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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一章 同年同月死

    汪秦生是骑马来的,自然也要骑马回去,可身子抖成这样,别说骑马了,连上马都难。

    顾怿见状,先把人往马上一扔,自己再跃上去。

    “抱住了!”

    汪秦生:“……”

    你喂我吃毒药,还要我抱住你,门都没有。

    顾怿双腿一夹马腹,马嘶鸣一声,疾驰起来。

    “啊--”

    汪秦生身子往后一仰,赶紧伸手死死抱住前面的人。

    风一吹,眼泪又下来。

    他活了二十几年,除了在科举上栽过一次跟斗,耽误了三年时间,其他都顺风顺水。

    哪曾想,一不留神竟做了造反派。

    列祖列宗啊,我汪秦生误认先生,误交损友,误入歧途,对不住你们,早知道我就不做官了!

    咦?

    好像哪里有点不对!

    我要是不考科举,自然做不了官;

    能考上科举,是因为拜在顾长平门下;

    而他能拜在顾长平门下,是因为认识了靖文若,否则凭他的笨嘴笨舌,笨手笨脚,怎么可能认识高朝,徐青山,钱三一他们,更不可能入了顾长平门下。

    那么也就是说,他这个科举名次,靖文若,顾长平的功劳最大;

    那么也就是说,自己来富阳县做官,发现他们暗中行的“好事”……

    是老

    天派他来还债的?!

    也是命中注定?!

    骨骼清奇的汪大人,在绕了那么大一圈后,终于得出了以上的结论。

    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

    去他XX的命中注定,我只想好好活着啊!

    汪秦生心里悲伤的说:先生啊先生,你怎么就想着要造反呢,万一被人发现,你这一脉都要死绝了啊!

    到时候咱们六个人就像六只鹌鹑一样,被人卡卡卡的砍下脑袋,倒是挺齐活。

    想到这里,汪秦生忽然怔愣住。

    “我,徐青山并高朝。”

    “我,汪秦生!”

    “我,钱三一!”

    “我,靖文若!”

    “今日自愿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同!年!同!月!同!日!死!

    一语成谶。

    汪秦生忘了流泪,那些在国子监的片断如同走马观灯一样,一帧帧闪过:

    五个人打。打闹闹,高美人突然放了一个屁,厚颜无耻的说:你们快来闻闻,本大爷的屁是香的,赏你们了。

    徐青山一记老拳砸过去,高美人疼得龇牙咧嘴,他们几个抱在一起偷笑,心里骂:活该。

    孔庙前,五人齐齐罚跪着,那呼呼的北风啊,吹得跟人要断气似的。

    “冻死了,

    挤挤!”

    “娘娘腔,你挨着我;秦生,你过来点;美人,你别矫情,再矫情我他XX的揍你……”

    醒来,谁压了谁的腿,谁枕了谁的胳膊,没人能分清。

    碑林前,火光映着五张脸,烤肉真他XX的香啊,钱三一那孙子总是来抢他的肉,他烤一块,那孙子抢一块……

    “秦生,读书不是要达到别人的高度,而是自己的高度,你的高度有七寸,那就照着七寸去读,多一寸都没必要。”

    富阳县漫长孤寂长夜,这一帧帧是支撑他独自熬下去的动力,只有想到这些,他才觉得自己真正的鲜活过,他被这个世界温柔的对待过。

    万一他们出点事……

    汪秦生想到这里,有种万箭穿心的痛,万一……那我还活着做什么?

    我与谁去回忆那些珍贵的点点滴滴;

    谁又敢大。大咧咧勾着我的脖子,来一句:“汪秦生,你他娘的给我死过来。”

    我没银子了,谁会一次次纵容我混吃混喝;

    我受欺负了,谁的眼白翻出天际,暗地里却为他出气……

    马背上的风呼呼作响,这一刻汪秦生几乎有些怔然。

    他怀念国子监的日子,怀念那些吵闹,怀念那些年少不懂事,和不知天高地厚。

    他甚至想到有一回在馔堂,早早占了位置,打了文若喜欢吃的红烧肉,等来的却是文若和高朝几个打。打闹闹的场景。

    那一刻,他的心里泛着酸。

    他知道自己的份量,也知道高朝几个带他玩,是看在文若的份上。

    “我不是这样的人。”文若说。

    “你是我在国子监认识的第一个好友,我们又有远亲关系,不一样的。”文若又说。

    是的,不一样的。

    他们不是普通的同窗,他们是我的兄弟,是手足,是尊敬的师长,是恩人……

    二十年多的时光匆匆而过,没留下什么痕迹,只有他们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同年同月同日死……

    不早就已经安排好了吗?

    汪秦生深吸了几口气,又慢慢的伸伸脖子,挺挺胸膛,脸上的泪已被风吹干,留下几道清浅的泪渍。

    我总要为我的兄弟和恩师做点什么?

    别怕,汪秦生,你不是孬种。

    ……

    顾怿感觉身后的人好像动了动,动完,又没动静了。

    他心里有些烦躁,更多的是担心。

    瞧着汪秦生的怂样,怕是应付不了纪刚那个狠角色,还得再想个办法恐吓他一下。

    “还有小半里,就到富阳县衙门了,你最好先下马,找个稳

    妥的地方藏起来,免得让人瞧见。”

    顾怿一怔,忙勒住缰绳,翻身下马,不确定的问道:“汪秦生,你行不行?”

    汪秦生冷笑一声,“男人,哪有说自己不行的。”

    顾怿:“……”

    “我还没娶妻生子,这条命值钱的很!”

    汪秦生冷哼一声,“你把解药给我预备好,驾--”

    顾怿看着一人一马,揉揉眼睛,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小子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不行,还得跟上去瞧瞧。

    主意打定,顾怿身形一跃,飞身上墙……

    马车到了衙门口,汪秦生翻身下马,冲身后匆匆下马的富贵正色道:“别慌,看我眼色行事。”

    “噢!”富贵到现在还是一头的懵,完全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

    “哎啊,纪大人。纪大人,您怎么来了?”

    纪刚背手而立,转过身,看着匆匆而来的汪秦生,皮笑肉不笑道:“汪大人忙得很啊!”

    汪秦生抹了抹汗道:“真对不住,纪大人,锦衣卫高抚镇走前特意来富阳县叮嘱我,让我盯着些市面上的粮食,您看……我这不是奉他的命,在外头走街访户吗?”

    纪刚神色一厉,“深更半夜,走街访户,连个小厮都不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