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的雨让空气中潮湿得厉害,城外的百姓的庄稼地也因为雨水受到了些影响,但总算是放晴了。
艳阳高照一扫前面的阴霾,恰巧这时传来了裴家军的捷报,大胜敌军。
裴氏的老宅在雍城北街,这一日裴行舟准备回家收拾些东西,还没出宫门呢,就知道后边跟谁了,但是他也没直接戳破,一想到姜溯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跟踪的技术越来越好了时骄傲的表情,裴行舟就觉得缠在心间的乌云突然就散开了。
“殿下,你这样出去,又该被皇后娘娘骂了。”岚姑姑跟在姜溯身后,一个劲得劝着。其实她也不大,才二十的年纪,皇后很喜欢她,觉得她人老实又单纯,是个很好的姑娘。
“嘘。”姜溯想让姑姑小声些,裴行舟的耳朵可灵了,等会儿就该被发现了。
“姑姑没事的,今日出宫我不乱走,你看到前面的裴行舟了吗,我就看看他去哪。”
本来姜溯是想和棠萱一块出去的,但是今日棠萱正巧被她娘亲拎出了宫,说是家中有些事情,姜溯也找不到人,只好拉着丽姑姑一起了。
裴行舟本是想骑马,但看到身后不远处的树下那一抹影子,就拍了拍他的流云,这是父亲送他的的小马驹,不知不觉已经长这么大了,通体的白色,已经有了英姿勃发的模样了。
“今日,便不带上你了。”喂了流云一些草料,便起身往宫城外走去。
姜溯一路鬼鬼祟祟,走一段路就找个东西挡着自己,生怕路人看不出来她在干什么。
裴行舟也是一脸苦笑,他还得观察着她会不会跟不上自己,偶尔还得特意慢下来走,这一路比平常硬生生多出了两倍的时间。
这时候的裴家老宅还是有些烟火气的。
“柱国将军府。”姜溯看着巨大的阀阅,“这是裴府,裴行舟的家?”
姜溯看着岚儿,她点了点头。“那我们...”
“我们这样不请自来又擅自进去是不是会不好?”
岚儿继续点头,她家殿下在这些礼仪方面还是从未出过错的。
姜溯看着裴府的大门,可惜的摇了摇头,正当她准备离开的时候,门口传来一句,
“殿下不进来喝杯茶歇一歇?”
姜溯惊喜回头,看到那蓝衣少年,小跑着登上门前的阶梯,“你一早就知道我跟着出来了?”
裴行舟一脸当然了的表情,姜溯看着叹了口气。
“不愧是裴行舟,你说教我功夫到底什么时候开始?”
“不着急。”裴行舟领着姜溯穿过前堂去往了后院。
“少爷。”
“少爷。”
这一路上走过去都有侍从女侍向着裴行舟行礼。
“家中已经没有什么人在了,他们也是留下来扫洒院落的。”
“哦。”姜溯一边走一边看,裴府的格局摆设都很简单,基本不见什么奢侈的摆设物件,也没有什么劳民伤财的建筑物件。
姜溯忙着看园子里的各种花草,一不留神撞上了前面的裴行舟,挠挠头表示尴尬。
“这院子为什么和别处的不一样啊?”
其他地方虽然简约,但是至少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整洁大方的,可这个地方却是杂草丛生。门前的杂草长得快和姜溯那么高了,藤蔓缠着破败的木门,裴行舟从袖中抽出匕首割开了那些藤蔓,这扇门的铜锁锈得厉害,只能将它直接砸开。
推门的时候还有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极了姜溯这些日子听到的怪力乱神画本子里的桥段,不免起了丝寒意,还好这是青天白日里,要不姜溯这个时候定是要打道回府了。
“为何不让你家的侍从们打扫打扫,这是你家的禁地吗?”姜溯实在好奇,裴将军府里竟然还有这等地方。
“算得上是。”裴行舟一边清理地上的杂草一边解释给姜溯听。
“我很少回来,这些年里一双手都能数的过来次数。裴氏的叔叔伯伯们基本也在外从军,留在家里的也就剩下家里的老人和侍从了。”
姜溯跑起了小步,站在了裴行舟前面,还差点被地上的藤条给绊住。幸亏裴行舟眼疾手快,捞了一把。“你当心些,小心摔着。”
裴行舟看她不说话,便微微弯下了腰,“怎么啦?”
“我知道将士从军,保家卫国,舍弃了很多很多,为了保护大秦,你们都付出了很多,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一定要跟我提,我绝对义不容辞,赴汤蹈火。”
姜溯说这话的时候特别认真,近来太傅教了许多知识,大秦是如何建立的,她的太太爷爷是谁,怎样的威武怎样的一代枭雄。可话本子里说的与太傅教的有很大的不同,在话本子里,姜溯听到很多英雄如何建功立业,也听到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父母送走了孩子,这辈子就再没见过了。这时候的姜溯年纪尚小,对这些还有点模糊,但是她知道裴将军一家都是为国为民的好人。
裴行舟笑容温和,抚上了姜溯的头,“公主殿下当真?”
姜溯一脸严肃,“当然!”
