜溯不舒服,要是她是那种百依百顺的,准保天天去她那。 “你啊你。”赫程冉又一次被自家儿子无语到了,要是自己能有另外的选择,打死她也不选现在的这个。 不过,赫程冉自小就是个有主见的,要做就做最尊贵的女人,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念想,眼看着就快要实现了,决不能出现什么意外。 会同馆内各部落参加乌兰宴的人三五成群的聚在那,讨论着今日发生的事情。 “外边都传遍了,说是巴林左部的那位想要当上世子妃,故意准备了匹有问题的马。” “不能吧,都说这巴林左部和居延部的事情,漠北王能许了这事儿?况且那可是秦国的和亲公主。” “谁说不是呢。” 钦察素年刚走进会同馆的门,就听到里面的大声议论,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大声喝到,“我都说了,我没有,我巴林左部的女子向来坦坦荡荡,我说我没做这样的事,就是不曾做过,你们在此传言非实,就是诽谤,是造谣。那马匹你们其中很多人都挑了,我怎知道留下来的是哪一匹,那要这么说,你们今日骑马的都有嫌疑。” “说什么呢你,分明是你嫉妒在先。” “我是对三殿下有爱慕之心,但不代表我就会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我记得你是科让部的吧,若是叫我阿爷将这话听了去,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那人暗骂了几句,还是闭了嘴,退到角落里去了。 钦察素年气得脸通红,拉着自家侍女直往自己的客房走去。 “神气什么啊,到时候还不一定谁倒霉呢,漠北王要和亲,不就是存着兼并巴林左部的心吗,看她到时候还怎么神气。” “哟,这不是那个达力王的外孙吗?” “不知检点的娘生了个不懂羞耻的儿子,你说这达力王怎么同意他来的。” “别的不知道,这乌兰宴可是因为这巴林左部有的看喽。” “喂,我说各位,如此大声说我家郡主和公子的坏话,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别到时候自己埋哪了都不知道。” 周晏跟着周衍之的后边进来,轻飘飘又阴阳怪气得说了句。 钦察素年回来就去敲周衍之的门,但看他还没回来,就在外面一直等。 “郡主,您先进去歇着吧,表公子来了,我再去叫您。” “表兄去哪了啊,怎么关键时候不见人呢。” “衍之,你...”,话还没说完,就被周衍之把话抢了去。 “公子,咱说好了,你现在是周衍之,我是您的侍从,周晏。”周衍之对着裴行舟挑了挑眉。 “避免我们万一露馅,以后私下你也得叫我阿晏。” 裴行舟点了点头。 “公子,你这个漠北话说的是真好,学得也太快了,简直是过目不忘。” “嘘,你妹妹在前面。” 钦察素年看到二人从楼下上来,一个箭步冲到他们面前。 抓着裴行舟的袖子就开始甩,裴行舟使劲推,钦察素年就越抓越紧,边甩边哭, “阿兄,你去哪了啊,让你跟我一起去,你妹妹我被欺负了。” 裴行舟看着旁边的周衍之,无奈的说:“你先放下,进屋再说。” 第31章 (叁拾壹) “真不是我,阿兄,我哪知道那时候就剩一匹马,碰巧还是有问题的,那马跟疯了一样。你说这事要是被阿爷知道了怎么办,我是不是干了件蠢事,我是不是不该和那个朔阳公主赛马,万一漠北王拿这事威胁阿爷可怎么办啊。” 周衍之冷不丁得来了句,“你阿爷已经知道了啊。” “周晏,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周衍之耸了耸肩,看着裴行舟。 钦察素年也可怜兮兮得看着裴行舟。裴行舟当然知道不是她,但是事关阿昱,有人想挑起居延部和巴林左部之间的冲突,拿姜溯当诱饵了,明面上是钦察素年冲锋,但是有脑子的想想就知道背后有人操纵。 漠北王后?有一定可能,但是未免明显;还是那个三殿下呼延祉,裴行舟想起那人抱起姜溯时紧张的神情,应当不是他自导自演,究竟会是谁?这乌兰宴究竟会发生什么,又究竟会让姜溯置于何种位置。 “阿兄,你在想什么?” 钦察素年打破了呼延祉的思绪,“没事,既然不是你做的,巴林左部也势必是你的后盾,这件事也肯定传到阿爷那里了,他会派人来的。明日,朔阳公主醒了,你去一趟。” “去,干什么啊,这本就风言风语的,她能相信我吗。” “相信,她会相信。”裴行舟很肯定得说。 “你怎么这么确信啊。” “啊呀,郡主你就放心吧,这公主,还是咱们公子救的呢。” “啊?”钦察素年震惊至极,“那个穿黑衣服,飞过去的,是你?” 钦察素年绕着裴行舟走了圈,“阿兄,你什么时候武功这么厉害了,你这两年变化这么大得吗,除了这长相,这气质,性格怎么变化如此之大?” “诶不是,阿兄你在啊,那你骗我说你不去,你就看着我在旁边被人说啊。” “诶不是,你为什么救她阿。” “郡主,我看话多的是你吧,公子就是不放心你才去的,这幸亏朔阳公主没事儿啊,这要是真出事儿了,你阿爷,咱们大王可真的要亲自来了。” 钦察素年低下头,扣着自己的手,“也是。”转念一想,“周晏,你现在居然敢这么跟我讲话了,胆子真是肥了不少。” “好了,明日我与你一同去,别忘了,还有阿爷的任务。” “嗯嗯,那,我是不是该带些吃食补品什么的啊。” 裴行舟同钦察素年说了几句,特地拐弯抹角让她准备了些姜溯爱吃的。 “阿兄,你在和我开玩笑吗,这些漠北哪有,我上哪找去。” “郡主,这你就不懂了吧,朔阳公主是秦国人,那当然是看到些秦国的食物更好喽。” “有道理,礼贤你去看看哪有的买。” “欸,你忘了咱公子是干什么的了?” 芷阳宫里,姜溯很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一觉了,姜溯睁开眼已是入夜时分了。 “阿溯,你醒了,来喝点安神汤。” 姜溯直起身子,“好奇怪,阿萱,感觉我自己睡了很长一觉,但是很舒服很舒服。” 姜溯想起了那双眼,那个身影,“阿萱,那个救我的人,可有消息?我想好好谢谢他。” “是巴林部达力王外孙,钦察郡主的兄长。那位郡主刚刚差人来说明日来看您。我觉得他们目的不纯。” 姜溯思考了一会儿,“这件事情确实不简单,不过他们既然要来,那就让他们来,看看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现在街上全是在讨论这件事的。” “这件事事关和亲和两部事宜,本就关系紧张,不封锁消息,怎么越传越广?” “阿溯,这也是问题最严重的。 “现在看来能将事情波及到这么广,那就绝对不是这位郡主做的了。是谁将这件事祸水东引呢?” “我的公主,你现在应该好好想想自己,看起来就像是把你当靶子。” 姜溯点点头,“我被当成靶子这不是肯定的,欸,自从我来了漠北,晕了多少次了,这身子不会不行了吧。”姜溯捶捶自己的胳膊腿,开玩笑般得对棠萱说着。 “你真是,胡说什么,不过。”棠萱拿起旁边的凳子,坐到姜溯床边,盯着她,眼里充满了疑惑。 姜溯被盯得心里毛毛的,“哎呀,你有什么直说,一直盯着我干什么。” “你和呼延祉真的是契约和利益互换?” 现在疑惑的是姜溯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吗?” “他抱着你回来的,一路上好多人都看见了,你不知道现在上京城里的人都说些什么,而且他那个表情,跟要大开杀戒了一样。” 姜溯反应过来了,“你的意思是...” 棠萱点了点头,“你这个当年追着某人后面跑的人,我不相信你没感受到什么。” “可这是我们的计划,若是不演一演,怎么会有人相信我们有情?” “你不怕到时候演成真的?” “我早与他说过此事。” “我的傻阿溯,感情的事,谁能控制得住。” “不过,我也希望你有新的生活,既来之则安之。” “你说得对,阿萱,我必须与他说清楚的,但我觉得,呼延祉不是个会被情感捆住的人,至于我嘛,我大概永远也忘不了他了。” 裴行舟和周衍之连夜让人运了好些东西来了上京,别的不说,周衍之在经商这一块简直是商业鬼才,年纪不大,整个漠北和大秦边界都有认识的人。 “阿兄,不愧是你。”钦察素年看着这么多东西,由衷得赞叹。 “哈哈哈,谬赞谬赞。”周衍之瞬间捂嘴。完了,嘴快了。 “我是夸公子呢,公子的才华自在人心,无需过多赞赏。” 裴行舟笑了,迎着周衍之的话,点头,“阿晏做得好。” “我是真发现了,周晏。 阿兄,你也对他太好了,这可不行,到时候给他惯坏了,没礼没规矩的。” “不过这好些东西,全都给公主带过去?” “你留着着些自己吃,剩下的带给公主。” 钦察素年眼睛带光,“给我哒,谢谢阿兄。” 其实哪里由得钦察素年挑,裴行舟早就安排好了,对于姜溯,裴行舟一直就是个区别对待的人。 姜溯一直都在想着那个救她的人的眼睛,背影像就算了,眼睛也像,现在回想起来,连声音都好像,这怎么不叫姜溯想着呢。 从一大早醒过来,姜溯就坐不住,一直走,还再三跟阿竹确认郡主表兄会不会来,当然他可不能说得太直接,不过也委婉不起来,毕竟救命恩人,的确应当好好感谢一番,至少姜溯认为是个很好的理由。 “你说什么?” “关于周衍之的事情,现在了解到的就是这么多。” “我是说你上上句,他今天去见姜溯?” “是,和巴林左部的那位郡主。”“王后将她的事情散布得满城风雨,她居然有勇气逆流而上,还去找公主。” “呵,就怕不单单是因为这事吧。” “还有那个周衍之,两年间在大秦无声无息的,现在突然回来,本不受宠,现在却地位猛涨,这两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再去查。” 说完呼延祉就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殿下,您去哪?王上今日让你去接洽乞颜部的事情。” “呼延礽不是要邀功吗,让他去。” 夏侯尚看着往姜溯的芷阳殿走着的自家殿下,发出了一声叹息,虽然他清楚这件事不是很重要,早安排好了,但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 姜溯坐在椅子上,手中抚摸着那个之前装着龙佩的荷包,一遍又一遍。殿中现下只有姜溯一个人,漠北的天当真是奇怪的很,一入十月,风就立刻冷下来了,吹在身上,冷不丁还要打一个寒颤。 荷包底部破着的洞早就被修补好了,但是即使是再好的绣娘,补好的依旧还是能看出痕迹,不过已经很完美了,细密的针脚,颜色与荷包相似度极高,别人一打眼也看不出什么。 只是姜溯知道从前是什么样,心中就总是有道杠横在那,消失不了,也回不去了。 “在看什么?” 姜溯没想到呼延祉居然现在来了。 “你这时候不该在会同馆里商议日程?” “有人想去,有人想立功,我就让他去了。”呼延祉毫不客气得坐了下来,看着姜溯桌上没怎么动的早餐。 “你怎么不吃,刚好我没吃。” “你不怕呼延礽给你扣个帽子?” 呼延祉边吃边摇摇头,“没事,早安排好了。” “你手上拿着什么?” “哦,没什么。”呼延祉看着姜溯快速把它收进衣袖之中,看出来她不太想讲,也就没问。 “阿溯,三殿下你怎么来了?” 呼延祉举起了手上的饼,“蹭早饭来了。” “怎么了阿萱?” “钦察郡主来了。” 姜溯欻一下站了起来,她自己都没发现现在的她紧张极了。 “那我,现在就请他们进来。” 呼延祉嘴角抽了抽,暗想:来得还真快,让我来看看你究竟想干什么。 殿里就是这么一个情况,裴行舟进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前不远的姜溯,突然一下就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立刻强行把情绪全部按了下去。她站在光里,看着走进来的他们,她的小阿昱长大了啊,裴行舟内心欣慰却又涩得发苦。 钦察素年紧紧的跟在她兄长身后,在不明前方情况之下,她的兄长一定是最好的护盾。 她歪过头,看到了姜溯身后,悠闲得坐在位子上,享用美食的三殿下,心想:怎么他也在,完了完了,该不是知道我今天要来,向我兴师问罪的吧,这个公主也太要命了,怎么能让三殿下做到这样地步的。不过面前的俩人为什么不动,她兄长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姜溯的视线一直在裴行舟身上,看着他在殿外走上台阶,走进殿内,走到她的不远处。姜溯内心真的苦笑了一遍又一遍,太像了,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神奇,明明是不同的两个人,气质,感觉确是那么相像。 终究还是裴行舟打破了这样的僵局,“公主殿下,舍妹年纪尚小,不知轻重,今日周某带她前来给您赔礼道歉。” “阿兄,不是我做的。” 钦察素年扯了扯裴行舟的衣袖,嘟嘟囔囔道。 “公主,舍妹心思单纯,心直口快,做事不顾后果,实在莽撞,但关于此事,确实并非舍妹所做。请公主殿下放心,周某定会找到幕后之人。” “你们说不是就不是了?证据呢?”呼延祉起身,走到了裴行舟身前,以一种近似威胁的口吻说道。 “三殿下,真不是我。”钦察素年委屈巴巴,看到三殿下出来质疑自己,心里委屈难受更憋火。 “三殿下应该完全明白此事,为何事情一出,舍妹连会同馆都没回来,整个上京城却已经人尽皆知了?”裴行舟丝毫没管呼延祉的语气,直接反问上去。 “我相信郡主。”姜溯赶紧走出来打破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倒不是她真的对钦察素年没看法,而是事实很明白,她一个小姑娘,顶多是因为呼延祉对自己不同于别人,吃醋了。 钦察素年听到姜溯这么肯定,倒是真的吃了一惊,虽然她确实是有些嫉妒这个公主,更别说一来就看见三殿下在她的殿里,一大早的,就来这儿了,能干什么啊,但是她居然会这么直接得相信自己? “你相信不是我做的?” “我们全站在门口聊,这得多累啊,阿竹,赐座,看茶。” 姜溯莞尔一笑,让众人进了殿内坐了下来。 “哦,对了,公主虽然你相信我,但如果不是因为我想和你赛马这件事,你也不会遇到这种事情,多少与我也有关系,进来吧。”钦察素年招呼着外面的人进来,拖来了整整两大箱东西,其实有四大箱,被裴行舟挑挑拣拣,剩下的两箱留给钦察素年自己吃了。 “这是?”姜溯看着被打开的箱子,全是大秦的吃食,还有有趣的玩意。 “公主是秦人,来了漠北定是会有思乡之情的,兄长说,秦国栗子糕最好吃了,想必公主也会喜欢。” “栗子,糕。” “还有,这个是葡萄汁,这个是榴莲酥,这个是果糖丸,那个是李子饼...” 居然有这么多都是自己爱吃的,姜溯看着箱子里的东西,心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跳得越来越快,她多想出去透透气,偏骗一屋子的人, “周公子,是秦人?”姜溯把苦涩全咽了下去,抬起头望着裴行舟。眼中还未憋回去的晶莹仍旧蓄在眼中。 “我父亲是秦人,先前在大秦做点小生意,了解一些。” “我阿兄可厉害了,与大秦,南楚,西戎皆有生意来往。” 周衍之听着他这个妹妹对自己赞扬的话,内心被温暖了许多,但是,他这妹妹要再说下去,自己就要被冠上通敌的罪名了。连忙把她的注意力引开了。 姜溯点了点头,“怪不得。” “昨日若非是公子,我恐怕得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了,姜溯谢过周公子的救命之恩。” 姜溯面对着藏在周衍之面具之下的裴行舟行了一礼。 裴行舟停住并收回了想要扶住姜溯的手,“在下分内之事,还请公主莫要放在心上。” “我也不知到该送公子些什么好,日后若是需要我的地方,公子一定要与我说,只要我能帮得上。” “殿下,舍妹之事,很大部分可能是有心人利用,这乌兰宴是漠北每年极其重要之事,殿下务必小心。” “多谢公子提醒。”“还不知公子名讳?” “周衍之。” 第32章 (叁拾贰) “为什么提醒我这事?” 呼延祉非常不理解这个叫周衍之的人为什么会告诉自己关于巴林部族的事情,觉得这是巴林左的阴谋,不过他仍旧想听听他究竟想干什么。 “难道三殿下就不好奇,这件事究竟是谁所做?漠北与大秦和亲,你们难道以为巴林左不明白,不清楚?” “你这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裴行舟笑了,“你觉得我说的是什么?” “威胁我?” “你为什么救她?” “刚巧路过,随手救了。况且也的确是由吾妹而起,不该伤了无辜之人。” “是吗?” “相信与否,您自己决断,我只是提醒殿下,有些事,明面上看到的,线索查到的都有可能是假的。” “这人有病吧。” 看着前方月白色衣袍的男子,呼延祉打从心底问出一句。 “阿溯,上京和大秦的距离,我可不信这短短的时间就能把这些东西全部都运过来,除非他们早就谋划好了。” 姜溯翻开箱子,看着里面的东西,“阿萱,我爱吃什么,除了你,阿远,阿衡,父王母后,几位兄长之外,没人能这么清楚。而这里面却全部都有。我不敢想这如果是他们的阴谋,那会有多可怕。” “可是阿溯,这里面也不全是有你爱吃的,也许只是将大秦有名气的吃食全弄来了,而且那周衍之不是在大秦呆过吗,他或许很清楚。” 确实,从大秦到上京,太远了,一晚上时间怎么可能够呢,不过是裴行舟早就准备好的,就看着未来有时间送出去罢了,他怕他的小姑娘吃不惯漠北的食物罢了,他怕他的小姑娘想吃的时候没有,太想家了罢了。 裴行舟快马加鞭回到雍城,一路看着民情,姜衡的确是皇帝之位的不二人选。 他是入夜翻进皇宫的,姜衡还在批阅奏折,他看见裴行舟的那一刻,整个人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直接抱了上去,双手拍着他的肩,眼睛上看下看,生怕看不全面。 “裴大哥,裴大哥你还活着,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这么些时间你都去了哪里?” 裴行舟大致将情况都说了出来。 “果然是袁游,不过他幕后之人我们还没能找出来,阿姐之前来信给我,西戎有一政客,行踪不定,我们还在查。” “这人我交手过,只是从来不见他真人出现,他的计策计谋的确让我栽了跟头。若是此时西戎与南楚联合,那么启元城内必然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裴大哥,我不明白,想要的东西?” “这是很多年前的的传说,我也是在启元城父老乡亲们的口中得知的。”裴行舟将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得告诉给姜衡。 “李霁是可信之人,这件事,交给他,最为稳妥。” “好,我即刻修书送往启元城。但是,裴大哥,阿姐...” 说到姜溯,姜衡耷拉下来脑袋,“对不起,裴大哥,阿姐的事,是我的错,我...” “我正要问你,你并非不清楚,阿昱也并非不知道这其中迂回转折之事,为什么要答应和亲?” “裴大哥,如果你一路走来,应该明白。若是西戎与南楚在这个时候联合,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对于阿姐,我心怀愧疚,因为有些事情我不曾与阿姐说。” “姜衡,她是你阿姐!”裴行舟青劲爆起。一向以冷静自持着称的裴将军,竟然在这种时候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你觉得我会不与阿姐说基本的利害关系吗,你认识的姜溯难道是傻的?” “是她自己要去的。”姜衡低着头,坐了下来。 “你不是不清楚,你阿姐是怎样的一个人。家国有难,她不会袖手旁观,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会去做。” “是啊,裴大哥,你也清楚。” 姜衡平静得说了出来。 “我问过她的,我劝过她的,可是她很坚定。我拟了很多计划,哪怕和漠北撕破脸皮我也不怕,可是阿姐帮我选了,选了那一条最直接的方式。我们都清楚漠北内部纷乱,所以我将何易派了去。我也不清楚,为什么阿姐这么坚定,可是有一点我很明白,因为你不在了。” 裴行舟心全被堵住了,他猜到了,从得知消息的时候,可是他不想这么去想,他希望姜溯是想拥有新的生活了,可,怎么可能。 “阿姐很长时间都没走出来,别人看她坚强又镇定,可我知道啊,她就是没忘掉你,我甚至觉得,她无所谓后半生所嫁之人是谁,因为都不是你。” 姜衡猛然抬头,“你怎么没早些回来,就两个月啊。” 是啊,裴行舟,你为什么没早回来,为什么,不能早些回来,上天,为什么让我醒过来,却又无能为力。 裴行舟走在雍城的街道之上,没有一个人,连打更人都没有了,天空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回想着姜衡说的话。 “裴大哥,你真的不打算回来?” “皇上,这个世上已经没有裴行舟了。” “你之后如何打算?” “大秦有何将军,有李霁,有千万将士,我放心。现在我唯一不放心的是行校与阿昱。” “不告诉他们吗?” 裴行舟摇摇头,“行校之事,让他自己决定。对于他,我实在不是一个好兄长,我知道,行校是个有抱负的孩子。” “你要去漠北?” 裴行舟点头,“我想去守着她,守着她此生无虞,她平安幸福就够了。” “何易传信于我之时,谈到了漠北三殿下呼延祉,这一路上对阿姐多有照顾。我见过他,相比较那无所事事,传闻大于实干的呼延礽,呼延祉绝对是有能力的人,却也是未来我大秦的心腹之患。 “阿姐,也是时候重新开始了。” “裴大哥,可你如何保护她,阿姐怎么可能认不出你?” “皇上,你忘了,世上没有裴行舟了。” 姜衡不懂,但是如果是裴行舟,他就相信。 “裴大哥,此行若是去漠北,还有一事,要麻烦你。” 裴行舟回了会同馆,从随身带来的小盒子里拿出了两枚玉佩,是姜溯埋在裴行舟碑前的那枚凤佩和姜溯路上丢了的那枚龙佩。 裴行舟记得,姜溯和他说过这两枚玉佩。那天从皇宫出来之后他去了裴府,祭拜了父母,又去了墓碑那,大雨将地面上的泥土都冲开了,裴行舟发现了姜溯埋在土里的小盒子,打开的那瞬间,直冲心门。 “裴行舟,你给我记住,你是我的,给我平安回来。” 这是裴行舟在出征之前,姜溯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好,等我回来。” 可是,姜溯终究还是没等到她的将军回来,裴行舟也没能娶到他等了很多年的公主。 至于另一枚被姜溯遗失了的龙佩,是裴行舟在去往漠北的路上偶然捡到的,很多年以后回想起来的时候,还真是要感叹命运的缘分,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裴远的手上。 “殿下,公主来了。” “阿?”呼延祉的笑都快挂不住了,“让她进来啊。” 然后夏侯尚和棠萱就被赶出了殿,两人对视,尴尬一笑。 “你家殿下,不会真的喜欢上我家公主了吧?” “这还用得着真的吗这个词吗,我是从来没见过我家殿下这样,自从遇上你们家公主之后。” “不是你们家殿下先定下的协约?”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我们还怕他有了把柄之后被要挟呢!” “那你们也不提醒提醒。” “你看我们像是能管的住殿下的人吗?你不知道我家殿下在草原上的名声?” “呵呵,那倒也是哈。” “那我得告诉公主。” “可别,不是时候。” “你这话着实搞笑。” “我家殿下自有安排。” 俩人凑在门外边偷听。 不过,呼延祉自己也是个绝对管的住表情管理的人,那嘴角欻一下就下去了。 “公主殿下找我所为何事阿?” “殿下,关于上次马失控的事情,我觉得这未必单纯是冲着我们来的。” 呼延祉表情突然正经起来了,“你感觉到了?” “若我出事,那必然最先会牵扯到钦察郡主,牵扯到居延部和巴林左部,引起两族之间的不和,而若我真的出事,大秦势必也会介入,到时候的局面就不太好收场了。你还记得马场之外的那五个护卫吗?” “是,之前是没有的。我找人查过了,我们走了之后,他们也走了。并且” 呼延祉郑重得说,“这样的场合,作为礼官的贺伯崇是没有理由来的,而且,那一天他本该在会同馆才对。” “所以,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周公子救了我。” “我本来也要去救你的。”呼延祉的声音很小,小到在想事情的姜溯根本没听到。 “那天,你抱着我回去之后,你知道他们都在议论什么吗?” 呼延祉一顿,故作轻松,“知道啊,这不是好事?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情深似海。” “边境的煤矿链基本已经建立起来了。” 姜溯深呼吸一口气,还好还好。“那你更得当心,如果我这个法码抓不到,就只会盯着你了。” “放心放心,反正你管好自己,还有,那个叫什么周,周什么的,离他远点,他们那个巴林左部的老头子,精得很。” “反正我会当心,你也是,咱俩要是被抓到,全部完蛋。” 呼延祉看着姜溯,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不至于不至于,那我这个痴情三殿下,自然是也得护着公主殿下了。” 等姜溯走后,呼延祉才长顺一口气,“没被发现吧,还好还好。不对啊,你为什么不说出来,不行说出来也不行,至少得先把世子之位拿到手。” 乌兰宴,是漠北传统宴会,各部落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到上京城,只有在这时才无关部落,无关冲突,但是这些年各部中间矛盾增加已经停办了好几年的乌兰宴了,此次是因为漠北与大秦联姻,这乌兰宴才重新操办。 “那从某些角度来看,这还有我的功劳呀。” “没错啊,阿溯,你可不知道,这几年来,我们有多想念乌兰宴,早上赛马,蹴鞠,射箭,比赛,晚上篝火,全羊、全牛,我可跟你讲,那个羊烤得那叫一个香。” 呼延璎讲的绘声绘色,呼延琼在旁边添油加醋,几个人哈哈大笑,挑选着今天的衣物。 “哇,阿溯,你这件实在是太好看了。” “是啊,我还真的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骑服。是不是送你的。” 姜溯拎着衣服,在镜子前照了照,“是的。” “哎呀,我就知道,别害羞,你们俩的事情整个漠北都快要知道了,我估计阿,这世子之位非三兄莫属了。” 果然每次她俩一来,姜溯的芷阳殿就要掀开房顶了。 各部族清晨始于城外各持彩帐,列队入驰入禁中。拜天地先祖,拜生灵祭奠后,进皇家猎场。 这与大秦的皇家猎场可不一样,与其说是猎场,不如说就是整片草原,还有斜后方几座山脉,皆为无人之处,而乌兰宴选拔的就是漠北乌兰勇士,只要猎到传说中的狼王,那么无论别人猎到多少猎物,即为头筹,若是无人猎到,就按照普通猎物计数排名。 漠北没有男儿专属的活动,这项活动无论男女皆可加入。 “除了名号,还有什么奖励吗?”姜溯问呼延璎 “可以任意向父王提出一个要求,无论是封侯封地还是钱财,都会应允。不过,这么多年来,谁都没猎到过狼王,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那怎么知道猎到的是不是狼王?” “他们说,狼王血,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了?” “阿琼,如何不一样了?” “好像是,颜色不一样,还能治病。” “这么神奇?” “当然,狼王,自是不一样的,要不是前几年不曾办过,三殿下早就拿到了。” 这声音,钦察素年。 呼延琼挡在姜溯身前,“不是,钦察素年,你怎么还来啊。” 钦察素年对着姜溯说:“公主殿下相信不是我做的,对吧。” “啊?” “不过,一事归一事,虽然我知道你是好人,但是对于三殿下,我是认真的,我会公平和你竞争。” 姜溯叹了口气,看来后面的日子不太好过呀。 第33章 (叁拾叁) “姜溯。” 呼延祉牵着一匹马朝他们走过来,一匹棕色马。 “这是?” “这次比赛的马是自己的,我怕你没准备,就备着了,现在看来,我是对的,它比较温顺。” “那你呢?” “开玩笑,我会只有一匹马?” 姜溯很开心,她觉得这匹马特别合她的眼缘,刚刚走过来第一眼她就看上了,细细的抚摸它的鬃毛。 “她叫什么名字啊?” “降雨。” “还真是好奇怪的名字。” “你试试。” 姜溯跨上马背,降雨非常配合的低了低身子,拍了拍它,扬起缰绳,降雨便匀速跑了出去。 呼延祉就在旁边看着她。 “钦察素年,看到了吧,那才是我们三嫂,未来的世子妃。” 钦察素年从未看见在呼延祉的眼里对谁流露出过那样温柔的神情,可是来到这里,总共才见到呼延祉两次,两次都见到他对姜溯的神情了。留在这好像也没有什么用,只会让自己更烦。 “大哥,你还真是,自己挑了马,养了好一段时间,再特地找好时间地点卖出去,我该说你心思细腻还是别的呢?” “降雨适合她。” “真不打算告诉公主?” “她该有自己以后的生活了。” “你那边怎么样?” “我基本已经确定了当年杀了我爹的人,但是他不是主谋,杀了他是必然,可那个主谋,我以后一定会亲自解决了他。” 裴行舟看着周衍之,神情复杂,自己唯二的亲人,杀了自己的父母,这样的仇,怎么报! 一身飒爽发冠束,红衣长靴扬鞭立。今日的姜溯真真正正让漠北人看到了大秦儿女的英姿飒爽,她今日束的不是漠北女儿的头发样式,而是束了一个大秦男儿的发冠,没有多余的圈绳点缀,只觉得清爽干净。 呼延祉看着她,差点看呆了,突然想起多年前母亲问过他,“阿祉以后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呢?” 那时候的呼延祉还小的很,不懂什么男女之情,当时也没回答出来什么。现在,或许他可以回答自己的母亲了。 “额吉,她很善良,也很漂亮,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很独立,虽然有时候不太冷静,但是都是小事,如果未来有一个人能够与自己并肩而立,我希望会是她。”看着肆意奔跑的姜溯,呼延祉第一次由内而外得笑了。 这乌兰宴其实有好多活动,总共七天时间,前面几天算是餐前开胃小菜,能真正作为比赛的还是最后两天的围猎,这也是无数漠北勇士摩拳擦掌,翘首以盼的活动。 比赛正式开始了,虽说男儿女子皆可参加,但是大多数的男儿都是单独作战,一开始便飞奔而出。而女孩子大多结伴而行,跑马的速度也不是很快。 其实跑这么慢当然不是姜溯的性格,还是有原因的,她在努力搜寻着周衍之的身影,前面几天都不见他来,这次找了好久也都没发现,钦察素年的周围也不见他。 正当姜溯觉得他没来,心情怏怏骑着降雨走的时候,左前方距离还挺远的地方,她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白衣青年,身下跨着黑马,飞驰了过去。 “阿远,他真的和你好像。” 姜溯扬起缰绳,“驾”,也跑了出去。 “阿溯,你怎么突然跑那么快?” “比赛嘛,咱们争取拿到个好名次。” 呼延璎和呼延琼相视一笑,“好,那不如咱们就争个第一。” 十月的天,草原上带起一阵又一阵的风,吹得草儿压弯了腰,吹得周围的牛羊挤在了一块儿,是肆意的人生,是张扬的岁月,这一刻,他们真正抛弃了种族,部落,好好为自己跑一场。 “王上,这外边风大,先去营帐之内歇息一番吧。” “好。”呼延勒觉得今天这风确实吹得让他有些不舒服,让他有些止不住得咳了。 赫程冉对着重岩使了个眼色,重岩便在旁边悄无声息得退了出去。 周衍之一直在王帐侧后方的树林之中蹲守,看着王后身边的侍从走了出来,鬼鬼祟祟的,便暗中跟住了他。 “晏哥,公子为何会让我们跟住他啊。” “别废话,跟住就行,千万当心跟住我,小心脚下身后,别让他们发现。” “是。” 山林之中,路也比较崎岖难走,周围不时就能听见不知名野兽的叫声,天空中还有鹰、隼之类的鸟类盘旋。 “欸,阿溯,你看,那棵树后面。” “哪啊?”姜溯往前看去,“这里草长得太深了,我怎么感觉那不是野兽呢。” “不管了。”呼延璎搭上弓箭就瞄准了目标。 姜溯看着树后边,越看越不对劲,“阿璎,别,那是个人。” 姜溯眼疾手快,在呼延璎将要射出那一支箭的时候,拦住了她将要松开的手。 “钦察素年,怎么又是你啊。” 看着树后边露出的彩色身影,原来是她在整理自己带来的棕红色大袍子,颜色实在是与野兽的颜色太过于相像了。 钦察素年走了出来,看到了姜溯四人。“怎么是你们?” “郡主,周公子不在你身边吗?” 钦察素年捡起了地上的弓箭,“还说呢,我要他陪我一起来,就是不肯,非让后面那几个家伙跟我过来,我又不乐意他们跟我过来,今天从早上开始我就没见过他和周晏。” 钦察素年跺着地,将地面上的尘土都掀起来了,气呼呼得对着后面的人大声吆喝:“我说,你们别跟着我了,呐,我跟着她们走。” “郡主,大王交代我们的,要时刻不离。” “那她们刚刚举箭要射死我的时候,你们上哪去了?” 为首的巴林左军委屈巴巴得说到:“您不让我们回头,我们便不敢回头。” “行了行了,你们走吧。” 说完钦察素年手一挥,大步走向她们这。 呼延琼真是乐了,“钦察素年,你脸皮也太厚了,谁说我们要和你在一块儿了?” “本郡主武艺高强,有我在,是你们的福气。” 呼延琼眼白都要翻上去了,“你说说,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几个人都笑了,呼延璎摇摇头,“反正我不太想要。” 姜溯看着她们互相打趣,和棠萱相视一笑。以前哪有这么无拘无束的相处,那些贵族小姐们知道自己是公主,对她要么超级敌对,要么毕恭毕敬,生怕说错一个字,来了漠北,姜溯倒是觉得和她们很能处的来。 “好了好了,我们先歇息歇息,吃点东西,正午,日头正毒辣着。” 钦察素年坐在姜溯身边,看着呼延祉送给姜溯的小棕马,内心失落落的,伸手想要摸摸它,哪知道这小马倔强着呢,连摸都不让摸。 “除了公主,它还真不让别人摸它。”棠萱说。 “殿下对你,可真好。” 姜溯刚想着要怎么措辞一下,才能让钦察素年不那么难受,哪知道 “嚯,姜溯,你可以啊,你上次是不是隐瞒实力了,这才多一会儿功夫,你居然猎到了这么多?” 看来是多虑了,姜溯咧嘴笑笑,从前父皇总说自己没心没肺,依她看,眼前的这位郡主才是真的没心没肺。“这是我与阿萱一同猎到的,不单是我一个人的。” “不行,我得跟你再赛一场,在武力这方面,我可不能输。” “郡主殿下,您还是消停点吧,您忘了上次的事情了,我还怕我家公主又被人暗算,再来一次。” “你说的对,这种关头,还是算了,那等你下次来我们巴林左部。”钦察素年不说话了,她也知道这不可能了。 钦察素年把礼贤都给赶回去了,不过那是因为礼贤不曾有武功,她怕她有危险,就让阿爷得人将她们带了回去。这几个人能这么听话多少还是因为达力王与他们说过,郡主身边,不可没人,至少留一个人暗中保护。 