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长寿脸色大变。
他十年寒窗苦读,巴结了曹明康才进了刑部做官,这些人和他不同,家里个个都有背景。
尤其是边沙那一位,皇帝正要重用他,这小子要是犯起浑来,只怕要杀人。
“您也别怕,我们虽然混,但也不是不讲道理,谁帮过,谁踩过,心里都记着呢。”
靖宝打一棍,揉三揉,循循善诱。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指不定我们中间谁又能起来了,人生在世,总得为自己留条后路,今日您给我个情面,或许他日这情面就是您的后路。”
这一番话,让张长寿牙都要咬碎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得罪了这些人,得时刻提防着被报复,不如收了钱,给他们个顺水人情,将来有没有好处先不说,至少不用担心受怕。
更何况,自己在刑部的的确确有人。
张长寿犹豫着,心里还有顾忌--王家。
靖宝见他不说话,突然将茶盖一碰,连连冷笑。
“按道理说,我先生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我们几个学生应该避之不及,之所以凑上去,您猜是为了什么?”
张长寿被他笑得心里一突。
为什么?
“不妨和您透个底,我们这……也是在给自己留条后路。”
靖宝伸手往北边指了指,压着声,慢悠悠道:“你说那头和这头
……最后到底……谁能赢呢?”
张长寿眼前一黑,惊得直愣愣的打了个激灵。
他蓦的明白过来,为什么这小子短短几个月就入了秘书台,太聪明,太通透,太会算计。
自己这把年纪和他比起来,算是活到了狗身上。
张长寿狠狠喘了口气,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
“您受累了!”
靖宝笑眯眯的把银票挪过去,心里暗暗松了口长气。
……
“爷,不是说能用银子就不胁迫的吗?”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胁迫了?”
“……”
“我只是在和他讲道理,摆事实,这人啊,其实说到底都是柿子挑了软的捏。”
靖宝一脚踏进院子,就看到顾怿立在院子中央。
“七爷,打听到了,张长寿他……”
靖宝:“他收下银子,同意帮先生,暂时用不上。”
顾怿:“这么快?”
阿砚瞪顾怿一眼,“快还不好?”
顾怿:“……”
靖宝摆摆手,“都回去歇着吧,好好睡觉,后面还有硬仗要打!”
“是!”
顾怿,阿砚异口同声。
靖宝交待他们好好睡觉,自己却坐到书案前,吩咐阿蛮磨墨。
阿蛮心里好奇七爷这是打算给谁写信,又不敢多问,待第一个字落下去,她才恍然大悟。
“青山兄:
见字如晤。
那日一别,又有月余。
仗打得顺利吗?可将入侵者击退?可曾受伤……句句虽是废言,却总盼你安好。
这信不拉家常,不为叙旧,是想与你说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京中出事,先生入狱,起因是昊王妃告密先生是昊王安在京中的密探,更是昊王身后的谋臣。
受先生牵连,钱三一,高朝也纷纷入狱。
我侥幸得皇帝信任,没入狱中,只待事情查清后再有旨意下来。
三一与高朝虽受牵连,但应与我一样,并无大事,但先生那头……怕是九死一生。
青山,不管先生是对是错,请你看在他教我们一场的份上,那些在寻芳阁颠倒日夜的份上,帮着向皇上求求情。
别无他求,只想留他一条残命。
你的话,皇上未必会听,但水滴石穿,也是一份薄力,我替先生谢你。
这几夜总做梦,梦里都是咱们几个在国子监读书时的场景,三一和高朝总在我面前念叨你,可见是想你想得紧。
千言万语,无法赘述,你在边沙,请多保重。
他日归京,盼与你一聚。
你的兄弟:娘娘腔。
靖宝写完,拿信封装起,在信封粘合处,盖上印章,递给阿蛮:“明日一早,你亲自跑一趟,送到徐府。”
阿蛮有些呆愣。
送信这事素来由她哥去办,怎么这一回竟是要她出马?
“爷
,我……”
“只有你去,这封信才会到落到定北侯的手中。”
阿蛮:“……”
七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怎么听不懂?
靖宝不去看一脸呆愣的阿蛮,径自回房。
这信她压根没打算送到徐青山的手中。
一来,他在与边沙打仗,分心不得;二来,哪怕徐青山不写信,直接赶回京城为顾长平求情,皇帝也不可能网开一面。
这封信,她是写给定北侯看的。
徐青山、高朝,钱三一是定北侯从小看着长大,都如他嫡亲孙子一般,由他出面为这两人求情,再加上长公主和钱侍郎,份量才够。
先生,你要保的人,我都会替你一一保住。
你,我也想保住!
……
翌日,一早。
定北侯刚刚起身,就见帘子一掀,老管家拿个封信匆匆进屋。
“老爷,刚刚有个女子在咱们府门口转悠,老奴一问,说是靖府派来给送信的,老奴见这信是送到边沙去,就派人截了下来。”
“拿来我看!”
“您瞧!”
定北侯接过信,只见信封上写着“青山亲启”四个大字,不由心里咯噔一下。
他摆摆手,老管家识相退出去。
屋里无人,定北侯小心翼翼的把信拆开,读完后呆坐半晌,起身走到尚未烧尽的炭盆里,把信丢了进去。
边沙战事正打着,
青山做为主帅,无论如何都不能分心,这是其一。
其二,顾长平犯的是死罪,求和不求都一个下场,徐家军手握重兵,此刻若向皇帝求情,未免让皇帝感觉到胁迫。
这是掌兵者的大忌。
“来人,去把老二喊来。”
“是!”
徐评来得很快,还没请安行礼,只听老爷子沉声道:“顾长平一事你如何看?”
徐评头皮一麻,想半天,答了六个字:“自作孽,不可活。”
“你这话说得在理,但那两个孩子,我想帮一帮。”定北侯的口气不是商量,而是告知。
徐评知道老爷子是怕日后青山知道,埋怨府里没出手,也是想还公主府和钱侍郎的人情。
当年青山这小子被朴真人算计,长公主是站出来替侯府说话的;
徐家军的军饷这些年按时发放,从无克扣,除了兵部外,户部的钱侍郎在其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但问题是,这两人是不是真的没有掺和进去?”
“靖七没事,他们就一定没事。”
徐评眼前一亮。
对啊!,那几个小子感情好得能穿一条裤子,若钱三一和高朝掺和了,靖七不可能不掺和。
“父亲,要怎么帮?”
“取我朝服来!”
定北侯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
“没别的办法,只有卖一卖我这张老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