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卢愈没有把话说下去,但意思却已经很明白。
锦衣卫想要撬开一个人的嘴,有的是法子,何况是汪秦生。
顾长平沉默不语。
温卢愈死死地盯着他,脸上隐隐浮现出担心来。
兄弟啊,现在可不是心软的时候,心一软,前功尽弃,大家都玩完。
密室里寂静一片,便是一旁站着的段九良和顾怿,都不敢出一声大气。
顾长平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
背影与夜色融为一体。
许久,他缓缓转身,沉声道:“汪秦生不能出事,所以,唯一的办法是声东击西。”
段九良挑眉,“爷,怎么个声东击西法。”
顾长平:“暴露两处藏粮的地方,吸引纪刚的注意力,让他无暇去查汪秦生。”
“顾长平,你疯了不成!”
温卢愈几乎喊出来,“这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没打算治本。”
顾长平淡淡说:“这两处藏粮的地方至少能让纪刚查个十天半月,锦衣卫纪刚挑大梁,了不得一个月,他必须回京去。
至于汪秦生那头,他只是怀疑,根本没有真凭实据。
若此刻我再爆出靖府大老爷的死因,靖家必定大乱,陆氏必定气病,如此乱轰轰的时候,纪刚是没办法从陆氏那边下手的,至于秦
生……”
顾长平摇了摇头,“他虽然胆小如鼠,但只要死咬定与陆夫人许久不见,怕夫人贵人多忘事,才善意提醒一句,锦衣卫拿他没办法。”
温卢愈冷笑道:“这样一来,就坐实了江南的粮食与北府有关,也坐实了北府欲起兵造反的罪行,你置昊王于何地?”
顾长平看着他,“从皇帝派纪刚来南边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坐实。”
温卢愈:“……”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顾怿突然开口道:“我觉得爷的法子挺好,四处点火,让纪刚没办法去细想汪大人的事,对了……”
他顿了顿道:“汪大人自己还说:怎么着,一句话不对就要怀疑人,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锦衣卫也不能凭空诬陷人。”
顾长平一锤定音,“就按我的法子去办。”
温卢愈双目一瞪,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只听顾长平道:“你不是对我说--你连汪秦生那傻瓜都护着,何况我?”
温卢愈难以置信地看着顾长平,最后有气无力道:“那北府那头……”
“不用汇报,这里我说了算!”
顾长平神色一凛,“温卢愈,九良,你们两个负责挑选出两处藏粮最少的粮仓,然后把线索统统抹去,一点一点抛钩子,让鱼上钩。”
“是!”
爷说什么,段九良自然做什么,半个“不”字都不会有。
温卢愈张了张嘴,好一会才道:“罢了,我听你的。”
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顾长平目光扫向顾怿:“你还记得当年石舜死,靖七爷用的是什么办法?”
顾怿能不记得吗?
他还清楚的记得爷说给他听的时候,自己惊得半天没缓过来。
“办法不嫌旧,有用就好。”
顾长平冷笑一声道:“靖四老爷说他夜里常做恶梦,梦见靖大老爷来索命,你就想办法让他‘梦想成真’!”
顾怿:“是!”
“顾长平,我很怀疑你这一招是在为靖七假公济私。”温卢愈冷笑。
“你有意见?”
顾长平回敬过去,“谁昨天说,让我别放过他们?”
温卢愈:“……”
他娘的,我被我自己的话,啪啪打脸两次。
……
午时,京城。
已是深秋时节。
靖宝从御书房出来,正要回秘书台吃饭,半路被人拦住。
拦他的人乜斜着眼睛,一张脸好似空谷幽兰,如果忽略他眼中的红血丝,这是一张美极。
“高美人,你怎么进宫了?”她问。
还不是因为那姓顾的去这么些天,半点消息也没有。
高朝四下看了看,见没人,于是压着
嗓子道:“他可有消息给你?”
靖宝摇摇头,“他说过了,这段时间出不来,有事会让齐林来传话的,怎么,是你们锦衣卫那儿得了什么紧急消息?”
高朝:“……”
高朝眨巴眨巴眼眼,张张嘴,一口气半天才顺下去。
所以,顾长平出京的消息,根本没有这小子说。
所以,放眼整个京城,和他一样白天夜里都心神不宁的人,只有一个下人齐林。
顾长平啊,顾长平!
你可真看得起我!
高朝冷哼一声,甩袖就走。
靖宝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赶紧追过去一把拉住,“快说,你们锦衣卫得了什么消息,若真递不进去,我有办法!”
你有个屁办法!
高朝甩过袖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靖宝有些懵,忽的,只见那人脚步一顿,又折回来。
靖宝神色一喜,忙迎上去,也不敢多说,只眼巴巴的望着他。
高朝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这丫头是怕自己生气,“我这头没消息,你那头呢?”
靖宝暗松口气,道:“皇上除了正常上下朝外,也没有别的动静,我估摸着是在等纪刚那边查出来的结果。”
高朝:“你就不担心纪刚查到些什么?”
靖宝:“先生让我安心,说顾怿去了南边,一切都
会安排好的。”
高朝吊眉:“你信他?”
靖宝心里咯噔一下,“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顾着这宫里就好,若有事,赶紧给我递信,片刻都不能耽误。”
高朝说完就走,这回是真的头也不回,特干脆。
靖宝看着这人的背影,原来饥肠辘辘胃里,顿时没了食欲。
朝廷,锦衣卫,北府……看似风平浪静,无波无澜,其实暗涌都隐在下面,爆发只是个时间问题。
靖宝敛了敛神色,心说我这头也别再耽误,明日休沐,正好送三姐、一宁回南边,了却一桩心事。
……
翌日,一早。
五六辆马车从靖府出发,直奔码头而去。
许是分别在际,一路上小一宁缩在她舅舅靖宝的怀里,乖得跟只猫似的,便是到了码头,还非得让舅舅抱着。
马车上的东西都挪到船上,靖宝狠狠心让奶娘把孩子抱上船,叫来史明史亮两兄弟再细细叮嘱一翻,最后才走到靖若袖跟前。
靖若袖穿着大红色绣白梅斗篷,与靖宝对视良久。
该说的,该叮嘱的,这些日子都已说尽;不该说的,不能说的,都在心里。
“阿宝,保重!”
“三姐,顺风。”
姐弟俩相视一笑时,耳边忽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