“好,那就谢谢殿下了。不过你当心点。”
裴行舟是在战场上出生的,李重雅怀胎八月仍旧在沙场上拼搏,裴老将军每次又焦急又担心,生怕她出些意外,但是李重雅这个的性格真是犟得不行,所以小行舟就这样提前降临在了这个世上。
说起来李重雅取名字那真是让人哭笑不得,那时候裴柯想了半天的名字,也没想出来一个好名字,刚巧李重雅那几日特别想去湖上泛舟,这就一拍板,就叫行舟吧,裴行校的名字就更加潦草了,李重雅想取得稍微对仗些,那就叫行校吧。
裴柯还在那里和她念叨既然要对仗些,为什么不和卿臣的名字对仗,李重雅只说,“世上之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想这样就这样呗,天天为什么。”怼得裴柯只能看着怀里的裴行校。
童年时期的裴行舟可以说是被裴柯拴在马腿上带大的也不为过,才刚会走路的小孩子,裴柯就想着教给他一身武艺了,又落得李重雅一顿数落,但裴柯可没有死心,裴卿臣是他们的长子,但是这孩子文治谋略极其有天赋,只是可惜了这武学方面了,所以这第二个儿子出生 裴柯就立志一定要让他承接自己的衣钵。
所幸阿,这行舟还真是个天生的武学胚子,不仅如此在兵法布阵之上也是一点就通,虽然比不上他的兄长,不过这俩孩子一文一武,让裴柯心甚慰。
所以在沙场上的生活里,小行舟虽然会因常常见到沙石飞扬,硝烟滚滚,尸横遍野的战场而悲伤痛苦,每次打仗以后都可能见不到对自己好的哥哥们,但是这军营中的每一个人都极其照顾小将军。
姜溯看着屋内的墙壁之中裂开了一条缝,随后如一道门一样徐徐打开,震惊得合不上嘴。
“这,这难道就是话本子里常说的暗门?”哇,姜溯左看看右看看,“就是这个花瓶吗,这么一转就开了?这真厉害。”
“你不是说你很少来,这么熟悉阿?”
裴行舟将姜溯拉在身后,朝门里走去,这恐怕是裴氏最大的秘密了。
“我爹告诉我的,给我画了图纸。”
“裴伯父真是厉害啊。”
裴行舟将一个蜡烛点燃,随后这屋子里所有的蜡烛全部都燃了起来。姜溯一进来就直直盯着,疯狂眨自己的眼睛。
回去了以后姜溯就生了一场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巧就不记得这一段记忆了,她记得自己来了裴府,也记得走进了这院子,但就是不记得这暗室里都放了些什么。
裴行舟也觉得这太奇怪了,爹娘也从来没和自己说过会有这样的情况,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带姜溯去那里了,他怕姜溯会出什么事,而自己也不知道,也没有人可以再问了。
“殿下,诶,殿下,这上早学的时间就快要到了,您怎么还睡着呢?”嬷嬷走进来看见还在蒙头大睡的公主殿下。
“殿下,棠姑娘都来了,快些起来去早学了。”
一颗圆圆的脑袋探出被子,迷蒙间睁开了眼睛,“好的嬷嬷,我马上就起来了。”
刚过新年,整个宫里也渐渐重回正轨了,这一日是新年第一堂课。说起来每天的课都太多了,她自己天天抄书都没办法挤出时间去学武,更别说裴行舟天天文武一起来,更没时间了,日常上学,她都不怎么能见得到他,不过听说他的功课总被太傅表扬,真是叫人羡慕。
过年的时候裴将军和李姑姑都没能回来过年,战事太紧张了,没法抽出时间。这也是裴行舟和行校在宫里过的第一个年。
“阿萱阿,我想出去玩,我记不住这些。”
小棠萱看着姜溯,十分郑重得说,“阿溯,我们学得更多以后帮助就更大,而且你记东西明明很快,说书先生说的你能记得一字不落。”
“这能一样吗?”姜溯嘟囔着,又重新看起了书简。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修身、治国、平天下,香肚、烧鸡、烤,烤地瓜,哈哈哈。”
姜溯见着自己眼前的字怎么越来越迷糊呢,一个个好似飞舞了起来,进了御膳房,变成了一道道美食。
“公主殿下!”王太傅叫了三声都没叫醒姜溯,棠萱在旁边使劲戳着姜溯,可算是醒了。
姜溯迷迷糊糊抬头,“下学了吗,阿萱,”
天啊,眼神使劲暗示姜溯,姜溯脑子清醒了之后,抬头看见王太傅快要气歪了的胡子。
姜溯本来想着估计要被大骂一顿,已经做好了准备,没想到王太傅一开口竟还是那般和缓。
“公主殿下想必是已经掌握了这些,那老夫便考考公主。”
“啊?”
“你对今日所讲的内容有何看法呢?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对这句话,公主有何看法?”
“志向坚定才能够镇静不躁;镇静不躁才能够心安理得。”
姜溯看王太傅点了点头,虽然很明显这是王太傅在提点她,但是太傅所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故而接着说了下去。
“心安理得才能够思虑周详;思虑周详才能够有所收获。每样东西都有根本有枝末,每件事情都有开始有终结。明白了这本末始终的道理,就能明白许多事。”
王太傅捋了捋胡子,点头赞赏。虽说朔阳公主闹是闹了点,但王太傅觉得公主殿下是一个可造之材,“殿下的理解中肯得到,老夫也希望公主也能做到静而不躁,虑有所获,有始有终。”
“王太傅。”
“公主有何事?”
“这句话的第一句我总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明德,亲民之后却要止于至善呢?为什么不要善良呢?”
“殿下,若你这般理解倒也是一种说法。”
“这是何意?”
“这句话的意思是能让我们到达完善的境界。”棠萱在一旁悄悄提醒。
“啊?达到完善的境界?”
至善的意思原来不是特别善良,而是完善。
王太傅笑了,“殿下,其实有的时候,不同的理解倒是有可能会有不同的结果。若按照您这么说,其实也是个理,话糙理不糙,做人啊,保持善意,但终究不能做到绝对的善。”
“为什么?”
“那就需要殿下往后多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