暗中保护的也不止这一人,虽然何易及一众御林卫在来到漠北之后就处处受限,被监视,但就那些人,也不是何易的对手,这次乌兰宴事关重大,切不可再出现上一次的事情了,故而,他也跟在几人身后,暗中保护着。 从这里开始的路,马匹就不好走了,看着周围被拴在树上的马匹,她们也准备将马匹停在此处。背上弓箭继续向上走。 “嘘嘘嘘。”钦察素年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示意所有人噤声,旋即,一支箭矢就朝着前方飞去。 “中了中了。”钦察素年跑上前去,一只...“这隼的反应速度倒也是足够慢的。” “它受伤了吧。”棠萱看到这只隼的脚上血痕,“应该是飞不了了” 钦察素年觉得脸面上挂不太住,手挥挥就想把这只隼弄走。 “诶。”呼延璎发现隼的脚上挂着什么,“别拿走,这是什么,看看。” 钦察素年这才发现居然还有封信,打开一看,密密麻麻皱在一起的一张纸。突然钦察素年瞪大双眼,双手止不住得颤抖,连那张纸都没拿稳,飘落下来。 “怎么了你这是,这张纸上是写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呼延璎拿起那张纸,读了起来,刚读了第一行字就没了声,几个人都愣住了,不敢说一句话。 姜溯拿起那张纸,仔细看起来。信上写得满满当当的字,可是姜溯读起来却觉得脑子里当真是晕得很。这封信是呼延祉与合邺旧部之间往来的信件,并且还是以呼延祉的名义写出去的。呼延琼看着眼前的众人:“这,这应该是假的吧。” 周围安静一片,“但这字迹,这字迹...好像确实是三哥的。” “别胡说,那是你们兄长,这上面的内容可是要掉脑袋的,你们看看后面写的,堂而皇之,我看,这就是假的,一定是有人要嫁祸三殿下。” 几个人的争论又开始了,姜溯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理一下思绪。 难道,呼延祉已经找到了邺??霜所讲的那人吗,不该啊,这后面的内容可全是密谋谋反之事,写得这么露骨,呼延祉还不是这么一个轻易露出底牌的人。 可呼延祉的字迹又当如何解释,究竟是谁栽赃呼延祉。还好这封信现在在自己的手里,如果被其他人捡到,可就要出事了。 可是,姜溯看着眼前的几个人,阿萱是完全可信的,钦察素年对呼延祉有爱慕,应该也不会说出去,呼延璎和呼延琼虽说与呼延祉关系不错,但终归是呼延礽胞妹,况且这件事情不小,若是他二人不小心说了出去,就真要引起轩然大波了。 “这件事情的真实性还有待查证,我们...” “阿溯,我们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呼延璎抓起那封信就想要将它撕碎。 姜溯拦住了她,“先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那我们?” “继续走,就当没见过这封信。”姜溯对着她们说,并将那封信用帕子包住,塞进了自己包中的夹层里。 接下来的这段路几个人走得各有心事,都没将注意力放在围猎这件事之上了。 突然前方声音嘈杂,姜溯看着前面一群人逃命似的往她们的方向跑来。 “发生什么了?” 被姜溯拉住的人完全不想停下来,可看着眼前的是公主,只能急匆匆得说:“公主赶紧下山,上边群狼围攻,我们抵挡不住,快跑吧。” “群狼围攻?”姜溯心里暗叫不好,刚刚有信的事情,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情,难道是冲着呼延祉来的? “什么?三殿下呢?”钦察素年拉住一个人就问:“在上面,也不知道狼群怎么全都出来了。”那人说完就甩开她的手往后跑。 钦察素年原地愣了愣,就想往上冲,被姜溯拉住。 “何易!” “臣在。”后边一直跟着的何易此时终于现身。 “带三位郡主下去。” “公主,臣的职责是保护您。” “阿溯,你想做什么?” “我不走,你放开我,我要去找三殿下。” “钦察素年你给我清醒点,上边是狼群,不是羊群,你上去,送死吗?” “那我,我。”此时,一直在暗中护送钦察素年的暗卫也出现了,钦察素年见了他,急急说道,“你看,我有人保护。” “不行,这样阿萱,你带着他们下去,何将军跟我走。” “阿溯!” “阿萱!” 棠萱看到了姜溯眼中的坚定,“好,何将军,务必护公主周全!” “是。” 最终钦察素年还是没走,她坚持要看到呼延祉平安。姜溯拗不过她,时间不能浪费,最后一行四人逆着人流往上跑。 呼延祉是与几个宗族王室子弟一块儿上来的,其实自打上了这条山路,呼延祉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直到他看见树丛隐蔽之中闪着无数绿光。 “三弟,这,这,这。”呼延礽看到一匹接着一匹狼张着獠牙出现,差点吓得倒了下去,连赶紧跑都忘了。 “别慌,不要背着狼跑。”有个人吓得转身就跑,为首的狼朝着他们这边挑衅得发出了闷哼声。 “阿尚,你沿路下去,让后边的人不要上来了,靠着近的人不要乱,慢慢往下退。” 呼延祉从身上抽出了火折子,将身上最外层的衣服脱了下来,点着了。狼群果然顿了顿,没往前走。众人也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点着,横在他们和狼群中间,形成一道屏障。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大,根本没法让他们冷静,狼群骚动越来越大,数量也越来越多。 “殿下,这不对,这个时候,怎么会有这么多狼,就算会有狼群出来活动,也不该有这么多啊。” “早知道我就不上来了,现在怎么办。”呼延礽是真的害怕了。 “你们带着大殿下先走。” “三殿下,那你。” 这一次围猎谁都没带着多余的侍卫出来,“快点下去禀明王上,带援军过来,只要不激怒...” 呼延祉话还没说完呢,不知道是后面哪儿脑子坏了的这时候放出一箭射向狼群,还没射中,引得狼群应激直接朝他们扑过来。 “蠢货,所有在前面的人,给我拔剑拿起来,是汉子的,跟我上。后边的,把弓箭架起来,有多少支箭,射多少支。” 有时候,呼延祉是真不想管这个没脑子,也没什么战斗力的哥哥,摇摇头还是将人提溜起来,“给我把他弄走。” 这狼跟吃了什么药似的,力气居然这么大,呼延祉躲避不及,身上被撕开了好几道口子, “殿下。” 夏侯尚一刀直冲呼延祉身后的一只狼,“殿下,狼牙营已到。” “后边的人都往下撤了吧。” 夏侯尚边回击边回答呼延祉的话,“是,已让人禀告王上紧急避险,这些狼群若是直冲王城,可就糟了。” “让所有人以最快的速度往下退,现在不能正面冲突。” “殿下。”有时候夏侯尚真的觉得自家主子是个疯子,说着让所有人往后退,他一个人又燃着火把往前冲。 狼群似是不惧,依旧跟疯了一样撕咬,现在火把也没用了。 突然,身后的狼群上空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发出了巨大的声音,狼群随之一震,皆停下了动作,随即又是几个,但这几个不一样。 “是火药,找地方隐蔽!” 呼延祉终于看清投掷火药的和说话的是谁,“行啊,连这个都能搞到。” 狼群开始混乱了,皆四散逃离。 正当他们以为狼群就此停手的时候,有几头狼停了下来,像是排列出了什么队列一般,给中间留出了一条道,那是,狼王。 狼王的体型整整 比一般狼大了一圈,通体的白色,好似圣洁神灵,又好像地狱恶魔。 “呼延祉,躲开!” 裴行舟将火药绑在了箭矢上,点燃,直冲狼王射过去。狼王的敏捷程度比一般狼群快了太多,但是他这一举动,惹怒了狼王,直往裴行舟这里奔来。 “接着!”裴行舟将身上的火药全投给了呼延祉,自己抽出佩剑近身肉搏。 后面的狼崽看狼王动了,也开始往前冲来。 火药是裴行舟带来以防万一的,一大早他就让周衍之去盯着漠北的王后,果然有动静,本来这擒狼王之事,他是不去的,可,他不能让呼延祉出事,若是想要阿昱未来平安,呼延祉现在就不能出事。 虽然经过了一年多的时间恢复,但是身上还是有旧伤没能完全恢复,狼王冲上来与他缠打在一起的时候,他身上的伤就有反应了。 “愣着干什么,帮他啊。” 呼延祉这里还在对抗狼崽子,那边好几个狼牙营的士兵就愣在那看,被主上这么喊了一声,也投入了对抗狼王的战斗。但是他们无从下手,一狼一人都缠在一起了,他们怎么帮啊。 有个胆还算大的,在狼王翻身压住裴行舟的时候,拿着粗麻绳就往狼王脖子上套,旁边几个见势赶快来帮忙。可是越勒,这狼王反而力气越大,直接甩开了他们几个。 裴行舟想到了自己的包里还有周衍之给他放进去的辣椒面,旋即迅速掏了出来,直接用手摁在了狼王的眼睛上。狼王瞬间开始嘶吼,裴行舟趁着这时强撑着站起来,双手早已血流不止。 姜溯在往上跑的时候听见了巨响,“这是,火药?”火药在漠北可不常见,姜溯的预感真的不太好,又加快了脚步。 身后的钦察素年早已累的气喘吁吁,渐渐要跟不上,姜溯也顾不及管她了,反正她身边也有人保护她。 姜溯赶到现场的时候,就看到呼延祉和几个士兵基本已经围了那几头狼,应当是没什么问题了,转头一看,一个白衣的人持着一把长剑在与一头体型巨大的狼搏斗,旁边几个士兵也在见缝插针补刀。 “周衍之。”姜溯小声得说了一声,随即立刻让何易拉弓瞄准,俩人找了个稍微高点的位置,瞄准那只狼王。 “公主,速度太快了,我怕会误伤。” 姜溯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滴滴顺着脸颊两边滑落,自己也瞄不准。姜溯将弓交给了何易, “你继续,找到机会就出手,别犹豫。” 姜溯往他们的身后方向跑去,边跑边观察角度,然后上了一棵不是很高的树。 “周衍之,引它过来。” 裴行舟一惊,是姜溯的声音,她怎么这时候来了。当他看见姜溯的位置的时候,就知道她要干什么了,但是他不能让她冒险,狼王的力气有多大他知道。 姜溯看着裴行舟毫无动静,衣服被撕裂得越来越多,雪白的衣服上都渗出了血迹,姜溯急得不行。 呼延祉听到姜溯的声音了,他想立刻过去,但是却被突然冲出来的一头狼撞出了好几米远, “三殿下!”钦察素年终于跑上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什么都没想就冲过去了,她的侍卫抵挡住了那匹狼,她连忙扶起了呼延祉。 姜溯一直在找机会,远处何易也在瞄准,他虽然不知道公主究竟想要干什么,但是现在他的任务是瞄准狼王。 姜溯抽出身上的剑,终于找到了机会,借着树干跃到了旁边的树上,随即一跃而下, “周衍之躲开。” 姜溯连人带剑落在狼王的背上,那把剑直入狼王的身体里,狼王惨叫了一声,把姜溯甩了好几米远。 狼王猩红的眼睛瞪着姜溯,发狠得朝这边冲来,裴行舟提着剑往姜溯那冲,拦在姜溯和狼王之间,一剑划开了狼王一道血口。 姜溯嘴角渗出了点鲜血,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到了护在自己身前的周衍之,从袖口里抽出短刀,“啊”,直插进狼王的眼睛里。 远处何易找准了角度,一剑贯穿了狼王的脑袋,随着一声哀嚎,应声倒地。 第34章 (叁拾肆) 裴行舟和姜溯看着眼前的狼王彻底不动了才放下了心。 姜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仿佛上辈子的力气都用完了,转头看后边的周衍之,身上的衣服被撕咬的破破烂烂,泥血交杂。想起自己身上带有伤药,赶忙从背包里拿出来。 “夏侯大人!” “公主。”夏侯尚听到姜溯在不远处叫他。 “这是伤药,先给殿下的伤口用水清洗一下,再上药。” 夏侯尚接过姜溯手里的药瓶,回头看了看自家主子,又看了看姜溯身后的周衍之,回了声“谢过公主。”便走回了呼延祉身边。 裴行舟看着姜溯转身的时候,拼命忍住,拼命控制住自己,因为他看见了,姜溯眼睛里染上的红色血丝,他知道,这是他的阿昱,她太了解自己了,纵使是这张陌生的脸,姜溯可能还是感觉到了。 他多想告诉她,不疼,没事。他多想告诉她,裴远回来了。可是,他不能,他必须隐藏自己。 “周公子,你,受伤了,我帮你包扎。” 姜溯自己都没发现,此刻的声音是发抖的。她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呢,她感觉到了,可是她又觉得这不可能,眼前的人纵使给她的感觉再熟悉,也终究不是她心里所想的那个人阿。 “没什么问题,我回去处理一下就行。公主,刚刚那一击不轻,你快写下去让医官检查检查。” “都这样了,还没问题?手给我,先处理手。” “我自己来。” “你两只手都有伤,怎么来?给我吧。” 裴行舟挣扎了一下,还是抵不过姜溯的执拗。 “周衍之,谢过公主。” “你救过我,这是我应当的。” 姜溯拿出水袋,慢慢地将流水倒在周衍之受伤之处,细细冲洗,又扯下身上干净的衣物,拭去了血水,将药粉洒在了伤口上。 “我刚刚让你过来,你为什么不把狼王引过来?” 姜溯在包扎的时候,冷不丁问出来这句。其实姜溯本不想问的,但就是没控制住。 以前就有个人,自己受伤了,还不告诉自己,硬撑着,最后被姜溯发现了,伤口都恶化了。 “殿下千金之躯,事关两国和平,我,不能让公主以身犯险。” “你知不知道,我要是再不给它一击,你就要脱力被咬死了!” “少主,公子,公子,不是这怎么伤的这么严重!” 周衍之的出现打断了这个即将陷入沉默的世界。 姜溯站起身,望了一眼裴行舟身上的抓咬伤,对周衍之说:“回去之后,记得让医士给你家公子清洗上药,我这有上好的药膏,我会派人给你送过去,记得按时给你家公子上药。还有身上一定要仔细让医官看看,若有内伤可千万不能拖着。” 周衍之对着姜溯郑重行了一礼,“谢公主殿下,您真是个大好人。”说着就去扶裴行舟。 周围人逐渐变多,姜溯想说些什么也不好再说下去了。 “那我就先走了。” 裴行舟温和一笑,点了点头,“公主若有需要之处,尽管来找在下。” “嗯,我可不会客气,注意你的伤口。” 直到周围人都围了过来,看那只被杀死的狼王,姜溯才发现原来她们所说的颜色不一样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这颜色从深红色变成深蓝色了。” “真的假的,原来这就是狼王血。” “真的啊,谁骗你啊,我刚刚就在这里看着。” “表哥,怎么样,还好吗?”钦察素年小跑过来询问身后的裴行舟。 “你没事吧?”姜溯转身,看到从不远处走来的呼延祉。 “嗯,没事。”姜溯看了看周围的人,注意力全在狼王身上,还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就招呼呼延祉去远一些的地方说事。 “怎么了?”呼延祉其实从刚刚姜溯直接跑去周衍之那里就有些生闷气,还看着姜溯亲自给那个周衍之上药,虽说是这个周衍之也的确救了他们,但是心里总是不太好受,这一下姜溯让他去一边单独说什么,心情也稍微好了点,语气都变得柔和了。 姜溯再次确认周围没有人,从自己的包中拿出了那封信。 “你弄的这么紧张做什么?”呼延祉接过信,还没打开,疑惑的问姜溯。 “你自己打开。” 呼延祉打开扫了眼,眉头皱起。 “你从哪弄到的?” “来的路上从一只信隼那捡到的,你的妹妹,还有钦察素年都看到了。不过我觉得她们可信,也信你。邺??霜是我救的,如果真的查到了她,就将此事推给我,反正我救了她,目击者很多。” “此事估计不止邺??霜这么简单了,敢拿出这种东西,他们手里没有点把握是不可能的。” “那会是什么呢?难道是邺??霜说的联系他的人?” “不排除这个可能。这样,信留在我这里。” “你想什么,留在你这里,不就坐实了这信是你写的?况且你看看这字迹,仿得比你自己都像自己。” “要么放我这,要么销毁。” “就放我这。”呼延祉附耳在姜溯身边说了几句。 “这,可行?你怎么就能肯定是她干的?” 呼延祉笑得很自信,“别忘了,从八岁我就和她对着干了。” 姜溯看着他这么自信的表情,很是无奈,但又觉得呼延祉应该能够处理好。 “如果有人想利用合邺部这件事,那花婆婆和邺??霜...” 上次你和我说过之后,我就已经将她们转移了。 姜溯向他投来赞许的目光,“走吧。” 呼延祉拉住姜溯的胳膊,“这么危险,你上来干什么?还有,你刚刚为什么先帮周衍之?” “他身边谁都没有,你身边全是人,刚刚的情况他很危险,你知道啊,他救过我,算是报恩。而且我观察过了,刚刚那种情况,你的胜局基本已定。” “那后面我还被甩出去了呢。” “行了,殿下,您应当思考一下那封信的问题,如果真是有心之人想拉你下马,必定要当心。” 裴行舟和周衍之看见姜溯拉着呼延祉往隐蔽之处走去,周衍之又看了看裴行舟,“大哥,你不会真要看着公主嫁给呼延祉吧。我可跟你说再这么下去可不行。” “诶,不对,你说她都没先去给呼延祉包扎,就先来给你包扎了,你说她不会看出来什么了吧。” 裴行舟看出来了,姜溯有怀疑,刚刚在处理伤口的时候,她特意在看他手臂上的伤痕,只是,裴行舟早就将那个伤痕遮住了。 “我让你跟住赫程冉,怎么样?” “对,你还真别说,她们还真有动作。她身边那个侍卫,去了城外的一户人家,可能是去了抓人的,但是看现场情况来看,那户已经无人居住了,我特地去查了这是谁的地产,你猜,谁的?” 裴行舟被周衍之搀扶着,暗暗道:“呼延祉。” 周衍之给裴行舟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说对了,但是这里面住的是谁就无从知道了,但是那侍卫用了信隼传了封信,就不知道他们具体要做些什么了。” “我说这真奇怪,这么多年,头一次看到这么多狼。” “这就是问题所在,估计是有人故意为之。” “目的在哪?” “这次巡山护卫是何人安排??” 周衍之恍然大悟,“这次呼延祉估计是有大祸。” “阿溯”。棠萱看见远处走来的姜溯,身上沾了血迹,一下子就慌了神。 “没事,狼的血,我没事,不打紧。” “阿萱,怎么回事,小哭包从我转向你了啊。”姜溯想活跃一下气氛。 “你还在说笑,这么危险,你还要冲上去,他们不能救人的吗。” 姜溯挽着棠萱的胳膊,小声在棠萱耳边说:“我们回去再说。” 今天的事情让所有人都身心俱疲,故而剩下的事情也被推迟了几日。呼延勒听到侍卫禀报之时是没有多大反应的,反倒是王后赫程冉。 “王上,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你说他们怎样,不会出事吧,我的阿礽小的时候就被狼群伤过,还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呼延勒听得耳朵疼,但还是耐下心来,“王城勇士众多,定是无事,你作为王后,怎得如此不冷静。” “王上,你叫我如何冷静?” “报~~~” “说。” “王上,狼群已被控制,此外狼王已被斩杀。” “人没事吧?”赫程冉在一旁开口问道。 “三殿下带领众人围攻,只是皮外伤,大殿下已被护送下山,目前安全。” “今日先让所有人修整,剩下的事延后再议。” “是。” “阿溯,我刚刚听何易说,你冲上去就在帮那个叫周衍之的?拿着剑就和狼王互搏?” “真的没事吗?再让我检查检查。” “真的没事,你看,除了一点小擦伤。” 姜溯换好了新的里衣,坐在了榻上。 “阿萱,现在开始,我就不出去了,你放消息出去,就说我受惊了,需要静养个几日。” “好。”棠萱想去拿点吃食,转念一想,“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狼王那么危险,你为什么要帮那个周衍之?” “他之前救了我,这是报恩。” “阿溯,这么多年了,你说谎话能逃过我的眼睛吗?” 姜溯叹了口气,“真的也没骗你,一来真的是因为他救过我,二来是因为。” “什么?” 姜溯抬头盯着棠萱,“阿萱,你说这世界上真的有那么相像的人吗?” “你是说周衍之?你不会是说他像...裴行舟吧!” 姜溯点了点头。 “我怎么没发现像呢?而且长得也一点都不一样啊,你就是因为这个?” “他们的长相确实很不一样,可是他的气质,身高,体型全部都很像。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看见他我的眼前就闪出阿远,我今天,看着他被攻击,我甚至想都没想我就冲上去了,他挡在我身前也是,我就是想帮他。你说我是不是魔怔了,我甚至觉得他会不会就是阿远,在给他上药的时候,我还特地检查了他的前臂,但是,我没发现伤疤,那是阿远之前救我的时候留下的。” 棠萱紧紧抱住姜溯,“阿溯,我们可以不忘记裴行舟的,如果忘不了,那我们便记住,你忘了,你和我说过你还要带着他多看看这个世界呢,若果忘不了,那我们就记住,想办法只记住好事情,好不好?” 姜溯在棠萱怀里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殿外早已明月高悬,还有阵阵微风,送至芷阳殿内,那柄染上狼王血的断刃早已被擦洗干净,依然好好得放在姜溯的枕头下,这三年多来一直如此。 这几天姜溯一直闭门不出,直到夏侯尚急急忙忙赶来说呼延祉出了事。 第35章 (叁拾伍) “公主,殿下的意思是,您知晓就行,千万不可前去为他证明!” “这是何意?他已经有计策了是不是?” 夏侯尚站在那不说话。 “你到是说些什么呀,就让我这么呆在这吗?这件事不是小事,他会没命的!” “公主,实话和您说,这件事情发生的也很突然,我们也不知其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今日一早,王上便将殿下找了去,说来也奇怪,这一次殿下居然没有让我跟随。” “那你是怎么知道来找我,并且让我不动的?” 姜溯看着夏侯尚的神色,“别骗我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夏侯尚在心里想,早就说自己演技不好,偏偏自家殿下还让自己来。他支支吾吾得不说话。 “说!” 这不仅仅是呼延祉一个人的事,若是呼延祉出了什么事,漠北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到时候两国之间的协议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他究竟有没有把握自己能活着出来?还有那另外一封信,究竟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王后的人不知道怎么模仿的殿下笔记,说是半路拦截的信件,从笔迹、章印来看确是殿下所写,不知公主可还记得您之前救过的合邺部郡主?” “当然。” “他们现在一口咬定是殿下蛊惑您救了她,与合邺部勾结,又极力与您攀上关系,就是为了与您联姻,坐上世子之位。” “既然如此,我难道不该去证明我只是救人吗?” 夏侯尚摇了摇头,“我现在来找您,就是因为王上马上就会派人来找您问话了,目前两国之间贸易互通成效显着,您对于漠北来说至关重要,所以他们在这个时候不可能伤您,一但你为殿下说话,殿下的处境可能会更难,这对于涉及朝政多年的您来说不难理解。” “我该去哪找证据帮你们证明这是栽赃陷害?” “殿下说了,若王上问起,不论是谁,只说实话就好,剩下的,交给他。” “这样一来,狼牙营是不是全营停查了?你快些回去,免得发现你不在。” “是。” “阿溯,别担心了,既然他自己有把握,那便按照他说得来。” “我只是觉得这一切太奇怪了。” “哪里奇怪?” 姜溯摇头,“总是觉得说不通,信的出现,狼群的围攻,包括之前我们救了邺??霜,我怎么总觉得是有人在推着我们去走。” “你是觉得,这一切不是王后所做?那也不可能是大王子吧。” “不是,我总觉得还有个幕后之人,明面上一切都像是王后所做,实际上那个人一直在总揽全局,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阿溯,会不会是最近太累了,想太多了?” “公主殿下!”阿竹掀了帘子走了进来,“王上请公主前去问话。” 姜溯转头看向棠萱,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刚走出殿门,有一侍卫伸手拦住了棠萱的去路,“殿下,王上下令,只请了公主一人。” “公主!”棠萱一脸担忧得望着姜溯,“我乃大秦女官,是殿下贴身女官,你们岂敢拦我?” 姜溯示意棠萱无碍,“没事,我去去就回。” 这是姜溯真真正正意义上第二次来到上京宫城的权利核心之处,禁卫森严,黑压压的兵士手持铁戟,身披甲胄,头戴兜鍪,护卫在承明殿两旁。 姜溯没见到呼延祉,也是,他怎会让呼延祉与自己同处一地。 “姜溯见过王上。” “朔阳公主请起。赐座。” 殿内竟然只有姜溯和呼延勒俩人,剩下的所有侍从侍女全部退出了殿外,好一阵压抑的氛围,叫人觉得这大殿越发得阴冷起来了。 “朔阳公主应当知晓孤此次召见你前来,所为何事吧?” 姜溯抬眼看着呼延勒,他正打开着一卷文书仔细看着。 “王上指得是?”姜溯试探性得问呼延勒。 只见呼延勒突然放下文书,眉眼舒展,语气放松,“朔阳公主远道而来,我漠北照顾不周竟让公主以身犯险,这实在是孤的过失。” 姜溯倒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姜溯自来到漠北,一路上已经受到了很多照拂,王上实在是言重了。” “公主此次是为我漠北与秦国交好而来,不知公主对我这几个儿子有什么看法?”呼延勒拿起酒杯小酌了一口。 在这种时候问姜溯看法,无非是想知道姜溯究竟是怎么想的。 “姜溯此次和亲,为得是两国之间的世代交好,百姓安康,为的是两国的发展,几位殿下自然是骁勇善战,各有各的所长之处。” “哦?”呼延勒饶有兴趣得看着姜溯。 “我倒是听说,公主与我三儿最近倒是来往密切了,还在与狼群的战斗之中救了我儿?没想到大秦的公主竟有如此好的身手,倒是孤此前小看了公主殿下。” 姜溯起身,走到了殿中,拱手作揖,这话里绕来绕去的,姜溯不想再继续这样的对话了,她想赌一把。 “王上,姜溯此次赴漠北,这一路幸得三殿下的照顾,而来到上京,人生地不熟,姜溯也自然多与认识时间稍久的三殿下来往多了些。” “王上,姜溯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说。” “你既然都问我了,又怎有不说的道理?说!” “姜溯知道,三殿下因我救的一个女子,而深陷囹圄,此事因我而起,而给了有些人可乘之机,诬陷三殿下。” “哦?那女子是你所救?” “是,在场所有人皆可作证。”姜溯双膝跪下,一双眼睛明亮而坚定,看着高坐在龙椅之上的呼延勒。 “姜溯愚钝,不知此女牵扯甚广,只见她伤痕累累,姜溯实在不忍,便救了。而三殿下只因两国关系才会劝说大殿下,此事全因姜溯而起,若是因为我而使三殿下受冤入狱,姜溯良心难安。” 呼延勒将手中文书扔给了姜溯,“那你是说,我这个朝堂之中有人故意模仿呼延祉的字迹,意欲嫁祸于他,是这个意思吗?” “你看看,这字迹简直一般无二,有人检举你们前不久又去见她了,你怎么解释?” 姜溯看着那封信与文书,看来呼延祉并没有将那封信交给呼延勒,也是,若是两封信同时存在或许并不能证明什么,反而又将呼延祉拉下更下一层台阶。 “王上,您是征战沙场朝堂多年的人,这笔迹模仿一事,当真可信?至于您所说的,的确是我央求殿下带我去的,她的住所也是我托殿下帮她找了个容身之所。” “若无证据,我如何相信?” “您不仅是漠北的王,更是殿下的父亲,您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吗?殿下征战沙场多年,所带领的狼牙营也守卫了上京多年,难道就因为这封来历不明的信件,你就如此不信自己的儿子?” 呼延勒冷笑一声,“你可知,这信从何而来?” 姜溯明白了,明白了呼延勒为什么故意找自己来这一趟,为什么将所有人支开,又为什么只因为一封信和三言两语就将呼延祉下狱,为什么呼延祉会让自己实话实说,为他求情的话别说。 “王上,我听说杀死狼王者,可向王上讨一个赏赐,王上,可有此事?” “你说。” “重岩,太可笑了,真是太可笑了,我与他多年夫妻情分,竟抵不上这三言两语?他不信我,他早就不信我了,他,早就想置我于死地,想除我而后快,我错了,我输了,输得一塌糊涂。” 赫程冉摔了一只又一只的瓷瓶,侍女们想拦,却怎么也拦不住,“王后娘娘,您别这样...” “王后娘娘,您别,王上并没有说什么,王后娘娘您别这样想。” 赫程冉一转身,脸上都是泪。 “他若不念着多年情分,我也定不会让那贱人的儿子坐上世子之位。”赫程冉的眸中全是肃杀之气,双手不住得抖动。 只过了几天,这场风波就被压了下去,再没人提起了,呼延祉仍旧被关押在牢里,赫程冉也整日闭门不出,说是感染了风寒,但实际上是被呼延勒软禁了起来,说来也是奇怪,这次赫程冉竟然没闹出一点动静来,就连呼延礽被派往离城,她都不曾说一句话。 乌兰宴的结束照常举行,草原上的人们仍旧载歌载舞,感谢天地给他们的馈赠。各部之间要处理的事情基本结束了,再过几日,他们便要返回了。 “阿萱,东西带好了吗?走吧。” 漠北的牢狱没有那么阴湿,加上呼延祉是王子,在牢狱之中除了不能随意出去,倒是也没有什么不同。狱卒见是王上身边的魏大人,也就没说什么,直接给她们开了门。 “劳烦大人了。” “那 公主在此,臣就先行告退了。” 姜溯看着魏大人离开之后,才走了进去。 呼延祉见着是她,脸上终于挂上了些笑容。 “你怎么来了?” “给你带些吃的,还有些衣物,天气转凉了,记得防寒。” “哦,谢谢。” 呼延祉发现姜溯的神色不太对,而且她从进来开始就一直盯着他看,不觉有一些发冷。 “三殿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呼延祉拿着筷子的手停了下来,他明白了姜溯话中的意思。 “不是很早,还记得你出事之后周衍之来过一次吗,后来那封信验证了我的猜想,我便将计就计,我...” “周 衍之?”姜溯轻哼了一下。 “所以,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到来,你故意让夏侯尚来与我说,让我不要为你说话,可你赌定了我会说,你想让你的父王认定我与你的关系,让我身后的势力成为你上位乃至以后统一北境的后盾。是吗,三殿下?” 呼延祉看着姜溯,眼中神情不明,忽而轻笑了一下,“姜溯,你还是,不相信我。” 姜溯坐在凳子上,桌子上的烛光闪烁不明,外边的风越来越大了,她望着呼延祉的眼睛,不知道她是不是看错了,他的眼睛里似乎带着一丝绝望,姜溯觉得自己是不是说得过分了。 “呼延祉,我不是不信你,只是...” “你就是不信我,不是吗?” “我若是不信你,大可以将你的事情和盘托出,大可以不为你隐瞒那些东西。” “你只是不想秦国出事罢了。” 姜溯起身,背了过去。此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不讲理,不对,他一直不讲理。 “姜溯,我本无意瞒你,但我若是说了,你就在局中了,若是我赌错了父王的意思,我连我自己都保不住,怎么保得住你?” “本公主,他们不敢动!” “姜溯,你不能这么想。” 一阵的沉默,俩人都是什么话都没说,就这么背对而立。 “呼延勒将呼延礽派去了离城,又将王后软禁起来是想等他们出手吗?” “你看出来了?”呼延祉是带着笑意说出来的话。 “你还笑,我都看出来了,你觉得他们看不出来吗?虽是软禁,可是实际上与往常一般无二,离城又是什么地方,你不是不知道,呼延礽是随时能带着精兵杀回来的!” “越是这样,他们就越看不清我们想做什么。” “那你呢,你一个人在这里,他们要是闯进来杀了你,鬼都不知道。” “天牢重地,他们可没那么容易进来。” 忽然姜溯看见了呼延祉身上的鞭痕。 “他们真的打你了?那可是你父王啊!” “这点小伤,于我而言,家常便饭罢了,他可从来没将我真真正正当成他儿子,我们都一样。” “你还真是,随身带乱七八糟的东西。”姜溯将自己包里的伤药全抖了出来,一瓶一瓶告诉呼延祉怎么用。 “你笑什么?” “没人说过你真的很好看吗?” 姜溯无语,“当然有人说过,那是很多人说过,本公主倾国倾城好吧。” 姜溯说完,俩人都笑了。 “我再次提醒你,别离周衍之太近,这个人,我真是琢磨不透,一个巴林左部的人,又是提醒我,又是帮我的,还有救你,我真是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我觉得他是好人,他可帮了我们好几次。” “他的背景可不一般,你提防着些,这两天他们都要走了吧,你当心些。” “你才是要当心,瓮中捉鳖别到时候演砸了。” 第36章 (叁拾陆) 这一日饭后,姜溯觉得自己吃的有些太多了,便沿着殿周围散了散步,“这天气凉的可真快。” “是啊,棠萱从殿内拿了件披风出来,给姜溯披上了。” “怎么看你心事重重的?” “不知道。”姜溯抬头望天,今天看不见月亮,被云层挡住了,只微微透过缝隙窥得见一点点亮光。 “月亮被挡住了就算了,怎么一颗星星都看不到。” 棠萱轻笑,“平常星月那么亮那么好看,你就今天出来看了。” 姜溯锤了一拳棠萱胳膊,嘟了嘟嘴,“就你总怼我。” “说真的,这几天看你闷闷的,怎么了,因为三殿下?” 姜溯继续看没有月,也没有星的夜空,只有风。“谁会因为他啊,我只是在想,这些日子阿衡给我寄来的信是越来越少了,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什么事发生了?” “放心吧,我可觉得咱们这位少年帝王,还真是颇有点武帝风范,比我想象的成熟多了。” 姜溯叹气,“是啊,他真的很成熟。也好,在这个位置上,成熟点总是好事,不会叫人哄骗了过去。” “想家了吧?”棠萱望着远方的灯火,趴在栏杆上。 “想了,很想很想。还好有你。” “也不知道是谁最开始还不愿意让我来。” 俩人都笑了。 “公主,姑娘,夜晚风大,快些回屋吧,受了寒可不好。” “嗯,阿竹,你且先回去吧,我们再站一会儿就回去。” 阿竹行了礼也就退了下去。 “阿萱,还记得那位周公子吗?” “你不会真对人家有别的意思吧,他可早回去了。” “是啊,早回去了,明明本公主也算是救了他,后面连走都不告诉我一声。” “我看连皇上的事情都是托辞,你是因为这个烦神吧。” “什么啊!” “行行行,我不说了。” “何将军他们还在吧?” “在呢,现下该都在偏殿那边。” “太不对劲了,这么长时间了,呼延祉那没动静,我这也没动静,呼延礽那里没消息,王后那里更没动静,王后不可能就此罢休阿。” “我也觉得王后的性情大抵不是善罢甘休之人,可是确实这么长时间过去了。” “我也无法打探什么消息,夏侯都尉也没有消息,呼延璎她们最近也不来,我这个心真是放不下去,难道是王上把消息封锁了?” “你也不想想,被关的是她们俩生母,能有好心情还过来吗?那就好好养养身子吧,你看你,这一年身子骨都没之前好了。这被毒虫咬的伤口怎么还没好?” 姜溯掸了掸身上,“阿萱,你明日让阿念带点东西去呼延璎她们那,就说我身体不便,这些日子可能不能去找她们了。