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盆冷水浇在李君羡的头顶,他狠狠的打了个激灵。
“你记着,她选了那条路,就与我们分道扬镳了!”
顾长平双手撑着池底往上坐了坐,锁骨线条清晰,连着男人线条漂亮的脖颈与下颔。
“她的好坏,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你若怜惜她,便是在害你自己。要么,你就别动那个念头,安安份份的做你的臣子。”
话落,死一样的沉寂。
许久。
李君羡突然轻笑道:“这世上,出色的男人分两种。”
顾长平皱眉。
“一种是像你的学生徐青山那样的,一种是你这样的。”
李君羡眯了下眼:“徐青山那种会让人觉得亲切,想与他喝一顿大酒,然后称兄道弟。而你……”
“我如何?”
“你漂亮的皮囊下有烈而见效慢的毒,渗皮透骨,是致命的,且无法亲近,也难怪连长公主府的那位,都心甘情愿被你治得服服帖帖。”
李君羡自嘲一笑:“我庆幸和你做了兄弟,而非敌人。”
月光,照出顾长平脸上的平静。
他轻声道:“十二郎,这一世我永远不会是你的敌人!”
李君羡一怔,觉得这话有些不妥,什么叫这一世,正要问时,却见顾怿大步走过来。
“爷,寻芳阁
请爷去一趟。”
顾长平脸色微变。
……
夜风起,卷起一地的雪花。
街角拐弯处,靖宝搓了搓手,北边的风雪真让人吃不消,刮到脸上跟刀子似的生疼,身上穿再多,都觉得冷。
顾长平怎么还不回来?
去了哪里!
没错,靖宝让那三人帮的忙是打掩护,这会跪在孔庙里的,是和她换了衣服的元吉。
自打知道顾长平被拿下所有官位后,她觉得自己就像被戳破的皮球,一瞬之间就泄了气。
她必须找到顾长平,说上几句话,这股气才会又上来。
于是,她就这么不管不顾的来了,当然,给那三人的说词是不放心家里的二姐,想回去探一探。
她想过了,人这一生,总要做一两件出格的事。
这事搁顾长平身上,值得!
“爷,要不上马车去等?”阿砚撑着伞问。
“不用,我走走就好了!”
靖宝一边跺脚,一边张着一双眼睛,往路口探出去。
阿砚看着她,心中某种猜测愈发清晰,一颗心笔直往下沉。
爷啊爷!
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你和顾长平这辈子……也不可能啊!
……
“啪--”
“啪--”
“啪--”
“怎么就打上了呢!”
门外,锦姑急得团团
转,想推门进去,不敢;任由小姐发作,又心疼顾长平。
焦灼之下,只得长长一声叹息。
门里。
顾长平跪在中央,鞭子打在他身上,晃都不晃一下,只是月白色里衣稳稳透出血渍来。
顾幼华眼瞳燃起一星火光,“顾长平,你好不容易爬到尚书之位,却因为一个朴真人前功尽弃,你说,该打不该打?”
顾长平挺了挺腰背,“该!”
“啪--”
“我怎么交待你的,时机不到,不要对朴家人报复,这么多年忍过来,为何现在忍不住?”
“我想帮你出气!”
“啪--”
“我要你帮我出气吗?他姓朴的配吗?配吗?”
顾幼华声嘶力竭,身子晃了晃,跌坐在椅子上,用力的喘着气。
烛火映着沉默。
顾幼华蓦地叹一声气:“你叫长平,先太后给你起的名字,顾一世长平,她是希望你能保重自己,为顾家留后。
这些年你走得四平八稳,我只当你是稳重的,却不曾想……长平啊,朴家人算什么,他们算什么?你不该啊!
六哥这人,性子野,什么都不管不顾,你身上有他一半的血,别学他,学了他要倒霉的。
他那样光明磊落的一个人,他们往他身上泼脏水,吭都不吭
一声,顾家一百年才出这么一个才子,他们毁了他,把他毁得干干净净……”
顾长平从地上站起来,将外衣穿好,走到顾幼华身边,蹲下,握着她的手,柔声道:“夜深了,进房睡吧!”
“六哥!”
顾幼华突然拔高了音量,“他们说顾家倒了,我不配嫁进朴家,我二话没说就走了,我没丢顾家人的脸,没丢,没丢……我没丢!”
她的声音原本不似一般女子那么清脆尖细,是低哑沉静,这一句,却说得颤颤威威。
顾长平眼圈赤红。
她是顾家最高贵的女子,却也是这妓院里曾经最红的妓女,哪怕疯了一半,她还记得这撕裂的痛。
“没丢,一点没丢,走,咱们去看看六哥睡了没有,还是在写字……”
……
从寻芳阁出来,夜已经很深。
顾怿想着爷一背的伤,发狠的抽着马背,齐林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被颠出来了。
突然,马车嘶鸣一声,刹那间停了下来。
“爷,你看?”
顾长平掀了帘子,愣住了。
路的尽头,有人跺脚搓手,身后的小厮替他撑着伞,那人在伞下眼睛向这边不停的张望过来,正是靖文若。
“这小子,还算他有点良心。”齐林在边上嘀咕了一声。
顾长平看他一眼,低声道:“驶过去。”
远远的,靖宝看到有辆马车过来,走近,才发现那马车是顾府的,心中一喜,忙拎起衣角跑过去。
到了近前,她冲顾长平笑起来,眼角一闪的湿润被笑纹遮住了。
“先生,你怎么才回来?”
“你如何会在这里?”顾长平下车,眉头紧皱。
“我找先生有些事。”
靖宝扭头看了阿砚一眼,阿砚赶紧把怀里的银票递过去。
“这些银子先生先拿着花,不够,我那儿还有,楼外楼有好几处分店,都是我与三位姐姐的,我们四人让出一股,先生的日子都能过得很滋润。”
靖宝自说自话,没看到顾长平的脸色,变了几变。
“所以先生不用怕,想做什么,只管去做,你身后总有我的!”
“……”
顾长平忽然没来由地心中一悸。
这小子深更半夜等在这里,是怕他落魄了没银子花?
靖宝把银子交到一脸懵逼的齐林手上,冲顾长平深深一揖,头也不回没入风雪中。
等了这么久,她也想明白了,与其问太多惹先生不高兴,不如实实在在替他做点事。
银子,是天皇老子都少不了的东西。
忽然,手被拉住。
掌心触掌心,两人均是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