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朝皱起眉。
他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齐林会反驳他的话,脸颊肌肉不由自主微微绷紧。
“怎么会未必!”他极其不悦道。
“死人就未必!”
“齐林说得对,咱们得防着他杀人灭口。”靖宝蹭的一下站起来。
高朝闭了眼睛,片刻后又睁开,冷笑道:“你知道步广辉现在是什么身份,家住哪儿吗?”
“哪儿?”
“连这个都不知道,还说什么得防着,你防得住吗?”
“那你倒是说啊!”靖宝气得眼睛睁大一圈,都这个时候了,这小子还卖什么关子啊!
高美人手一摊,表示他还真不是卖关子,堂堂皇亲国戚,谁关心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啊!
这时,徐俊咳嗽一声,写道--
步广辉三年前从锦衣卫离开,在保定府谋了个知府的肥差,我打听过了,走的也是曹明康的路子。
保定府?
靖宝心中一动,离京城有六百里,快马加鞭的话一天一夜就能赶过去。
“高朝,怎么说?”她问。
高朝没吭声,目光似有若无的看了齐林一眼,半晌才道:
“小七,小九,还有那个叫什么砚的,你们三人立刻往保定府去一趟,无论如何得把那个叫步广辉的活着带回来见
我。”
小七上前一步,“爷,我们走了那你呢?”
“我不是有齐林吗?”
高朝冲齐林耸了下肩,“看在顾长平的份上,你会照顾我的吧!”
顾长平不由吸了口气。
其实“未必”两个字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小子,怕是已经知道自己扮成了齐林。
因为齐林死都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顶撞他的。
未及深想,只见靖宝招来了阿砚,低声交待道:“怕夜长梦多,你马上出发。”
“爷,马我骑走,车子留下。”
“嗯,凡事当心。”
阿砚与小七,小九一对眼,三人冲进夜色。
来时五个人,一辆马车,两匹快马,现在马都被骑走了,只剩下车,深更半夜去哪里找马?
靖宝冲徐俊一作揖,掏出几两银子,“徐大哥,能不能暂住一宿,天一亮,我们买了马就走。”
徐俊不敢作主,去看自个媳妇。
妇人手一指,“我儿子的房间,你们三个都是大男人,炕上挤一挤,将就一晚吧!”
靖宝:“……”
可她是女人啊!
……
炕不小,躺三个人没问题,两个人更是绰绰有余。
靖宝累一整天,有那么瞬间,她真的想豁出去,往炕上一躺,什么都不想了。
“你
们睡吧,我不困,去外头院子里站会。”
高朝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傻子,傻子才会有觉不睡,去院里站着。
“靖公子,你等一下!”齐林走到外间,再进来时手里抱了一床被子。
“两位公子,我睡中间。靖公子,你盖一床被子,我和高公子盖一床被子。不早了,都睡吧。”
靖宝傻了。
就算自己单盖一床被子,也是挨着顾长平睡啊!
她,她,她怎么能和顾长平睡一张床呢!
高美人也傻了。
他已经确认眼前的人就是顾长平,现在顾长平不仅要和他睡一张床,还要盖一床被……
他,他,他就不怕自己做点什么?
顾长平见两人站着不动,道:“两位公子别发呆啦,再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不累吗?”
靖宝脑中有根神经微弱的挣扎了一下,“我睡觉翻身比较多,容易把人吵醒。”
顾长平:“听这话的意思,你是想站一夜?”
靖宝:“……”
靖宝乖乖的爬上床,被子往头上一蒙,他顾长平也不是洪水猛兽,挨着他就挨着他吧!
这小子,也不怕把自己给蒙死!
顾长平心底笑了下,扭头看向高朝,“高公子,你怎么说?”
高朝勾勾唇。
顾长平,你
舍得死,我就舍得埋。
他往床边上一躺,故意只搭了一半的被子,还有一半的被子分出来。
顾长平看着炕上一左一右的两个人,沉默片刻,认命在中间睡下。
他没有盖那一半的被子,微垂着眼皮,脑子自嘲似的胡乱闪过一些想法。
这时,高朝轻轻翻了个身,目光灼灼地看他。
顾长平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伸手在他面前点了几下,有些轻微警告的意思,让他安份点,高朝咧嘴一笑,眼睛更亮了。
他大着胆子伸出手,想在顾长平的脸上摸一摸。
这脸皮什么做的?
怎么能做得这么惟妙惟肖?
还有--
他选择和自己睡一床被子,是因为自己和他更亲密吗?
顾长平在高朝的手快触上来的时候,翻了个身,面向靖宝那一侧。
“高公子,好梦!”他说。
高朝一怔,手僵在半空,最后慢慢垂了下去。
屋里,陷入死寂。
闷在被子里的靖宝顿时吓得一动不敢动,哪怕两人之间隔着数寸的距离,和一床棉被,她都能感觉到身后的人绵长的呼吸。
他现在在想什么?
为什么选择和高朝盖一床被子?
是因为高朝没有发现他就是顾长平吗?
脑子里纷纷乱乱,靖宝终
于撑不住睡了过去,呼吸变得安静匀长。
许久,顾长平坐起来,帮她掀掉一点被子,让她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扭头,高朝也已经睡着,他看到他因为低头而微凸的颈骨。
静了片刻,顾长平悄无声息的下了床,走到院子里,小腹一提气,飞身跃上屋顶。
屋顶上,徐俊弓身坐着,手里提着一壶酒。
顾长平走过去,接过酒,猛灌了一口,烈酒顺着喉咙流进胃里,火辣辣。
这时,徐俊伸手指了指下面--都睡着了?
顾长平微点了下头,把酒还给他。
徐俊仰面喝了一口,再扔回去。
酒瓶在两人手里转了几圈,终于见了底,顾长平往后一躺,仰望暗沉的天际,视线又凉又烈。
徐俊用胳膊蹭蹭顾长平的脚,无声道:“你在担心?”
顾长平轻笑了一声,低低道:“我自生下来的那刻起,便一直在担心。”
担心能不能活?
担心什么时候会死?
担心是被人勒死,还是毒死?还是五马分尸?
“这事结束后,你带着媳妇孩子离开京城吧,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来了!”他说。
徐俊喉咙动了动。
顾长平坐起,看着他的眼睛,“这天下太平不了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