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山被打断思绪,顿觉不悦。
麦子生生缩了下脖子,低声道:“叶小姐突然又改主意,说暂时不走,三个月后跟将军和夫人一道回京。”
这有什么不好的?
徐青山一脸不耐烦,“随便她!”
“那个……叶小姐还说,从明天开始,她打算女扮男装跟在少爷身边充当一名小厮。”
“什么?”
徐青山手一顿,墨汁滴落在信纸上,晕染了他的字。
麦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叶小姐说,来都来了,不能什么都不做就回去,否则叶家的人问起来,她丢脸的。”
“去他娘的丢脸!”
徐青山怒气直冲云霄,“她愿意,老子还不愿意呢!”
……
“你愿意,钱爷我不愿意!”
千里之外。
京城的翰林院。
钱三一的表情活像被人骗了几百两银子,脆弱的男性自尊心哗啦一声碎成了无数片。
凭什么?
凭什么刚刚收拾完堆满灰尘和蜘蛛网的屋子,就让他们把屋子里的每本书重新再抄一遍。
薅羊毛也不能只对着两头羊薅啊,欺负他和靖七是新来的吗?
“你不愿意?”
靖宝抱着胸笑笑,“成啊,亲自去和冯老说,说不定我还能沾点你的光。”
钱三一:
“……”
钱三一:“凭什么我去说,你沾光啊?”
“因为我知道我说了没用啊!这年头,做官除了靠关系,还靠排资轮辈,咱们的辈份充其量,这会也就是个孙子。”
靖宝目光安详:“更何况,岁末考察,考评如何,都由上司说了算。”
钱三一看着靖宝,脸上有种“爷的辈份怎么降级降得这么快的”难过。
“干活吧,早干早了!”
靖宝拿起一本书随手翻了翻,恶心的差点没吐出来。
书页上爬满了细小的、白色的书虫,好好的书都被这些虫子啃噬了大半。
冯老让他们重新抄写是对的,这屋里都是古籍和一些重要的史书,但……
这活儿还是太恶心!
傍晚。
钟鼓声响起。
靖宝和钱三一对视一眼后,以闪电般的速度合上书页,锁门,锁院子。
钱三一眼珠子轱辘一转,“为了安抚爷受伤的心灵,并且明天爷能不请病假,靖七,你必须请我吃饭。”
好像回去也没什么大事,靖宝一口应下:“行。”
“吃好的!”
“行!”
“还要喝酒!”
“行!”
“好酒!”
“有完没完?”
钱三一扭头,目光看着靖宝,恰好靖宝也正看向他。
对视
一眼,钱三一讪讪地回了她两个字:“完了!”
两人同时跨出翰林院的大门。
钱三一察觉到靖宝愣着不动了,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数丈之外,顾长平站在马车旁,笑容淡淡,眉眼深深,这人站着,都像一道优雅的风景。
“先生怎么来了?”
钱三一热情的飞奔过去,半路却清清楚楚地看到顾长平皱了下眉,不由顿下了脚步。
这个动作似乎、好像充满了嫌弃的味道?
顾长平走到靖宝面前,“饿不饿。”
靖宝看着他,肩膀线条随着呼吸起伏,“不饿。”
“可是我饿!”
顾长平把脸凑过去,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落下来,“陪我吧!”
这声“吧”像是一把火,彻底引燃了靖宝心里的火。
他,他这是在冲她撒娇?
静一片刻,靖宝红着脸点点头。
顾长平眉梢噙着一丝狡黠,转身率先走下台阶。
在经过钱三一的时候,他偏过脸一本正经道:“累了一天,早些回府歇着,没事别往外头乱跑,费钱。”
钱三一脸色茫然,一股寒意本能的从五脏六腑中蹿了起来。
他不仅被嫌弃,还被无情抛弃?
敢情我他娘的……
是个多余的?!
“靖七!”
钱三一一把勾住靖七的肩,他打算做最后的挣扎,“你不是说要请我去楼外楼吃饭喝酒的吗?”
敢说没有,小心钱爷我用眼神杀死你一千遍!
靖宝忙道:“要不……”
“一起”两个字刚要说出口,一道锋利如刃的视线射过来,她生生打了个寒颤--
不远处,顾长平的脸黑得像块碳。
顾长平的脸,确实不好看,那只缠在阿宝肩上的胳膊,他想锯掉。
“改天啊!”
靖宝果断重色轻友了一回,“那友”差点原地昏厥过去。
苍天啊!
大地啊!
我钱状元果然是个多余的!
……
靖宝上了顾长平的马车,才发现这车子宽敞了很多,铺在下面的被褥,摆着茶盅的小几似乎都换了新的。
马车的最里边,还摆着一个食盒。
顾长平打开来,将里头的东西一一放在小几上,竟都是些她爱吃的点心。
靖宝的心,就这么晃了晃。
“楼外楼太显眼,靖府怕你不自在,顾府你定是不愿意,四九城也没了寻芳阁……”
顾长平倒了茶,递过去:“想一圈,也没个能与你独处的地方,我就把这车改了改,既可坐,也可卧,你觉得如何?”
对着这样的顾长平,靖宝
根本说不出“不如何”这三个字,但有些话还是要问清楚:
“这么一改,定是花费不少,先生何必……”
“以后会常用的!”
靖宝:“……”
这话的潜台词是,他打算以后常常与她在这幽闭的马车里,私会?
男人的嗓子透着暗哑,低下头,从下往上看着她,“以后我若有空,每天会来接你下衙门。”
靖宝:“……”
他的眼睛生得很好看,眼梢往上挑的时候,勾魂摄魄,蛊惑人心。靖宝简直要醉溺在他的温柔里。
她接过茶盅,咬着唇问:“这是为什么?”
“不知道?”他反问。
靖宝恼了,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我让你跟着我,你迟迟没答复,我知道你心里装着靖家,装着很多人,可是阿宝……”
他声音轻轻柔柔--
“我心里也装着你!”
“一刻也放不下!”
情话说得猝不及防,靖宝不争气地眼眶发热,慌忙用手压住双眼。
从前,她见了他就挪不开眼,迈不开步,恨不得时时刻刻的粘着;见不着,就在心思想着,盼着。
思念是一件无限循环的事,她整整循环了三年。
他怎么样都可以,哪怕是嫌弃,冷落,就是不能这么温柔的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