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庄子上,顾长平正在灯下看书。
顾怿缩在椅子里,头一点一点打着瞌睡,爷真是好耐心,都等了大半天的时间,脸上半点着急都没有。
忽然,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一侍卫走进来,“先生,宁王来了。”
“果然来了!”
顾怿“腾”的一下站起来,顾长平却只是从书里抬起了头:“请他去泡会温泉,我看完这页书就来。”
顾怿气笑。
人来了,爷还不着急见,这谱摆得有些大啊!
贴身侍卫尚且这么想,何况风尘仆仆赶来的宁王。
李君权紧绷着嘴角,脱去外衫,走进温泉池子,脸沉得跟什么似的。
正在他等得心急如焚,怒火中烧时,顾长平缓步而来,俊秀的脸上浮出一抹歉意,“劳王爷久等!”
李君权神色稍霁,依然没好气道:“你也知道让我好等!”
顾长平笑笑,脱去外衫,走进池子。
李君权暗暗吃惊,一个教书先生,怎么的有这样一副如武将般工整的身材?
记忆中,这人打小就赢弱不堪,连宫里的野猫,都要比他壮上三分。
顾长平坐进水里,舒展了一下筋骨,将手搭在了池沿上,懒懒道:“王爷与我此刻,算得上坦
诚相见吗?”
一语双关。
李君权不由冷笑道:“你今日白天把内子约到庄上,孤男指的是新帝,寡女指的是我宁王府。
新帝要削藩,我宁王府孤苦无依,所以你才会说叫了也是白叫;殊死一搏,我宁王府势微,无异以卵投石;你教内子还有第三种方法,向昊王求助,联合昊王对付敌人!”
李君权脸色一沉,低呵道:“顾长平,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话若传到皇帝耳中,别说你的死罪跑不掉,便是昊王府,也是满门抄斩的大祸!”
“所以,王爷是打算去告发我吗?”
顾长平低头一笑,“我不过是顾家仅剩的一只野鬼,死了也就死了,倒是王爷您上上下下几百口,被削了封地,收了兵权,以后是死、是活啊!”
这话,如同一把匕首,直戳中李君权的心门。
“死,怕不太可能,皇上要脸;但活,怕也活得憋屈。头一个看您不顺眼的,便是王家人,王洋的一只手腕断在您手中,一旦失势,王家会不会报仇,用什么法子报仇?”
顾长平欣赏着李君权青白交加的脸色,继续道:“这第二个看您不顺眼的,怕是藩地的诸王们?
您是交了权,交了兵,成了闲散王爷,他们呢?他们和您一样甘心吗?”
李君权眼皮激烈的跳了跳。
“怕不会甘心吧!”
顾长平自嘲地笑了笑,“换了我也不甘心,规矩是太祖定的,封地是先帝给的,凭什么要交出去?”
是啊,凭什么要交出去?
当初太祖打下江山,为了抵御强敌,江山稳固,才把地分给自己的儿子们。
怎么着,这太平日子没过多少年,就要卸磨杀驴?
顾长平见他脸色一片灰败,知他心中已是惊恐到极点,于是叹道:“王爷,这交与不交,可都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啊!”
李君权心悸连连。
是死路!
往前往后都是死路!
顾长平慢慢挪到他身边,压低声道:“这可不是您一个人的死路,是所有藩王的死路。”
李君权心惊胆战地看着他,顾长平扯下闲谈的面皮,露出凝重的神色:
“王爷,我受昊王所托,请您过来共商千秋大计。昊王的意思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你,你们……”
李君权完完全全失了分寸,身子不停的打颤。
置之死地而后生,那不就是要造反吗?
造反是灭九族的大罪啊!
“王爷!”
顾长平
深深一叹道:“此事事关重大,您一时犹豫,一时难下决断,都无所谓,只是十五日后,便是皇上给您最后的期限,该何去何从……天下人可都看着呢!”
李君权浑身的力气像被瞬间抽空了似的,久久不语。
……
“爷?”
顾怿把干净的衣裳递过去,“宁王应该是心动了!”
顾长平将最后一粒扣子系好,才开口道:“只是心动还远远不够,需得再给烧上一把火。”
“这火要怎么烧?”
顾长平静片刻,道:“就从那断了手的王洋烧起来!”
“爷的意思是?”
“王洋的手因郡主而断,两家结下仇怨,若此刻有传言说,王家欲等削藩后,替王洋求娶郡主,你猜宁王府会如何?”
顾怿顿时眼前一亮,这把火一烧,那宁王再软弱的性子,怕也要狗急跳墙起来。
“爷,我这就去办!”
“慢着!”
顾长平叫住他,“人已经搬进温宅?”
顾怿一怔,才明白过来爷问的是七爷的事。
“回爷,已经搬过去了。对了,爷怎么放心把个娇滴滴的人安置在那处,温卢愈是个好色的,万一……”
“他只玩风月中的女人,不沾良家妇女!”
顾长平顿了顿
道:“也只有安排在那处,将来有个万一,也能说是温卢愈把人从土匪窝里救出来的。”
顾怿这才恍然大悟。
温卢愈黑白两道通吃,可不是有能力把人那地儿救出来吗!爷为着七爷,可谓机关算尽!
顾怿默默看了顾长平一眼,道:“刚刚暗卫传来消息,宣平侯的小儿子挨打了。”
“为何?”
“据说是为着七爷。”
话没说透,顾长平却听得明白,眼中的酸意瞬间凝聚起来。
前世,陆怀奇与陆家一道被流放,他命好,既没死在半路,也没死在流放之地,活到了天下大赦。
回到京中,靖宝收留了他,世上再无嚣张跋扈的陆小爷,多了个四处做买卖、赚银子的陆爷,一直陪在靖宝的身边。
这小妖精!
果然招人啊!
……
招人的小妖精还是一声不吭的跪着,倒是宣平侯先沉不住气,一拍桌子,怒道:“阿宝,你和那畜生到底……”
“舅舅也疑我吗?”
靖宝抬起头,理直气壮道:
“我一读圣贤书的人,岂会做出那种不知天高地厚,有辱门风的事情?
哪怕真有,我放着国子监那些个青年才俊不祸害,偏来祸害自家人?
我这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