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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八章 有话都不明说

    翌日,一早。

    钱三一顶着两只黑眼圈回靖府,只对靖宝和高朝说了四个字:青山可怜。

    高朝问他,可怜在什么地方?

    他跟老蚌一样,再不肯多吐一个字,害得高朝去徐府之前,心绪的错综复杂,堪比一出悲欢离合的大戏。

    但真的到了灵堂时,他才体味出靖宝说的那句“灵堂太大,太冷,他一个人得多孤单”并非夸张。

    怎么会这样?

    明明两具棺椁已经让灵堂显示拥挤,明明还有下人在灵堂里添香油,烧纸钱。

    可举目四望,还是觉得自己孑然一身,站在了一片荒芜之间。

    原来。

    痛失亲人的滋味是这样的。

    哭不出,说不出,只能放在心里,撕心裂肺,如鲠在喉。

    高朝胆战心惊的想,自己的那点从高处落下的酸啊,痛啊,不甘啊,算什么?

    娘还在,爹还在,长公主府的余威也还在。

    而他呢?

    除了一堆虚名,还剩下什么?

    高朝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天他那么执着和顾长平比高低。

    他比的不是高低,是他仅剩下的那点东西--曾经与他同进同退的兄弟。

    “你来做什么?”

    声音乍然而起,高朝抬头的瞬间,将所有的神色敛去,“怎么着,我不能来吗?”

    徐青山冷笑,“昨儿他来,今儿你来,明儿呢?”

    “娘娘腔来!”

    高朝眉一挑,嘴一勾,一脸“有本事,你把我赶走啊”的表情。

    忽然他觉得这个表情太过于挑衅,于是眉往下一寸,嘴角往下沁一分,又换成了“高爷爷能来陪你,你偷着乐吧”的表情。

    徐青山定定看了他片刻,冷冷道:“既然来了,那你就一个人守着吧!”

    “凭什么?喂……”

    徐青山一言不发,转身走人。

    高朝顶着一头雾水,正想着要不要追上去,把人给拽回来,忽然,有小厮用颤颤巍巍的声音说道:

    “高公子,香燃尽了,灵堂里,孝子贤孙的香是不能断的。”

    高朝猛的一惊,怔怔地看着那小厮,看得那小厮差点要拔腿跑路。

    是了!

    他叫老定国公一声徐祖父,叫徐评一声徐二叔,可不是孝子贤孙吗?可不得一个人守灵吗?

    “徐青山!”

    高朝看着远处的两盏白灯,“你如今越来越像顾长平了,有话都不明说。”

    ……

    翌日,一早。

    高朝顶着两只黑眼圈回靖府,对靖宝和钱三一说了四个字:“青山闷骚!”

    靖宝问他,闷骚在什么地方?

    他学着钱三一摇摇头,然后回房闷头睡觉。

    靖宝心绪压根不忐忑,入夜前,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去了徐府。

    这一夜,灵堂里陪着靖宝守夜的,是徐家另外几个孙子,徐青山人影不见。

    他从西郊军营回来后,便直奔苏太傅府中,并让麦子捎信回来说,太傅大人要与他讲一夜书。

    靖宝将一点苦涩藏在瞳孔里,随即泰然自若的守起夜来,偶尔还同徐青山的几个堂弟聊聊从前国子监的一些八卦。

    翌日,天光刚亮。

    靖宝向徐家人告辞。

    走到二门时,却见徐青山刚从外头回来。

    错身而过时,他沉着脸,连招呼也没打。

    靖宝伸手拦住。

    四目相对,她一点没露怯,故意撇撇嘴,委屈道:“守了一夜灵,连个早饭都没有,这是谁家的规矩?”

    这日,徐府厨房所有的人罚一个月月银,理由是:怠慢客人。

    ……

    守灵的日子,一天轮着一天,枯燥的一成不变。

    朝廷的局势,则一天比一天紧张。

    大秦朝几十个藩王,一半投靠了北府,一半向皇帝交出了兵权和封地。

    甘蔗没有两头甜,权衡利弊之下,大战来临之前,他们必须支持一方,放弃一方。

    否则,哪来的平乱之功,又哪来的从龙之功?

    交出的兵权飞速的向京

    中集中,这支七拼八凑的队伍跟滚雪球似的,渐渐的也高达十万人。

    按照李从厚最初的意思,这十万人要编进徐家军。

    徐青山上书婉拒,并毫不客气的称,他日在战场上,这些人绝不会是徐家军的助力,只会是拖累。

    皇帝见他如此自信,便将大军交到了一个谁也意想不到的人手中--昊王妃的嫡亲哥哥,安宁侯周明初。

    消息传到靖宝耳中时,她正在宣平侯府拜寿。

    舅母刘氏整整五十,虽然局势不好,但女人这辈子只有一个五十,这寿还是硬着头皮办了。

    只不过一切从简,请的也都是些亲朋好友。

    “大舅子过招妹夫,皇上这招用得好!”

    “手心手背都是肉,为难的是昊王妃。”

    “这仗能不能打赢啊,这一天天的!”

    “听说北府那边的兵个个以一挡十,厉害呢!”

    “徐家军也不是吃素的,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快看,探花郎来了,长得可真俊啊!”

    “还什么探花郎啊,早就是八百年前的事了。”

    “真真可惜了,原来多好的前程啊,你们说听没有,因为他的缘故连侯爷都闲下来。”

    “也用不着为他叹气,听说他和小徐将军要好,隔三差五的就

    去陪小徐将军守灵,说不定哪天靠着小徐将军就复起了。”

    “真要复起了,我倒想帮他和我家侄女牵个线。”

    “得了吧,你家侄女又胖又矮,你这是在寒碜探花郎。”

    “我大哥官居四品,寒碜他什么,要不是图他脑子聪明,长得俊,谁愿意把女儿远嫁……”

    水榭里,一群服饰华贵的太太奶奶们,三五一群,一边吃茶,一边闲话。

    话隔着小半个湖面飘过来,陆怀奇赶紧去看靖宝的脸,却见她神色淡淡,像是压根没听见似的。

    靖宝的确没听见,她心里正在为一桩事情暗暗着急。

    “表哥,雪青回来了没有?”

    陆怀奇接了信后,第二天一早找了正正当当的借口,就将雪青派去临安府。

    该回来了,这都多少日子了。

    “还没有,估摸着就这几天吧!”

    陆怀奇知道她急,安抚道:“若有大事,他早赶回来了,这会没消息,就是那头稳当。”

    但愿是稳当的,否则……

    靖宝不敢往下深想。

    这时,只听侯夫人刘氏高声道:“戏台子上的鼓点都敲开了,老爷,咱们请客人们过去吧!”

    男宾与女宾只隔了一条小湖,靖宝看到大姐靖若素走在人群中,目光频频地看她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