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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章 头上刀终落下

    “那不是戏子,是疯子吧,七爷怎么可能是女子?”

    “你看他样子,既无前胸,又无屁股,明明是个男人模样。”

    “女子哪能进国子监啊!”

    “就是,国子监有斋房,听说是三人一间,监生们都在一个盥洗室里洗漱,旁人难不成没长眼睛!”

    “春闱、秋闱都要脱光了上衣验身的,科举场里的那些验考官可不是摆设,作弊的小抄都逃不过他们的火眼金睛,何况女人?”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笑死我了!”

    “疯子,疯子,绝对是疯子。”

    “这请的是什么戏班子,怎么找个疯子来唱戏!”

    宣平侯最先从怔愣中反应过来,板着脸,愤怒道:“来人,给我打出去,统统给我打出去!”

    余光还不忘朝发妻刘氏剜过去,这戏班子可是她相中请来的,搞什么名堂?

    刘氏一肚子窝心火没地方出,只将银牙咬得咯咯作响。

    众小厮得了主子的令,纷纷向戏台跑过去。

    吴诚刚见妻子脸色惨白,身子不停的打颤,气笑道:“阿宝是男是女,你做姐姐的心里还没点数吗,为个疯子气成这样,何苦呢!”

    边上的马承跃搭话:“七爷要是女子,那敢情好,怀奇这些年的想头,也算有了着落,锦云,你说是

    不是?”

    陆锦云手抚着圆圆的肚子,恍若未闻。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到了靖宝对她说的那句话:我喜欢的是男人。

    “小七,你别怕,就是个疯子。”

    陆怀奇见靖宝的脸白得跟张纸似的,挖空心思还想再安慰几句,忽然,靖宝抬起头,眼神里藏着深深的惊恐。

    “表哥。”

    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迸:“就怕那人……不是疯子!”

    像是为了验证这一点预感是真的,戏台上女子凄厉的叫道:“放开我,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放开我……”

    陆怀奇的心猛的一沉。

    “放开她!”

    一道声音有些尖利。

    众人扭头去看,傻眼了。

    十来个带刀锦衣卫一字排开,指挥使纪刚从边上缓缓走出,走到靖宝面前。

    “七爷,我给你领了一个人来,你瞧瞧他是谁?”

    纪刚拍了三下掌,笑吟吟的目光里,藏着一把锋利的刀刃。

    靖宝直觉那把刀是向自己挥来的。

    一字排开的锦衣卫往边上挪出一条道儿,道儿的尽头,站着一个中年男子--

    那是一张和气的脸,眉宇间竖着一道浅浅的皱纹,眼神惊慌失措的四下张望。

    忽的,他望到一个人,眼神一下子亮起来。

    “阿……”

    话说得太急,自

    己呛了自己一下,猛的咳嗽起来。

    每一声咳嗽,就像一把刀子捅进了靖宝的心窝。

    她的心开始狂跳。

    是你吗?

    真的是你吗?

    靖宝听到自己用极其嘶哑的声音喊出一个字:“爹!”

    靖平之听到那声“爹 ”,一下子笑起来,颠颠的向靖宝跑过去。

    “阿宝,阿宝,阿宝。”

    这一声声“阿宝”叫得靖宝简直毛骨悚然。

    所以!

    真的不是幻觉。

    他还活着。

    爹还活着!

    靖宝上上下下打量,“爹,你这些年……”

    “嘘!”

    靖平之忽然做了个止声的动作,然后惊悚的四下看看,露出茫然又无辜的表情。

    “阿宝,你快跑,他们要来抓你了。”

    靖宝:“……”

    “跑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找个好人家嫁了,别听你娘的,扮什么男人!”

    靖宝脑中嗡的一声,“爹,你说什么?”

    “别听你娘的,扮男子苦啊,家业都要你一个人撑起来,累的!”

    天地间一片死寂!

    从小到大,整整二十多年,靖宝的头上悬着一把刀,那刀三尺长,三寸宽,掉下来便是人头落地。

    她预想过几千次,几万次,这把刀会由什么人挥下来?

    再也料不到,挥刀的人竟然是自己死而复生的亲爹。

    为什

    么会这样?

    靖宝整个人都在颤抖,手指痉挛的想抓住什么,最后抓住了靖平之的手。

    靖平之反手拍了她手掌几下,“阿宝啊,你马上就要去京城了,爹给你唱一曲林冲《夜奔》怎么样?”

    望家乡,去路遥;

    想母妻,谁将靠?

    俺这里吉凶未可知,他那里生死应难料……

    悲号,叹英雄气怎么消!

    靖平之一边唱,一边两手打着拍子,脸上的表情是浓浓的舍不得,但眼中却是笑眯眯的。

    无比的滑稽,无比的诡异,唱得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靖宝的瞳孔瞬间紧缩又张大。

    “爹……你……你怎么了?”

    当年自己第一次入京,父亲倚门送她,就为她唱了这几句唱词。

    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整整六年。

    他怎么说起六年前的事了?

    靖平之似乎被靖宝脸上的神情吓到了,连连往后退了数步,露出惊怕的神色。

    “我要回家,好好,我要回家……回家去……好好……回家去啊……”

    “平之!”

    一个身影飞扑过来,正是扮那孟丽君的女子。

    靖平之一看到她,忙跑过去,死死的拽住不放,嘴里嘟囔着:“好好,回家,咱们回家!”

    “这就回,这就回!”

    那女子一边拍着靖平之的后背,

    一边冲纪刚泣道:“官爷,你让我们做的事儿,都做了,求你放我们走吧!”

    “走,事情没查清楚,往哪里走?”

    纪刚看向靖宝,嘴角突然浮出一丝古怪的笑意:“靖姑娘,请你也到我们锦衣卫府走一趟吧?”

    啪!

    如同一道滔天的巨浪轰然打来,打在园子里每一个人的身上。

    “探……探……花郎是女的?”

    “快,快掐我一把,我怕不是在做梦吧!”

    “怎么可能是女的?”

    “对啊,怎么可能是女的?”

    “怎么不可能,锦衣卫都喊了靖姑娘啊!”

    “这,这,这简直笑话,堂堂国子监怎么能混进个女子,女子如何能进学堂?”

    “她,她,她,竟然还参加科举,中了探花!”

    “欺君之罪啊,欺君之大罪啊!”

    “都像她那样,这天下还不乱套了!”

    “这事若不严惩,朝纲不振,国法难容,国法难容啊!”

    “若素,若素,若素……”

    “姐夫,让开,我来……快,把我的医包拿来。”

    “啊……不好了,不好了,五姑娘的羊水破了!”

    “锦云,锦云……”

    靖宝看着眼前的纷乱,心里遍体生寒,嘴角却轻轻的扬起来。

    整整二十二年。

    终于有人叫我一声“靖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