然后...” “嗯,嗯?你身子不舒服?” 棠萱看着姜溯一脸无辜的表情,好吧,她们家公主殿下心眼子可不少啊。 “再让阿竹备一些好吃的,我们明日再去一趟天牢。” “知道啦,就寝吧我的殿下。” “好的,我的尚宫大人。” 又一次进入梦魇了,姜溯从梦中惊醒,雪白的皮肤上出了一层薄汗,深呼了好几口气才稳住了心神,姜溯一贯不喜欢睡觉的时候有人在旁边,故而现下大殿里只余一盏灯。 “奇怪,哪来的风。” 姜溯觉得不对劲,朝着窗户那走去,外面寂静得一塌糊涂,记得明明应该是完全关上的窗户,现下怎么开了个小缝?有人! 姜溯的听觉十分好,一下子就捕捉到了脚步声,回床榻边抽出佩剑就追了出去。黑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不见了踪影。 “阿溯,殿下!” “发生了何事,需要叫何将军吗?” 姜溯摆摆手,“不用,人已经跑了。” 棠萱看着姜溯眼神的方向,还是很担心。 “阿竹,明日你去找一趟何将军,请他调出全部御林卫,轮番值守殿下寝殿。” “是。” “阿溯,你究竟看到什么了?” “阿萱,你同我一块睡吧,明日我们先去见呼延祉。” 棠萱点头,与姜溯一同入了殿。 “你说昨日有人潜入你寝殿?你没事吧,我看看。” 棠萱在一旁偷笑,姜溯睨了她一眼。 “你能不能小声点,不是潜进去了。”姜溯看了看不远处的魏大人,瞪着呼延祉说道。 “咳咳咳,殿下,今日多谢你特意前来看我,我这一切安好,前不久的风寒可好些了?” 姜溯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好多了,我今日带的都是你爱吃的,不用担心我。” “还说呢,前几日,又有些咳嗽。”棠萱在一旁也演起来了。 “怎么这么不照顾自己,棠姑娘,烦请你多照顾你家殿下。” 呼延祉真的心里建设了挺久的,拉上了姜溯的双手,姜溯一震,想抽出来的,但是呼延祉拽的更紧了,“你干什么?” “演戏啊?” “他站那么远,又看不见。” 呼延祉眼神示意了右边角落里的一个黑影,好吧好吧,不就是演戏。 “阿溯,我不在你身边,记得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我没事的,放心。” “嗯,我等你。” 看着自家殿下,“演得颤音都有了,还真是。”棠萱嘴角勾出来一抹笑。 这是呼延祉第一次叫姜溯,阿溯,内心有些小窃喜,还不想放开姜溯的手,就被姜溯把手抽回去了。 “好了,人走了,我带的食盒里有短刃,那件披风里有把剑,我的预感不太好,你得拿着防身。” “放心吧,周围全是父王的人。” 姜溯点头,“那就好,我走了。” “诶诶诶。” 姜溯回头看呼延祉,“怎么了?” “既然已经有人蠢蠢欲动了,就谨慎些,万事小心。” “好。” 看着姜溯离去的背影,她的脊背永远挺得那样直,“她怎么长得那样高呢,漠北的女子都没有她那样高。” 说起来,好久都不曾看过她穿秦国的衣服了,脑海中不觉又想起了硬拉着她制花灯的那一次,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曾有她穿衣那般好看。 不是衣服有多美,就算是粗布麻衣,她穿也是好看的,身姿玉立,肤色那样白,漠北这样风吹日晒的,也不知她那些润肤的玩意究竟带没带够了。 “王上。” 呼延勒今日突然兴起,骑着马出去溜了好久,“怎么样?” “三殿下与那秦国公主应当是真有其事。” 呼延勒拉起弓,正中红心。 “也是件好事,能有秦国公主背后的力量,往后与巴林左部的对抗也能顺利点。” “让你去查的那个姓周的小子,怎么样了?” 那死士将查到的消息都一五一十得说了出来。 “可惜了,若是能为我们所用,也算得上是个能将,可惜了。” 又一箭射出,穿过玉环,射中了靶后突然窜出的野兔。 “王上武艺不减当年!” 芷阳宫内 “殿下,殿下...” “阿竹,出事了?” 阿竹连忙点头,“三殿下那出事了。” “情况怎么样?” “目前具体的不知道,但是好像不太好,王上将殿下调给您的人全都调走了。” “没事,有何将军在。” “公主!” 棠萱比阿竹更加焦急,身后还跟着何易。 “不急不急,阿萱你慢慢说。” 棠萱拍了拍何易的肩,示意他来说。 “王后失踪了,呼延礽带着人混入城中,给叛军开城门,现下已经攻到宫城门口了。” “在这种时候,上京守备应该是极其森严的,能这么快突破到宫城大门,他们用了多长时间?” “半个时辰。” 姜溯瞪大双眼,“半个时辰?这怎么可能!这到底是呼延礽带来的精兵过于强悍还是呼延勒看不上他这个儿子,故意的。” “公主,我已将御林卫所有将士调集。” “好,辛苦你了何将军。” “臣使命所在。” 姜溯看着天牢方向,果然是有火光出现,但愿万事顺意,一切都能解决。 “阿萱,呼延璎她们俩?” 棠萱握着姜溯的手,“放心,毕竟是王上亲生,又与三殿下交好,她们没有参与这件事,应当不会受太大牵连。” 姜溯摇头,“母族叛乱,她们俩就算有命活下来了,轻则剥夺皇室身份,永世为平民,重则,重则...” “你已经提醒过她们了,我们终究不是漠北人,管不了这些事。” “将军,将军。” “公主殿下。” “那漠北大殿下已然带着闫罗部的人冲进宫城了?” “什么?”姜溯没有预料到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上,“呼延祉到底在做甚?他们有没有对今天的事情做预防?” “人数太多,一时调集不过来。” “还有,路上碰到夏侯都尉,让末将给您传信。” 姜溯接过纸条,“放心,顾好自己。” “夏侯尚若是回来了就说明狼牙营回来了。” “嗯,放心,阿溯。” “公主,小心!” 一支箭从窗外直朝着姜溯射来,幸好何易眼疾手快,剑起刀落挡下一箭。 “看来,是兵分两路啊,终于来了。” 殿外响起嘶喊声,御林卫从四周围了上来,直接进入厮杀。 “殿下小心,有人。” 姜溯抽出长剑,递给棠萱一把,“来吧阿萱。” 现在的姜溯,招招式式可不是花架子了,其实要真说起来,以前也不是花架子,只是有两三年不曾练过,只记得招,没力量了。刀光剑影之间恍若看到当年的那个小将军。 扯下帘帐,扔到了黑衣人身上,“啊~”姜溯借力剑指身前的红色影子,剑入肉身,渗出鲜血,落在地板之上,只是这红色帘帐已然看不清血迹的存在。 突然,姜溯只觉得脑袋很晕,四肢无力,剑都拿不稳了,眼前全是重影,“阿萱。” 棠萱也是,瞬间就好像脱了力般,“阿溯,我好像动不了了。” “公主!这烟有毒,快捂上口鼻。” 姜溯真是想骂出来了,“狗东西,尽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可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何易即使脱了力,也在全力拼杀,只是双拳难敌,姜溯听到了旁边的黑衣人说:“把人带走,撤。” 原来全是冲自己来的,姜溯苦笑,没料到这一层,不知道会被带到何处。 “阿溯,公主~”棠萱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姜溯被绑起来,扛走了,但是却什么都做不了。 “给她塞上浸了药的棉布,这女人不同于常人。” “周,周公子,求你救,救公主...” 这是棠萱在彻底晕过去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他看见了从叛军了突围而来的那个人,居然是周衍之,看着周衍之离去时的背影,怪不得姜溯老说周衍之像那个裴小将军,真的,很像。 裴行舟看殿外四侧的御林卫基本已有优势,直接轻功翻出宫墙,驾了匹快马,飞驰而去。 第37章 (叁拾柒) 巴林左部回去的那一日,裴行舟压根就不在随行队伍之中,“哥,你不回去?” “衍之,交给你了。” “放心吧,你就去保护你的公主殿下吧。” “你一个人,别轻举妄动。” “知道。”周衍之揭掉脸上的面具,那一张与对面之人一模一样的脸现了出来。 “说实话,看久了你脸上我这张脸,我看自己都不习惯了。”周衍之翻身上马,拉起缰绳,右手挥了挥,“走了!” 那一日晚上,裴行舟本是在角落里的围墙之上守着姜溯,却没想到看到了一个黑色身影在姜溯殿外鬼鬼祟祟,本欲跟踪一段时间再抓,却没想到这时候姜溯提着剑冲出来了,那黑影速度却也是极快,很快就消失在了姜溯的视线之中,裴行舟看到棠萱出现,陪着姜溯进了殿,才放心下来,追了去。 功夫是真不低,打斗正进行到激烈的时刻,那黑衣人撒了一阵迷香,裴行舟的速度已经很快了,还是被那黑衣人逃了。 会用迷香,难道是?裴行舟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加之最近漠北王室里发生的事情,他立刻写了封信,潜进城外驻扎的狼牙营,别在了夏侯尚的甲胄之上。观察着狼牙营的动向,呼延祉应当是有所警觉。 姜溯被劫走的那一日晚上,巧的是有事缠住了他,他在城外看见了西戎军,黑衣打扮,他在跟踪的过程中发现这些西戎军兵分三路,而诡异的是,其中一路见得居然是漠北王后赫程冉。距离不能离得太近,但是正因为距离,也什么都听不清。赫程冉若与西戎勾结,那姜溯的境况就更加危险了,若是... 裴行舟想到了一种可能,跨上马,直奔宫城,看见的就是呼延礽带领闫罗部势力攻城,他立刻奔往姜溯宫殿,却还是晚了一步,看见内殿一屋子晕倒下的人,裴行舟十分确定西戎的人在从中作梗。 姜溯迷迷糊糊间醒来,感觉自己快要被颠死了,晚上吃的饭食差点要吐出来,嘴里还被人塞了棉布,明知道是迷药,但也不能不呼吸,就这样姜溯一直在半迷半醒的状态下,天旋地转。 “****************”。 讲的什么啊,怎么听不懂。姜溯被反着捆住的手背在身后,她用指甲掐着另一只手试图让自己清醒清醒,听一听他们到底在讲什么。 “****************。” 终于是停下来了,自己好像是被捆在马背上了,动也不能动,这个马背硌的自己疼死了。 听不懂,难道他们说的并不是漠北话,漠北其中虽然也有很多自己的语言,但是同宗同源也基本差不多,不可能一句也听不懂,而且他们会用迷香,姜溯心里一咯噔。 难道是,西戎? 对,今天在殿下厮杀的人应该是呼延礽的人,可是这几个黑衣人不像,他们是半路杀出来的,那他们劫持自己究竟想要干什么? 杀了自己让秦漠之交破裂?或是以自己的性命要挟?要挟阿衡,还是要挟漠北?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那些人不仅将自己的手捆起来的,甚至于脚也捆了,眼睛也蒙起来了,自己的力气也没恢复,他们等会不会直接砍了自己吧。 对了,姜溯摸到自己腰间还藏着短匕,冷静了下来,现在还不是时候,不知道他们的动向,完全看不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境地,还是等一等。 “*******************。” 他们又说话了,自己的身体突然腾空而起,随后就感觉自己被人举着,然后重重地被扔到了地上,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了。眼睛上的布条被人揭开,还是昏暗的屋内。 姜溯环视一周,应当是个破旧的木屋,眼前是几个黑衣人正盯着自己。 “朔阳公主,是吧。”其中一个人走了出来,以一种挑衅的语气对姜溯说。 “大胆贼人,你们竟敢劫持本宫!” “哟,公主口气不小。” 居然用的是秦话。 “吾乃秦国公主,未来是这漠北的王妃,你们哪来的胆子劫持我?” “劫的就是你啊,公主殿下。” “真是好大的口气,未来的漠北王妃?” 好熟悉的声音,姜溯定眼一看,“赫程冉!”居然是她?姜溯在脑子里疯狂理思路,这赫程冉怎么会和西戎的杀手混在一起,难道是早有勾结? 赫程冉蹲下来,捏着姜溯的下巴,“你当我是什么人,居然敢自称漠北王妃?那我可要告诉你,你就去地狱做你的王妃梦吧。” 姜溯用力挣开赫程冉的手掌,鄙夷得笑了,“你还当你是王妃?一个被贬谪的庶人,敢与我这么讲话!” “哎呀,就让你趁着这一时口舌之快吧,很快整个漠北就是我的了,你没看见吗?我儿的军队早已杀入城池。” “呵,可笑,你以为王上的军队,三殿下的狼牙营能那么快被你那废物儿子突破?” “你再说一句试试!” 姜溯看着眼前的赫程冉脸上涨红一片,瞪着姜溯,声嘶力竭得吼着,“我怎么就没发现,你是这样有心机的人呢,从一开始就和那个贱女人的儿子勾结了吧,不过你现在可是在我的手上,你猜猜我想干什么?” 姜溯一边和赫程冉对峙,一边将双脚隐藏在裙下,用匕首将绳子割开。 “你没了权利,没了地位,与漠北王夫妻几十载,举你全族的势力,助他登上王位,最终还是这么个结果,你确实应当恨,你没想到他还是将王位给了呼延祉。” “你给我闭嘴!”赫程冉掐着姜溯的脖子,“再说一句,我就把你杀了,到时候漠北与西戎联合灭了你秦国,弄死呼延祉,我看你还怎么说。” “不是,你,让我说的吗?哈哈哈”。“你与西戎勾结,你以为漠北其余王族世家能认下你和你的儿子?” “即使没有居延王族,他们也定会合力灭了你。你以为他们真想和你合作阿?笑话。” 姜溯感受到赫程冉手上的力气更大了,脖颈处显出了血色。 “诶,公主殿下,我们可当不得背信弃义的名号,王后娘娘可得信任我们才是。” “小人也配仁信二字?”姜溯笑得不屑。 “你以为你秦国还有什么实力?连你这个嫡系公主都送过来和亲了,就凭你们那个半大的孩子,能坐稳吗?” “哦,我倒是忘了,你怎得如何不恨他们呢,你该恨死了吧。”赫程冉起身,“给我看住她,等阿礽消息。” 半夜月黑风高,这间木屋是周围猎户用作打猎后的休憩之所。 “***********。”又是听不懂的话。现下他们都在旁边,姜溯根本跑不了,这些人看着都是武功高强之人,硬拼定是拼不过的。 “你们干什么?” 姜溯看着眼前的几个黑衣人走过来,上来就要扯她的衣服,立刻警觉起来。 “滚!” “诶,长这么好看,可别浪费了,这也是那位的意思。”看着眼前几人的奸笑,姜溯浑身的怒意都起来了,死了也不能这样屈辱。 姜溯割了绳子,举起匕首,直接扎上了其中一个黑衣人的手,那人疼得直叫,姜溯趁势给了他一脚,腾站起来,匕首太短,此时最好的机会是——赫程冉。 姜溯把刀架在了赫程冉的脖子上 “你干什么,贱人,你给我放下。你们还不快点救本宫。” “两个都杀了,一个不留,让她们死在漠北。”一直在角落里的那个人发了话。 “你们,你们,可别忘了你们的王答应过我什么!” “看来,王妃您对于他们来说,什么也不是啊!” 可她终究还是呼延璎和呼延琼的生母,姜溯将她往身后一推,赫程冉瘫倒在了地上,“不想死就赶紧给我走。” 姜溯拿起手边一个木棍,左手持刃,右手拿棍,就这么单枪匹马上了。 小时候就有很多人说过,姜溯惯是个不怕的,敢得很,什么都不怕,这是唯一的路,只能硬上。不能死在这,不能让两国之间的关系因为自己而恶化,姜溯简直杀疯了,对方那么多人杀来也不怕,挨了剑就闷哼一声,再干,捡起他们掉下的剑就上,可终究他们是一群人,她是一个人。 姜溯还是体力不支了,将身后的木筐全部弄倒,朝后边飞奔了起来。伤口在流血,脚步很虚幻,姜溯就凭着意念一直跑。 还是不慎摔倒,“你起来啊姜溯,不能死这儿啊,起来啊。” 前面黑衣人举着剑劈了下来,姜溯没有武器了,直接握上剑柄,死命抵着,完了,我可能真的要死了。 突然耳侧一阵风声,眼前之人应声倒地,戟贯穿了他的胸口。鲜血全部溅到了姜溯的脸上,眼前血红一片。姜溯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一个人飞身下马,持着双剑挡在她的身前, “周 衍 之。” 打斗之中后面来的人竟越来越多,西戎究竟想做什么。 姜溯看了身后的白马,看着前面浴血奋战的周衍之,翻身上去,“周衍之!” 裴行舟回头,双剑劈了出去,飞身上了马,向反方向行了去。 “追,不能让朔阳活着。” 第38章 (叁拾捌) “公主,醒醒,别睡!” 裴行舟看着怀里的人渐渐没了动静,身子往下滑,可这离皇城太远了,坚持不到那了,裴行舟忽然看到前面有一个山洞,四周安静得不像话,那些人应该还没追上来,这里又偏僻。 “阿昱,坚持住!” 裴行舟抱着姜溯,往山洞走去,将自己的披风垫在姜溯身下,又将自己的外衣盖在了姜溯的身上。 额头烫的厉害,伤口需要清理包扎,裴行舟想起姜溯的那把匕首里是有暗盒的,连忙找了起来,果然,里面有伤药。 山谷内有流水,裴行舟寻了些回来,刚要去脱下姜溯的外衣之时,他的手停了下来。 “裴行舟,生死关头,哪有这些。” 还好身上的伤口都不是太深,裴行舟用清水清洗了,将药粉覆了上去,用干净的衣物包扎了起来。还是在烧,但是姜溯的手心冰凉。 “阿远...别离开我...” 裴行舟听到了,他扶起姜溯,让她靠着自己,用衣物裹住她之后,抱紧了她。 “阿昱,我就在这,我不走。” 宫城那边,呼延祉确实没想到居然会有如此多的人,在最后竟然还有浑水摸鱼的西戎人,调兵速度慢了些,但好在叛军乱事还是压了下来。 “大哥,你这是谋逆。” “呼延祉你别摆出这一副嘴脸,你难道没这个想法,呵。” “殿下,朔阳公主那出事了!” 呼延祉顿时就愣住了,“什么叫出事了,她那的人呢?” “被王上调走了。” “我说的是她自己的人!” “好像是,西戎人!” “呵,呼延祉,别找了,只怕此时,她早死了。哈哈哈哈哈” 呼延祉一脚踢倒了呼延礽。 “呼延祉,我爱的人死了,我也定要你爱的人死无葬身之地,哈哈哈哈。” “给我把他拖到王上那去,听候发落!” “我们的人来的时候就是这样,这殿中还有迷香残留,现在人还没醒呢。” “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赶紧醒?给我把医士叫过来!” “还有,派人现在立刻封锁整个上京城,一只苍蝇都别给我放出去!” 姜溯看到的呼延祉一直都是不太正经的一个人,可实际上的他差不多就是个疯子,只是在姜溯面前,他隐藏的很好,或者这么说吧,不算是隐藏,应该是毫无防备得在做自己。呼延祉是让人用药强制让这些人醒了。 “棠萱,你说。” 棠萱第一次觉得眼前的这个三殿下可怕至极,像是随时会杀人的恶魔。可是周衍之的出现,又该不该说。 “我们都中了迷香,在我还有意识的时候我看见他们将阿溯带走了。”她还是没说,阿溯信周衍之这个人,那棠萱就信,信他会救。 “殿下,他们会迷香,我想,应该是西戎人,曾经我们听说过,殿下,他们在这个时候劫走公主,定是有阴谋,请您即刻派人搜寻!” “殿下...”阿竹跑了过来,连脚步还有些踉跄,棠萱忘了,还有个她当时还没完全晕过去。 “殿下,之后有个男人来过,好像是,是。” “是谁?” “好像是巴林左部的周衍之!阿萱姐姐,您没看见吗?” 棠萱咽了咽口水,摇头。 “你确定你看到了?” “我,我当时快晕过去了,但是那个人我见过,应当是他。” “阿尚,给我去搜!” 周衍之,你究竟在干什么,给我递消息,潜进宫救姜溯,早该回去的你为什么还不回去? 身边感觉暖暖的,姜溯醒来的时候,火堆还有温度,仍旧燃烧着,想起了昨天的事情,她瞬间警醒起来,但是周围很安静,空气也很舒服,挪了下身子,想起昨天受伤的事情,看着身上包扎好的伤口,姜溯看到身旁的匕首,突然就很想打开暗盒,果然,药都没了。 姜溯站起身,向外走去,一匹白马站在外面,正吃着地上的草,远处,她看见了一个黑色身影正向她走来。 “公主,醒了?” “周公子,多谢你了,我又欠了你一个大人情。” “那要不赏金银万两?” 姜溯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没想到,周公子挺幽默的。” “别叫公子了,听着奇怪,就叫全名吧。”裴行舟是觉得,姜溯本来就已经觉得奇怪了,再这么有距离下去,会显得更加奇怪,并且真实的周衍之也不是这样的性格,而且,他也不是。 “说起来,你不是早就回去了吗,怎会还在这?” “我还需要处理些事情。” 姜溯都想笑了,“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这地,挺偏的。” 姜溯看着这张陌生的脸,和熟悉的表情,心里叹了口气,这世上有能改变人的相貌的医术吗?匕首里藏药这件事,可是裴行舟教姜溯的。 “好了,如果...”姜溯刚想说先一起回宫城,却看见了裴行舟肩膀上和腿上的伤口。 “你没给自己处理吗?” “奥,不打紧。” “不许动。” “这不太...” “你怎扭扭捏捏的,过来。” 裴行舟心里想,还是这样,明明自己比她大。 “你这伤口比我的还深,你把药全给我用了?” “奥,我不小心把你的匕首摔了,我就看到里面居然还有个暗盒,有药,我就给你用了。” “你等着。” 姜溯在周围找了点草药,嚼碎了,先将伤口清洗了,将草药覆了上去。原来是碰巧发现的药,我还以为... “好了,现在不知道宫城里面的情况,我们还是要赶回去...” 姜溯话还没说完,抬头对上了裴行舟的眼睛,两人就这么愣在那了,那么近的距离,是连对方的呼吸声都能听得到的,不过他们竟都忘了呼吸。姜溯久违的听见了自己的心跳,裴行舟也愣住了,心脏蹦得厉害,控制不住得跳。 清晨的阳光照进山洞里,正好打在了俩人的上方,远处看就是幅美不胜收的画卷,太长时间没呼吸导致两个人耳朵、脸全红了。 不行不行,不能这样,俩人同时这么想,同时转过头,装作很忙的样子。 “那个,周衍之,你那个伤回去之后记得好好上药,嗯。” “公主您也是。” 两个人尴尬着呢,但是看着就一匹马,还是得一起走。 “公主,我进城之后再买匹马,我就不进宫了,若是他人问起,还请公主莫要说见过我” 姜溯心下了然,巴林左部本就与居延部关系不好,他在部内的事情,她也调查过,如今不说出来倒也是正常的。 “嗯,那你要回元都了吗?” “我还需要处理些事情,事情完成我便回去。” 阿昱,等看到你真正安定,我就走了,裴行舟看着姜溯,她还在喂凌云吃野果,“对了,你这匹马叫什么?很有灵性。” “凌云。” “我也有匹马,我特别喜欢。”姜溯转头看见周衍之正微笑看着她,内心又如桃花花瓣落入池水之中,泛起涟漪。时光荏苒,恍如一梦。 “你怎么那么喜欢笑?” “因为...” “因为什么啊?” 十八岁的裴行舟拥住了十四岁的姜溯,“傻瓜,因为我的对面,是你。” 姜溯的脸瞬间红了,推开裴行舟,嗔怪道:“你就知道取笑我。” “唉唉唉,阿昱,你等等我,那我不笑你了。” “不行!” “这又是为何?你不讲道理。”裴行舟的话温柔的如三月春风般。 “你以后,只能对我这么笑!” “奥,我家阿昱吃醋了。” “谁吃醋了啊!” 旁边的宫人们看到这两个孩子这般模样,都忍不住低下头笑了起来。 拍了拍自己泛红的脸,“姜溯你清醒点,清醒点。” 姜溯定了定心神,再望向周衍之时,他已收了脸上的笑容,向她走来,难道刚刚是看错了?可为什么我却从这样的眼神中看到了不舍? 第39章 (叁拾玖) “嘘,小心!” “有人!” 裴行舟示意姜溯往山洞后面走。 “人太多了,我引开他们,公主你骑我的马从后面走。” “不行,这么多人,你不要命了?况且,我不认路!” 裴行舟怎么把她是个路痴给忘了。 那些人越来越近,“凌云,往另一个方向跑。” 裴行舟拍了拍凌云,从鞍下抽出两把剑,递了一把给姜溯。 姜溯拿上了剑,实话说,有些吃惊,怎么一个人能带这么多武器出来。 裴行舟猛拍了下凌云,它朝着右边就跑,立即又握住姜溯的手腕,朝反方向跑去。 “***************。”(头儿,那匹白马。) “**。”(追) “*****”(等等) “*****************”(留点人下来) “*******************************”(不对啊,头儿,上边没人,我们被耍了。) “**********”(回去。) 裴行舟拉着姜溯跑了很久,“不好,他们追上来了。” “公主,你往前继续跑,出了这片林子,往正北方向,绕过,诶” “有这时间不如继续跑。” “**************”(他们在前面,给我杀了一个不留。) “公主!” “周衍之,来吧。” 初升的太阳刚从东方升起,两道身影并肩而立,面对着前方涌动的一群人。 这群人手持棍棒、刀具,步步紧逼,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贪婪与狠厉,仿佛要将眼前的两人撕成碎片。 突然,一人从人群中冲出,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向姜溯猛砸而来。二人同时身形一闪,轻松躲过这一击,裴行舟顺势一脚踹出,将那人踹倒在地,随之而来的是群起而上的攻击。这群人显然是经受过专业训练的,他们迅速调整战术,开始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企图将两人困死其中。 姜溯也不知道怎么会和他这么默契,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他就能懂,两人并没有选择硬拼,而是利用彼此之间的默契与配合,不断地在人群中穿梭、闪避,寻找着反击的机会。 他们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流畅,每一次配合都恰到好处。有时是一人吸引火力,另一人趁机偷袭;有时是两人同时出手,形成夹击之势。 可二人还是败在人数少之上,这群人显然是被下了死命令,必须让他们死,姜溯身上的伤口现在又裂开了,之前没觉得,现在疼得厉害,挥着剑的手臂显然是速度越来越慢了。 “少主!” 裴行舟看到了骑马而来的周衍之,终于放下了心。 “给我上!” 裴行舟转身抱住摇摇晃晃即将要倒下去的姜溯,“没事了。” 一声鸣叫,凌云从前方冲了出来,那一抹沾了血的白,在日光之下显得那样耀眼,不愧是流云的小马驹。 “他们人太多,功夫不弱,带火药了吗?” 周衍之邪魅一笑,“当然。” “放!” 裴行舟一行人悄悄入了城,找了家客栈,替姜溯和裴行舟二人包扎了伤口。 “你们俩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周衍之望着熟睡过去的姜溯,对裴行舟说。 裴行舟拉着他出去了。 “你还不如直接告诉她,你是谁。” “告诉她,让她多一个烦恼吗?” “得,我不说了。” “没被人发现问题吧?” “大哥,我才是周衍之,怎么会有问题。” “我是怕之前武功那么好的周衍之突然武功又不好了,被人怀疑。” “大哥,师傅,你徒儿我武功难道不好吗?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啊,表面上正人君子,实际呢,巧舌如簧。” “现在巴林左一半的兵马都在我的手上,说来还是要感谢师傅啊!” “行了,你没事就行,后面打算怎么做?” “给钦察穆来点冲击。”周衍之勾起微笑。“不过师父,我需要你的帮助。” “衍之,不久之后若是呼延祉册封世子,那两族之间就必有一战了!你想好该如何做了吗?” 屋内一片沉静,“有制衡,才对秦国有利,不是吗?” “话也并非如此。” 俩人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讨论。 “姜姑娘,您醒了?” “奥,你是?” 姜溯话还没说完呢,这小姑娘就大声跑到隔壁,“少主,姑娘醒了!” 裴行舟没和任何人透露姜溯的身份行踪,也让随行所有人隐瞒了行踪。 “姑娘醒了?” “嗯。”姜溯看到是裴行舟,心底瞬间很温暖。 “姑娘先吃点东西,之后我送您回去,哦对,衣物是刚刚的姑娘给你换的。” “可是周衍之,这样,你如何解释,你回巴林左部,又要如何解释?” “我已经让素年来了,过不了几个时辰就会到,她会陪你进宫。一人之力突围,本就不可能,如此这样,他们便不会怀疑,只是。” “只是你怕我与你们走得太近,会给我带来麻烦?” “没事的,我会解决,已经很麻烦你了。” “那姑娘先休息。” “等等。” 裴行舟转身,看着姜溯欲言又止,他拖了张椅子,面对着姜溯,“你说” “周衍之!” “怎么了?” “我们还能再见吗?” “当然...”他又顿了顿,“或许吧。” “周衍之,倘若有一天,居延部要对巴林左部开战,你会当如何?” “我有一物想送给公主。”裴行舟伸出手,在他手上躺着的是一根玉簪。 “这是?” “周衍之想告诉殿下,这世上之事并非非黑即白,所做之事,凡是有意义,皆可为之。望殿下日后,能按照自己的内心而活,你若觉得对,此事可为,那便是可为之事,你若觉得不可为,那便不去做,就如这根簪子,初看只是根簪子,其实脱下伪装,它也可以是根利刃,凡事看公主想要如何做。” 姜溯看着手中的簪子,握紧了它,“我知道了,那周衍之,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好!” “姜溯谢过周公子!” “行了行了,我陪你走,放心吧,阿兄,交给我!” “别多留,送完殿下说明原因即刻回来,我们在宫门外等你。” “这么急吗?”钦察素年被叫来其实开心得不得了,想着还能多见一会呼延祉,可是念想又成了泡影。 姜溯走了一段距离,回头看,周衍之还在那里,牵着凌云,笑着看她,她又朝他挥挥手,终于转身向着宫城走去。 阿昱,为自己而活,要幸福。若此时有个人凑上前来看看,就会发现这个牵着白马的男子居然眼含泪水,仿佛他看的方向是他永远也回不来的挚爱。 果然是把刀,怎么都喜欢送刀?姜溯苦涩得笑笑。 “想什么呢?”钦察素年看着姜溯对着远处的宫城笑,心想这人莫不是疯了? “钦察素年。” “嗯?干什么。” “你喜欢呼延祉?” “这还用说?” “那你知道,他未来注定是王世子,是漠北的王,而居延部与巴林左部之间或许也必有一战,如若到了那样的时候,你怎么办?是帮丈夫,还是阿爷和兄长?” 钦察素年没说话,姜溯看见她这样,也没说话了。是的,直接将利害关系挑明对于她来说很残忍,但这也是她必须要想明白的点,至少在姜溯看来,呼延祉并不喜欢她,这样孤注一掷的爱,不知是福是祸。 “姜溯,我一直都很想问你,你真的喜欢三殿下吗?” 姜溯偏过头,看着她,“那你觉得呢?” “我其实一直都不懂,但有一点我很确定,你看向殿下的眼里,没有爱!可是他看向你的眼里,是我从未在他面对任何女人的时候看见的眼神,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只能说,我与呼延祉的这份婚书之上从来不是我们两个人!” “姜溯,好几次了,你与我兄长究竟是怎么回事?能让他夜以继日赶来救你?” 姜溯不语,是啊,事情桩桩件件,因果循环竟又是到了她这,她怎么想的?刚刚,为什么要问周衍之那些话,又为什么还想见他?姜溯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极了,只因他像他?姜溯,你真是可悲! 第40章 (肆拾) 夏侯尚是在距离宫城不远处的地方看见姜溯的,“公主殿下!” “夏侯都尉。” 夏侯尚看着姜溯,再看看旁边的钦察素年和几个护卫,此刻脑子里有些乱,又不敢问多,他们家殿下这两天简直快疯了,冷静得发疯。 想起他说过的,“阿尚,找到人之后带回芷阳殿,父王问起来,你知道怎么说!” 一阵冷风吹过,夏侯尚不自觉打了个抖,现下还是先让公主安稳回去得好。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没成想他们一行刚进宫就被漠北王差来的人“请”进了承明殿。 殿上还未见呼延祉的身影,加上刚刚夏侯尚的表情,想来这是漠北王有意为之。 呼延祉是接到消息立刻就往承明殿赶的,这件事情已经朝着自己不太能掌控住的方向发展了,万幸的是呼延勒因忌惮秦国势力此时还不会对姜溯做些什么,但是难保他不会做些手段让姜溯自己进坑。 “父王!” 呼延祉恭恭敬敬得朝着呼延勒行了一礼,“暴动叛军已全数清查完毕,除穷鹰营、赤虎军以外,还发现少量的西戎人,没有抓到活口,请王上责罚。” “我儿有功,怎能责罚,岂不寒了众将士的心,倒是我这个王赏罚不分了。” “延攸,你说呢!” 姜溯这才注意到旁边的一个身材矮小的人,“三殿下有勇有谋,此一事若非殿下有所察觉,早日布防,或可能被那西戎钻了空子,依微臣看来,当是赏过于罚。” “嗯。”呼延勒点点头,脸上露出不明所以的微笑。 “听到了?得赏。” 呼延祉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等呼延勒接下来的话,看了旁边的姜溯一眼,姜溯对上他的眼神后,微微得点了个头,看来老头子没有问多余的问题,可这怕是最大的问题了,随后瞥了眼站在姜溯身边的钦察素年,不自觉的皱了眉,握紧了拳头。 “延攸,你认为,该怎么赏?” 兀尔忽努延攸行至呼延祉身侧,“臣以为,漠北至今尚未册立世子,民心或有不稳,此次三殿下立有大功,当立王世子位。” 全场寂静,各怀鬼胎。 也不知道呼延勒是不是故意的,那几个呼延礽一派的官员今日也一并被叫上了承明殿,人数不多,但个个握有实权,姜溯看着高高在上的漠北王,心里好一声叹谓,今日之后,漠北的形势才是真的要变了。 呼延礽这件事已经闹得满城皆知了,他们就是再看不起呼延祉也不能有任何意见,否则就会和贺伯崇一样,那人下场如何,这漠北王也是叫他们全都见识到了。 “延攸说的在理,我漠北是该有个王世子了。” 随即又看向站在一旁的姜溯。“秦国公主来我漠北已有近半年了,此前因王世子未立,就一直未提上日程,如今也该是时候了。”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姜溯看向自己身旁的钦察素年,她望着呼延祉的目光竟让她觉得有一丝喘不上气,如果自己未曾应了这一场联姻,或许此时会是她二人,可... “哦,孤倒是忘了,钦察郡主于世子妃有恩,那就是于我居延有功,来人,赏。” “谢王上。” “既然你此行是为看望阿祎,那便不急走了,也留在上京与你嫂嫂做个伴吧。” 呼延祎,一个自出生开始就不可能参与王位继承的王子,只是因为她的生母是巴林部族旁支的女子,当年的那些情情爱爱早就已经散在风力看不见了,但是毕竟皇族血脉,即便两族之间有恩怨,他也能平安长大,只是生生世世都要困在这上京城中,受尽监视。 钦察素年与其母不同,她乃正宫嫡出,背后是整个巴林左势力,而她只不过是旁支庶出,根本毫无根基。钦察素年用这个理由,呼延祉当然是不信,不过这些年钦察素年常入京,用的也多是看望兄长这个理由。 姜溯和呼延祉俱是一惊,面面相觑,在这种时候把钦察素年留下来不是好事,达力王唯一盛宠的就是这个孙女,将她滞留在上京,呼延勒心里在想什么已经昭然若揭了。 此时钦察素年想上前说些什么,被姜溯拦了下来,姜溯知道,此事是自己连累到了她乃至整个巴林左部,即便呼延祉也有一统漠北的想法,也不能用这么卑劣的行径。 “你们王上什么意思,押我在这里做人质吗?我兄长可还在外边呢!” “你兄长?”呼延祉抽了抽嘴角,他就知道,凭借钦察素年的人怎么可能做到,这也就确定周衍之这个人确实在上京了。 钦察素年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赶紧找补。