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深静,顾长平的心忽的就酸了。
她的心事,前世今世,他都是知道的--心里藏着一个人,碍于身份却没办法开口。
顾长平又叹出口气,弯腰将她抱起,轻轻放在床上,脱去鞋,盖上被子。
睡梦中的靖宝本能的睁了睁眼睛,似要醒来。
顾长平没让她醒,温柔的拍了她两下,低声道:“乖……好好睡,还不到时候!
他吹灭烛火,转身走了出去。
……
穿过回廊,过一片竹林,隐隐一间房舍,门口站着顾怿。
顾怿见顾长平来,忙迎上去,“爷,人在里面了。”
“你再去查一下温泉的事,前因后果弄清楚。”
“爷是不放心他们几个说的?”
“多一个心眼,不会错!”
顾长平扔下话,走进小院中。
院子是旧年顾府用来真正议事的地方,只接待重要的客人,三间房隐在竹林里,很是隐蔽。
推门而入,椅子上的人站起来,脱掉面具,露出一张惊怖的脸。
段九良上前单膝跪在地上,“小少爷,九良终于又见着你了。”
那年先帝病重召顾长平入京,两人匆匆分开,段九良就一直等着小少爷来找他,结果一年多,也没等到人来。
后来听说小少爷和曹明康对上,他再按捺不住,主动
捎信来问,也只得到两个字--等着!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半个月前,他终于等到小少爷的信,信里不仅有那块他留下的镂空雕花玉佩,还写了一句话:速来京城一见。
段九良二话不说,收拾收拾便动身,今夜刚到京中。
“九良叔,让你久等了!”
顾长平亲手扶他起来,“可曾用过晚膳?”
“用过了!”段九良点点头。
“坐!”
顾长平拿起段九良面前的茶盅,段九良诚惶诚恐,“小少爷,我来!”
“你坐着,别动。”
顾长平止住他,将茶盅里的冷茶倒了,换了热茶上来,递过去,道:“这一年,一切可好?”
段九良忙道:“一切都好, 就是惦记小少爷。”
顾长平:“美人岛上的生意如何?”
段九良:“生意不错,也没再干那些龌龊的勾当。”
顾长平:“喊你进京,是有事要你去做。”
段九良:“小少爷只管吩咐。”
顾长平望着他,平静道:“九良叔,造反的事儿,也做吗?”
段九良一怔,掀袍双膝跪下,痛痛快快道:“我这条命是六爷给的,别说是造反,便是上刀山,下油锅,九良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没那么严重!”
顾长平嘴角微扬,任由他跪着:“你
只要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
“赚银子。”
“这简单。”
段九良咧嘴笑道:“小少爷,银子我美人岛上多的是,都是小少爷的,小少爷随便花,九良没有一个不字。”
“不够!”
“不够?”
段九良愣了愣,“我存的银子够小少爷花几辈子呢?”
“远远不够!”
顾长平眼睛向下弯,面容平和而宁静,“我要你手上的银子,够买三十万匹上佳的战马,够打三十万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够三十万人吃喝拉撒五年。”
段九良悚然一惊,连气息都乱了,“小少爷,你这是真要……”
顾长平点点头,声音清冷,“九良叔,能不能做到?”
段九良认真的想了许久,咬着牙道:“能不能做到不好说,但一定会尽全力。”
说罢,手臂被人一把拉住,他直直的站起来。
“尽全力就好!”
顾长平浅笑,“这顾府你许久不曾回过,我陪你走一走。踏雪游园,别有一番滋味。”
段九良苦笑。
他是个粗人,不知道什么是别有一番滋味,只知道二十年多年故地重游,肯定面目全非。
然而,让他吃惊的是,顾府的一草一木依旧,他甚至觉得面前的男子就是六爷。
六爷摇摇走在前面,他低头跟
在后头,六爷身上有那股利竹般的不驯,又有孤傲气冷清的风骨。
只不过他的小少爷,将不驯藏在了骨肉中,将冷清遮在面上。
殊途同归!
……
靖宝是被一个激灵吓醒的。
窗外天色大亮,炭盘只剩下零星的一点,自己正睡在顾长平的床上,盖着他的被子,枕着他的枕头。
怎么就睡着了?
先生呢?
为什么自己会在他的床上?
正半死不活的后悔着,只听外头有声音道:“既然醒了,赶紧洗漱吃早饭。”
正是顾长平的声音。
靖宝忙掀了被子,走到外间,臊眉臊脸走到他面前,匆匆作了一揖后,拔腿就跑。
跑了两步,突然顿住,又折回来,嗡声道:“先生的病好些了吗?”
“这又不是国子监,想知道自己摸摸?”
?
靖宝脑子一空,脸慢慢红到耳根后。
记起来了!
昨天她不仅厚着脸皮赖在先生的房里不走?还胆子肥了去摸先生的额头。
那是人干的事吗?
还有没有羞耻心?
无声崩溃了片刻,她心想反正已经丢脸丢掉到姥姥家了,也不差添上这一笔。
于是,靖宝小监生踮起脚尖,伸出手,在顾长平的额头摸了摸,一本正经道:
“先生,烧退了!”
说完,她逃了。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见,院子里除了顾长平外,还站着一人。
顾怿半眯着眼睛走过来,嘴角挂着一点欠揍的笑,道:“怪不得齐林说他有个担心,爷对靖七爷似乎有点不一样。”
“哪只眼睛看出来?”顾长平沉着脸。
顾怿眨眨眼,“爷的额头,连齐林都不敢摸。”
“那是他笨手笨脚!”顾长平哼了一声,迈步走进书房。
院门口,拎着食盒的齐林刚巧踩着雪走进来,“爷说谁笨手笨脚呢?”
“你啊!”
“放你娘的屁!”
齐林勃然大怒:“爷从来都是夸我心灵手巧!”
就你?
顾怿打了个哈欠,扔下这个二百五,转身进到书房。
“爷,事情查清楚了,是有人在席泰安的书案上写了封举报信,信落到了朴真人的手里……”
顾长平听完,用了片刻,就想清楚了这里面的名堂,不由气得倒仰。
靖七啊靖七,你怕身份露馅,便写信举报自己。
这么损的招,亏你想得出来!
“那四人应该不知道吧?”顾长平问。
“回爷,不知道!”
“……”顾长平欲言又止。
“爷?”
顾长平摆摆手,“算了,也不必让他们知道,这个暗亏我吃了!”
顾怿:“……”
爷吃了什么暗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