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人此刻正聚集在正堂,焦急等待。
老爷子一进四九城,就被叫进宫里,是凶是吉无人知道。
“来了,来了,侯爷回来了。”
徐评赶紧迎出去,终于在二门处迎到了老父亲,也顾不得什么,他率着徐家众儿孙当即便跪下请安。
“都起来吧!”
老侯爷疲倦道:“今日太晚,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是!”
众儿孙散去,徐评却依旧站着不动,老爷子虽有话要对他说,心里却还有另一件要紧的事情。
“去把你大嫂叫来。”
“父亲稍等,儿子这就命人去唤大嫂。”
褚容来得极快,请过安后,便静静的坐在一旁,等着老侯爷开口。
老侯爷知道她想听什么,把孙子在军中的点点滴滴,事无巨细的一一道来。
末了,老侯爷微微皱眉道:“青山年纪也不小,该成个家了,你可有相中的人?”
禇容自打丈夫死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摇头道:“一切但凭父亲作主。”
“总怕委屈了那孩子!”
禇容登时心下一沉,“父亲这话……”
老侯爷放下手中的茶盅,“我被封了定国公,明日旨意就来,高处不胜寒,有些事情怕是咱们也作不得主的。”
禇容和徐评同时一惊。
大秦开国以来,爵位只有降,没有升,皇帝对
徐家可真是隆宠之极。
可不知为何,两人心中一惊以后,竟不约而同的升出一丝寒意。
来不及细想,只听老侯爷又道:“你若有相中的,那姑娘又是个好的,我还能卖卖这张老脸,为他争上一争,若没有……”
老侯爷指了指皇宫的方向,“便是那头说了算。”
禇容愣了半晌,叹道:“和叶家姑娘到底没缘份啊!”
说起叶家,老侯爷神色一哀,“还有一件事情要同你们说,锦乡伯兵败自刎了!”
“什么?”
徐评惊得心口怦怦直跳,“父亲,这仗还没开始打呢,怎么就……”
老侯爷也不瞒着,将那封军报说了个大概。
禇容听到这里,一张脸早已变色,“父亲,您被封定国公,可是皇上要你领兵出征?”
媳妇到底在边沙呆了近二十年,这等敏锐,男子都不及。
老侯爷眼露赞赏,扭头向徐评看过去,“皇上命你我父子二人领兵。”
父子二人?
徐评脸上呈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怒道:“这朝中上下的武将都死绝了吗,父亲都已经年过六十,为什么……”
“放肆!”
老侯爷一拍桌子,怒道:“这是你该说得话吗?”
“这话的确不该我说,但是父亲……”
“不必多说,这事,是我主动揽下来的。”
“父
亲!”
徐评大喝一声,痛不欲生道:“您何苦这么做啊!”
是啊,何苦这么做?
老侯爷在心里苦笑一声。
自打在边沙接到皇帝召他回京的消息时,他其实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一个只有爵位,并无实权的老人,有什么值得皇帝用八百里加急召见。
离京还有五百里,禁军统领郭长城早已等在路边,老侯爷只觉心脏一震。
进到四九城,直奔宫里,等待他的是一桌异常丰盛的晚宴,桌上的每一个菜,都是他爱吃的。
那一刻,如果他再揣摩不出圣意,那便是白活了这么大的岁数。
尤其当他主动请征后,皇帝随即将叶锋兵败自刎,定为殉国时,一股寒意从五脏六腑里渐渐升出来。
都说君心难测,其实哪有什么难测,点点滴滴都在暗示。
自己若胜,自是徐家的无尚荣光;
自己若败,那就是用他的血,来打磨青山这柄利剑。
一切,都在上位者的算计之中。
所以,他才会说出那样一句话--只怕委屈了那孩子。
可这世上,有几人不委屈?
皇帝他不委屈吗?
他也委屈,卧榻之上,岂容人酣睡,江山明明是先帝传到他手上的,名正言顺!
昊王不委屈吗?
他也委屈,不交出兵权,让出封地,他就得死;可交出兵
权,让出封地之后,他能活成什么样呢?
更何况,武将的归宿不就是饮冰踏雪,马革裹尸,埋骨塞外吗?
“儿子!”
老侯爷敛了所有情绪,正色道:“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一个族有一个族的运;一个国有一个国的气,福不可享尽,势不可使尽,都是老天安排好的。”
“父亲啊!”
徐评一想到老父亲这么大的年纪要披甲上阵,只觉心如刀割,七尺的汉子眼泪汪汪。
倒时褚容一脸平静道:“二弟有空流泪,不如好好钻研一下兵法,你强一分,父亲就省心一分;你强十分,父亲则省心十分。”
这话,简直就是醍醐灌顶。
徐评羞愧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一钻,他还不如大嫂,他还不如一个女人。
老侯爷看着不施脂粉,不戴任何配饰的长媳,只觉得大长子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便是娶了她。
那么青山呢?
青山可有这样的福气!
“父亲,等旨意来了,便尽早出发吧!”
禇容起身道:“将和兵,是需要磨的,多磨一日,他日战场上便多一分胜算,儿媳告退。”
老侯爷摆摆手:“去吧!”
一脚跨出门口,禇容转身又道:“二弟若有时间,不妨多研究研究顾长平这人,打听打听他平常都读些什么书,万万不可小视。”
徐评的喉结剧烈滑动了下,恭恭敬敬冲着长嫂的背影行了个礼。
……
翌日,一早,王中亲自带着御旨到徐家传旨。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与往常徐家正门大开,迎八方来客的景象不同,这次徐家极为低调,等王中一走,老爷子带着徐家儿孙开了祠堂,祭拜过祖先后,便闭门谢客。
无数前来道喜的官员,世家都吃了闭门羹,只得打道回府。
仅过了三日,父子二人便整装出发。
出发前一夜,定国公府来了两个不速之客,正是已故锦乡伯的两个次子。
二人穿着一身素服,没多话,只是按着母亲叶氏的吩咐,结结实实给老侯爷磕了三个头,道一声平安。
叶家人不糊涂,明白这个爵位能保下来,多半是老侯爷的功劳。
这一夜,定国公府书房的灯,亮了大半夜。
子时过后,徐评才回到自个房里,与斐氏细细交待府中的大小事宜。
天光刚亮,父子二人便整装出发。
与叶锋出发时,天子亲临的盛况不同,这次只有寥寥几位大臣替天子前来送行。
简单的几句寒暄后,定国公父子便蹬踏上马。
正要抽打马鞭时,忽然,一阵狂风吹来,北城门口两具已风干的尸体忽然晃动起来。
定国公抬头正好看到,心头猛的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