“对啊,我兄长陪我一起来的,只是我思念表兄和表嫂而已,祖父便让他带我来,至于朔阳公主嘛,就是顺手救了的事。有问题?” “但凡是个理由,他都不会信,哪怕你们说的是真的。” 呼延祉转头看向姜溯,“他现在相信了,并且把她留下了,你不知道是为什么吗?周衍之在哪?” 看着两个人都不说话,“你们再不说,他有没有危险,我都不会管。” “什么?” “为什么这么说?”姜溯看着边上惊呼的钦察素年,冷静下来问道。 “老头子很早就注意到他了,半年时间,能让巴林左部中间发生巨变的人当然不简单,既然是非王令入京,你们猜老头子会不会让这样一个威胁活着离开上京?” “他只不过是一个能要挟达力王的郡主,而周衍之可是掌管半数巴林军的人,孰轻孰重,你们也能明白吧。” “那我更不能就这么待着了,我得给阿哥递消息。” “所以我才问你们周衍之究竟在哪里?” “殿下!殿下!” 呼延祉看着急急忙忙进来的夏侯尚,“简明扼要!” “巴林左部的那个周衍之刚刚进宫了!” 什么?三人齐齐看向夏侯尚,姜溯的心忽然一沉。 “老头子发现了?” “是他自己,带着些看起来像是货品的东西,王上未曾宣召。” “这事情真是好玩起来了,阿尚跟我走!” “你走什么?” “那是我兄长,我得去。” “你去没什么用,姜溯,看着她。” 姜溯心里其实七上八下的,周衍之明明和她说别暴露他行踪的,怎么这会儿又自己冒出来了,还进宫了,他究竟在想什么。 “好我知道了,那个...” “知道,我还没卑鄙到那种地步。” 这边,周衍之带着人大摇大摆得就这么登上了承明殿的正殿,堂上的人比之刚刚可少了不少,因为接下来他们聊的可就不是那些人能听得了的了。 呼延祉也不知道里面的人究竟聊了什么,竟连平常一直在老头子身边的内侍此刻都被赶出来了,还有周衍之身边的那个周晏,看来里面只有老头子和周衍之两个人,可是面前的这个周晏真是越看越眼熟,还有通身一股子周衍之的感觉,不愧是一丘之貉,跟着自家主子久了,动作都像了。 “三殿下。” 呼延祉看着周晏走了过来,便道,“何事?” “我家郡主先前与朔阳公主一起入了宫,不知现下在何处?” “与公主在一处,你可以先放心,还是先担心担心你家主子吧。” “那便无碍了。” 看着周晏云淡风轻得回了句话之后就当真什么动作也没有了,不禁在心里预设了无数种可能。 他们此行如果这才是周衍之的真正目的,那之前提醒我,救姜溯 ,让钦察素年先进宫都有可能是他计划里的一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个不到弱冠之年的周衍之当真是一大隐患。 “殿下,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还没出来,要不...” 呼延祉示意夏侯尚不要轻举妄动,并附耳说了几句,“你去芷阳殿,告诉公主这里的情况,让她看住钦察素年,等我过去。” 夏侯尚点头离开。 第41章 (肆拾壹) 终于,那扇门打开了,走出了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三殿下,你也在啊,实在是失礼了,素年给你和公主殿下添了麻烦,我正要去寻她,可否带个路?” 真是奇了怪了,今天这个周衍之简直跟换了个一样,难不成刚刚在殿里老头子承诺给了他什么? “周兄说笑了,还未感谢钦察郡主和周兄的相救之恩,请随我来吧。” 周衍之转身的时候,对着周晏眨巴眨巴了下眼睛,周晏无语,但还是给了他一个手势,表示殿外无人窃听。 “阿兄,你怎么来了?那漠北王没威胁你什么吧?” 钦察素年看到周衍之的那一刻扔下了手里的酥饼,跑了过去。姜溯看着周衍之完好无损得站在他们面前,不自觉得松了口气,所有人的注意力现在全部都在这俩人的身上,当然也不会在意姜溯现在的小动作,但是有两个人还是看出来了,不过是两种心境。 “当然没事,放心吧,你阿兄我可是...”周衍之说了一半,突然想起在他们面前的周衍之应当端庄些,谦逊些。 “是什么?” “放心,有我在,会没事的。” 钦察素年看着周围一圈的居延人,秦人,将周衍之拉倒一边,小声得问,“你不是本来就怕他们知道我们在上京,从而让姜溯不要提及你的吗?你怎么就这么大摇大摆得进来了?” “那是忽悠他们的,再说你阿爷是谁啊,草原上的达力王,我们本就是为了和漠北王谈判而来,记得别说漏嘴!” “啊?”钦察素年面露疑问,“那你都是在骗姜溯吗?我以为你是喜欢她。” “阿这。”周衍之真想给自己的大嘴巴来几掌,“不是,这事情有些复杂,总之你别胡说,这几日好好呆在表兄那,没事别乱走,知道了吗?” 钦察素年点了点头。 姜溯一直没说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并且,在周衍之走进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这不是周衍之的感觉,在送他们离开的时候,姜溯一直盯着周衍之的背影,突然开始问自己,是因为之前太想裴行舟了吗,才会觉得周衍之那么像他,怎么现在看来也不像阿,而且,这才过了几个时辰阿,姜溯自己都怀疑自己起来,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周晏。 几个时辰前,上京客栈之中 周衍之端着密信,疑惑的看着裴行舟,“你要让我进宫和漠北王谈判?让周衍之去?那你怎么办?” “在进宫城的时候,我见他们被带去了承明殿,所以,素年估计是被扣下了,所以我们要主动,” “那你呢?做周晏?这不行啊,我” “在元都,你做的很好,况且我不知道你在元都的具体情况,若我去,必定会露出破绽。并且,上京城刚刚经历了一场混战,在他们眼里,郡主是救了太子妃的人,这会是你制衡的最好机会。” “你是真的一点都不打算和公主相认啊,这来来回回的,别的不说,裴大哥,你是真狠。” 裴行舟叹了口气,“这个身份,也便于以后暗处行动,不被人怀疑,我能护着她一天是一天,如今她一旦立为世子妃,西戎南楚必定会有异动。” “我看着你都难受,你啊你。” “能守着她,就够了。”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她从始至终都没有,一点都没有忘记过你,就算你把她一推再推给呼延祉,就算你在暗处帮了呼延祉一次又一次,她还是不会忘记你,倘若有一天他知道你还活着,却是你亲手将她推向了另一个男人,她会怎样自处?” 裴行舟沉默,他想过这个问题无数次,他也想冲到姜溯面前,不管不顾,带她远走高飞就算了,可是这次的联姻事关两国,他了解姜溯,她绝对也不会因为他们之间的感情就牺牲两国之间的和平,同样,他也是这样,他们两个人都是这样,背负着好多活在世上。 “我知道,可我不能。”他晚来了好多步,如果当初早一点,就好了,可是永远都没有如果。 “你的伤?” 所有人走后,呼延祉才开口问姜溯,她伸了伸自己的胳膊,“没事了,你看,多亏郡主,也多亏了我这身强体壮的身子。” “哦对了,赫程冉你有派人去找吗?王上有派人去吗?” 呼延祉从自己的袖口中拿出了一瓶药,放在了姜溯的桌上,“已经派人去了,不过还没消息,反正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依据他们的速度和赫程冉的速度,大概率可能被他们抓了,是我没想周到,当时就让她一个人先走。” “你这人,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她本就是罪有应得。” “谢谢。”姜溯看着桌上的药瓶。“阿璎她们?” “此事与他们无关,但是不波及到她们已是不可能的事情,现在她们去了离华殿” “离华殿,那不是!” 呼延祉无奈的点了点头,“呼延礽这一次涉及到的势力实在是太多了,赫程冉如今还未找到,但是与阎罗的一战一触即发。还有那周衍之,他与老头子不知讲了什么讲了那么长时间。” 呼延祉停了一会儿,又道,“我知道单单钦察素年怎么可能帮你从那些人手里脱困,真正救你的是周衍之吧,你隐瞒了这些,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在上京,可他呢,大摇大摆得进宫,我早说了,此人不可信。” 姜溯其实早就觉得此事从时间上来说有些奇怪,周衍之的口中他是因为有事才提前来的上京,而在钦察素年的口中,他是与他们同时出发来的上京,而且碰巧在那个地方周晏就带着人来了,总觉得,再快也不是快到这样的程度,而且自己被带走这件事宫外碰巧撞见,真有这么碰巧的事情吗,还是说从一开始,周衍之其实就是跟着自己的。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你应该调查过周衍之吧?” “是。”呼延祉也没隐瞒。 “给我一份他的资料。” 她是得好好查一查这人到底是谁了,两次救自己,还给呼延祉递消息,他以为自己不知道这件事吗。 呼延祉以为她是真的怀疑起了周衍之,立刻让夏侯尚把现下所有的资料全给了姜溯。 “阿璎,阿琼。” 稍晚的时候,姜溯带了一大堆的东西去看了呼延璎和呼延琼,二人见了她皆是抱着她哭了起来。 “阿溯,你没事吧,对不起,他们竟把你掳走了,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你们看我这不是好得很,这事情与你们无关,错不在你们。” 姜溯果真猜对了,他们这里物件少得可怜,每一个送进冷宫的人又能有什么样的好待遇呢? 这十一月的天,别说这里是漠北了,连江南都已经冷了,傍晚的时候还飘起来雪,这样冷的天,她们这里连一床暖和被子都没有。 “我们知道,这件事情一出,日后便可能再也出不去这里了,能被送去联姻就算得上是好事了,可谁会在意一个冷宫郡主呢。”二人皆是冷笑。 晚上的时候,天空的雪越来越大了,姜溯抬头望着天,雪花飘散在莹莹宫灯前,被照射得像是一个个跃舞的白色精灵,棠萱从后面走上来,给姜溯披了个绒毛大氅,仿佛隔绝了这夜晚所有的寒。 又一个冬天来了。 姜溯晚上坐在榻上,旁边烘着炉子,看着呼延祉送来的密报。 边看边和棠萱讨论,棠萱看着姜溯的表情,忍不住开口,“阿溯,其实。” 姜溯抬头,“什么?” “那天晚上,你被掳走之后,我见到周衍之了。” “所以,他才去救我的?” 棠萱点头,“但这不是重点,虽不知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进宫,但是他的担心连我都能感觉到了。” 姜溯呼吸一滞,似乎是猜到了她后面会说些什么,可仍旧是期待着她说。 棠萱知道,她想听到除了她自己以外的人确定一个答案,“阿溯,以前你说像,我是真的没觉得,可是自从上次之后,我是真的觉得有点像,不是那张脸,而是从头到尾给我的感觉,你的感觉没错,我也觉得他像得不行。” “可令人奇怪的是,今天从他踏入芷阳殿开始,我这种感觉就消失了,我竟然一点都不觉得他像了,这多奇怪,才几个时辰而已,一个人的差距会有那么大吗,除非他是演的。” “照你这么说,我觉得不可能,那样的眼神,绝对不可能会是演的,演给谁看呢?那时你不在,我们都是迷迷糊糊的状态。” “你看阿萱,这些密报上都是说他近几个月来的事情,以前的事情简简单单得不行,并且还是在大秦境内的启元城,信上说他去漠北的次数屈指可数,且因为生父原因,并不受达力王待见,可是在消失了几个月后突然出现的周衍之为什么会快速取得达力王的信任并且有了那么大的权利,这其中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棠萱也陷入沉思,他们都在想一种可能,一种概率小到不能再小的可能。 “这几天,不知道我的身边会有多少人看着,过些日子我再去找周衍之。” 不久,册立世子的诏书下达,世子这事算是暂时尘埃落定了,但年末将近,呼延礽还在天牢里押着,赫程冉还未找到,闫罗部已经与居延部正式闹翻了,大战一触即发,现在正是呼延祉焦头烂额的时候。 连着姜溯的芷阳殿也前前后后接着好几天都是来讨好的达官贵人们,送这送那,姜溯每次都是笑脸相迎,一概不收,漠北王不知道派了多少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稍有差池,前功尽弃。 第42章 (肆拾贰) “都这么多天了,这些人跟幽灵一样晃来晃去,当我们这是囚牢了。” 自从那天之后,姜溯的芷阳殿周围全是漠北王的人,还一个劲得往她这里塞人 ,美其名曰因上次之事实属保卫不当,正值多事的年月,公主殿下一身系着两国和平,万不能再有闪失。 姜溯捏着茶盏,小品了一口,放在手中轻轻把玩着。脑海里演算着门外士兵的轮换时间,倒是有机会,不过现在还真不是一个好时机。 姜溯看着桌上的核桃仁,“阿萱,这几天,阿葵、阿琴那里有什么动静吗?” 棠萱坐了下来,“倒是没有,自从阿念的事情发生之后,他们就很收敛,不过我倒觉得他们很奇怪。” 姜溯示意她说下去,“我觉得,她们或许并不是大殿下的人。” “你为什么这么想?” 棠萱看着姜溯的表情,就明白了,她想得和自己一样。“阿溯,你现在活脱脱小裴行舟了,不愧是他教出来的。” 这话还真是没说错,有人说过什么来着,和一个人在一起久了,说话做事的方式都会很像,这是经年累月,是不知不觉。 “我是觉得她们和阿念不太一样,她们并没有想真正对你做些什么。”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从这些天的情况来看,她们俩倒像是漠北王的人。” 棠萱想了想十分认同,“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继续让她们在这里?” “还不能让他们走,我们还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本来和亲一事就是他一手策划的,那些借口不过是为自己找理由,还得看看他到底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总之要警惕,现下她的身边能调遣的人也只有这些御林卫将士,他们也在监视之下,姜溯要是有什么动静,麻烦有些大。 “阿萱,帮我把剪华和阿竹叫过来吧。” 棠萱起身,向外走去。 起风了,一阵一阵,连绵不绝,冷风从门窗缝里窜了进来,又干又寒。 想起阿念的事情,姜溯就觉得心里堵堵的,自己是将她推上死亡的一大推手。 姜溯本就对阿念多有提防,呼延礽和阿念或许不知道,所以姜溯一直在等着她们进自己的圈套里。只是姜溯和呼延祉都没想到,阿念居然是呼延礽心里最重要的人,既然这样重要,重要到呼延礽发疯要杀了自己,又怎会让她孤身一人给呼延礽做深入虎穴的棋子,看来呼延礽终究也看轻了她姜溯。 阿念比姜溯还要小两岁呢,姜溯不觉回忆起记忆里的呼延礽,像他那样的人也会将情看得这样重要吗? 一个平常唯唯诺诺,胆小不敢惹事的阿念,在将匕首抽出来,刺向姜溯的那一刻,姜溯看得很清楚,那样的眼神,是深仇大恨。姜溯不自觉得笑了,我与她哪来的深仇大恨? 姜溯起身,往殿外走去,掀起厚重的帘子,外面已是苍茫一片。看着门外还站着的人,好几个双手冻的通红,心里不忍,但并未表现出来。 朝外一看,瞥见了角落里躲着的“监视”,转身用不太和善的语气说到,“笨死了,不知道带双手衣再出来当值吗?让人见了该说我是个不体恤下人的人了。” “你”, 姜溯随便指了个人,“剪华,你带她去库房拿几套过来,我可不想看见什么不好的东西。” 几个侍女一下子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愣在了原地,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殿下恩典,还不赶紧谢恩。” “罢了罢了,今日心情好,雪景也好看,阿竹,你过来,随我去逛逛。” 阿竹从身边的侍女手上接过狐裘,刚刚在炉子上烘过,还很暖和,披在了姜溯身上,看着姜溯的眼神,点了点头,明白了姜溯的意思。 此时的呼延祉和周衍之正在承明殿中,有一内侍匆匆跑了过来,在呼延勒身边耳语了几句,呼延勒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气得直接掀翻了面前的案桌。 “好个闫罗,我倒真是小瞧了他们。” “世子。” “儿臣在。” “把调出去找赫程冉的人都叫回来。” 呼延祉还没有收到关于赫程冉的准确消息,但是从这些日子收到的情报来看,人应该没死,看到距自己几层台阶之上的气急败坏的漠北王,料想到闫罗部估计出手了。 “王上,我部的提议您可想清楚了?” 呼延祉一脸震惊得看着旁边的的周衍之,这人是不要命了,赶在这个时候提他带来的和谈。 漠北王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身姿挺拔,傲然站立,倒让他不自觉的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 “你这个年轻人当真是胆量可嘉,孤倒是想起来了,你该是秦人吧,如今为达力做事,可是忘了你父母?” 周衍之早就想到,这个老狐狸肯定会把这件事拿出来说一说,便笑着答, “我父亲的确为秦人,可如今两国联姻,结两氏之好,世代和平,我巴林左部也自当为和平做出贡献。大王遣我为来使,也自当是有他老人家的考虑的。 私人恩怨怎能比得上国家前景?如今闫罗竟敢勾结西戎,那漠北便容他不得了。只是这一战若是真的打起来,大秦路途遥远,山高水远,兵力无法短时驰援,可是按照此时情况,怕是闫罗早已准备好,王上想必也没忘秦戎启元城一战吧,若是西戎当真来犯,您一定需要巴林左的支援。” 这些话倒是真的,按照盟约,因着这一封国书,大秦也势必会援兵,不过距离太远,一时半会的确艰难。 呼延勒看着堂下这个大放厥词的少年人,杀心渐起,毕竟这种人不能留,可是没想到他还真有些本事,几次都让他跑了。 “孤今日乏了,此事明日再议。” 呼延勒一眼都没看台下的人,径直往后殿走了。 呼延祉看着眼前的周衍之,他似乎一点儿都不着急,似乎早就料想到了这件事情。 注视着消失在帘后的呼延勒,呼延祉开口说到,“提醒你一件事,他绝不是轻易妥协让步的人。若是我的消息无误,你的那位毫无大用的舅舅,亏空了不少吧,你想借此填补亏空,未免傻了点。” 周衍之转身往殿外走,潇洒得很,只留下了一句话,“你难道觉得我会在意他的死活?再见,世子殿下。” 想了想,又转身回来,“记住,离我妹妹远点!” 周衍之恨达力,恨巴林左的人,可唯独这个妹妹,他是真的将她当做亲人了,他也知道妹妹对呼延祉的心思,但这样的权力旋涡里,周衍之不想钦察素年圈进去。 姜溯刚从离华殿出来,呼延琼最近的状态很不好,雪大风寒的天气加重了她的病气,姜溯给她送来新的棉被和炭火,让小厨房又多做了些二人爱吃的,又带了个医士给呼延琼好好看了看,开了些药,陪着她们聊了有段时间。 呼延勒到底还是在乎两个孩子的,虽然没过问一句,但却放任姜溯去看她俩,给她们送吃的,按理来说姜溯是进不了离华殿的,看着被洁白笼罩的一切,她不自觉叹了口气。 “阿萱,我们走吧。” “周...周公子!” 这条路上也没什么人,来时留下的脚印都还在,姜溯正一步步走在那些深深浅浅的脚印上,忽然看见前方有两个黑色身影,无需辨认,她就已然知道是谁了。 只是在真正走近之时才发现,她竟认错了人。从前她怎么就没发现这样一个人。 周衍之看见来的人是姜溯,瞬间如临大敌,这段日子,他是能避让就避让,能推脱就推脱,能不见就不见,生怕一个不小心让这位公主看出什么端倪来,到时候误了整盘计划,可谁成想,大冷天里,怎么就遇上了呢。 伸出手,使劲戳了戳旁边的裴行舟,“回不回避?” 裴行舟一双眼的注意力全部在姜溯身上,幸得大雪纷飞,遮掩了些许藏不住的温情。 “不用避开,她有自己的考量。” “阿?”这是个什么意思,他不藏了?他没理解裴行舟话里的意思,但他定然是有自己的想法。 伸手作揖,“公主殿下。” “周公子便无需如此多礼了。” 姜溯话锋一转,“我刚想着多日未见郡主,正巧遇见周公子,可否同行?” “当,当然,确实多日未见了,素年在宫里也是闷。” “阿晏,引路!” 和周衍之并肩同行的这段路,姜溯一直有意无意地观察,从身形到动作到声音,对比前面引路的周晏,姜溯从心底觉得,此前和她接触的周衍之更像周晏,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联系周衍之最近的举动,姜溯对这个人好奇的不得了。 “朔阳公主?” 钦察素年看到姜溯的第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有一种不明所以的眼冒金星之感,总觉得不太妙。 一行人还没进殿,就被拦在了外面,钦察素年斜倚在门边上,看着这一行四人。 “公主殿下怎么来了,不好好准备婚事吗?” 最近的上京风起云涌,在他们看来正需要一场联姻壮大漠北的士气 ,原本定在年后的婚礼也随之提前了。 钦察素年本来就烦,一看到这婚礼的主角登场了,在自己眼前明晃晃的就烦,偏偏钦察素年看着姜溯这张人畜无害的脸那火气又下去了。 “行了素年,别闹了。” 周衍之拉起钦察素年就把她拖回殿内了。 棠萱从随身带的斜挎小包里掏出来一盒糖,“上次看郡主似乎爱吃,我那刚巧还有些。” 钦察素年瞄了眼那盒酥糖,又眨巴了两下眼睛看着姜溯,正了正身子,“咳咳,那就谢过公主了。” 钦察素年拿起那盒酥糖,打开一看,满满当当的叠在一块的糖块,比周衍之带来的糖精致太多了,也没注意周围的人此刻正全盯着自己,就拿起一块吃了起来。 姜溯觉得钦察素年真就是个孩子脾气,此刻才真正注意到她的长相,眼睛很大,亮亮的,一对辫子编织在肩膀两侧,上面还缀着些绿松石,皮肤与漠北的大多数女孩不同,水灵灵的,这多可爱啊,呼延祉怎么会不喜欢呢。 钦察素年这才反应过来,一抬眼,几双眼睛齐刷刷看着自己,“你们。” 周衍之回过神来了,这种时候,赶紧走啊。 “殿下,素年,你们好好聊,阿晏。”周衍之对着裴行舟挤眉弄眼,示意他赶紧走。 看着他俩离开,钦察素年一脸疑惑得看着姜溯,“你难道真是来找我的,你不是来找我表兄的吗?” 姜溯托着个腮帮子,看着塞了一嘴糖的钦察素年,“我就是来找郡主你的呀。” “你叫什么呢?”姜溯看着站在钦察素年身后的女侍。 “回公主,婢子礼贤。” 姜溯点头,“阿萱,礼贤,坐。” 礼贤有些惊慌,被棠萱摁着坐了下去,她看着棠萱,又看看自己郡主和公主。 “公主殿下都发话了,你坐呗,怕什么。” 殿外,“还好我机智。” 裴行舟摇摇头,看着远处越积越厚的雪,终是勾起了嘴角。 “我的大哥,你怎么笑了,看见公主太开心了?” “我笑你跳进公主给你准备的坑了。” 周衍之顿了顿,迅速反应回来,“我以为她要来与我对峙,难道是素年?” 裴行舟点点头。 “那你还这么淡然,就她这个心眼,被公主吃干抹净都不知道。” “没事。今天得信,你考虑的如何,想好对策了吗?” “我还要再去斟酌一下,这样吧,裴大哥你留下来,今天公主来这么一趟,殿外的尾巴估计也不少,你自己注意。” 第43章 (肆拾叁) 钦察素年被盯得两颊绯红都晕了出来,“哎呀呀,你到底来见我做什么?” “这酥糖,好吃吗?” “哈?”素年懵了,这什么问题。 “还,还行吧。”有些不好意思,嘟着嘴,微微撇了点头。 “和你常吃的比起来如何?” “精致点,我也不常吃。” 姜溯撤下托着腮帮子的手,倒了杯酥油茶递到了钦察素年的手上,“你近来是不是都在宫里,都没出去过?” “对啊,说的跟你出去过似的。谁不知道未来的世子妃跟宝贝疙瘩一样,层层保护。” 姜溯凑近了钦察素年,“想不想出去?” 棠萱旁边瞪大眼睛,看着姜溯又看看钦察素年,心想自家公主什么情况,怎么事先没跟她商量商量。 钦察素年的眼睛腾就亮了,但随即那丝光亮又瞬间消失了,“你看看外边,现在指不定有多少人呢,我们怎么可能出的去,特别是你来了,估计人更多了。” 姜溯摇摇手指,贼兮兮得看着旁边的棠萱。 “山人自有妙计,你就说去不去吧。” 裴行舟正在殿外巡视,突然就从大门的门缝探出来一个熟悉的脑袋, “周晏,是吧?” 姜溯如同一个小猫一样,眨着眼睛望着他,他一瞬间失了神,“是,殿下。” 姜溯招招小手,示意周晏进来。 裴行舟就知道,这十分不妙得预感,某个人,曾经无数次用这种方式溜出宫去,你要问守备那么松懈吗,这么多人都没发现,那还真是没发现,凡事预则立。 姜溯早就研究过钦察素年这个祈顔殿的地形了,这殿后的后院就是个绝佳之地。 “你家丫头靠谱吗?” “你常干这事?”钦察素年一脸不相信得看着眼前仍受摆布得棠萱和礼贤,看着她们束上了和自己一样一样的装束,不禁感叹,这位朔阳公主居然还会这些,还这么熟练。 “别闲着,换衣服去!” “唉~这衣服不好看。” 居然还挑上了,“你穿那么金贵出去,是想让所有人看着阳光下,夜色里闪闪亮亮的钦察郡主吗?” “好吧好吧。” “阿溯,真出去?” 姜溯朝着棠萱点点头,“接下来的,靠你了!” “我尽量,别太晚,我会提醒何易的。” 婚期离得不远,大秦来的人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先行官算算日子应该已经到了,依照姜溯对姜衡的了解,这个先行官自己必然是认识的,所以自己必须要找个机会出一趟宫。 今天转悠了这么一大圈,最后选择了钦察素年也是因为刚好碰上了周衍之,一番抉择发现带上钦察素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反正今天只是勘探一番,有个借口自然是最好,并且,看着在一旁抱着剑的周晏,试试他的功夫也算得上今天得额外之喜。 阿竹现在应该已经联系上何易了,这段时间姜溯发现阿竹这个姑娘机灵做事又缜密,想来呼延祉挑人的眼光真的是不错,不过让她去做这件事,呼延祉那边就必然会知道,这是一把双刃剑。 “你自小就在周公子身边吗?” “你怎么问起他来了?”钦察素年看着满桌子的好吃的,才发觉自己的肚子正在嚎叫。 “反正我第一次见到兄长他就在。”钦察素年塞得嘴里都是食物,鼓鼓囊囊的,还有余力从嘴里挤出来几个字。 “卑职的确自小就跟着公子。” “哎,周晏,你这些天说话怎么又文静了不少?” 姜溯看这对面的钦察素年已经一壶酒下肚了,“喔,你别乱喝阿,等会醉了,我可不会拖你回去。” “没关系没关系,小事,你问问周晏,我是不是千杯不醉?” 裴行舟一脸无奈得点点头,谁知道她是不是千杯不醉啊,但是现在的样子像是三杯倒。 姜溯夺过钦察素年的人酒壶,” “你干嘛?” “你是我带出来的,你现在不能醉,先吃点东西。” 主要是在姜溯问完自己想知道得东西前,她不能醉。 “周晏,你觉得你家公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怎么,你怎么光盯着周晏问啊?”钦察素年已经有点熏了。 钦察素年停下了进茶,盯着姜溯,“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心送我吃的,原来你是打得我兄长的主意。” 回想起不久前周衍之对着她说过的话,“你一个马上就要册封世子妃的人了,怎么着也该是收敛一些吧,你这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来,难道不怕我去告发你?” 姜溯摊了摊手,挑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了椅背上。 “我觉得你还是别打听了,你也别会错意,我兄长确实年少有为也救过你两次吧,但绝不是那个意思。” “我可什么都没说啊,你怎么这么着急?难道,你喜欢你表兄阿?” “什么啊。”钦察素年急得站了起来,开始手舞足蹈。 “我才没有呢,虽然表兄是长得好看,也很有能力,还有钱,但是,但是”钦察素年瞬间就耷拉下来了,望着姜溯。 “但是什么呀?” “但是,我喜欢的人,就快要成婚了。” 姜溯的心堵堵的,在看到这样难受的钦察素年的时候。 “你为什么喜欢呼延祉阿?” “抱歉,如果你不想说,就不说了,是我唐突了。我只是好奇,你明明知道两部之间的关系,却仍旧喜欢他,而且他那样臭脾气的人,你是怎么喜欢上的?” “他才没有臭脾气呢,他是顶好顶好的人。” 姜溯看着周晏起身双手一作揖,出了门去。 钦察素年咕噜一下坐到了姜溯旁边,抱着姜溯的胳膊,慢慢得吐出了字,“我其实很羡慕你。” 钦察素年只是轻轻得抱着,但姜溯却想起了自己抱着母后那样的感觉。钦察素年呼出的气息之中酒香弥漫。 “他对你,不一样!” “他对你,与所有的女子都不一样。” 这出戏,从头到尾全信了的恐怕就只有她了。 “你知道殿下的娘亲吗?她是我见过的全天下最好的人。虽然我是阿爷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可我自小就没有爹也没有娘,我羡慕所有的阿姐兄长。记不清那是多少年以前了,那是我第一次去王城,那时候的两族关系还没发展到现在这样,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殿下,殿下还因为我被欺负和他们打架,你说是不是人一旦没有娘亲了,就会变得不一样?” 是啊,会的,一定会的。 “你一定有一个很好的娘亲吧,她离开后,殿下变了,但是在我心里,他依旧是那个冲出来为我解围的殿下。” “你知道他们有多恶心吗?”钦察素年突然就跳起来了,“他们四处说巴林左的那个郡主爱慕三殿下,天天追着死缠烂打,丝毫不顾及阿爷颜面。我岂会是这样的人,我的喜欢都不是我亲口说出来的,就被人这样当做了笑话。” “不多说了不说了”钦察素年举起酒杯,递了一个给姜溯,“祝你和殿下百年好合,我真心的,我觉得你是一个好人。” “我兄长阿,虽然很好,但是你也不能再想了,作为世子妃,你不可以这样哦。” “我以后,能唤你素年吗?” “当 然 可以。”钦察素年已经醉醺醺的了。 “那我也不叫你公主了,他们都叫你阿溯,那我也要叫这个。” “好。” “我兄长是个很好的人,其实你要是做我嫂嫂也好,但是现在不行了。” “他好在哪里啊?” “自从兄长来了,我就不是一个人了。从前我只有阿爷,现在我有阿兄了,我也是有家的人。” “你命真好,阿兄是特地回去救你的,他不说,我也知道,那么远的路,那么快就到了,我真羡慕你。” 姜溯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了下来盖在了钦察素年的身上,听着她嘴里嘟嘟囔囔的,还一脚蹬开了大氅,姜溯只好又重新盖了上去,掖了掖。 裴行舟一直在外面守着,听着屋里不时传来的话语,看着楼下欢闹哄笑,直到里面没什么声音。 不好,等裴行舟进去了之后,屋内果然就剩下钦察素年一个人了,那扇窗户留了条缝隙,桌上多出了一张纸条,“劳烦你照顾好郡主,你也可以将此事说出去。” 捏着那张纸条,他松手将纸条靠近烛火,纸条在盆钵的最上层,慢慢变成灰烬。 第44章 (肆拾肆) 离这里两条街的巷尾之处,有一家福禄寿银匠铺子,那是大秦在上京城内的一处联络点。 “章大人!” “微臣章自牧见过公主殿下。” “无需多礼。” 姜溯看着面前的人,在来的路上,她想到了很多人,却唯独没想到是他。 她确实已经很久都没有收到姜衡的来信了,前两天却突然收到了一封密报,信上的内容全是诸如壹、贰、叁这样的排列,她看到的第一眼还觉得奇怪,但是转念一想便想起来了母后曾经教过她和姜衡将书本编号,这样排列起来就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联系方式了。 她找到了那本《贺兰说》,用这一本单单是因为这本书看的人也少 —— 十八日戌时一刻 福禄寿银匠铺子 十四个字。 “章大人,可是发生了何事,你怎会亲自前来?” 章自牧拱手行礼,从柜子中拿出了一个盒子,“公主殿下不日就要大婚,命臣日夜兼程赶来亲贺殿下,这是圣上让臣亲手交给你的。” 姜溯接过那锦盒,打开来一看,一块非常完整的且末蓝玉手镯,这样的成色和完整度姜溯还从未见过,当初她只是提了一嘴这个颜色她喜欢,没想到却被弟弟记了很多年。 在异国他乡,这个寒冷的夜晚,姜溯的心却温暖的很,她小心翼翼得收好这个盒子。 “殿下,坐下说吧。” “这是这几个月以来灾害处置,流民安置以及手工业方面的基本情况,陛下一定要微臣带来交由殿下过目,说殿下看了也安心。” 章自牧将一本厚厚的折子递给了姜溯。 “那些战死将士的家眷听闻有机会养家糊口,便都报上了名,殿下的这个方法确实为陛下解决了很多烦心之事,有了正经营生,便也有了活下去的盼头。” 姜溯一边看着折子,一边听着章自牧说,不时点头,她在想姜衡做得很好,大秦的官员百姓们做得更好。 章自牧看姜溯合上了折子,想来应该是看完了。 “殿下,您先前与陛下相商的关于与漠北打通农商方面相关事宜的事,陛下与王太傅及各位大臣相商后觉得还需一段时间的策略制定,但是已经有大量的蔬果粮食正在运来,以解决当下的问题。” 章自牧顿了顿,紧接着又说,“漠北日前必定会有一场恶战,既作为邦国,也应尽仁义,殿下尽可放心,相关事物也已经与漠北商洽。” “多谢章大人,也多谢各位大人。有你们,是大秦之幸。” “殿下言重。” “只是陛下还要我提醒您,近来万事当心。” 姜溯望着他,章自牧这个人,她是知道的,前两年帮皇兄处理政务之时,他就说过,实乃可用之才,也与他打过交道,的确,不论是为人处世,还是为官之道,甚至于药理武学,他都做的好。 她离开大秦的时候,章自牧是自请去赈灾的,是个清正廉洁,为国为民的好官。 “看来还是发生了些事!” 章自牧点头,“据可靠情报,西戎确实有军队异动的迹象,漠北的闫罗部亦蠢蠢欲动。” “你们可有查到为什么闫罗会与西戎有勾结?” 章自牧叹了口气,“不知公主还记得启元城一战西戎背后的神秘人?” 姜溯刚想去拿水壶的手一僵,“找到他了?那朝内究竟有没有内贼?” “有。” 这一个字敲碎了姜溯的心,她不知为何,感觉全身的血都要冲上大脑。 “谁?” 章自牧从未见过这样的长公主,在他眼里的公主一直都是沉着冷静,极有大局观的女人,这一个谁字,冷的厉害,似是要将人冻死。 “御林卫统领,钱至。” “统领?正统领?那个向来刚正不阿的钱至?” 真是太可笑了,可笑至极,她笑的苦涩。 “具体究竟是怎么回事?” 章自牧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这是李霁将军的奏折,陛下命人抄录的,这是钱至的画押证词。 内贼已经找出,西戎必定会有所动静,陛下想了许久还是想让你知道真相,西戎如此动静,必定是不会想让秦漠两国的联盟继续下去,殿下与漠北世子的联姻必然还会是他们的突破点,陛下怕他们会对您不利。” 姜溯看着章自牧手上的竹筒,她的指甲都快嵌进肉里了,她伸出发抖的手,一边去拿那黄绿色带着微刺的竹筒,一边说,“我知道了,你让他别担心,别为我担心,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会守好这个盟约,他有他该做的事,做好他的皇上。” 章自牧是真的敬佩眼前的这个女人,那两年是她撑起了飘摇的半个大秦皇室是一点没错的。 倏尔双腿跪立握拳,姜溯一惊。 “章大人这是做什么?” “此乃御林卫半块虎符,陛下此举相当于将御林卫一半的执掌之权交由殿下,自此漠北境内所有御林卫及大秦暗卫,殿下皆有权调动。” 姜溯看着章自牧双手承上的半块虎符,强制让自己清醒下来,将所有的事放在心里,脑子里理了一遍,而后睁眼,眸中已是宁静一片。 “臣,定不负皇命。” 她,首先是公主,是大秦长公主,是大秦皇帝的臣子,而后才是姜溯,这是作为姜溯的使命,也该从全局考虑,做到冷静与谨慎。 “章大人,可还有事?” “这是陛下让臣传达的最后一句话,陛下让我务必最后说。” 姜溯不解,示意章自牧继续。 “漠北巴林左周衍之的侍从周晏,是我们的人。” 姜溯怀抱着那方精致的八角玲珑锦盒,袖中藏着未曾看过的“供词”,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过往的人与她擦肩而过,大家都在往家的方向走,只有她,逆着人流,如同船只在湍急的河流之中,逆水而行,而她的目的地却不知道在哪里,一次次得靠岸却并非是上岸之处。 突然,右手被人拉住,带进了一个小巷。她没挣扎,望向对面人的眼中,有担心也有愠怒。 “有尾巴。” 屋内还是那样,钦察素年还没醒,只是屋子里有一股烧过什么东西的味,桌上的字条不见了,姜溯心下明了。 “殿下,现下时间也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姜溯看了看钦察素年,这姑娘睡得忒沉,“你为何不问我去哪了?” “这是您的事情,不是在下,能够过问的。”裴行舟压了压自己的声线。 “哦?是吗?”姜溯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似笑非笑。 “我说你既然是他的人,为何现在都不与我说,连个暗示都没有?” 裴行舟愣了,谁的人?阿昱从哪里听来的什么小道消息?出去了一趟,莫非是见了什么人? 姜溯看他不说话,“怎么了,还不说?” 姜溯也想试探他,从年纪来看,姜衡是什么时候养的这样一个暗探,又是怎么在周衍之那里瞒天过海的。 裴行舟想到这几日在城里查探时见过的一个人,虽然是远远看上的一眼,但应该是没看错,如果真的是他,那阿昱应当是去见他了,至于是谁的人,点个炮仗,应该是想给姜溯多一层保护,那就该是... “卑职周晏见过公主殿下。”真是好大一个炮仗,这个臭小子,原先以为在帝王之位上应该是学会了如何冷静自持,但没想到做事还是这样。 “承认了?” “卑职自小生长在漠北,后来被挑选去了周衍之跟前,在此之前卑职的主要任务只是传递情报,现下卑职的任务是保护殿下,唯殿下是从。” 还换了秦话,姜溯抬眸一笑,“既然如此,那就做好你自己的事,哦对了既然你在周衍之身边多年...” 算了这事先不急。 “走吧。” 裴行舟知道她想问关于周衍之的事情,但此刻她止住了,他留下的破绽太多,快要填不上了。 看着躺在那的钦察素年,姜溯扶额苦笑,早知道就不让她喝那么多了,“诶你等等...” 见着周晏要去扶钦察素年,姜溯一个转身滑了过来,“这郡主还是我来吧,你这,若是被人瞧了去,不好说,不好说。” “公主,你” 姜溯摆摆手,背起钦察素年就走。 裴行舟跟在姜溯身后,看着两个人,不觉摇头轻笑。 反正姜溯是不会让周晏抱着任何人的,没什么为什么,就是不想。 冬日里的月,没有那样的清明了,但是却莫名添了几分的温柔,照在三人的身上,拉出了影子。 “你笑什么?” “卑职没有。” “我刚刚分明看到你笑了。” 裴行舟摆了摆手,表示真的没有。 如此,也很好。 “怎么样,没人发现吧?” “放心,没有。” 这是什么?姜溯拿了一个锦囊递给了棠萱,棠萱拿手上一摸就知道是什么了。 “你已经送了我这么多东西了,这又是送了什么好东西?喔,红玛瑙手镯?这颜色,真好看。” 姜溯看着棠萱那开心的样子,“这只可不是我送的。”还卖了个关子,“你且猜猜,是谁送的?” “这我如何猜的出来?周衍之?” “非也,诶,不是送给我的,是特地送给你的。” 棠萱指着自己,表示疑惑。“怎么,难道是有人看上了我,想要你把我卖了?” “你猜今日我见这谁了?一早就觉得,他看你不同,说吧,你们什么时候到了送镯子的地步了?” “你别光笑我呀,我连你说的是谁都不知道。” “章自牧。” “章大人?” 浅浅的粉红色染上了棠萱的脸颊,“我与他见得也不多呀。” 姜溯看着她笑,章自牧是个不错的人,今日他给她镯子的时候,她也很惊讶,万年的木头发芽了?不过她希望棠萱会有一个好的归宿,若是章自牧那也是很好的,现在看棠萱的反应,才道是郎有情,姑娘也并非无意阿。 “好了,我不开玩笑了,说回正事。” 姜溯将那竹筒拿了出来,你看看。 “钱至?怎会是他?” “客官,看点什么?可巧了,本店今日来了些新货。” 章自牧正盘着今天来的新货,看到店里多了个人。通身的正气,竟有些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店家这可有碎银三两?” 章自牧闻言,微不可察得降低了些声音,“当然,客官请进。” “你就是陛下说的,周晏?” 裴行舟点头。 “我当时就在想,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够做到与陛下单线联系,今日一见,的确不同。近来漠北局势复杂,陛下口谕,让你务必保证殿下的安危,也记住保证自己的安全。” 一番分析局势与情报之后,裴行舟去了上京城外的一处很普通的宅院。 第45章 (肆拾伍) “你说什么?” “是的殿下。” “看清楚那人是谁了吗?” “周衍之身边的那个叫周晏的。” 呼延祉凝眉,手中的笔停了下来,“周 晏。让人继续盯着,不要上去,汇报他干了什么就行。” “殿下你的意思是。” 呼延祉起身,掸了掸从香炉里飘出来的香炉灰,“如果是周衍之的人,没那么大的可能让我们这么轻易就发现了,还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大摇大摆,除非是故意的。” “您说他这么做是想干什么呢?” “盯着就行,老头子不是还没答应他们的协议吗?有什么来汇报。” “是。”夏侯尚刚准备走,呼延祉就又把他叫住了。 “最近那小子还有再去姜溯那吗?” “最近他们的联系倒是少了许多,不过,那位郡主倒是日渐与公主关系近了起来,昨日还与公主一起去了离华殿。” “我觉得殿下有些过于紧张了,您看,公主出手帮您解决了关于粮食紧急的问题,殿下现在也是民心所向,我看公主也是极关心您的。” “你说得对,我让你准备的东西你准备好了没有,还没好好谢谢她。” “诶殿下,按照秦国那边的规矩,大婚之前,您最好还是别去见公主殿下,毕竟两国联姻不是民间婚礼。” 刚踏出一只脚的呼延祉愣住了,转过身来,“这什么破规矩?” 想了想,还是没去,“你让人送过去吧,我们去一趟天牢。” 天牢之内,关押的都是朝廷重要钦犯,即使是牢狱也比起一般牢狱来说规整许多。从前漠北是没有这种牢狱的,以前的犯人,无论是犯了什么样的罪责,重则直接斩杀,毫无瞏转余地,轻一点贬为奴籍,终生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而如今,也算是有了些许人权。 眼前头发散乱,两米之内都能看见发丝上的虱子,衣着破破烂烂的人正是呼延礽,呼延祉见到他,不觉想起不久前那个人来,哪里会是一个人,不禁唏嘘,倒是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份快感。 “哟,这不是新立的世子殿下吗,我倒是没看到,怠慢了,坐,我这地宽敞得很。” 呼延祉绕过坐在地上的他,掸了掸凳子上的灰,坐了下来。侍从端上来了一壶酒,他慢慢的倒了两杯。 “哈哈,怎么,我这是终于要去见我母亲了是吗?可算是到时间了,等的我累死了。” “赫程冉,没死。” 呼延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呼延礽瞪大了双眼,眼睛里污浊一片,全是红血丝。跌跌撞撞得走过来,拎起呼延祉的衣服,旁边的侍从大惊,抬手就要拔刀,呼延祉示意他们别动,这点力气,能动他一根手指头就是逆天了。 “你们出去。” “你说我额吉没死,你说她没死是吗?那她人呢,人呢,是不是被你们关起来了,啊!” “你自己没想过吗?” “什么意思?” 呼延祉笑了,两根手指掸开了呼延礽拉住他衣服的手。“我该说你是个大孝子,还是该说你傻?” “在你看到西戎人的时候,你难道不知道你的那位额吉,早就已经背叛漠北,你难道真的天真的以为你能坐上这王位吗?” “你说什么呢!” “你的那位额吉,此刻早就在西戎了,你猜这么短的时间,她是怎么能够和西戎有的往来?” 呼延礽愣住了,一边捂着头一边大叫,“不可能的,你胡说,不可能的...” “是赫程虎,是他,肯定是他,我额吉是受他们蒙骗,一定是。” 呼延祉其实并不知道赫程冉的情况,他只不过是挖了一个坑,等着呼延礽来跳。 “哦?是吗。”呼延祉笑得邪魅。 “我额吉,活的好吗?” “你问我?” 呼延祉留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呼延祉,呼延祉,算我求你,求你放我额吉一命,呼延祉...” “殿下...” “他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去查赫程虎有没有和西戎的联系。” “哦对”他突然想起来一个人,“查查那个兀尔忽努延攸。” “他也有问题?” 呼延祉负手而立,呼出了一口气,“希望是我多虑了,查,所有能查到的渠道,都给我去查。” “让人紧盯着他,别让人死了。” “是。” “这些是怎么回事,谁送来的吗?”姜溯一回来就看到长桌上摆着的各式东西。 阿竹走过来,“殿下,这是世子殿下送来的。” 姜溯看着身旁的钦察素年,“雪这么大,风也这么大,怪冷的,进来先坐着吧。” 眼神转到了棠萱身上,嘴巴嘟了起来,眨了眨眼。自家公主嘛,着实是可爱的紧。 “这是我这的糖还有些果脯,最重要的是这个葡萄酿,不是酒,你拿回去尝尝。” 钦察素年看到姜溯包得很精致的食物,一大包的给自己,刚刚还有的情绪一下子就消失了,“你拿这么多给我,我也带不走阿。” “别着急,人不是来了吗?”姜溯示意钦察素年看外边,是抱着剑的周晏。 说来她也挺奇怪的,最近好像只要是她来姜溯这里,周晏都会跟着,她都要怀疑兄长是不是要通过他在姜溯这拿到什么。 事实上是,裴行舟觉得周衍之也算得上是可信之人,便将一些不涉及密报的事告诉了他,他明白了裴行舟的意思,只要是钦察素年去姜溯那里,跟着的护卫一定是他裴行舟。 “我最近发现了一个会做大秦美食的高手,今晚,你就在我这吃吧。” “谁啊?你从大秦带来的。” 姜溯摇着手指,“非也。” 然后望着周晏。 钦察素年随着视线望去,“啊?他?” 本来那一天是周晏突然来找她,询问她是否认识邺??霜,她当时还奇怪为什么他也会知道邺??霜,想起合邺部和闫罗部之间得旧怨,便和他一块又溜了出去。这才发现本来应该被呼延祉特别保护起来的邺??霜和花婆婆此刻又回到了上京城。 章自牧还说最近这个院子周围总有人似作无意的绕来绕去,他们的人听到了这些人说话,似乎是西戎话,这件事情就有问题。 周晏就是因此故意在呼延祉的话监控下晃来晃去的,现在呼延祉就算再不在意,也得发现其中有问题了。 因为天色已晚,那天他们就是在福禄寿银匠铺子吃的饭,周晏做的饭菜差点没让姜溯当场哭出来,不过朔阳公主的憋泪绝技终究是给练出来了。 那天晚上的月亮出乎意料得亮,二人喝了点酒,也不觉得外边的风那样冷了,踏着松软的白雪,往宫城走着。 “周晏...” 裴行舟没停下脚步,走在前面“殿下请讲。” “你从小就生活在漠北,可曾,想回家,想过父母?” 他停住了脚步,等到姜溯和他并肩,“我,没有父母,小时候他们就不在了。我很想他们,很想很想。” “殿下是想家了?” “我和你一样,我也没有爹娘了,原先我有好多兄长,有一个很喜欢的人,可是他们也都不在了。” “殿下...”裴行舟转头看着姜溯,她正看着天上的月亮出神,眼中晶莹。 “我们的家人,都在那里保佑着我们。”她指着那轮明月。 “所以我们往后的每一天都要好好活着,为自己,也为他们,带着他们去看看世界。” “可好?”她转头,长久得注视着裴行舟,眼中含泪,像是将许多话放在瞳中,转递给了他。 裴行舟也回望着她,长久的,深情的,眼中一片柔软。 “好。” 在一片寂静之声中,这个好字温柔且坚定。 姜溯后退了一步,“周晏你好,我叫姜溯,溯洄从之的溯。” 裴行舟依旧看着她,温柔的看着,他也后退了一步,郑重一礼,“我叫周晏,海晏河清的晏,殿下...姜溯,你好。” “你叫什么呢?我叫姜溯,溯洄从之的溯,我阿娘常叫我阿昱,你也可以这么叫我哦。” “我叫裴 行 舟。” “没啦?” “...字云...你可以叫我阿远,我娘经常这样叫我。” “你是在学我说话吗?” 是了,那些话就是专门说给周晏听得,应该说是专门说给裴行舟听得。 满月之下,漫天大雪,清醒而又沉沦。 第46章 (肆拾陆) 回到这顿饭上,本来姜溯只是想让素年开心些,毕竟今日撞见了呼延祉送来的东西,她就是想着让她心情好些。 可到最后可好了,不仅周衍之来了,连呼延祉带着夏侯尚也就这么来了,一大桌子的人,全挤在她这个芷阳殿里,外边的侍从看这里边这些个人,一个个饭桌上大眼瞪小眼,阴阳怪气的话是不敢听又想八卦。如此这样,她又不能将人全部轰走。 今个儿,算是热闹了。 呼延祉本来是听了夏侯尚的话不来了,没想到又听到消息说今天那位钦察郡主,和新任的周小侯爷全都在,钦察素年在也就算了,周衍之在,自己怎么能不去,快速处理了自己手头上的事情,拉着夏侯尚就赶去了芷阳殿。 “这菜做的还真是好,周公子,哦不应当称作周小侯爷了,你带着的这个人也是能文能武,才干之人啊。”呼延祉说的咬牙切齿,死死盯着周衍之。 周衍之也是憋屈,这人说话含沙射影,以前怎么没听说狼牙令主是个小肚鸡肠的的人。 “不敢当啊,不敢当,我也是为了来接舍妹,怎么您今日也有时间来了呢?” 他今天是真的来接钦察素年的,没成想姜溯留周晏当厨子了,那自己便就留下来,还没从未吃过裴大哥做的饭菜,谁想到会碰见这个居延世子。 姜溯听着,空气中飘荡着的火药味再这么下去,这饭也别想吃了。她也是懊恼的很,明明和呼延祉说的那样清楚,为何如今还会变成这样? 周衍之一直在瞥身旁的周晏,呼延祉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眼神里只有周衍之,这叫什么事。再看看自己身边的钦察素年,自己这叫干的什么事啊,紧急调动自己的脑子。 “二位殿下!”姜溯提高音量,桌子上所有人都瞬间看向她。 “既然今天大家都在,那可有口福了,我这有珍藏了多年的好酒,今日各位不醉不归啊!” “阿竹,剪华,上酒。” “你上次不是跟我要了周衍之的资料吗?怎么还跟他往来?” 所有人走后,周衍之顶着满身的酒气,在芷阳殿里大声嚷嚷。 裴行舟离开之前转身看向姜溯,得到的是姜溯肯定的眼神,他还是不能放心,悄悄留了下来。在一个黑暗隐蔽的角落,抱着剑,静静站在那。 这人怎么老在自己面前发疯?看着呼延祉一会站着一会蹲着,一会抱着殿上的立柱,一会又抓着夏侯尚不放手,夏侯尚一脸生无可恋得任由呼延祉上下其手。 “醒酒汤来了没?给他灌下去。” “啊?灌下去?” 阿竹端着那碗醒酒汤,愣愣得看着姜溯。姜溯走过去端着那碗汤就往呼延祉嘴里灌。 “疯够了没有?” 呼延祉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姜溯,不知为何心底的委屈就涌起来了。 “你们出去。”姜溯看着留在殿上的人。 呼延祉一下子坐在地上。 姜溯叹了口气,“地上凉,你坐起来。” 没人应她,地上的人也一动不动。姜溯也不想管了,自个儿坐在椅子上,“你今天这么醉酒闹事演了一番究竟是要干什么?” 呼延祉一听这话,更委屈了,通红着眼紧紧盯着姜溯,“原来你只是这样想的?” “我是怎样想的?”姜溯看着呼延祉,默默得吐出了一句话, “呼延祉,是你越界了,不是吗?” 姜溯不知道自己该怎样说起,之前她觉得应当是自己和棠萱多虑了,可是那些举动和神情又怎样演得出来。 “呼延祉,我们说好的,你...” “你先别说了,让我自己静一静。” 可是姜溯觉得这件事就该说清楚,如果继续这样拖下去,始终不是解决方式。 “我说,让我静一静!”呼延祉这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借着酒劲,他第一次对姜溯这样得大吼大叫,姜溯也被他吓了一跳。 他的眼睛比刚刚更红了,似是要滴出血来,怎么倒像是自己错了,难道不该说清楚吗?不行,他这样的状态出去,不知道会做些什么,刚刚成为的世子,不能因为自己出差错。 就在这时,面对着姜溯,在呼延祉的身后,一道黑影倏尔闪现,只一个动作,呼延祉就整个人瘫软了下去。 是周晏。 姜溯就像是看到了救星,还好这个时候有他。 “你没走?” 裴行舟摇了摇头,“殿下,他怎么办?” “没关系,交给我,今天的宫城值守巡逻很频繁,你走的时候小心些。” “好,殿下”他顿了顿,“当心。” 二人心照不宣,看着周晏从侧窗跃了出去,姜溯才朝着门外吩咐,“夏侯尚!” 夏侯尚忙推开殿门,“殿下?这?” “你家殿下饮了太多酒,将他带回去,好好歇息。” 夏侯尚看着面前的姜溯,又看着就那么躺地上的呼延祉,脑海中飘过去八百种可能性。 “愣着干什么?” 夏侯尚反应过来,连忙又叫了人过来。 “今天发生的事,谁也不去说出去一个字,明天我要是听见什么风言风语,拿你们是问!” “夏侯都尉,明早你们殿下醒了,记得找人通知我一声!” “是。” “还有,明天他肯定头疼得跟鬼一样,这个拿着。”姜溯给了他一瓶专门治宿醉头痛的药,灵的很。 作为盟友和朋友,这是该做的事情,姜溯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做的过分了,会让他有这样的错觉,必须好好审视自己。 第二日晨起,呼延祉果然是觉得头晕脑胀,怕是早朝也去不了了,便告了假。 起身的一瞬,正好阿护掀起帘子从殿外走进来,带起了一阵凉风,呼延祉顿时觉得周身一凉,打了个寒颤。 “这是什么?” “夏侯都尉吩咐的,说是朔阳公主殿下送来的治头疼的良药。”阿护将夏侯尚交代给自己的都说了。 呼延祉听到是姜溯送的,心里一喜,又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眉头又重新缝在了一起,看得阿护端着盘子的手都不自觉得开始颤抖了起来。 奇了怪了,自己昨天是怎么在芷阳殿里睡过去的?又是怎么回来的,怎么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夏侯都尉人呢?” “都尉去找公主殿下了,特地吩咐奴叮嘱殿下喝了药切勿走动,等着公主殿下。” 我的地方我还得等着她?她是谁啊她?刚在心里嘟嘟囔囔呢,这边姜溯就结实得打了两个喷嚏。 “难道是昨晚受了风寒?”刚刚夏侯尚来这里,正准备出门,才跨出去一只脚就“阿嚏”了两声。 “不打紧不打紧,还不知道谁在背地里骂我呢。”“走吧。” “你出去。” 终于听见这句话了,谁会想在世子殿下的宫里做侍从,谁都不想干的差事,还不是看自己资历尚浅,又没有靠山,便将自己打发来这里,阿护听见这话,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收拾了碗就往外跑。“是”。 出了殿门还没走两步,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夏侯都尉,还多了个秦国公主,自己这是个什么倒霉运气,阿护在心里暗骂,但还是得乖乖走到跟前,行了个礼。 “殿下醒了?” “回都尉,刚才醒,已经用了药了。” 夏侯尚摆摆手,“行了,你下去吧。” “是。”可算是解脱了,离重阳殿越远这走起路来的步子就越发得雀跃。 “不是让你们都出去了吗?又进来干什么?”呼延祉此时头疼得很,还有人过来扰他的清静。 “殿下,公主来了。” 嗯?听到这两个字,呼延祉立马回头果然看到一个身穿月蓝色衣裙的女子,那样的高,比例又那样好,不用看那张清冷的脸就知道是谁。 “公主殿下昨日不是说了吗,是我的问题,是我没遵守约定,是我........” 呼延祉一抬头,才发现刚刚还在的几个人怎么 全都没了。 “别找了,我让他们出去了。” 姜溯在屋子里看了一圈,心想漠北世子的宫殿用的器物居然都是老旧的,就算有稍微新的,凭借姜溯的经验来看也绝对是两年以上的。 “你是不是喜欢我?”姜溯说的直截了当又坦坦荡荡直直得看着呼延祉,在等他的回答。 不是她一个一国公主,还是长公主殿下,怎么说话这么直接,都不知道矜持些。想到昨天她的一句,“你越界了。”他的那些扭捏也都消失了。 “是。”她姜溯问的坦荡,那我呼延祉也回的直接。 呼,就这样捅开这扇窗,总比一直闷着,任感情发酵的好。 “世子殿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可能是那个老头告诉我那些话开始。” “他与你说些话,你就觉得我与众不同了?” “不是不是。”呼延祉觉得不是这样的,他怕她觉得自己过于轻浮。 “你是目前为止除了额吉以外第一个问我疼不疼,第一个帮我做了那么多事的人。” 姜溯放缓自己的语速,很温柔得说道,“呼延祉,看着我。” 视线相交,姜溯仿佛看到了一个满身带刺戒备防御蜷缩起来的小兽,而呼延祉却看到了一个很有额吉感觉的姜溯。 “我帮你,是因为我们是盟友,你是我姜溯的朋友。我姜溯认定你是我的朋友,你就一辈子都是我的朋友,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除非你做了些什么我无法原谅的事情。这些事情是对一个朋友的正常社交,是朋友我都会关心。” “呼延祉,这不是爱情,这只是对朋友的关心。” “可是,”呼延祉抢过话来,“可是,你会成为我名义上的世子妃,你还会成为我的王妃,未来你可能还会成为我的皇后,我们是从一纸盟约开始的,但是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成为真正的夫妻呢,我对你的好你为什么看不见呢?” “我当然看得见,我知道你做了很多事,有些事超越了我们的盟约,我也把你当成了我的朋友,否则我不会帮你做这么多,不会为了你与我皇弟商议,不会把我的亲兵借给你。” “那为什么,你不能试着,喜欢我?” 呼延祉委屈得哭出来了,草原上凶猛嗜杀的狼此刻变成了一只需要安慰的小狗。 “是因为周衍之?你别说谎,你看他的眼神就是不一样,我早就看出来了,我们有盟约的,你不可能成为他的侯爷夫人了。” 她真是见证了呼延祉的人设多面性,他怎么这么幼稚。 “关于周衍之,我可以很明确得说,他是朋友,只是朋友。先前只是因为他很像我的一位旧友,仅此而已,你明白了吗?”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做我妻子阿?” 姜溯站了起来,呼延祉也随着她的举动而坐直了腰。 “呼延祉我问你,你与我立盟,最初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我要当上世子,成为王,统一漠北...” 姜溯看他说得声音很低,“大点声!” “我要成为漠北王,一统漠北三十六州,成为漠北有史以来的第一个皇帝,我要让百姓富庶,国泰民安。” 姜溯笑了,“很好,我以为世子殿下坐上这个世子之位后,就忘了自己要什么。” “可这并不冲突...” 姜溯转身,冷静而决绝,“呼延祉你记住,你要走的这一条路艰难而险峻,且不说你要统一漠北,眼下这种情况连居延部内部都势力纷杂,你还没当上漠北王呢,内有内忧,外有巴林左,闫罗,西戎,你的这条路上注定孤单。” “你的意思是,你不会陪我?” “呼延祉,我说了要做你的盟友,不仅仅是为了这一个誓言,我也有我要走的路,我也有我的理想,我希望世间止戈,我也希望天下百姓安康,你的这条路很难走,可我已经把你当做朋友了,我会帮你,陪你一起,只是” “你绝对不能喜欢上我,不能真情实意得喜欢上我。” “呼延祉,你得让自己真正强大,强大到没有软肋,” “而你,决不能让我成为你的软肋。” 床边的围帐被外面强行窜进来的风带了起来,刚刚姜溯倒的那杯茶还没完全凉下来,呼延祉坐在床上,盯着那杯茶,脑海中一直盘旋着那句“别让我成为你的软肋。” 夏侯尚看姜溯走了出来,赶忙迎了上去。 “夏侯都尉,照顾好世子殿下,昨日的宿醉怕是还未过去,定要殿下好好歇息。” “是。” “殿下!” 夏侯尚进去之后,将殿门关上,这是他又一次看见这样破碎的呼延祉。 “阿尚,她说我不能喜欢她,她不能成为我的软肋。” “阿尚,她说她不能喜欢我,她是盟友,她有一个忘不了的人。” 第47章 (肆拾柒) “处理完了吗?”棠萱边走边问姜溯。 她举着伞,与姜溯共撑,伞外的白色缓缓飘下,只留她们这一方小地。 “嗯。”姜溯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着。 “阿萱,今天我需要你帮我去一趟铺子,见章大人。我得留在宫里,最近他们来的勤。” 姜溯其实一直有一种疑问,从见到章自牧的那一天起,她不知道为什么章自牧这样的能臣却被自己的弟弟派来了漠北的一个暗探联络地,这一定不可能只是因为自己,这背后一定有一个姜衡不能告诉自己的巨大计划,究竟为什么不能告诉自己呢。 “好。” 棠萱看着身旁面容清冷的人,“阿溯,其实我觉得,或许可以重新开始的。” 棠萱没有听到姜溯立刻的答复,过了好一会儿,在快要回到芷阳殿的时候,她才听到姜溯说话。 “阿萱,我想赌一把。” 棠萱并不知道姜溯究竟想要赌些什么,但她知道这个话题的对象不会是呼延祉也不会是周衍之。 最近姜溯连周衍之都不曾提起,至多只会是在谈及漠北局势的时候才会谈起,她还称赞周衍之是个有能之人,说的坦坦荡荡,由衷赞誉,不曾夹杂一丝情感。 “你真是卧底?” 棠萱出了宫门一直在打量周晏,怪不得最近周晏出现的频率会这么高。 裴行舟没说什么,只回答了一个“嗯”字。在离银匠铺子一条街的地方,棠萱止了步。 “这不是,这不是那个合邺部的那个...” “邺??霜。” “你知道她?她怎么会就这么出现在上京城里,不怕被人认出来了吗?” 裴行舟观察着街道上来往的人,发现有不少都是伪装成平民百姓的,他们的身法都是练家子,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武器。 “别过去,看来呼延祉有动作了。”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这是呼延祉在放线钓鱼?” “看来是这样,不止一方势力。”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你先回去,记得不要走原路,她之前见过你,你在公主身边,以后被人认了出来不好。” “那你呢?” “回去告诉殿下,完成后我会回复她。” “还有,通知何将军提前部署。记得将邺??霜的事情也一并告诉她。” 棠萱点头,“保重。” 海晏二年正月初一,秦国朔阳公主姜溯与漠北王世子呼延祉于漠北上京城完婚,是日天朗气清,连月来的大雪刚巧就在这一日停了,阳光明媚得不像是冬日里的天,人们都觉得这是祥瑞吉兆,正应上了流传着的那个预言。 其实在大秦,正月初一原是不应成婚的,在大秦的习俗里,腊月不议亲,正月不成亲,算是老一辈世世代代传下来的。但是漠北就没有这样的俗礼,反倒觉得一年初始,是为吉利,且能为将士助长士气。 是了,这是大秦与漠北的秦晋之好。 宫殿主路上的白雪早已被清扫干净,两侧神圣庄重,二人在两国众臣注视之下,缓步登上大殿,敬告神灵,颂世代交好,奏昭穆之乐,以黄琮礼地,玉璧礼天,佑国泰民安。 姜溯走得很庄重,比那天离开雍城,比那天刚来到上京更加得稳步,这一身华服结合了大秦和漠北的特点,厚重雍容。 两抹红色在天地之间,宫墙之中,在阳光之下,分外闪耀。 从这天开始,大秦的朔阳公主成为了漠北世子妃,成为了连接两国政权的核心人物。 “夫妻对拜~~~” “就这样?把自己喜欢的人交到别人手里?” 周衍之看到这样的一幕,不免摇头叹息。他们站在两侧华帘之中,敬颂两国之约。 “真不告诉她?你们这些天的日日相处就没能改变你的想法?” 裴行舟看向远处的两人,共同走过石子路,共同撒下神符,共同饮下合卺酒。 这些天以来,陪伴在姜溯身边,已经是他奢求来的时光了。 往后...往后他想不到也不敢想。既如此,不如不相认。 阿昱是要走向更远地方的人,她的未来绝不限于自己,不能让自己囿住她,世间本来就没有他了,重新相认,再次分别,他,承受不住,也不想阿昱再经历一次失去。 “以我现在的身份,我无法做任何事,也无法做到与她避世相依,逍遥江湖,就算她知道了,也只会给她带来更多的苦恼。况且...” 裴行舟看向高坐在殿台之上的姜溯,他的演技太差,阿昱怎会没有察觉呢? “况且,她可能已经知道了。” 周衍之一脸震惊得看着他,这些日子太忙,忙着和呼延勒那个老家伙周旋,还得防着巴林左得那群人,无暇顾及裴大哥这边的线。 “你都这样了,”周衍之指着裴行舟一直到肩膀下的面具,“这都能发现?” 周衍之踮着脚,抱着臂,“不过我们家周晏的面容也是翩翩小郎君,你确定她不是被这副皮相迷惑住了?” 裴行舟斜了他一眼,转眼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还记得当年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的少年郎,边关多年,已是这般成熟有气场的南阳王了。 “那是谁啊?”周衍之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嚯,好有气场的人。 “南阳王,姜祁。” 周衍之是没听过的,不过见着这通身的气派,倒是让他起了几分敬意。 “我还真的挺羡慕公主的,从前听过很多和亲公主,大多被逼无奈,结局荒凉,像公主这般的,是第一次。想来,这姐弟二人得关系该是很好,只是可惜了,这样好的关系还是推出来让她和亲了。” “你怎知,这不是她自己的决定?” “还有人上赶着来这么远的地方?就算她一辈子不嫁,也是大秦最尊贵的女人。如果说一切都没发生,那她也是镇国将军夫人!” “不,衍之,乱世之中,却难自保。国不立不安,何以立家?衍之,即使我告诉了她我是裴行舟,她也一定会完成自己责任。她是她自己,不是谁谁谁的夫人,又或是谁的王后,她的能力足以让世人记住她。我们都深知对方,即使情深,也绝对以国为先,纵使是分离。”这段话,裴行舟声音说得很轻,却是思虑良久。 裴行舟转身看向周衍之,来漠北多月,你对达力王看法变了吗? 周衍之一愣,在他听到裴行舟对姜溯的评价之后,他还在想该如何形容,他只觉得自己想得太狭隘了,一个敢入北地的尊贵王女,岂是平常儿女,即使是平常儿女,也当像是他说的那样,她们首先是她们自己。 现在他问到对达力的看法,实话说,这个老头和自己想象的很不一样。从前自己将仇恨蒙在了心里,蒙在了眼睛上,可与裴行舟共事的几个月,他让自己看到了达力不一样的一面,有什么不一样的看法吗? “衍之,我知道你心底的恨,我亦不觉得复仇是一件错事,但勿错杀。在我看来,达力王是草原上的英雄,是整个巴林左人民的精神核心,他的贡献在每一个孩子纯真的笑容里。从前行军打仗的时候,常听说他的名号,我原来也以为他是世人口中说的那样,但万事万物总得自己去看,他和你那些舅舅不一样,他真正做到了一些东西。有些事,你查清楚了,你只是将一些事情强安在了他身上。” 裴行舟拍了拍周衍之的肩膀,“想一想给你送馕饼的阿果,想一想素年,不要做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他们的事情。” 周衍之灌了一口酒,酒的苦涩,厚重,辛辣一股脑的涌入自己的四肢八骸,掩盖住了自己的心痛。 他扯出了一抹苦笑,裴行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一种能看到你心里的能力,他说的一点都没错,他将父母的离去全部归结为达力之上,哪怕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已经查得八九不离十,他仍然固执得认为如果不是达力强行让母亲回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五哥!姜溯坐在尊位,俯瞰着漠北王宫,看见了一袭红衣而来的,许久未曾谋面的姜祁。 她以世子妃之礼,对远道而来的秦国王爷示以礼仪与尊敬,以兄妹之谊诉说着多年未见的思念。 她竟没想到,这一天能见到五哥。 “小阿溯别哭啊,大喜的日子,哭花了妆可不好看。”姜溯被他这句话逗笑了。 姜祁左看看右看看,多年未见,跟在他身后跑的小丫头,如今竟也是到了嫁人的时候了。 那时,世人都说长公主殿下在大秦的地位定是极高,从不曾有和亲公主有这样的待遇和体面,大秦给了姜溯无比雄厚的底气和后盾。 偏殿里 “五哥,你这次来,应该不仅仅是因为我吧?”姜溯在姜祁的座位前双手叉腰,像个张牙舞爪的小猫。姜祈看着她,心中无限感慨,这真是长大了,但还是孩子脾气。 “嗯,但是具体的,五哥不能告诉你。”姜祁用手挡住半张脸,小声说“军事机密!” 呵,眉一挑,嘴一勾,谁说五哥最是温柔,分明是只狐狸。 “行行行,你们的军事机密,我不过问,但是你来了,南阳城的防御怎么办,我可听说了,你是带着部队来的。” “我大秦要是缺了我就能被攻破一座城池,那我那些个将尉养了是干什么用的?” “这些无碍,好些年不见了,看五哥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都是南边的新奇玩意。” 姜溯大概是能猜到一些的,在这样的关头,秦国当然要做出些表示,只是让最远的五哥领兵而来,就像是让章自牧赖做这个暗探首领一样,未免有些大材小用,这局棋的棋盘可真大。 她好想看看几个月不见的姜衡怎么成长的这样快了,都能布下这样的计划了。 这日晚上,姜溯静静的坐在东青殿之中,累了便靠在软榻上,饿了便要阿竹送些吃的,直到呼延祉来。 他今天沉静得不像话,应该说这些天他都是在这样,闫罗士兵的动向,他早已知道,西戎穿插在其中,实在是不好猜测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就在昨日,九原城中混入了许多闫罗人,在街道之上烧杀抢掠,拿了就走。他昨天一直在承明殿里,为今之计只能做好万全之策,今天的上京城,再一片喜色之中是未有之森严,黑暗之中,东青殿外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所有人都在戒备之中。 他一脸乌青,早上大殿之上,应是用了些脂粉盖去了疲惫之色,现在全部都显现出来了。 “先吃一点吧,你今日什么都没吃。” 他摆了摆手,表示不用。 姜溯坐了下来,“你要是不吃,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连发号施令的力气估计都没有。” “吃点,再去休息会儿,外面全是我们的人,有事我立刻叫你。” 他抬了眼,疲惫尽在眼中,全是红血丝,姜溯递给了他一碗参鸡汤,“先去去寒。” 呼延祉伸出去的手顿了顿,姜溯看出来了他的犹豫和心里的尴尬,便将汤碗放在桌上推给了呼延祉。呼延祉看着被推过来的汤,苦笑着摇了摇头,拒绝了。 “麻烦你先看着,我自己待一会儿。” 这世界上的事情,大多无法过于直接与绝对,人心是一件难以去琢磨的物件,故而我们不会将话封死,我们会为对方留出一条转圜的余地,好过将来相顾无言与对立两面。 棠萱正取了书卷准备给姜溯送过去,刚巧看见夏侯尚在屋外踱来踱去。 “夏侯大人为何不进去?” 夏侯尚挠挠头,“我是想这样的,但是这毕竟也是...新婚之夜...” “殿下,夏侯大人求见!” 棠萱盯着他手里的密报,“你没看见外面这一圈人吗?你家世子殿下没安排你今晚的任务?” “阿尚,进来!” 夏侯尚听见呼延祉的声音,算是松了一口气,对棠萱说了一句多谢了就先进去了。 棠萱吩咐阿竹守住门,不许任何人进来,随即自己也进了去,关上了殿门。 “人抓到了?”呼延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眉头紧皱,坐在榻上问着夏侯尚。 夏侯尚正欲脱口而出,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旁边拿着卷轴看着的姜溯,姜溯感觉没了声响,便抬起头来,想来下面的内容自己应该是听不得的,便招呼着棠萱拿一件大袄子准备出去。 “你留下。”姜溯顿住,眨了两下眼看着呼延祉,指了指自己,“我能听?” “我知道这些日子你的人早就探查到这件事了,听一听也无所谓。” 姜溯复又坐了下去。 “说吧。” 第48章 (肆拾捌) 这还是源自于周晏那一日故意在花婆婆与邺??霜藏身之所晃晃悠悠,所幸的是,呼延祉立刻警觉了起来,因为周衍之绝对不会是能让自己的手下成为那么大目标的人,他立刻觉得不对劲,便让手下的人去查,果然发现了埋伏在周围的专业刺客。 不过他们立刻又发现了一个问题,如果连周衍之都发现了这一个部署,那么这个地方就是众矢之的,此刻撤离就显得大可不必了,不如来一招引蛇出洞。所以那天,裴行舟和棠萱出宫之时才会发现几路人马聚集的街道。 现在的问题是人抓到了,可意外就是这样发生的,严刑拷打依旧没用,就在刚刚,剩下的几个活口服毒自尽了。 “哪来的毒?我不是说过别放进来一只苍蝇!” 现在人全没了,没有一条有意义的线索。 “殿下,我们再次搜寻,在天牢里找到了这个。” 夏侯尚翻出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是一张纸,里面看起来是,棠萱瞪大眼睛,土?这土有什么不一样?她看着姜溯,发现姜溯皱起了眉,呈思索状。 “卑职发现,这土里面似乎混杂着什么香料,但是太少了,现在不能确定是什么。但极有可能是他们留下来的。” 呼延祉示意夏侯尚拿给他,随即放在鼻尖嗅了嗅,好像就是一种很淡的寻常香料。 “能让我看看吗?”姜溯心里有些想法,她想确认一下。 呼延祉下巴一抬,夏侯尚接过给了姜溯。 果然是相似的,虽然只有这一点点,但还是很熟悉的味道。 “怎么样,有什么问题?” “我觉得这与当初劫走我的那群西戎人所带得迷香味道很像,但这种香似乎并不具有迷药的效果。” 如果是西戎人,他们出现在上京,大费周折,目标只会是一个灭族郡主吗,为了防止自己人受不住严刑拷打而杀了他们,那又是要掩盖什么呢? “邺??霜我已经查过很多次了,给她令牌的人是收钱办事,根本不是合邺旧人,她在这个世界上最有关系的人,也就只有呼延礽了,但现在,他在天牢之中。” “呼延礽情况怎么样?” “他在特制牢房之中,没有异样。” “阿尚,交代下去,剖尸,验毒。” 夏侯尚瞪大了眼睛,验毒?剖尸?那得请仵作,可这宫里的尉迟仵作这些日子不在呀。 “刚巧就这几天不在?难道就他一人?” “二位殿下,我来吧!”剪华从小在宫里,除了日常伴在姜溯身边,倒也学了许多事,比如医药,算不得精,所以治病救人不是太行,但是验尸这件事,倒是跟着宫里的怪人—贝老头学过些。 呼延祉和夏侯尚看着棠萱说了她能验尸,都惊了,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得女子,做得了这事? “她可以。”姜溯骄傲的看着剪华,她的这个小丫头可是不一般。 “阿尚你带她去。” “阿萱,你去休息吧。”姜溯揉着自己微微有些肿的眼睛说道。 已过亥时,就平常来说此时应该是黑压压一片,可如今却能窥得到点点火光。呼延祉大概休息了一会儿便去了天牢。因为剪华还在,姜溯本也想去,呼延祉觉得危险不明便将她硬留了下来。 “棠萱,你留下来照顾你家殿下。” “是。” 姜溯没有闻错,那确实是西戎的迷药,那些人的鼻腔和呼吸道中找到了这些东西,但是迷药也仅仅是致人昏迷。 他们检查得没错,应该是自己服下去的,并且没有挣扎,这些人绝不是简简单单的死士这样简单。 呼延祉便让剪华检查胃部,剪华从中发现了从未见过的药,他们找来了全医署的全部医士,也没有人知道这是何种毒药,与此前见过的毒药毒发症状有出入,几名死者皮肤上没有任何变化,但五官出血,内脏已经全部腐烂。 这件事目前来说逻辑十分混乱,对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布置这样的策略,让人捉摸不透。 “阿尚,宫门和城门有没有什么情况?” “暂时没有。” “行。”呼延祉觉得累极了,哪怕刚刚已经休息了一段时间,还是觉得好累,整个宫城都是张灯结彩,各处都飘着五彩的旗帜。 他远远望着东青殿的方向,这几天他一直避着姜溯,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其实他觉得姜溯说的挺对的,说起来还是怪那个老头子,说的话真是叫他的想法越陷越深,他渴望权利,但是这是第一个他觉得不一样的人。 当初为什么要定下这个合约?如果没有先去找她,靠自己也一定能赢下这个王位继承权,那以后会不会有一点不一样。 可是她说有一个忘不掉的人,应该是不会有什么不一样了。 “殿下?” 夏侯尚见呼延祉望着东边的方向出神,想来也知道是在想什么了。 “阿尚,我今晚就不走了,你去把那丫头领回去,告诉她让她先歇息,让今天在这的所有人不许将我在这的事透露出去半分,要是听到一点风声,他们知道后果。” “殿下,这天牢夜里跟冰窟窿似的,要不您还是先回去吧。” “比这更冷的地方我都睡过,让我想想,我需要好好想想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是。” 夏侯尚刚出去没多久,就又折返回来,后面还跟着一个身披斗篷的男子。 棠萱正好要去添些炭火,就看见窗边似乎站着一个人。 “是你?” 棠萱见是周晏,又进去告诉了姜溯,便才又去取了炭火。今日早上还没下雪,这从傍晚开始又下了起来,到现在地上又铺上了一层洁白。 从呼延祉走了以后,昏昏欲睡的姜溯不知道为什么又变得清醒了,索性将上次章自牧给自己的信件重新又看了几遍,直到周晏的到来。 这么晚的情况之下,想来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并且周衍之肯定也是有什么行动的。果然被我姜溯猜准了,周晏一开口就是,“周衍之去见了呼延祉。” 说实在的,姜溯昨日才发现呼延祉与周衍之这两个名字,用大秦的话来读的话,十分相似。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当真就是这么奇妙,他们后来也成为了漠北草原上,旗鼓相当的人物。 “什么缘由?” “今夜周衍之收到了巴林左部密信,有一支居延的士兵偷袭了巴林左渚城得粮草,洗劫一空。” 姜溯立时站起,“有没有抓到人?” 裴行舟点点头,“但是服毒自尽了,从衣着打扮,所用的兵器和口音来看,大概率就是居延氏无疑。” “又是服毒自尽,那周衍之去是为了?” “嗯,这件事存有疑点,巴林左那意见不一,居延如若打碎协议,调转枪头与巴林左,那无非就是在本就吃紧的战事上雪上加霜。他是去商议的。” “恐怕,不那么简单啊。” 如果说今日自己平安无事,东青殿一切如常,那么就是他们已经反应过来了。秦国南阳王的到来,可能也是改变了她们的计划。如果大秦公主出事,确实是会引起两国之间的盟约出现一些问题,但南阳王屯兵至此,就已经在告诉天下人这秦漠之交,一旦自己的人失了手恐怕会惹来无端之祸。 所以,他们调转枪头,指向了巴林左部,这个与漠北居延氏本就有着矛盾的部族。而且,巴林左部内部本就矛盾激化,正是燃烟助火的好时机。又可以再这个时候分散呼延祉的人注意力,如果本来有协议的两部打了起来,她们是否会趁机再出兵居延? “完全证明不了他们不是居延人吗?” “其中一人身上带着呼延祉的人狼牙营徽章。” 大事不妙了,“只有一人?” “只有一人。” 本就有矛盾,如果主战派非要打,他们才不会去管这个人究竟是不是狼牙军。 “我五皇兄来漠北与这个有关吗?” 姜祈的到来,裴行舟一点都不知道,姜衡应该是知道如果自己知道了就一定会和姜溯说,所以连自己也不知道。 “属下的任务主要是保护殿下,但,属下认为南阳王的到来并不是因为这个。” 一个普通的侍卫是不会知道这些计划的,就算是姜衡自己的线人。但是像周晏这样有勇,有谋还会大胆直接和姜溯分析形势的人,绝对不是小小的侍卫统领这样简单。 对吗,裴远。 姜溯望着他,在心里问道。 这是她认识裴行舟的第十一年,她太了解他了。从第一次见到周衍之开始,除了那张脸,明明哪里都像他,偏偏是那一张脸不像。他知道自己会在匕首尾端藏药,那是裴行舟教她的,他却说是不小心碰掉了。 裴行舟,你还真是,一点都不会撒谎,那个机关可是你自己设计的,有多么牢固你不知道吗?被西戎人追杀的时候,他给自己的默契感绝对不是仅仅只认识了几个月的一点都不熟的人,他救自己时的义无反顾是藏都藏不出来的。 可这些都是感觉,真正让姜溯怀疑的是从周衍之莫名其妙躲着自己开始,前脚才说的“做你认为对的事。”,后脚就变成了“公主殿下,我那有些急事,就先走了。” 他给自己的感觉完全变了。 而他身边给自己印象不深的周晏却慢慢走进了自己的视野。 那一次雪夜出宫,章自牧说出周晏是我们的人,那一次晚归,他下厨简单的烧了一顿饭,姜溯怀疑的心一次一次肯定起来,如果这是一段百米的路程的话,姜溯已经走了九十米了。 只是那最后的十米,她突然不敢拆穿了,她知道此时的裴行舟应该已经发现她或许知道了,因为那次他说“你好,我叫周晏,海晏河清的晏。” 拭婚服的时候,姜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即将成为漠北世子妃的自己,她身上扛着的是责任,她不能让裴行舟和众将士拼死守住的大秦再次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很多人说,若要女子牺牲一生去换取屈辱的和平,那要万万将士又有何用,竟要女人来守国门。 从前的姜溯或许也是这么想的,作为皇室女,看过太多女子为和平而远嫁。那后来呢,他为什么又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她不想,再看见尸横遍野,再看见血流成河,再看见白发苍苍无儿可依的老母,再看见无人抚养的孩童...... 生于斯长于斯,自己生在皇室,已经是享受了十几年荣华富贵,享受着天下万民的供养,她过的比百姓好太多了。 再说,这是一场盟约,所牺牲掉的只不过是爱情,她会看见孩童在父母的庇佑之下开开心心得长大,会看见辛劳一生的爹娘在夕阳中寿终正寝,这,比自己一个人的感情值得多了。 所以,阿远,这么久都没有与我相认是早就确定了我会这么做了吗? “周统领。” 裴行舟看着姜溯走向黑暗之中,又从黑暗之中向他走来,她怀抱着一个盒子,很长,是木制的,上面没有什么装饰,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盒子。 “上次你送我了生辰礼,我还没送你什么呢,感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助。” “殿下......”,“卑职......” 怎么还是憨憨的,就对着自己就憨憨的啊,“打开看看,这是命令。” 木盒打开,是柄崭新的长剑,材料一看就是上等之材,锻造技艺也是顶级。在烛火的照射之下,黑金色的刀柄刀鞘散发着难以言说的气流,裴行舟缓缓拔开剑鞘,银光之色瀑在了二人眼前。姜溯看着光冲撞于其上,刚好折射在了裴行舟的眼上,这才是裴将军。 之前的佩剑姜溯亲手放置在裴氏祠堂之中,剑上已经见了钝痕,她记得这是裴老将军的佩剑,应当放在他老人家身边。不知道裴行舟回过雍城没有,不知道他有没有回过家,不知道他有没有见过裴行校。想来该是见过了,不然怎么会变成姜衡养着的线人暗探。 “太贵重了公主,我......” “你之后还得保护本公主呢,没有趁手的兵器可怎么行?拿着,你武功这么好,就值得这把剑。” 姜溯给这把剑取名——太和。取天下太平,九州和同之意。 周衍之那边,他还需要去,虽然不知道他和周衍之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又是怎么认识的,又怎么会掺和进巴林左的事情,但是姜溯相信裴行舟,他会有自己的考量,绝对不会对大秦有弊。 “万事小心!”临别姜溯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全堵在了嘴边,就挤出来这么一句话。 “嗯。” 裴行舟又转过身,“放心。” 第49章 十年前的初见 腊月二十四日的那一天,是姜溯十九岁的生辰。离大婚的那一日很近,又新年将至,好像除了阿萱、剪华,在这里就不曾有人记得自己的生辰。题外话,姜溯自己都忘了。 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情,姜溯挪到床边,直挺挺地躺了下去。接触到柔软的被褥,全身的骨头跟酥软了一样。 “哎呀,尊敬的公主殿下。”棠萱看到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姜溯,燃起了火炉子,拖到了床边,也躺了下去。 “阿溯,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吧?” 姜溯掐指一算,发现今天是哪一日都给忙忘了。 “剪华,上长寿面!” 姜溯一股脑坐了起来,嗅了嗅面条,看起来晶莹剔透宛若游龙,就是这味道好像不太对劲。 “这是你做的?我们阿萱可以啊,还卧了个鸡蛋。” 棠萱闪着一双眼睛看着姜溯,似乎在说你快尝尝吧。这般急切,怎得好像自己是个试验品的感觉。 嚯,入口的感觉,姜溯这辈子估计都忘不掉了,怎么形容呢,像是吃到了裹满盐块的面疙瘩,没熟的那种。那鸡蛋估计是煎的时候糖炒久了,苦得姜溯直接咽了下去,猛喝了一整壶水。 “这种表情,这么难吃吗,你别吃了,我去重做。”棠萱尝了一口,果然入不了口。 姜溯将棠萱拉回了凳子上,“今天我们去吃点好的,再喝点小酒。” 最近宫城守备更加森严了些,他们出去得不太容易。不过这次也不是翻墙出去的,是正大光明请了令牌。还带上了钦察素年,被强留在上京的这段日子,姜溯也常去找她,日子长了,钦察素年也会不时和她发发牢骚。 酒过三巡,几个姑娘都有些醉意,意识到实在是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免不了连回去的路都找不着,酒喝的多了,饭桌上就什么都说的出来。 姜溯的脸仿佛天空染上了晚霞,酒气有些上头,她也不说话,就懵懵得看着几个人。又突然觉得有些吵,就坐在窗子边,看外边的繁华世界。 怪不得人都说下了雪的世界是完全不一样的,此时看到的上京城各色交杂,原本闹闹哄哄的街上也在慢慢安静,她的眼睛氲出了些湿润。 屋里有点闷,热气堵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随手拿上了身边一个狐裘大衣,跟棠萱说出去透透气,就出了门去。 能去哪里坐着呢,姜溯看到了店里楼梯旁的一个小窗,四下看了看周围没人往这边看,便翻了出去。 幸好雪不下了,姜溯暗暗庆幸今日生辰也算是幸运了,就是这横梁有点胳着屁股。观看风景有些无味,姜溯拿出了刚包起来的风干牛肉,肉干有些硬,但却有种越来越想吃的冲动。 “你蹲在那不觉得不舒服吗?” 姜溯早发现了,蹲在身后角落里的黑色身影。 “你怎么总穿黑色,这个颜色不适合你。”姜溯看着这一身似曾相识的衣服,有些心疼。 “过来坐,陪我聊聊天吧。” 裴行舟乖乖坐在了姜溯的身边。 说是要聊天,但姜溯和裴行舟就这样坐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这样的并肩而坐,赏夜景已经两年不曾有过了。 “周晏,你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公主的生辰。” “那,”姜溯把自己挪了过去,两人几乎是肩并肩。“本公主的生辰礼呢?” 哪有主上问下属要生辰礼的,也不能说没有吧,但那也是少数,裴行舟每一年都会准备的,现在他缺了两年了,那只发簪可不能算,而姜溯也少给了两年的生辰礼。她看着旁边近在咫尺的人,你应该是的吧,她在心里默默问道,你就是吧。 “公主等我一会。” 等,什么呢。 裴行舟准备了很久的烟火,漠北这里很少有这些,更别说样式这些花哨东西了。年关的日子,上京城戒严,就更不好运来了,更别说在上京城上空点燃。 姜溯托着个腮帮子,忽然,一声鸣笛在远处传来,他站在不远处的黑夜里,遥遥望着她,朝她招手,脸上尽是笑颜。 姜溯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能在这个时间燃起烟火,她不自觉将眼前的人与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合,璀璨的烟火在他身后,而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少女的身上。 就像时光回溯,又回到了十年前他们初次见面的那个秋日,她也望着他笑,可笑着笑着眸底却浮现出了泪花,普通却又在记忆中的每年都不平凡的那个夜晚。 河清十二年,大秦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嫡公主出生,那一年朔阳城及周边小城遭遇百年未有之大旱,先帝后亲至朔阳赈灾,姜溯就出生在那天降甘霖的一天,先帝大喜,故姜溯出生的第一天起,她就有了封号,以城池为名,封朔阳公主。 从那时候起,世间皆传这一位公主生来就是个贵命,协天意而生,她名字中的溯字,也因此而来。 姜溯在盛满了爱意和尊敬中生活了许多年,这座皇宫对于很多人来说可能是围城,但对于姜溯来说,是拥有父皇和母后还有兄长们的家。 姜溯第一次见到裴行舟是在河清二十年,八岁的那年的初秋,阿远十二岁。那时一起来的还有他的母亲,姜溯觉得裴行舟也不是很像母亲,想来应该是与父亲很像,后来看到画像又感觉还是像母亲多一点。裴伯母是一个绝世大美人,温润得像是美玉一般,但在战场上确是与裴将军一起杀伐果断的伉俪夫妻。 那时的裴行舟瘦瘦高高的,肤色也不像后来那样白,真是不理解,这么多年的行军生涯竟然越来越隽秀了,真是天生的一副美人相。 姜溯正和棠萱一块儿下着棋,母后身边的岚姑姑来了,说今日来了一个兄长和弟弟要她一定得去见一见。 那时候她还跟棠萱说,“怎得又来了一个哥哥,我哥哥已经够多了,为何来的不是姐姐,像诺颜阿姊那样的漂亮姐姐。” 姑姑让姜溯不要乱说话,不然又被皇后娘娘责罚。姜溯当然是不怕的,虽说是责罚,但心里也知道母亲舍不得,只会让自己抄个书,再罚罚跪的事。 等到她过去的时候,刚巧看见她的那些个哥哥今日居然全在宫里,都是刚从承乾殿里出来,想必是刚见过父王。 姜溯跑到皇后的身后,看着来觐见的母子三人,左手牵着的是裴行舟,怀里抱着一个奶娃娃,就是裴行校。母后还说不用这些虚礼,她以前从不知道母后还有这样一位漂亮闺中密友。 姜溯很喜欢这一位漂亮姑姑,眼睛一眨不眨得盯着她看。林静看到她女儿的表情,不由得想笑。 “我觉得姑姑很漂亮。” 孩子稚气未脱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笑了起来,裴夫人也笑了,很爽朗,她的言谈举止和此前见过的王室世家大族的贵女都不一样,姜溯更喜欢了。 姜溯的个头其实已经比一般孩子要高了,她与兄长们一起给裴夫人行了礼,认识了裴行舟。 裴行校和阿衡差不多大,姜溯有时候竟然觉得他们俩长得很像,特别是小时候,经常搞错,小时候的姜衡和姜溯是经常打架的。裴行舟兄弟二人的性格大抵都是遗传了他们母亲,翩翩君子,温润雅致。 刚初秋的天,今年的落叶却好像堆叠得比往常高了许多,姜溯养得一只小猫不知道怎么居然学会了爬树,可是下不来了,她吭哧吭哧爬了上去,然后自己也下不来了。 周围没有人,这个地方还是有些偏僻的,姜溯看着自己与地面的高度,想着自己跳下去应该是摔不死的,但是每次将头探出去,这个腿啊,就不自觉的开始发抖。 她的大壮真是个又胆小又爱捣乱的,此刻正一动不动得趴在姜溯怀里,生怕自己从这个“结实”的怀抱中掉下去。 突然,姜溯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她立刻就大喊了起来,男孩抬头的一瞬间姜溯才看清,哦,原来是裴夫人的儿子,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对,裴...行舟。 “那个,裴...大哥,我现在下不下去,你能帮我找些人来吗?” 她看见少年四下望了望,往树下走了走,将自己稍微宽大了的袖子绑了上去,“先把你怀里的猫给我,我再接你下来。” 姜溯还不知道这位温文尔雅小郎君武功可不错。咻的一下就上了树。 大壮这只吃里扒外的猫迟早有一日要不得,在裴行舟站在树上接过大壮的时候,姜溯心里默默立誓,感觉对面是个武功好的,就毫不留恋得抛弃了自己,钻进了那个白色的怀抱。 又是咻的一下,他就跃了下去,果然是将军之子,这样的年纪,看得出来身手好极了。 “你身手这么好,太厉害了。”姜溯的脸上全是赞叹之意。 裴行舟淡然一笑,又蹿上了树,还好姜溯踩着的这个位置是个稍微平稳的树干,两个少年人也占不了多大的位置。裴行舟蹲了下来,示意姜溯上来,之后稳稳得落了地。 “今日还要多谢你,你的身手实在是太好了,有时间能教教我吗?”姜溯实在是羡慕他们能飞檐走壁的绝招,央求那几位哥哥,一个都不会教自己,只会把自己打发走自己出宫外去逍遥。 看着姜溯眸子里迸发出来的光亮,少年裴行舟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是一国公主,想要学什么都会有的,为什么找自己呢?想来可能也是因为什么繁文缛节吧,那好吧。 裴行舟点点头,姜溯欣喜若狂,已经开始盘算着自己什么时候能结束这些书文的学习,开始习武了。 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还不曾好好认识一下,“你叫裴行舟对吧,我叫姜溯,溯洄从之的溯,不过我娘从小就叫我阿昱,你也可以这样叫我。我阿兄他们都有字,你有字吗?” 阿昱吗,很好的名字,像太阳一样,正如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女孩,高高瘦瘦的,她是公主理应是再圆润点吧,怎么这样瘦,才八岁的年纪,面容竟有种清茶淡影之感,不过笑起来又阳光明媚,给这秋日添上了暖意。 “殿下,我叫裴行舟,字云。” 姜溯正等着他说下去,“然后呢,没啦?” “云卷云舒的云,我娘常叫我阿远。”原来裴夫人姓李,名重雅。 “那我以后就叫你阿远,你就叫我阿昱,如何?” 裴行舟展开了笑容,刚想说好,就看见对面的公主殿下一拍脑袋,“大壮呢?这猫,刚一转身就没了。” “没事,再往前走走,想必他应该很熟悉宫里的路了。” 回去的路上,姜溯还在跟裴行舟发牢骚,说这个大壮阿每天都吃很多,长得是越发得圆滚了,还懒,还不理人,还是只见色忘义的猫。 从来没有女孩在裴行舟耳边说这么多话,可以归结为大部分都是废话,他并不孤僻,也不是不说话,只是没有人能让他说出真正想说的话,但现在,有了。 这一日晚上,四皇子姜铠和五皇子姜祁,裴行舟,李重雅还有姜溯和棠萱都留在了皇后的坤宁殿里,这一日吃的十分丰盛。五皇子姜铠看姜溯一直在和裴行舟说话,还打趣道“怎么这么熟了,还是你威胁人家一定要听你说话了?” 姜溯没理他,自顾自的继续和裴行舟说着,姜铠笑了,真是个记仇的,上一次没带她出宫记到了现在。李重雅看着自家儿子这么快得融了进来,终于放松下来,她看着姜溯一直在说话,不时还给裴行舟添菜,打心眼里觉得这个姑娘好。 可没过多久,李姑姑就离开了皇宫,她是随裴大人去了战场,原来她这次是来托孤的。她知道这一去大概是回不来的,她走的时候,母亲就在琼花殿里默默地哭,姜溯就站在门外,所有的女侍也全都站在门外,没有人进去。 裴行舟站在整个皇宫的最高处,向远处眺望,眸中全是不舍与忧愁,或许此时十二岁的裴行舟就已经知道母亲送自己和弟弟来的目的了。 第50章 共回裴府 连日来的雨让空气中潮湿得厉害,城外的百姓的庄稼地也因为雨水受到了些影响,但总算是放晴了。 艳阳高照一扫前面的阴霾,恰巧这时传来了裴家军的捷报,大胜敌军。 裴氏的老宅在雍城北街,这一日裴行舟准备回家收拾些东西,还没出宫门呢,就知道后边跟谁了,但是他也没直接戳破,一想到姜溯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跟踪的技术越来越好了时骄傲的表情,裴行舟就觉得缠在心间的乌云突然就散开了。 “殿下,你这样出去,又该被皇后娘娘骂了。”岚姑姑跟在姜溯身后,一个劲得劝着。其实她也不大,才二十的年纪,皇后很喜欢她,觉得她人老实又单纯,是个很好的姑娘。 “嘘。”姜溯想让姑姑小声些,裴行舟的耳朵可灵了,等会儿就该被发现了。 “姑姑没事的,今日出宫我不乱走,你看到前面的裴行舟了吗,我就看看他去哪。” 本来姜溯是想和棠萱一块出去的,但是今日棠萱正巧被她娘亲拎出了宫,说是家中有些事情,姜溯也找不到人,只好拉着丽姑姑一起了。 裴行舟本是想骑马,但看到身后不远处的树下那一抹影子,就拍了拍他的流云,这是父亲送他的的小马驹,不知不觉已经长这么大了,通体的白色,已经有了英姿勃发的模样了。 “今日,便不带上你了。”喂了流云一些草料,便起身往宫城外走去。 姜溯一路鬼鬼祟祟,走一段路就找个东西挡着自己,生怕路人看不出来她在干什么。 裴行舟也是一脸苦笑,他还得观察着她会不会跟不上自己,偶尔还得特意慢下来走,这一路比平常硬生生多出了两倍的时间。 这时候的裴家老宅还是有些烟火气的。 “柱国将军府。”姜溯看着巨大的阀阅,“这是裴府,裴行舟的家?” 姜溯看着岚儿,她点了点头。“那我们...” “我们这样不请自来又擅自进去是不是会不好?” 岚儿继续点头,她家殿下在这些礼仪方面还是从未出过错的。 姜溯看着裴府的大门,可惜的摇了摇头,正当她准备离开的时候,门口传来一句, “殿下不进来喝杯茶歇一歇?” 姜溯惊喜回头,看到那蓝衣少年,小跑着登上门前的阶梯,“你一早就知道我跟着出来了?” 裴行舟一脸当然了的表情,姜溯看着叹了口气。 “不愧是裴行舟,你说教我功夫到底什么时候开始?” “不着急。”裴行舟领着姜溯穿过前堂去往了后院。 “少爷。” “少爷。” 这一路上走过去都有侍从女侍向着裴行舟行礼。 “家中已经没有什么人在了,他们也是留下来扫洒院落的。” “哦。”姜溯一边走一边看,裴府的格局摆设都很简单,基本不见什么奢侈的摆设物件,也没有什么劳民伤财的建筑物件。 姜溯忙着看园子里的各种花草,一不留神撞上了前面的裴行舟,挠挠头表示尴尬。 “这院子为什么和别处的不一样啊?” 其他地方虽然简约,但是至少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整洁大方的,可这个地方却是杂草丛生。门前的杂草长得快和姜溯那么高了,藤蔓缠着破败的木门,裴行舟从袖中抽出匕首割开了那些藤蔓,这扇门的铜锁锈得厉害,只能将它直接砸开。 推门的时候还有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极了姜溯这些日子听到的怪力乱神画本子里的桥段,不免起了丝寒意,还好这是青天白日里,要不姜溯这个时候定是要打道回府了。 “为何不让你家的侍从们打扫打扫,这是你家的禁地吗?”姜溯实在好奇,裴将军府里竟然还有这等地方。 “算得上是。”裴行舟一边清理地上的杂草一边解释给姜溯听。 “我很少回来,这些年里一双手都能数的过来次数。裴氏的叔叔伯伯们基本也在外从军,留在家里的也就剩下家里的老人和侍从了。” 姜溯跑起了小步,站在了裴行舟前面,还差点被地上的藤条给绊住。幸亏裴行舟眼疾手快,捞了一把。“你当心些,小心摔着。” 裴行舟看她不说话,便微微弯下了腰,“怎么啦?” “我知道将士从军,保家卫国,舍弃了很多很多,为了保护大秦,你们都付出了很多,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一定要跟我提,我绝对义不容辞,赴汤蹈火。” 姜溯说这话的时候特别认真,近来太傅教了许多知识,大秦是如何建立的,她的太太爷爷是谁,怎样的威武怎样的一代枭雄。可话本子里说的与太傅教的有很大的不同,在话本子里,姜溯听到很多英雄如何建功立业,也听到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父母送走了孩子,这辈子就再没见过了。这时候的姜溯年纪尚小,对这些还有点模糊,但是她知道裴将军一家都是为国为民的好人。 裴行舟笑容温和,抚上了姜溯的头,“公主殿下当真?” 姜溯一脸严肃,“当然!” “好,那就谢谢殿下了。不过你当心点。” 裴行舟是在战场上出生的,李重雅怀胎八月仍旧在沙场上拼搏,裴老将军每次又焦急又担心,生怕她出些意外,但是李重雅这个的性格真是犟得不行,所以小行舟就这样提前降临在了这个世上。 说起来李重雅取名字那真是让人哭笑不得,那时候裴柯想了半天的名字,也没想出来一个好名字,刚巧李重雅那几日特别想去湖上泛舟,这就一拍板,就叫行舟吧,裴行校的名字就更加潦草了,李重雅想取得稍微对仗些,那就叫行校吧。 裴柯还在那里和她念叨既然要对仗些,为什么不和卿臣的名字对仗,李重雅只说,“世上之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想这样就这样呗,天天为什么。”怼得裴柯只能看着怀里的裴行校。 童年时期的裴行舟可以说是被裴柯拴在马腿上带大的也不为过,才刚会走路的小孩子,裴柯就想着教给他一身武艺了,又落得李重雅一顿数落,但裴柯可没有死心,裴卿臣是他们的长子,但是这孩子文治谋略极其有天赋,只是可惜了这武学方面了,所以这第二个儿子出生 裴柯就立志一定要让他承接自己的衣钵。 所幸阿,这行舟还真是个天生的武学胚子,不仅如此在兵法布阵之上也是一点就通,虽然比不上他的兄长,不过这俩孩子一文一武,让裴柯心甚慰。 所以在沙场上的生活里,小行舟虽然会因常常见到沙石飞扬,硝烟滚滚,尸横遍野的战场而悲伤痛苦,每次打仗以后都可能见不到对自己好的哥哥们,但是这军营中的每一个人都极其照顾小将军。 姜溯看着屋内的墙壁之中裂开了一条缝,随后如一道门一样徐徐打开,震惊得合不上嘴。 “这,这难道就是话本子里常说的暗门?”哇,姜溯左看看右看看,“就是这个花瓶吗,这么一转就开了?这真厉害。” “你不是说你很少来,这么熟悉阿?” 裴行舟将姜溯拉在身后,朝门里走去,这恐怕是裴氏最大的秘密了。 “我爹告诉我的,给我画了图纸。” “裴伯父真是厉害啊。” 裴行舟将一个蜡烛点燃,随后这屋子里所有的蜡烛全部都燃了起来。姜溯一进来就直直盯着,疯狂眨自己的眼睛。 回去了以后姜溯就生了一场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巧就不记得这一段记忆了,她记得自己来了裴府,也记得走进了这院子,但就是不记得这暗室里都放了些什么。 裴行舟也觉得这太奇怪了,爹娘也从来没和自己说过会有这样的情况,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带姜溯去那里了,他怕姜溯会出什么事,而自己也不知道,也没有人可以再问了。 “殿下,诶,殿下,这上早学的时间就快要到了,您怎么还睡着呢?”嬷嬷走进来看见还在蒙头大睡的公主殿下。 “殿下,棠姑娘都来了,快些起来去早学了。” 一颗圆圆的脑袋探出被子,迷蒙间睁开了眼睛,“好的嬷嬷,我马上就起来了。” 刚过新年,整个宫里也渐渐重回正轨了,这一日是新年第一堂课。说起来每天的课都太多了,她自己天天抄书都没办法挤出时间去学武,更别说裴行舟天天文武一起来,更没时间了,日常上学,她都不怎么能见得到他,不过听说他的功课总被太傅表扬,真是叫人羡慕。 过年的时候裴将军和李姑姑都没能回来过年,战事太紧张了,没法抽出时间。这也是裴行舟和行校在宫里过的第一个年。 “阿萱阿,我想出去玩,我记不住这些。” 小棠萱看着姜溯,十分郑重得说,“阿溯,我们学得更多以后帮助就更大,而且你记东西明明很快,说书先生说的你能记得一字不落。” “这能一样吗?”姜溯嘟囔着,又重新看起了书简。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修身、治国、平天下,香肚、烧鸡、烤,烤地瓜,哈哈哈。” 姜溯见着自己眼前的字怎么越来越迷糊呢,一个个好似飞舞了起来,进了御膳房,变成了一道道美食。 “公主殿下!”王太傅叫了三声都没叫醒姜溯,棠萱在旁边使劲戳着姜溯,可算是醒了。 姜溯迷迷糊糊抬头,“下学了吗,阿萱,” 天啊,眼神使劲暗示姜溯,姜溯脑子清醒了之后,抬头看见王太傅快要气歪了的胡子。 姜溯本来想着估计要被大骂一顿,已经做好了准备,没想到王太傅一开口竟还是那般和缓。 “公主殿下想必是已经掌握了这些,那老夫便考考公主。” “啊?” “你对今日所讲的内容有何看法呢?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对这句话,公主有何看法?” “志向坚定才能够镇静不躁;镇静不躁才能够心安理得。” 姜溯看王太傅点了点头,虽然很明显这是王太傅在提点她,但是太傅所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故而接着说了下去。 “心安理得才能够思虑周详;思虑周详才能够有所收获。每样东西都有根本有枝末,每件事情都有开始有终结。明白了这本末始终的道理,就能明白许多事。” 王太傅捋了捋胡子,点头赞赏。虽说朔阳公主闹是闹了点,但王太傅觉得公主殿下是一个可造之材,“殿下的理解中肯得到,老夫也希望公主也能做到静而不躁,虑有所获,有始有终。” “王太傅。” “公主有何事?” “这句话的第一句我总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明德,亲民之后却要止于至善呢?为什么不要善良呢?” “殿下,若你这般理解倒也是一种说法。” “这是何意?” “这句话的意思是能让我们到达完善的境界。”棠萱在一旁悄悄提醒。 “啊?达到完善的境界?” 至善的意思原来不是特别善良,而是完善。 王太傅笑了,“殿下,其实有的时候,不同的理解倒是有可能会有不同的结果。若按照您这么说,其实也是个理,话糙理不糙,做人啊,保持善意,但终究不能做到绝对的善。” “为什么?” “那就需要殿下往后多悟了。” 第51章 那就直接揍一顿 “下雪了,阿萱。” 姜溯今日下了学,正与棠萱一同去皇后的坤宁殿,突然细细的白色晶石飘在她的脸上,她抬头往天上望去,似是一片片羽毛自天上而来。 “瑞雪兆丰年,娘亲以前是这么说的,今年一定是个好年。” 姜溯突然转身,“阿萱,你和岚姑姑先去坤宁殿吧,姑姑,烦请您和母后说一句我晚点去。”然后就蹦蹦跳跳得消失在了远处的宫墙后面。 她们与皇子们的学堂是不设在一个地方的,男子的学堂旁边就是演武场,是文武一并学的。 站在演武场边上的高台上,姜溯看见了二哥四哥五哥,都在,今日教授他们武艺的是何呈将军,想来今日御林卫中的事宜是不多的。但却没见着裴行舟,姜溯便下了台阶,绕着演武场的外围一路寻过去。 姜铠是第一个看见她的人,看她像是在寻什么,就跟她招手,这个好妹妹什么时候眼神不太好了,“姜溯,你找什么呢?” 简直如雷贯耳,仿若狮吼功重现于世,姜溯被吓了一跳,对着姜铠就来了一顿空气拳法。 旁边那些个世家子弟现在全都在看着边边角落里的她。一路小跑到姜铠身旁,姜铠开口道,“母后不是让我们去她那,你理应早下学了才是,跑来干什么。” 姜铠说完就喜上眉梢,“妹妹终于懂事来接兄长了,兄长我心甚慰啊。” 姜溯把姜铠放在自己头上的爪子拨开,“兄长怕是想多了,我来可不是寻你的。” “诶~别说的这么直接阿。”姜铠抱胸扫寻场上,面露狡黠“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来找那个姓裴的小子的。你们怎么这么熟络了?” “那能怎么办,你们又不想教我武功,现在好不容易能有个人愿意教我。” “阿昱阿,你知道想要学武,可是要日日练习的,不是舞花剑那样的花架子。” 得嘞,又开始叨叨了,姜溯只想将两个耳朵堵的死死地,省得听她这个话唠四哥说多了,都能起厚茧子。 一抹湖蓝色身影从场地另一个方向向他们走来,姜溯随即招了招手往那里跑去,“五哥你知道裴行舟去哪了吗?” “在里边的帐篷里,我刚刚从那过来,你找他有急事?” 得到了答案,姜溯的雀跃之情溢于言表,“四哥五哥再见。” “这孩子。”姜铠姜祁相视一笑,摇了摇头。 姜溯来到内场,空空荡荡的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再往里面走去,是一黑一红两个身影。何呈将军与裴将军是多年好友,自从裴行舟来到了宫里,何呈便常来看他。 看起来这是何将军在指导裴行舟武功。他还没到束冠的年纪,半数发丝散下随身形浮动。这是裴行舟第一次穿红色,傍晚的彩霞从窗外探进来,洒在演武台上,萦绕在他周身,映衬出金色的光芒。 十三岁的少年,剑法已经相当凌厉了,行云流水,轻扬飘逸却带着剑剑杀招。手腕轻动,舞出一道道银光,犹如九天之上的星辰,璀璨闪耀。 何呈边鼓掌边称赞,感叹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裴行舟收起剑,恭敬得向何呈行了一礼。 “多谢何将军赐教。” 何呈扶着他的臂膀,有力得拍了两下,“行舟,你有这个天分,日后勤加练习,必定能成为大秦的一代枭雄。” “我那儿子要是有你那领悟力我半夜估计都会笑着醒来。” 姜溯还陷在裴行舟刚刚那一招一式里,都没发现不远处的俩人已经聊完,朝着她这走来了。 何呈见着是公主,“诶,这不是公主殿下。” “臣参见公主殿下。” “何将军多礼了,无需这样。” “公主今日这怎么来了?” 姜溯挠挠头,突然想起来了母后,“母后那做了些好吃的,特意来找裴行舟的。” 何呈听了这话之后,便又与裴行舟讲了两句,都是安排他的课业记住要仔细学,下次会有考核。 “我觉得你都快成何将军的怎么说来着,对关门弟子,他待你比何易还要上心。” “何将军与我爹是故交,也是因为我爹,他才对我照顾有加。” 姜溯头甩得和拨浪鼓似得,“才不是呢,你知道你自己多厉害吗,我刚刚差点惊呆了,我从来没见过有人的身法可以做到这么轻盈却有力度。” 她拱了拱手,“裴大哥,裴师傅,什么时候也教教我呀。” 裴行舟眸中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你笑什么啊?” “不是已经开始了吗?” “什么时候?” “先前交给你的那本书,我还特地强调了好几遍,每日先从一柱香开始。” “啊?那个我看了。”姜溯有些心虚得低下了头,她确实是看了,但是嫌拎着那些东西站着实在是太累了,就不想练了。 裴行舟一看那个低的老低的头就知道小姜溯肯定没按照自己说的去做。 “练武重在基础,这些是武学的底子,这样啊,你日后便与我一起练。” “真的?”姜溯一听到这个可来劲了,拉着裴行舟的胳膊就走。 “这去哪啊?” “与母后说阿,让她给我减少点课业,这样我就能有时间与你们同练了,哦对,我还要叫上阿萱,她身子弱,强身健体些才好。” “你快尝尝这个。”姜溯从姜铠那里抢了一块不烫的桂花糕就屁颠屁颠得跑了过来,递给裴行舟。他一顿,眼前的小女孩看得他心里一慌,白色的糕点上撒上了金黄色的桂花,还有香甜的蜂蜜淋在上面,散发着独有的清香,沁人心脾。 姜溯看她不动,以为他不太想吃,刚想放下的手被另一双手接住,裴行舟拿起来那一块桂花糕,放进了嘴里,软软糯糯得,甜而不腻,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桂花糕。 “好吃吗?”姜溯满怀期待得看着裴行舟,他点点头,“好吃。” “当然,这还是我母亲做的,她做这个最好吃了,特别是刚出炉的最好吃。” 姜铠和姜祁在一旁看着这俩一人一句,嘻嘻哈哈笑得灿烂,“真是见色忘友。”姜铠拿起了一块凉好的,咬了一口。 “行了,四哥,快把这些端去殿里。” 姜铠指着那俩人,道“怎么不让那俩小鬼去,就使唤我们俩?” 姜祁端好桂花糕,笑着看了眼远处正在讨论桂花糕的两人,“这个小鬼还错。” “什么叫还不错?” “字面意思,长得还不错。” “清清秀秀的,跟个姑娘一样。” “他的武功你可是见识过的。” “那倒是。” “谢皇后娘娘。”席间皇后一直在给裴行舟夹菜,嘱咐他多吃点,太瘦了,要把这当家一样。 姜溯看着堆得快像一座小山一样的碟子里,噗嗤一下就笑出来了。然后就接受到了林静的一记温柔的眼神刀。 她赶忙走了过去,捏了捏林静的肩膀,“母后,你给他夹了这么多,他一时也吃不掉阿。” “我何时说过要一口吃完了,你这个孩子,还有你看看你今日穿的,哪里有个公主样。” 姜溯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没什么问题吧,还是丽姑姑给把了关的,看来这女人啊,就是这样,定是要将自己说得舒心了才好。 趁着这其乐融融的氛围,姜溯就提了要裴行舟教他武功的事情,皇后考虑了半天,她也不是个过于拘于小礼的人,但是毕竟是个姑娘家的,还是公主殿下,她自己闹闹也就算了,行舟这孩子他也听说了是个真的武学材料,以后也是有一番宏图大业的,哪能让姜溯天天去胡闹,况且还扯上棠萱那孩子了。 思虑了良久,姜溯也软磨硬泡了好久,得亏有姜祁和裴行舟的助力,那这师傅自己都没觉得徒弟是个累赘,姜祁又说这强身健体也是 好事,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不过她俩定然不能与那些世家男儿同练,故而后面又给开了个小地方。 姜溯压着自己快要飞起来的眉毛和嘴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安安静静吃完了这顿饭。 吃完饭后,皇后单独留下了裴行舟,让其他人都先走了,交给了他一封这么多个月以来的第一封家书。 “行舟,放心,援军已经去了,这几日就该到了,你母亲还送来了这个,让我一定交给你。”裴行舟握着那一枚温润的白玉,点头恭敬地向皇后行了礼,“我一定好好习武,认真读书,不会让爹娘失望的。” 林静慈爱得抚上了裴行舟的头,在他的身上她仿佛就看到了李重雅,一样的意气风发,一样的天赋过人,但是他懂事的让人心疼。 小行舟就这样一直把玉握在手里,从坤宁殿到这条长长的只能自己打着宫灯的长廊,他一个人从光明处走来,又走向黑夜。 倏尔,前面出现了一盏小小的灯,后面还有三盏灯,他们都没走。 黑夜里,灯光映在姜溯小小的脸上,是这寒冷的黑夜里最温暖的光,她小步走来,递给了他一把伞。 “裴远,下雪了,给你。” “雪天路滑怪不好走的,小鬼,走了。”姜铠在后面提着灯笼打着伞,嘴里还嚼着从皇后殿里顺来的花生糖,打手挥了挥指示他们快走了。 年少的裴行舟在这座巨大的宫殿里,遇见了一群很好的人,结识了一些很好的朋友,就像阿爹说的那样,莫逆之交。 “裴行舟!”姜溯看裴行舟还站在原地愣愣得看自己的那把伞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来了。” 少年从光中而来,走向了黑夜,最终再次走向了光。那束光从少年时便与他相向而行,直到老得站不起来,直到颐养天年,直到寿终正寝,他的光,一直都在。 “你这是怎么回事?”好几天没见到棠萱,姜溯迫不及待给她试一试尙衣局做的新衣,那一日尙衣局来给她量尺寸的时候,她特地跟尙衣局又多要了两件,按照棠萱的尺寸。 她最喜欢这种粉粉嫩嫩的颜色了,姜溯欢喜得看着衣服送过来,想象着她穿上定然是好看的,却没想到一撩起袖子,就看到她的身上那青紫色的伤痕。 姜溯气呼呼得,“是不是你爹那续弦又干了什么事,是不是她干的?” 姜溯又仔细检查了一下棠萱的皮肤,才又发现了一些针眼。 “上次就是放过了她,如今竟敢变本加厉,实在是过分。”说着姜溯就要往外冲。 棠萱赶忙拉住她,摇了摇头。 “阿萱,我们不能这样被人欺负,她如此对你我们就得反击,如此她才不会再对你下手。” “我这就跟母后说,把你接进宫来,这样你就不用再回去了。” 姜溯说完,又觉得这样不妥,毕竟那里还是阿萱的家,那里还有他的爹,不过这样的爹连自己的孩子受伤了都不知道,还是接过来好。她又再问了问棠萱,“你可以吗?” 这次棠萱终于点头了。 姜溯立刻拉着棠萱的手,去了坤宁殿。 可林静就算是再生气也毕竟是一国之母,这件事也算得上是棠家的家事,虽看起来事情是好处理的,但这其中的事情又多又杂,不说这棠家是雍城世家,单说这棠家续弦的嫡母也是大有来头,还是得好好想一想的,处理不好,就要变成皇家与世家之间的问题了。 当下还是先给小姑娘好好看看的好。 姜溯也看出来了,凭借着那个恶毒后母的家室,这件事就不好解决,段不能让母后他们出手,那就自己来吧,顶多是被人骂顽劣不堪,在被罚一顿的事情,总不能跟一个小孩子说什么的,况且还是一国公主,这个哑巴亏,他们吃定了。 姜溯说干就干,才十岁都没到的年纪,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大的力气,一个人提这么多东西溜出宫去了。诶仔细着一看,这位公主后边还跟着三个人。 知女莫若母,就凭借姜溯这个性格怎么可能息事宁人,皇后叫来了姜铠姜祁和裴行舟,三个人身手好,姜铠也十七了,才算是稍微放下了点心。打就打吧,她可不知道,公主殿下的小伴读被欺负了,公主殿下看不过去找人揍了一顿而已,罚了就罚了,还能怎么办。 听说啊,棠家的那个主母半夜听到怪声,起来看看,差点没被吓死,以为自己进了阴曹地府,见到了黑白无常,院子里的侍从女侍全被迷晕了,第二日早上才发现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棠夫人,她自己都以为是厉鬼索命,吃斋念佛了三个多月。 打也打了,闹也闹了,该罚的还是不能少,虽然没被知道,但是毕竟打了人,一行四人全被扔进了佛堂跪着抄书。 “阿萱?” 小姑娘瘦瘦小小的伸进来一个头,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来好多吃的,和他们一起罚跪来了。 少年人的情怀,总是那样真挚。 第52章 英雄魂归 可意外就是这样,让人猝不及防。 裴将军误入敌人陷阱,遭遇到敌人围堵劫杀,战死沙场。裴夫人李重雅忍痛亲自带兵浴血奋战,身受重伤,最终药石无医,撒手人寰。 此一战,裴家军伤亡惨重,皇帝追封裴柯为昭王,追封李重雅为宁王,安置裴家的一众老弱妇孺。 裴行舟向皇帝请命前往永嘉,为父母收殓。巨大的悲痛压在裴行舟的身上,如同千斤巨石沉在胸口,他透不过气。还没走出宫殿,突觉胸口一阵翻涌,好像透出了点气,眼前瞬间就按了下去,他跪倒在地,硬撑着,周围的大臣一阵骚动,却无人上前。 只有姜铠和姜祁,“怎么样,小鬼,没事吧?” “噗”终于还是没坚持住站起来,倒在了姜铠的怀中。 前两年,裴卿臣在一次突围之中丧命,李重雅原本从无疾病的身体也每况愈下,裴柯自责不该将这样重的突围任务交由裴卿臣,二人早就抱着为国战死的准备了,就算是自己的后代也是一视同仁,可是大哥的离去给他们带来的痛远超所想,也是因此,李重雅才将兄弟二人托付给林静,为裴家军留后。 裴行舟自小是个极爱笑的,尚在襁褓之中时常常会咧着嘴咯咯笑,小婴儿的声音如银铃一般在军营之中随风飘荡。他也没现在这样不说太多话,裴将军家的二公子嘛,那是军营里谁都知道的一号人物,大家都当他是个活宝,可这安静起来,那张小脸,活像个女娃娃般娟秀。 “娘...爹...大哥...” 裴行舟在梦里看见他们骑马向他走来,微笑着和他说他们要走了,望他日后也能成为真正保家卫国的将士。 姜溯他们四个人看着躺在床榻上的裴行舟一直在呓语,都是断断续续的,在喊娘亲和爹爹的话,他们请太医看看能否开一个安神的方子,让他好好睡一觉,这看起来估计是好几天没合过眼。 姜溯刚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愣在那里久久没有动,回过神来拔腿就去找裴行舟,一路狂奔。 她不知道这时的裴行舟会怎样,她没法子想象,那是他的至亲,半年前自己还见过的李姑姑,估算着时间,现在应该都在承乾殿,姜溯朝着那个方向就跑。 远远在承乾殿外,她就看见了背着裴行舟的姜铠,跑得太快,一时之间呼吸有些跟不上,心更痛,不安,害怕一时之间全部都冲到了脑海里。 她说不出话来,姜铠看见她,“愣着干什么,快让人去找太医。” 对对对,找太医,她感觉脑子已经不思考了,自己又跑去太医署。 半夜高烧不退,姜溯第一次见到这样脆弱的裴行舟,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啪嗒啪嗒滴落。姜祁拿着帕子给姜溯擦了一遍又一遍,“五哥,他会不会死啊?” 姜溯看着床榻上面色潮红的裴行舟,问姜祁。 “你在想什么啊,他休息一晚就好了,放心啊,太医都说没事,你快去休息,这里有我们。” 姜祁看着小眼通红的姜溯,抚了抚她的头,“放心吧,阿昱,他会没事的。” 姜溯越想越难受,“那要是明天他醒过来又想起了李姑姑怎么办?” 姜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能安抚这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妹妹。 “你要是哭得再大声些,就要吵得小鬼睡都睡不着了,让他好好休息,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好好睡觉了。” 姜溯忍住泪水,点了点头,离开的时候一步三回头,生怕床榻上的人会出些什么事。 不过第二日早晨,裴行舟便醒了过来,他起身就看见了姜溯身边的岚姑姑。 “姑姑,您...” 岚儿没注意到裴行舟已经醒了,正在一旁准备早膳。听到这声音才回过头来。“小王爷,您醒了,这正好,公主要我煮了些粥,您先吃着,公主不一会儿就来。” “您怎么,叫我王爷?” 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岚儿看着这孩子,也没再说下去,怕又勾起他的伤心事来。 “您先吃着,这还有菜,一会儿公主便来了。” 裴行舟看着眼前的岚姑姑没回自己,也想到了答案。 “阿远,你醒了。”姜溯看到醒过来的裴行舟,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了地。 裴行舟看到她,心中的堵塞少了些许,但是那种痛还是在那。 他点点头,“昨日,我吓着你了吧。” 姜溯也没想到,他第一句话会问自己有没有被吓到,昨天看着他嘴角和衣领上的血,她的确害怕,但是却是, “我怕你,会出事。”九岁的小女孩,上哪里去镇定自若,裴行舟看着抱着一堆东西眼睛又红了的姜溯,立马把她拿着的都放了下来,安慰道,“我这不,没事吗?” 姜溯看着他,又迅速扭过头来,用衣袖擦了擦眼泪,“那你快吃早饭。” “嗯。” 一场早饭吃的寂静无声的,大哥在帮父皇处理政事,四哥五哥在忙着水灾的事情,棠萱在坤宁殿陪着母后,裴行校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娃娃,他那里有姜衡,有奶娘,只有裴行舟这里,谁也没有。 她越想越伤心,怎么办,怎么止不住的,你不是来安慰阿远的吗,别让他反过来安慰你自己啊,姜溯对自己恨铁不成钢,一边疯狂擦眼泪,一边忍不住眼泪怕怕往下掉。 “阿昱。”抹抹抹,姜溯使劲把脸上的泪水抹掉,感觉到一双手抱着自己的头,然后慢慢转过来。裴行舟的眼里有泪光,她看的出来的。 “阿昱,不哭了。”小姑娘把自己的脸擦的通红,还想着安慰裴行舟。 “阿远,你还有我,有我母后,有我兄长们,你还有弟弟,你不是一个人。” “我知道呀。” “那你不能想不开。” “嗯,我知道。” “难受的时候记得叫我。” “嗯。” “想哭的时候我也可以借给你肩膀,帮你擦眼泪。” “嗯。” 姜溯听着他每次都回答“嗯。” “阿远,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那是全京城最高的地方,今夜的天空很蓝,天上的繁星看得特别清楚。 “我娘说过,人死之后会变成星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哪一颗。” 姜溯看着天空,“不管是哪一颗,他们都能见到你,对吗?” “应该是这样。” “那我们把想对他们说的话说给他们听,他们也能听见,对吗?” 姜溯没有等裴行舟回答,“李姑姑,阿昱想你了,你们听得到吗?” 裴行舟看着她,也转头对着天空,“阿爹阿娘,我,想你们了。” “大哥,你交给我的功课,我都完成了,照顾好阿爹阿娘,我会做到的。” 遥远的天空,寂静的黑夜,九月晚风凉,怀而不在,念而不得,这多是我们的执念,更是是黄沙埋不尽的思念,人来人往,莫失莫忘。 “阿昱,我要去接我爹娘,接裴家众将士,我想带他们回家。” “嗯,我陪你。” 没有犹豫,没有思索,是脱口而出。 裴行舟转头看着姜溯,星光之下,姜溯还比他矮了一个头,说起话来却是让他莫名心安。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谢谢你,阿昱。” “让她去,那也是她的子民,这是他们守住的江山。” 这是唯一一次姜溯出宫,林静没有犹豫,姜柏也没有阻拦,只是让人派遣了御林卫护卫左右。 那一日出宫城,浩浩荡荡,姜铠作为这支队伍的主帅,代表了皇家,裴行舟乘着阿爹给他的流云走在姜铠右侧,众人迎英雄归故里。 前往永嘉城的时候是六月月,到了那里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了,他们进城的那一日,整座城都挂着白幡。 裴行舟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父母的棺椁,永嘉城天气干燥,尸身不易腐,裴行舟才能得以能见父母最后一面。怎么回事,才半年不见,怎么如今就像是不认识你们了一般? 裴行舟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声音之大,灵堂外都能听得见,灵堂之内还有微微的哭泣之声。 在供奉灵位的桌面上,还放着父亲的那把剑,裴行舟努力控制着自己早就颤抖的双手,捧起剑身,来回看来回擦,看了一遍又一遍,好像透过剑就能看到他们一般。 这把剑和李重雅送回来的玉,他后来一直带在身上。 等仪式结束,众人散去,姜溯和姜铠就陪在裴行舟的身边一起跪着,在灵堂里守了三天。 那天晚上,灵堂里突然飞进来两只白色的蝴蝶,这种天气,蝴蝶早就该不飞出来了,裴行舟朝着那两只蝴蝶又磕了三个响头,绷着太多天的情绪终于释放了出来,姜溯轻轻得抱着裴行舟,安慰着他,就像从前自己哭得厉害,母后安慰自己那样,慢慢抚着他的背,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 漫天大火中全是哀伤哭泣的声音,不绝于耳,这是姜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她害怕,她恐惧,尸体堆积成一个又一个小山坡,火光太刺眼,刺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眼睛里。 一双手挡在自己的眼睛上,然后传来了一个温暖的声音,“害怕的话,就不要看了。”她感受到这双手可靠又温暖。 姜溯还是将裴行舟的手拿了下来,“太傅说,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他们是大秦的英雄,永远的英雄。 “我不能怕的,我怎么能怕呢,他们是我的子民,对吧阿远。” “人都说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换。可谁不想落叶归根呢?”姜铠的话中全是叹叹。 老人们常说八月飞雪即是有冤,现在八月大学,想必是上天也想来送一送众英魂。两边都是永嘉城的百姓,中间将士盛放着将士们的骨灰。 “对不起对不起。”姜溯正往城门处赶着,突然从侧面闯出来一个人,看起来约莫五十多岁了。 “没事的,阿婆,没撞着您哪里吧。” 那人一抬头,估计是知道这是公主,“公主恕罪,公主恕罪,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的没事的”姜溯看着那人就要跪下来了,赶忙上前一步牵起她的手。这手,身穿这种布料,这样的年纪,手却还能保持这样的细腻程度。 “怎么啦?”姜铠看见姜溯这里有动静,便往这边走。 “没事没事。”姜溯正说着,这老婆婆挣扎着甩开姜溯的手,从旁边的街巷里走了。 诶,这老婆婆,可是刚刚姜溯好像看见了她的手臂上有个印记,因为她的衣袖是撸上去的。 “刚刚那是谁?” “一个婆婆,也不老,就是看起来怪怪的,有些疯癫。四哥,父皇有没有批下来些钱粮?这永嘉城刚经历过大战,该是需要的。” “嗯,长大了些,带你出来总归是有些用的,放心父皇已经批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孙大人了。” “那就好。”姜溯又回头望着他们,他们都要走了,可是有些人是不是就永远留在这里了? 等他们再次回到雍城的时候,已经快要十月了,这一路上因为中间有山体滑落砸坏了路,便只能绕着路走,耽误了些时间。 进雍城的那天,是父皇亲自来城门口迎接的,他一身白布麻衣,同列位臣公站在城门口,裴行舟手捧灵位,走在最中间,这一路的风沙好像让他成熟了许多,经幡引灵,黄带满地,他的眼神波澜不惊,沉稳如水。 他一路向着裴府走去,应裴行舟的要求,匾额不做更改,仍旧如此,他也并不需要这一个世袭王爷的爵位。 明明后面跟着的人这样多,道路两侧的人也是这样多,但姜溯就是觉得,他好孤独,就像大江大河之中的一叶孤舟,但他不会迷失方向,他只会一苇以航。 他亲手将骨灰埋入裴氏老宅,封土立碑,擦干净列位之上得每一个灵位,燃上了所有的蜡烛,他的娘亲怕黑,天上还有那么多颗星星,应该是不会再有黑暗了。 第53章 行校的礼物 回来已经有好些天了,但是姜溯都没见到裴行舟,连四哥和五哥都没有见到。 哥哥们与他一起去善后裴家军的父母遗孤,需得好些天才能回来。这些天,母后看起来状态不好,姜溯每天下了学也没去练武了,就在坤宁宫里陪着皇后。 她给姜溯讲了许多关于李重雅的事情,姜溯这才知道,原来她们儿时便认识。 “那就与我和阿萱一般,对吗母后。” 林静点头,慈爱得看着两个孩子,如今看来,她倒是把姜溯养得像李重雅了。 “母后,今日御膳房炖的鸡汤实在是太好喝了,你一定得尝尝。”林静看着那汤,泛着金黄色的油光,散发着醇香,可是她现在一见着肉食就恶心的慌。 她摆摆手,对着姜溯说,“阿昱,你吃吧,母后最近实在实吃不下。” 姜溯天天见母后吃不下,也睡不好,每天都往御膳房跑,可是无论怎么做,林静还是吃不下,总不能一直都靠着吃药来养着,身体也吃不消。 太医说这是心病,还需心药医,可是能医得好林静的良人已经不在了。 “母后,不想吃那便不吃了,但是母后你得答应我,这米饭,蔬菜,水果一定要吃,这样才好得快。” “好。”林静拿起了一块苹果,放进了嘴里,果香在口腔中蔓延,缓和了很多刚才看见鸡汤的不适之感。 晚饭过后,姜溯和棠萱拉着林静去御花园消了消食。三人看着大壮在花草丛中窜来窜去,乐得不亦乐乎。越往冬日走,这日子就越来越短,黑夜倒是越来越多了。 “娘娘,您见不得风,奴婢扶您回去吧。”岚儿心细,在出来之前就备好了披风,眼见着太阳慢慢落下去,月亮升起来,连带着风也起来了,就将披风打了开来,给林静披了上去。 “那岚姑姑,你就带着母后先回去吧,我和阿萱在逛会儿,保证很快就回去。” 看着一队的人渐渐走远,姜溯拉着棠萱去了福安殿,好久没见着姜衡和裴行校了,一回来就听说两个孩子染上了风寒,就不让姜溯他们过去,怕过了病气,算起来也有小半个月了,应该是好了。 这时候的姜衡和行校才六岁,正是玩闹的年纪,姜溯和棠萱一走进来他们就看到了,蹦蹦跳跳得跑向她俩。裴行校与姜溯还不是很熟,走的步子比姜衡慢了些,但也是一个劲得往她前面蹭。 阿衡这个弟弟呀,这两年嬷嬷喂得实在是过于好了,成了个结结实实的小胖子,对比一下几乎差不多高的行校,他简直就是一个半的行校,小脸白白胖胖的。 姜溯想把裴行校抱起来的,但是自己好像抱不动,试了两次就被嬷嬷明令禁止了,这要是两位小主子出了什么事,可了不得。 “阿姐是来找我们晚的吗,那大壮在不在?” 姜溯一听心里想,就那肥家伙,还有挺多人稀罕着呢,“它与母后回去了,阿衡很喜欢?” 姜衡闪着星星眼,一脸期待的看着姜溯,“嗯嗯,那阿姐可以...” “行,我明日就把他给你带过来。” “真的啊。”姜衡高兴得围着姜溯转悠。她看着姜衡身后的裴行校,摸摸他的头,悲伤的情绪又涌了上来,他该是还不知道自己的爹爹和娘亲已经不在了吧。 “那行校想要什么吗?” “他喜欢小兔子,我与他去逛街之时就见他盯着那兔子铺。” 兔子铺是一个什么地方,姜溯觉得姜衡的形容甚是奇怪,她蹲了下来,“那姐姐明日就给你带一只过来。” “可以把他的爹爹娘亲都带来吗,他一个人,太孤单了。” 姜溯明白了,他是想爹娘了。 “好,我们把他们都带过来。”棠萱见姜溯快说不出话了,也蹲了下来,替姜溯将后面的话说完了。 第二日一早,姜溯就和棠萱一起,去请示了皇后,既是那两个孩子想要的,便也就让她们出去了,又安排了几个会武功好的御林卫将士跟在身边,以防出事。 雍城内外,商户都很活跃,州府也很广阔。哪怕是些僻静的,不是旺铺的地儿,那也都是有好货的铺。 这最多的,当属米铺肉铺。当朝天子体恤民情,多少乱七八糟的赋税都被禁止了,百姓身上都能自己攒着粮食和银两,自然生活也过的好,即使是贫下之人,每日都少不了米面吃食的。 大秦每日的铺席都是很早就开了张的,约莫每日交四更,便会有商贩出来摆上了早市点心,有卖面汤的,面饺的,也有卖馄饨的糍糕的,眼花缭乱,应有尽有。 正是因为大秦政策允许,商人也就有了更大的发挥空间,可是却有人从中开始了黑货交易,这几年政府也在严加看管,总是有些漏网之鱼。 两人出了宫门之后就沿着中央大街一直向前走,直到到了东西市交叉口那里,才往西走了去,姜溯记得,西市那里应该是有卖兔子的。 和四哥出来的次数多了,也就对这街市熟悉了不少。姜溯突然想起了棠萱之前那在吃斋礼佛的继母,“你那黑心的继母可从佛寺出来了?” “应当是出来了,父亲也知道了她欺负我的事,这还要多谢皇后娘娘。” “那他现在也该收一收她那仗势欺人的样子了吧。” “嗯,听说成日就在家里,我估计她被吓惨了。” “哼,她该的,谁让她欺负你欺负成这样。” “殿下,到了。” “这就不要叫我殿下了,你们都穿了便服出来,不如我就叫你们兄长就行。” 几个年轻人吓得以抖擞,君臣之别,他们可不敢僭越。 “使不得的殿下,这...” 姜溯一想,自己又考虑不周了,“我嘴快了,那便就叫我们小姐吧。这总没问题了吧?” 下了马车,姜溯和棠萱就 一路找一路逛着。 “这是何物?”棠萱盯着一家铺子,上面堆着些没见过的东西,应当是吃食,可闻起来味道怎么有些奇怪。 姜溯也凑了上去,“诶,这个怎么和每日姑姑给大壮吃的这么像,我以为是给大壮做的什么好吃的,看他每天吃那么多,没想到这是能买着的。” “两位小姑娘,这是猫粮。”商户看着两个小娘子身上的穿戴可绝非一般,再看那些个护卫都是用的好料子,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便热情得介绍着。 “居然还有专门给猫吃的粮食。反正今天这猫我就不养了,买一些就当作离别之礼。”姜溯想了想,买了一些。 “老板,我想请问这周围有卖兔子的吗?” “哟,可是问巧了,呐,就那里,那家就有的卖。” 姜溯和棠萱往那望,果然那铺子上就螺着竹笼子,想来就是小兔子。 “谢谢您了。”姜溯接过那袋猫粮有些重,一旁的护卫眼疾手快的拿了起来,呼,还好没事。 兔子在大秦是长寿的象征,有道是“兔寿千岁,无百岁其色白。”想找一只纯白的兔子还真是有些难,这家店里就没有。他们便转道去了别家。 纯白的玉兔是寿星的化身,所以也很受到百姓的喜爱,特别是有钱的官宦人家,都想着要长命百岁长长久久得好,由此讨个吉利。 “这个好看。” 姜溯指着一只兔子,虽不是纯白无瑕,但是这花色极其柔顺,又尖又白的小脑袋,下边一个浑圆的毛球身子,居然还有蓝色的毛发,姜溯当即就买下了这一只。 “老板,我想请问这只的父亲和母亲还在吗?” 老板懵了,没人问过他们这样的问题,算着年岁,这也早就被人买走了。 姜溯失望得摇了摇头,那便再买两只陪着它吧,也算是全了行校的一个愿望。 姜溯拎着兔子转悠了好好长时间,终于是累了,才把笼子交给了身后的护卫。转身看见了雍城有名的佛寺,隆国寺。姜溯盯着大匾额看了许久,棠萱才问到,“想进去看看吗?” 姜溯摇了摇头,“我不太相信这个,但是这来来往往的人都进去了,想必是真的有用的吧。” 这话说的自相矛盾的,可是现在的姜溯什么都有,也不缺人爱着,也没有这么多的思念和愁绪,她当然是不信的,若是还有法子,又怎么会来此,求一个虚无缥缈的愿呢? 她们俩听着佛寺里的梵音转身离去,迎面还走来一个老和尚,与他们擦肩而过,那一瞬间,姜溯好像听见了他在说什么。 一切皆空,万法皆缘,一切万法,皆从心生,心无所生,法无所往,阿弥陀佛。 裴行校看见兔子的时候并没有像姜衡那样激动得上蹿下跳,他摸着三只兔子,笑得很开心,姜溯陪着她们一直玩到了戌时三刻方才回了景阳殿。 姜溯和棠萱躺在床榻上,大大的一张床,小小的两个人,关于姜溯的这个景阳殿也是姜柏特赐的,除了大哥姜焱,二哥姜枢已经成家立业,在宫外有了自己的王府,姜铠和姜祁都只能住在宫里皇子们的专门住所,就是姜衡的福安殿,那是皇子们的住所,很大的一个宫殿,里面开辟成了许多小殿。 姜溯是姜柏唯一的女儿,是大秦唯一的公主,帝后二人可宝贝着,特赐了一个大殿,改名景阳,希望她向阳而生,这可是宫里头唯一的存在,可把姜铠他们羡慕的。 躺在床上的两人被子盖得四四方方的,只到了被子的一半,棠萱从旁边的小袋子里掏出来了一颗糖,悄悄得撕开了,吃了进去。 “阿萱,你睡着了吗,我睡不着了。” 棠萱吃着糖呢,没办法说,只能哼了一声表示没有,姜溯没发现,继续在说着,从今天的两只小兔子说到了裴行舟的父母,从以前听得话本子到那天亲眼看见了牺牲的将士,然后一转头,才发现棠萱竟然在吃糖。 “阿萱,都说你的牙齿不能吃这些,你还吃,我要叫嬷嬷了。” “哎呀,阿溯,别说吗,我太久都没吃了,太想吃了,你不说给嬷嬷,我就给你一颗,怎么样?” 姜溯瞪着她的眼睛,盯着棠萱,嘻嘻,坐了起来,伸出双手,“那就共谋大事吧,阿萱。” 这饴糖确实是个会上瘾的玩意,说是只吃一个,到最后谁也没有坚持的住,“这肯定是那家上饴堂,别家万万做不成这个味道。”姜溯感叹得迅速定位了那家饴糖铺子。 果然没到第二日早上呢,俩人都是牙疼,先是棠萱开始疼,然后姜溯就也开始疼了,俩人想忍忍的,疼得受不了了才找的嬷嬷。 最后没敢让皇后知道,怕她气到了身子,被岚姑姑和皇上骂了个狗血淋头,以后,都没糖吃了。 棠萱这么喜欢吃糖是因为自小糖就吃得少,明明自己的娘亲是正室,却总是被妾室克扣吃食衣物,而姜溯喜欢吃那就单纯是因为喜欢吃。 棠萱五岁的时候来到的宫里,那时候是因为皇后想给姜溯找一个公主伴读,结果这选拔还没结束,听说自己的女儿将一群小姑娘关起来了,这件事情可就不小了,虽然最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但是也总要给世家大臣一个交代,棠萱就这么留了下来。 可这两年,她还是一直有回去的,那可恶的继母看见她身上穿的手上带的都是宫里的东西,全部抢了个干净,连那些吃的都没给留,怎么会有人做事做到了这种地步,这也是姜溯忍无可忍直接走了他一顿的原因。 棠萱很喜欢公主,在她看来,公主殿下的出现填补了她小心翼翼的那些年,皇后娘娘的出现也填补了棠萱渴求不到的母爱,她在宫里生活的很好,很快乐。 “阿溯,连累你也一起被罚。”棠萱一边朝着书一边捂着自己的嘴,姜溯那也是一样。 “这有什么的,不是说共谋大事吗,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奥哟,有点疼,有难同当。” 两人写着写着停下了笔,看着对方,然后哈哈大笑,俩人看着对面的人,腮帮子都肿的得可高了,戳着胀痛胀痛的。 “别摸,太医说了,要敷着。”棠萱看姜溯一直在鼓弄她的脸,忙叫她停下。 “没事的,诶你说,这个几天回得来,要是四哥五哥还有阿远回来的时候我还是这样,那我可就太丢脸了。” “放心放心,太医说了,好好敷着,吃个几副药就好了。” 两人对视着点头,又哈哈大笑,两个鼓出来的腮帮子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 第54章 大慈寺祈福 裴行舟不在的这些日子,姜溯一直都在景阳殿里练习基本的马步和端水,累了就躺在美人椅上晒晒太阳,逗逗鹦鹉。 有的时候上天偏偏是想让你尴尬一下的,棠萱已然是消肿下去了,但是姜溯的却还是肿得高高的,她自己开始担心了,偏偏是除了棠萱其他的人都不担心太医说没事,很快就消下去了,她后来一直都不知道,那是姜柏给她的一个教训,特意让太医用药慢些,无关身体就行,姜溯硬是在景阳殿里闷上了半月有余。 再次感受到天朗气清,大地广阔的感觉可真好,这是姜溯踏出景阳殿最大的感想。 “阿萱,准备好了吗?”姜溯拽着她身上的浅蓝色绣花珍珠小包,里边鼓鼓囊囊的,语气上扬。 “当然。”棠萱傲娇得回答了姜溯,但是下一刻她又转身看着身后带着的大包小包,“阿溯,你确定我们要带这么多?” “嗯,走吧。”姜溯很肯定的点了点头,拉着棠萱的手就往前走。 林静的身体好了大半,战事结束,她想去寺庙为大秦祈福,也为李重雅和死去的战士们祈福,看着姜溯的模样,便也带着她们去庙里静静心。 刚喝完一碗苦涩得药,就看到姜溯和棠萱带着一堆东西就来了。 林静扶上姜溯的脸颊,嘴角想藏住但还是偷偷溜走了些笑,“看来是好多了。但是你们都带了些什么,带了那么多?” 姜溯一列举了出来,上至简易摇椅,下至怪得紧的小物件全都带来了。 林静摇摇头,“阿昱,我们是去祈福,你带着这些是不好的。岚儿你去看看,只留下些衣物就行。” 姜溯就眼睁睁看着自己准备的东西被撤了出来,又准备送回去, “母后,别送走了,这些本来就是给您准备的,岚姑姑,留着吧。” 林静感叹自己的女儿当真是长大了,轻轻得抱着姜溯和棠萱好一会儿才松开了手。 “阿昱阿萱长大了。” “母后,您不带着阿衡他们也去吗?” 林静摇了摇头,“你们在倒还清净,加上他们我们还怎么去祈福,那不是给佛寺添乱了?” 姜溯又抱住林静,“母后说得对,就我们去。母后,您那么喜欢去佛寺,可是那佛祖特别灵?”棠萱也趴在林静的腿上,看着她。 她起身牵着姜溯和棠萱上了马车,简单但内部齐全的马车就这样驶出了宫城,驶进了繁华的闹市。 “是啊,母后求的大部分愿望都实现了。” 大慈寺在雍城的郊外,也是方圆几座城池远近闻名的存在,但是它是依山而建,所以相对来说比隆国寺清净了不少,他们侍从带得不多,姜柏也是顾及到几人的安全,叫御林卫的将士们都换上了普通的侍从的衣服,也是掩人耳目,且还方便保护他们。 她们奉献出来的香火钱很多,故而礼佛祈福全程都是佛寺的住持方丈为他们引路开道。姜溯从没来过佛寺,还没进佛寺大门的时候就闻到了属于佛寺的独特气息。 她们先去放下了随身携带的物件,又随着方丈回到了佛光阁,这是大慈寺的主殿。拜佛前,他们用了寺庙中的“无根灵水”净了手,请了十三炷香,据说三炷香是为自己而求,六柱香是为两代人祈福,九柱香是为三辈人而求,而十三炷香,有个说法是功德圆满的高香。 在住持的指点之下,左手拿着香,右手拿炷,烧香时用自己的火先点燃,要烧得越旺越好,姜溯和棠萱互相望着,左看看又看看旁边的人是怎么做的,林静将香高举过头顶作揖,她们俩也跟着学,最后就是把香插在香灰里。 住持和院里的僧人为他们拿来了蒲团,姜溯走上前跪了下去,林静说一定要认准佛祖,看清是哪位佛,她点点头,双手合十,举过头顶,然后向下至嘴边停顿,开口,再摊开双手,上身到拜下去,姜溯在后面跟着是看一个跪一个,绕着殿宇跪了一整圈。 母后说,心要诚,她就一直念着保佑大秦,保佑父王母后,兄长阿弟,各位姨娘,阿萱,阿远都要平安,几乎是将认识的人都说了一个遍。这一直跪,倒是把膝盖跪得有些疼,总算是到了最后一步。 她看着母后在纸上写写画画,好像是生辰八字什么的,然后再用红纸包了起来,交给了住持,一共好多个,母后就写了很久。随后她们就被带去了厢房歇息。 姜溯觉得这寺庙里的素斋竟十分好吃,于是便又多吃了点。 夜色起来的时候,竟下起了雨,小雨淅淅沥沥得下着,所幸的是没有风,便一直开着窗,吹进来一屋子的凛冽秋风,林静在隔壁屋子里燃着烛火看书,她们这边就趴在窗户边听雨。 棠萱小时候被关在柴房里,最能让她不那么害怕的就是屋檐上的雨滴下来的时候发出的声音,最好的时候就是这种小雨,很安静,很舒服。 姜溯听着棠萱说着从前的事情,她抱住棠萱,“以后,我不会让你再受苦了。”从来没有这样听过雨,就这样闭上眼睛,靠着耳朵去想像雨滴落下来的感觉,如听仙乐耳暂明,不自觉就睡着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屋外地面都湿了,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又潮又寒的感觉袭满全身,姜溯冷得直达冷颤,火速有关上了门。 这一动静,还在睡梦之中啃鸡腿的棠萱醒了。看着姜溯裹上了件毛皮的披风,他开口问道“嗯?很冷吗?” “要不你也出去感受下,这比昨日冷多了,寒风刺骨的感觉。” “那我等会儿也要穿,你饿不饿啊,我是有点饿了。” 姜溯点头,坐在那等棠萱收拾完,一起出去了。 “你别说,我觉得师傅们做的饭菜比宫里的厨子做的还好吃。”姜溯左手拿着一个菜包子,右手拿着勺子喝着清粥。 “哪来的两个女娃娃?” 不停得从屋外走进来人,他们看起来好像也是来的香客,有个准备饭菜的年轻小师傅一边忙活手头上的事情,一边对那个走进来的狐裘中年男人说到,“昨日刚来的,与你们一样也是香客,想必没和家人一起就跑出来了。” 姜溯看着那狐裘男人一脸横肉,皮肤黝黑,着实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人,也会来这青灯古佛的清净地祈福进香? 棠萱拉了拉姜溯的袖子,小声地说道,“要不我们先走吧,我总觉得他在盯着我们看。” 姜溯非常认同棠萱的看法,又拿了两个包子,与棠萱一道出了门去。刚掀开厚重的门帘,就立刻感觉皮肤裸露的部分如同贴上寒冰,赶忙带着包子将双手和包子一起塞进了宽大的袖子,往前面的石子小路上走去。 路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姜溯看到来来往往的人流,正奇怪着,母后不是说这佛寺清净才来的吗,怎么也会有这么多的人,这个时间就已经有这么多诸事不顺的人了吗? 光看着旁边的人了,没注意到自己前面正抱着汤婆子等着她们的林静。又是乱跑,总乱跑,还好只是去吃早饭,没跑多远。 “你们若是饿了,先叫嬷嬷,不要随便跑出去,可知晓了?” 两人俱是点了点头。姜溯掏出那两个还热乎着的包子,“母...娘亲,这个可好吃了,你来一个。” 林静示意她与棠萱吃。 姜溯摆摆手,“我们刚刚已经吃过了,这个你一个,岚姑姑一个,这包子紧俏的很,想来那边应该没有了。” 林静被逗笑了,“那可真是多谢两位机灵鬼了,阿岚你带进去热一热,再给他们煮点姜汤,今日比昨日凉上许多。” “怎么样大哥,确定了吗?” 那狐裘男子果真不是什么好人,在远处的角落里,正盯着这边,“看到那小妮子我还不确定,这女人定是皇后。” “那我们...” “先不要动手,这两日人莫名其妙多了起来,我了解过了,他们还要待上许多天,先不着急,别露出马脚,让底下的兄弟都机灵着些。” “是” 连着好几天,姜溯和棠萱出来吃饭的时候都能碰上那个狐裘男人,不过他们身边跟着护卫,就没有太过于在意,直到那天早上他们照常去吃饭。 一进门就听到有人在大声嚷嚷,“天天就吃这些,连点别的花样都没有,老子是给了银子的,妈的,赶紧给老子弄点好的,送回房去。” 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摔了碗,对着正在盛粥的僧人就破口大骂,旁边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似乎是在旁边劝着,刀疤男踹了那个矮小的男子一脚,威胁僧人道“你赶紧弄,别耽误老子吃饭。” 之后就气哄哄出去了,在经过姜溯身边的时候,她非常清楚得听到了刀疤男嘴里骂骂咧咧,说妈的连点荤腥都没有。 姜溯正疑惑着,来佛寺进香,理应对着禁忌十分清楚才对,外边就发出了很奇怪的声,然后那个狐裘男人就进来了,今天他没披上那层狐裘。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大半的人慌张的坐了下来,继续吃着,那个人和僧人说了什么就去了位子上,听不清楚声音太小了,但是转身的时候,姜溯直觉那道目光带着不善的意味,这地方越来越奇怪了,这些人也越来越奇怪了。 姜溯一身的寒颤,直接告诉她还是回去告诉母后的好,于是拉着棠萱就往外走,护卫于是也起身一块出去了。 他们走后,那狐裘男人转身紧紧盯着门口的方向,“老大,他?” 狐裘男人啐了一口,“没用的废物,不知道要这个脑子干什么,通知所有人提前行动。” “那,虎子?”狐裘男转眼面无表情得盯着那个矮小的男子,“怎么,你也想和他一个下场?”那男子吓得顿时腿发了软,“不敢,小的不敢,小的这就去准备。” “那个小的,找个机会先抓了。” 矮小男子面露惊恐,因为平常时候这话一出来,多半人就要没了,但是,那两小姑娘身边还有不少人保护着。 狐裘男人看见他这副表情,讽刺得笑了笑,意味深长得说了句,“先留着,想什么呢?” “那旁边那些保护的?” “今天雾大,你们不知道该怎么做吗?” “阿溯你是觉得他们都不对是吗,我刚刚听到...” 嘘,姜溯看了眼四周,还好除了护卫没有别人,“我们回去再说,要告诉娘这里不能待着。” “阿溯,这里雾气怎么大了起来,胡叔?”棠萱看着周围起来的迷雾,拉紧身边的姜溯,询问周围护卫还在不在。 “二位小姐,我们在。” “那就好。”棠萱松了一口气,姜溯感觉到她的不安,又握了握她的手。 “二位小姐,这边的路不好走,你们到我们中间来。” 寺庙里有许多上上下下的石梯,修整得很不齐,平常还好,这种雨天雾天湿滑得不行。 他们一行人小心翼翼得走着,老胡在后面对着前面的年轻小齐说到,“小齐,你先去回禀夫人,那群人的确来者不善,所有人即刻警备。” “是。” “胡叔,你早就看出来他们有问题了?” 他点了点头,“夫人知道,命我调查了,查不到底细,但是那群人人数不少,我们若是提早下山估计会惊动他们,此刻老爷的人估计已经来了。” 姜溯点了点头,抓抓脑袋,还以为只有自己觉得有问题,没想到大家都看出来了。 “胡叔,那我刚刚动作是不是太大了,他们是不是已经发现了?到底会是什么人呢,他们想做什么?” “小姐莫担心,哪怕是刺杀这些事情,我们也都经历了太多次了,夫人是想摸清底细,能在皇家古刹动手的人,聚对事有预谋,有组织,这院里的僧人也被换下了大半。” 姜溯震惊于老胡说的这些,她提着裙子,慢慢得走着,忽然看见前面的石头上反射过来了一道白光,不好,这是。 “小姐当心。” 身后的另一个护卫托着姜溯和棠萱就朝着另一个方向避了过去,果然是一把大刀,闪着吓人的光,直指着他们,两个护卫立即将姜溯和棠萱护在身边,其他人在他们四周围了开来,成防御状。 第55章 大慈寺之乱 “尔等何人,在此行劫杀之事,难道不知身后是谁?” 那把大刀后面走出来一个人,蒙着黑面看不出容貌,姜溯在缝隙之中看到那人,是个人高马大,大概是肥头大耳的狠角色。 “大家都见面了,好尴尬啊,老头,我们只要左边那个小的,你们让开或许还能活着,否则。” “大人,不要跟他废话,直接上,杀了这群乱臣贼子。” “小齐,看好小姐,不要乱动。”这孩子是个冲动的,老胡还真是怕他太莽撞。随即抽出身上的佩剑,在袖中取了一颗信号弹,鸣笛长啸,直入云霄,一呼百应。 “他们在叫人,你,给我回去禀告老大,其他人给我上,活捉了那个小妮子。” 两方人马即刻动了手,他们这边人数不多,但是好在敌方人数也不多,估计是心高气傲没事先计谋好这件事,老胡他们还算是能够应付得过来。 姜溯拉着棠萱,尽量避开着人,不给他们添麻烦。她看着两边打起来没有一方有胜势,在身上掏来掏去,在斜挎包里摸到一个弹弓,摸出了个糖,瞄准了那个领头的,就是一击。 “死丫头!”她这个弹弓还是特制的,虽然自己力气小但是弹弓质量好,裴行舟叫自己练了这么久的瞄准可算没白费。伤害性不大,但是也是因为这一下,那人被胡叔伤了好几下。 “御林卫的信号!” “怎么会在那个方向?”刚刚进城的裴行舟三人突然看见了京城上空的信号,转身策马带着人就朝那里赶了过去。 “放心,这信号就是放给宫中看的,我们先去,来得及。”姜铠看了眼裴行舟,说道。 “给我逮住那个丫头。”肥头大耳的蒙面男人看见自己负伤,失了理智,冲着他们就又挥大刀又怒骂。 “在我身后阿!”糖果伤害力太小了,姜溯捡起地上圆滑些的石头,砰,效果不错。因为有两名护卫近身保护,她们相当于是被保卫起来的,所以给了她机会用弹弓。只要她有准头,那些人就一定会被自己干扰到,这样就给了御林卫时间。 “你个废物,兄弟们给我上!” 遭了,他们的援手来了,足足比刚刚多了一倍的人,胡叔立刻调整了队形,眼神之中尽是决然。 “二哥!”肥头大耳蒙面男灰溜溜得跑到了新来的那个人身边,看起来是个健壮的,也蒙着面,“哭哭哭,你除了吃就知道哭,有什么用,给我到后面去。” “各位兄弟,咱们头儿说了,杀了这帮人,咱们以后吃香的喝辣的,谁能取了那老贼向上人头,赏银伍拾两,活捉那小妮子,赏银百两。” 对面堆里瞬间就沸腾了,一个个武器全部握在了手里,准备捞一把大的。 “居然喊我老贼,我要让你们好看,一群山匪。”胡叔就要发号施令往上冲了,姜溯觉得好奇怪,这些人武器装备五花八门的,一看就是临时凑出来的人,但是如果那个狐裘中年男子是主谋的话,那就该是武器很好的一群人,就像刚刚胡叔所说的那样,明明是山匪做派,难道,他们的人都在其他地方,那是,不好,不能在这里浪费了时间,母后那里的人本就不多。 “各位各位!” 剑拔弩张的人群之中突然传出了一个童音,听着还有些奶声奶气,姜溯就这么拿着一个东西从后面的缝隙里钻了出来。 “小姐你做甚,赶紧回去躲好了,我就算是死,也会活出这条老命。” 姜溯已经走了出来,扯了扯他的袖子,眼睛眨巴了两下。 胡叔没能明白她的意思,疑惑的望着他,姜溯示意他做好准备,随时出击,现在听她扯上一段。姜溯听得那些话本子里有这么一出戏,叫仗势欺人,诶?好像不对,不管了。 然后就开始大声的开始了她的表演, “胡叔阿,莫着急,我看各位兄弟也是被这大冷天冻得忘了些事。” “你这女娃娃,说什么东西,我们忘了什么事?” 还真有人接上她的话了,那就可以接着往下走戏了。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不止十两百两的,你们可别被那蒙着面的两个人给骗了,说到蒙面,你们看呢,除了他俩,谁还蒙面了,就是在骗你们呢。” 对面的人面面相觑,是啊,他们怎么没蒙面,真是坏事了。 “那你说说你是谁?” “你们干什么,一个小蹄子的话能信?”那人绝对是急了,可是他找来的可是一群匪,钱才是需要的。 姜溯又扯了扯胡叔的袖子,胡叔这才清了清嗓子,“咳咳,大胆,这位可是朔阳公主,当今陛下唯一的公主,你们要是伤了她半分,后果是什么,清楚吧?”可算是知道这娃娃到底要干什么了,反正以少敌多胜算不高,倒不如拖些时间。 “什么,公主,也没说过啊。”那边果然是一群骚动。 果然只是山匪小贼,不是亡命徒。 “你们若是来我这的阵营,什么十两百两,包你们千两万两这辈子都不愁,若是听了那两人的话,让我今日折在这,我父皇定会千万里追击你们,到时候你们不仅一两银钱都拿不到,还得赔上这条命。” “哎呀,不值当啊,不值当。我就不多说了,你们选吧。” “听她胡说什么,你们可是签了契,别忘了你们还有什么东西在我们的手上!” “没听清吗,我们公主说会帮你们此生无虞。” “嚓。”那蒙面男子竟将旁边一个人的首级取了了下来,姜溯看着那沾满血的球形物在前面滚了好几圈,停了下来。其中一个山匪看到那颗头瞬间就疯了,叫得撕心裂肺。 “后果是什么,你们还看不清吗?无凭无据,假冒公主,你们也信。” 姜溯脑中嗡鸣,颤抖着说,“叔,准备,拿下他。”胡叔嗯了一声,示意身边的人准备。 “我就是大秦朔阳公主,这是我的印信。这人残忍至极,怎么可能会守着你们的契约,这样的人,你们难道会豁出性命跟随吗?” “上。”趁着前面的山匪徘徊不定,那两个蒙面人作势要逃的时候,胡叔一声令下直奔那两个黑衣人。 “两边退让,保尔等无恙。” 胡叔虽然已经五十有余,可仍旧是宝刀未老。快步疾冲,身子一跃,几步就已经钳住了那人,后边跟着的两个御林卫将士也摁住了那肥头大耳的男人。 齐晋走到了姜溯身后,禀告道,“殿下,已经控制住了。”他顿了顿,复又说道,“这群人是山匪,公主若要将他们带回去,恐怕不妥。” 姜溯点头,“我知道。” “那,殿下是想要如何处置?” “不知道他们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想要做这个山匪。” 姜溯走到那群人的前面,看着仍旧在那颗首级旁哭泣的人,又害怕,又难受。 “各位,今日之事,我知是受人蒙蔽,但好在仍有转圜余地,你们若告诉我,他们究竟要干什么,我保证各位安然。” “他们只说什么都不问只管做,事成之后给钱,其余一概不知。” “齐统领,安顿好他们。帮我照顾好棠萱。” “公主殿下!” 姜溯跑的飞快,头上的发绳簪子都跑的掉了下来, “胡叔,捆好那两个人,我们去母后那,快!” 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只有两个人是他们的人,那就说明自己根本就不是目标,这一点她猜对了,如果这样说,那么来这里捉住自己的意义是什么呢,除非是要将自己当做人质,要挟母后,他们的人此刻可能直接去母后那里了,姜溯一直在默念不要出事不要出事,内心害怕得要命,刚刚那颗血淋淋的首级让她越来越害怕。 “殿下,上来。” 姜溯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孩子,跑的比之他们慢得不止一点半点,胡叔背着她,带着御林卫直奔林静祈福的殿宇。 那边的战况比他们这边要严重太多,武器都是统一配备的,每个人都肯定是经受过严格训练的,甚至于还有弓弩。在他们现在的视角看来,皇后应该是在殿宇里面,大门紧闭,外边是御林卫将士殊死搏斗。 “殿下,你就在这里藏着,哪里都不要跑,你,留下来保护公主。” “胡叔!” 胡叔转过头来,对姜溯慈爱得笑了笑,“放心公主,臣定将皇后娘娘安全送回皇宫。” “当心!” 胡叔他们加入之后,局势更加得混乱,姜溯一直在望着寺门的地方,信号都发出去了,不知道援军究竟什么时候会来,她看着被封得死死的殿宇,不知道母后是不是在里面。 这里距离那边太远了,自己的弹弓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况且自己如果过去就是个大障碍,要怎么办,姜溯觉得自己的脑子从来没有这么混乱过。 她悄悄潜到寺门的地方,才发现这里已已经被他们把控起来了,等于整个大慈寺现在都在他们的把控之中,她又悄悄潜了回去。两方势力实在是悬殊太大,这样下去怎么守也守不住的。 “那如果把刚刚那群山匪...不行不行更不行,他们连一件好点的武器都没有,也没有什么武功,就这样上去,不是得被当成活靶子?不能做这样的事情。可是他们是匪阿,也做了错事的。” 就在这时,姜溯突然发现那座很小的庙宇后面好像没有人,他拍了拍身后的那名护卫。 “你叫什么?” “卑职,朴锦。” “朴大哥,我现在想去那个角落,我们能做得到吗?” 朴锦看了看那里,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殿下,那里很危险,并且会暴露行踪,公主还是不去为好。” 刚说完这句话,他们就看到已经有人在往那个方向去了。 “母后应该把门都锁好了吧。” “殿下!你看那。” 是刚刚的那群贼匪,和冲在最前面的的齐晋。姜溯的心在狂跳,泪水也忍不住得往外涌,原来化敌为友是这样的感觉,她觉得又愧疚又感动,祈求所有人都不要出事,他们也只是被牵扯进来的无辜百姓。 此时的殿内,林静想要打开殿门,“皇后娘娘,万万不可,您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万死难辞其咎。” “你们将门打开,我知道那人,我是一国之母,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子民就这样流血死去,而我就在这里如同鼠蚁一般躲在这里,什么也不做!” “皇后娘娘,皇上命令我们,无论什么情况,也不能让您受到一丝危险!” “你现在是我的护卫,理应听命于我,这是皇后的命令,开门!” 那扇在外面看来已经布满刀痕剑痕的门就在此时打了开来。 “楚为华,让你的人停手!” 姜溯从来没有见过平常温柔似水,说话总是慢慢的,轻轻的母后,如今的这一声让姜溯看见了另一个母后。 原来那个狐裘男人叫楚为华,他大笑了几声,眼睛狠戾得盯着眼前的这个穿着简单,却仍旧感觉华贵高雅而又眼神坚定的女人。 “林静,终于敢出来了,我以为这么多年了,你也变得跟个缩头乌龟一样样的,但是阿,还有一点,你还是没变啊,就是让这么多人,陪你送死,哈哈哈哈哈。” “楚为华,你是冲着我来的,让你的人停手!” 楚为华看着面前的局势,自己明显占有上风,这些人,哼,老得老弱的弱,停手也没多大的关系。他动了动手指,他的那些人果然停了。 胡叔捂着自己的伤看着林静,林静朝他点了点头,他示意御林卫停手。 楚为华提着刀,慢慢往前走,他一会儿垂下头看着地面,一会右看一会左看,不知道到底在干什么。然后他停住了脚步,“还记得这里吗?” “芳华就是在这里,她才十六岁啊,都是因为你!” “如果不是因为你,他怎么会与我为敌,站在我这个亲哥哥的对立面,如果不是因为你,她怎么会在二八华年,那么年轻就撒手人寰?啊?你说啊。” 他扯下来黑布,“你怎么敢再来这里的?你难道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姜溯看着他那把刀已经离母后越来越近了,为什么母后退都不退? “朴大哥!”于是他带着姜溯悄悄绕到了所有人的后面。 第56章 芳华尽 林静听着他说这些话,不自觉开始笑了起来,她觉得可笑,她真的替芳华不值。 “你笑,你居然笑得出来,你笑什么,啊,你说啊?” 这人简直是疯了,每一个字都在声嘶力竭,像是要将什么全都喊出来一般。 林静顿了顿,“你觉得呢?” “你觉得你配做她的兄长吗?你觉得你对得起她吗?” “你可知她那天来找我的时候,说着她有你的孩子了,你可知她当时有多开心吗?” 林静强忍下泪水,走下台阶,“你可知她已经在为你们规划未来了吗?” “可你是怎么做的?”林静一声怒吼,右手用力抬起,指着楚为华。 “你们并非亲生,可外人不知,你明明知道宗族不会允许,你明明知道她会面临多少白眼和谩骂,你还是做了。” “我对她有多好,你不知道吗?” “狗东西,你居然到现在还在觉得自己对她好?” “为了和你在一起,她脸也不要了,名声也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家里父母也不要了,你可知道我当时强拉着他回来的,可你知道她说什么吗?” 林静越说越泣不成声,“她说,她知道你这辈子不容易,她想,她想慢慢得,哪怕清平一点,哪怕什么都没有,哪怕,她都想给你一个家。在你出去赌的时候,在你去做那些不合法的勾当的时候,她有没有劝过你,啊?可是你听过吗?你还敢说对她好,你这个狗东西!” “我不挣钱,我怎么对她好?” 林静强捂着胸口,摇着头,“芳华,你看啊,你看啊,他就是个王八蛋。” “对她好?对她好就是逼着她离开对于她来说所有重要的人吗?” “她的死难道不是因为你吗?如果不是因为你,她会这样吗?都是为了救你!” 那一年林静才十七岁,楚芳华已经怀胎九月,为了这个到处赌钱,伤人,做着犯法生意的男人,她不顾劝阻离开了父母,离开了亲人。林静又气又心疼,这个妹妹比她还小,他多次劝阻芳华回去,她也能照顾她们一辈子的,楚芳华只是摇摇头,她说,从前的楚为华,不是这样的。 大慈寺殿前,她心灰意冷,她不愿意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被人打上罪人之子的名号,她想带着孩子离开,她想放了自己,解脱自己,也想通过自己的死让楚为华醒悟。 只是,他爱的,从来只是自己。 “你一直在找借口,你只是一直在找借口!” 林静拔了身旁一个御林卫的剑就冲了上去,直接架在了楚为华的脖子上。 旁边的局势瞬间就乱了,胡叔第一个冲上来,护在了林静的旁边。 “二十三年前,因为芳华,我放了你,这本就是我的错,我错了二十三年,也困了二十三年,如今,你就在我面前,当年的债,终于可以清算了。” 姜溯这个时候已经绕进了殿内,她看着外面局势又紧张了起来,凑到缝隙中往外看,她那柔弱的母后此时就如同女将军一般,周围是烟雨朦胧,剑拔弩张,她的眼神中是从来没见过的杀意。 “为我而死?林静,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后,在那个位子上坐久了吧,那就看看谁的刀快了。” 林静执剑向里侧用力,没想到楚为华居然穿软甲,在林静用力的时候,闪了一下,剑身将他的衣服劈开了一道裂缝,露出了里面的软甲,楚为华右手的刀也在同一时间向林静这里挥过来。 姜溯瞄准了楚为华的手,一颗她偶然在寺中发现的珠子就这么击中了楚为华的手,他的手一抖,就偏了,胡叔立刻将林静向后护着,一刀劈在楚为华身上。 楚为华后退了好几步被那群人护在了身后。 “阿昱!”林静看着身后出现的姜溯,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她没事就好。 楚为华看见突然出现的姜溯,活像发了疯,早知道就直接杀了他,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孩子可以好好活着,那为什么自己的孩子和自己的芳华却死在了二十三年前,为什么?恨意在眼中怒烧,楚为华推开前面好几个人,直向着姜溯砍过来。 众御林卫将士在她们身前列出阵,却没想到楚为华的那把刀重得将他们全部阵了开,那刀直接就这样批过来了,姜溯推开林静,自己因为太轻,刚刚推力太大直接滚了好几圈,手臂上被砍到了,划出了一个好大的口子,她不敢停下,瞬间爬了起来,转身就跑。 但是楚为华毕竟人高马大,他一步就能直接跨过来,现在他是离自己最近的,她害怕的要死,她能感受到那把刀就要在自己的头上了,御林卫的弓箭已经扎在他的身上,可他就像是没感觉。 突然,一阵银光闪过,身后的人“啊”了一声,姜溯转身,发现他的整个右手手臂被一把剑钉入了门中,那把剑是。 那个熟悉的身影挡在了自己的身前,木柱子不牢,楚为华一发疯直接将剑拔了出来,裴行舟顺势接剑,刀光剑影,他的速度好像更快了,沈后又接着飞来两道身影,是姜铠和姜祁。 林静跑到姜溯身边,检查她的伤,眼泪撑都撑不住,全部掉在姜溯身上了。 场面陷入混战,林静一直将姜溯护在身后,直到御林卫的援军赶到,终于是平了这场叛乱。 楚为华这个人,绝对不会因为复仇偿命而专门筹备多年,这么多训练有素的杀手只为了杀她,林静是不信的。 所以,再三考问下,同伙终于说出真相,这里有金矿,他们是为了挖金矿而来,只是没想到,在这里会碰见为了祈福而来的林静,这才会陷入了这一场混乱。 林静看着殿里的佛像,双手合十,默默祈祷。她走出了殿宇,走向了那个濒死的男人,林静蹲了下来,在他的耳边,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说“二十三年前的那个孩子,后来还活着。” 楚为华瞪大了眼睛,血泪从眼眶中流出,只挣扎了几下,就彻底咽了气。 “嘶。”刚刚因为太过于害怕,姜溯没有觉得有多疼,但是现在冷静下来,痛的感觉越发得清晰了起来。棠萱小小的手心伸了过去,捂住姜溯的眼睛 “别看,看了会觉得更疼的。” 林静站在姜溯的身边,看着姜溯的伤,细长白瘦的胳膊上醒目的一条猩红,转过身去,抹了泪,叮嘱着太医伤药一定要仔细些。 “阿凯,阿祁还有行舟,你们先跟我出来吧。” 姜溯看着林静转身走向门时的背影,“母后,我没事的,你放心!” 林静转过头来,对着姜溯笑,“你先好好休息,先不急着回去了,等你养好伤。” 姜溯知道,自己好像让母后太担心了。棠萱看着她懊恼的样子,拍拍她的背,“皇后娘娘就是担心你,没事的。” “你今天可把我给看呆了,阿溯你什么时候会这么多东西了,你知道吗,你一转身的时候有多厉害。” “真的?”姜溯精神头上来了,“我刚刚真的有那么勇猛?” 棠萱看着姜溯,实在是憋不住笑,“当然了,我跟你说...” 林静在外边听着屋里的动静,心里五味杂陈,姜铠在旁边安慰道,“母后,阿昱没事,您别往心里去,你看他活蹦乱跳的,小丫头机灵着呢,要我说咱们家这个小公主,没准以后还是个当女将军的料。” 林静收拾起思绪,点头,“今天还好你们赶来了,要是阿昱出了点什么事,我真的...” 姜铠扶住了林静,“没事的,没事的啊母后。”他看着远处那块白色的布下的人,想起了曾经的一些事。 “那个人,是京华阿姊的亲生父亲?” 林静惊讶得看着姜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姜铠扶着林静回了休息的住处,“母后,我是谁啊,会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您之前每年的这几日都会来这个地方,还会特地带京华阿姊来,阿姊走的时候,你关着自己几天几夜不吃不喝,自从那以后你就没再来过这里。” 姜铠看着地上的早已没了温度的人,摇了摇头,“今日听到您说这些事,我突然就明白了。” 林静叹了口气,“是啊,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你今天先回去,把这里的情况和你父皇交代一下,告诉他我没事。还有,京华的事情没有别人知道吧?” “当然,谁能有我这脑脑子,放心吧母后,剩下的事交给我,等阿昱的伤好些了,我再来接你们。” “小鬼,劳烦你待在这照顾一下母后和阿昱了。”姜铠语重心长得拍了下裴行舟的肩膀,又拍了两下。 在收拾好寺庙里的残局后,大慈寺也闭寺了许多日,后山没有开发完的金矿是一个问题,这个消息暂时没有传播出去,一切只等定夺。 姜溯安安静静得躺在了榻上,胳膊上的伤倒是因为草药的加持不那么痛了,寺庙里的床榻是硬邦邦的,没有软垫,也不似宫里那样有床幔,光秃秃的灰扑扑的。 姜溯直直的盯着房顶,右边的角落里还挂着一只蜘蛛,也不知道这么冷的天它是不是还在织网。 姜溯脑海之中一直出现着狐裘男人楚为华的那张狰狞可怖的脸,姜溯就没有合过眼,因为眼睛一闭上就好像有人追在自己身后要一刀砍死自己。 “阿溯,阿溯。”棠萱小跑着进来,手里揣着热哄哄的烤红薯,姜溯一嗅就嗅到了,用右手撑着自己爬了起来。“快快快,还热乎的,我包着的,你不知道这个可甜了,我从没吃过这样甜的。” 棠萱看着姜溯一只手扒拉的模样,给她剥开了,拿起了一个汤匙,“用这个。” 棠萱偏着头看着她,“怎么样?” 暖暖的,不是那样结了块的,外表虽然发黑焦了,但里面是橘红色流心的甘甜,姜溯忍不住点头赞赏,这么冷的天里能来一个烤红薯真是不失为神仙美味。 “四哥买的?” 棠萱摇头,“他已经领了娘娘的命,回宫了。”随后指着门口的方向,“裴大哥买的。” 姜溯眸色一闪,看着门口,“那他怎么不进来?” “估计在安排护卫,你先吃着啊,我现在就把他拉进来,我去娘娘那里了。” 裴行舟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乖乖坐在榻上,小口小口吃着红薯的姜溯。姜溯抬眸,就看到了一身玄色的他,多日不见,一看就是瘦了的,也不知道这些天他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度过的。裴行舟一看她要走过来,连忙小炮过去,“你别动!” “哎呀没关系的,小伤小伤!”姜溯感觉他好紧张。“你坐着吧。” 裴行舟看着桌子旁的凳子,移到了姜溯身边。 “红薯好吃吗?” 姜溯笑着点头,“你尝尝?” 裴行舟摇摇头,盯着姜溯的胳膊,“一定很疼吧,吃甜的会不会好一点?” 姜溯挖了超级大的一口红薯,塞进裴行舟的嘴里,调皮得问了一句,“怎么样,是不是很甜,真的不痛啦,你看。” 怎么会不痛呢,那道伤口对于姜溯这个小胳膊来说真的很深了,但是甜已经漫过疼了。 甘甜的气息萦绕在口腔里,裴行舟一惊,木木得看着那个勺子,这是,她用过的。 姜溯跟他东说一句,西说一句,好像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他记得姜溯是有些洁癖的。 姜溯看他只是听着她在说,意识到是不是自己太吵了,“阿远,你是不是不开心?” “没有啊。” “阿远,你已经处理好事情了吗?” “嗯,都处理好了。” 裴行舟摸摸她的脑袋,“快担心你自己吧,这一路看到了许多,我已经想明白了。” 自从回来后,他的心一直是提着的,一想到万一自己来的不及时,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以后,那么危险的情况下...” 他话还没说完,姜溯就突然拉着他说,“阿远,我现在终于体会到了没有武功实在是不行,我一定好好练,我以为自己能跑的很快,没想到那么沉,我都快抬不起来了,还好你来了,阿远,谢谢你。” “好,那以后有危险的时候,不要直接往前冲,我在,就在我的身后,知道了吗?” “那你能一直在吗?”姜溯看着裴行舟的眼睛,不知怎么又突然泄了气。 “算了,你也不会一直在的,你会像大哥二哥那样,也会像四哥五哥那样,迟早有一天,你们都会搬去宫外的。” “我会在。” 姜溯又抬起头,眼睛里闪着惊讶与喜悦,“真的?” “真的,只要你需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