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们……”
高美人哀嚎一声,拿眼睛瞪靖宝一眼,“靖七,这些菜,统统再上一份,我不要吃他们剩下的。”
靖宝啜了一口茶,笑道:“对不住了,高公子,这些菜是我叮嘱厨房专门为你们四人做的,是新品,仅此一份。”
高美人心情复杂地拿起筷子加入战斗。
一边抢,还一边心里感叹:堂堂皇帝的外甥,跟这些凡夫俗子抢菜吃,真他娘的丢脸。
一抬头,见靖宝自始至终没动筷子,眼中的微讶一闪而过:“你怎么不吃?”
靖宝淡笑道:“我有的是机会。”
那轻飘飘的劲儿,气得高美人想掀桌子走人,只是没舍得一桌的菜。
他从小锦衣玉食,天上飞的,水里游的,什么好吃的没见过,却独独被这一桌菜给镇住了。
菜很简单,都不是稀罕物,也没有赤油浓酱,却异常的鲜美。
看来,这姓靖的有一手啊!
靖宝等他们吃完,命人撤了盘子,又让阿蛮煮了一回茶,这回煮的是凉茶。
她以茶代酒,举杯笑道:“楼外楼刚刚开张,诸位兄台帮忙多宣传宣传,楼外楼每月都有新菜品推出,到时候我请大家再来试吃。”
靖宝一直是那种天生长相就比较占便宜的人,尤其是他逢人总带三分笑。
笑起来的时候,
眼角眉梢都弯起来,显得特别真诚,特别讨人喜欢。
高美人摇着扇子道:“我总不能帮你去宫里宣传,这样吧,回头等我把字练好了,给你写个牌匾,给你镇铺子用。”
“那敢情好!”
靖宝笑得合不拢嘴,“高公子,那我可就等着啰!”
徐青山凉凉地朝靖宝看去,见他笑得两汪汪清泉水眼,心里不得劲儿。
这个娘娘腔,还真是老谋深算。
就算他们几个对外人一个字不提,几趟楼外楼跑下来,世人哪有不知道的。
到时候这小子肯定赚得盆满钵满。
……
茶喝完,靖宝恭恭敬敬把人送出去,直到车马不见了,才往厨房去。
她要去见一个人!
这人叫谢柏,四十出头,长得头圆腰膀,正是楼外楼的总厨,为着京城铺子的开业,靖宝特意把他调进了京。
靖宝的贪吃是得浪/荡老爹的遗传。
靖大老爷年轻时,为了吃食,不知道结交了多少名厨,谢柏便是其中一个。
谢柏并不是最有本事的一个,却是最有天赋的一个。
靖宝有什么奇思妙想,只要与他一说,他都能做个八.九不离十。
靖宝拉拢谢柏的方式也很简单,不给月例,给两成干股。
谢柏见七爷来,把白袍一脱扔给徒弟,净了手便走出去。
七爷见她
,只有一件事:与他一道研究新的菜谱。
……
二人正关起门来聊得起劲,元吉惊慌失措的跑进来。
“爷,爷,祭酒大人,他,他来了!”
靖宝心一慌,忙不迭的推门出去,只见一楼大堂里,顾长平一身灰色直裰,临窗而坐。
人来人往,酣畅饱腹,这人就像人间烟火中的一个孤魂野鬼,与四周格格不入。
靖宝刚要抬腿,冷不丁顾长平抬头向她看过来。
躲闪不及,两人目光碰了个正着。
靖宝赶紧咧嘴一笑,从楼上蹬蹬蹬跑下来,“先生,你怎么来了?”
“用饭!”
“那我请先生吃楼外楼最好的……”
“一碗素面即可!”
“呃?”
靖宝一僵。
无人知道,楼外楼所有的菜肴中,最最费功夫的,不是别的大菜,正是这一碗素面。
取三层肉为主料,再添加鲜虾,鱿鱼,海蛎,配以大白菜,韭菜和蒜苗。
海鲜清甜,猪肉提鲜,文火熬上一个小时,再下手工擀制的面条,那叫一个美味!
“先生稍等。”
靖宝扭头与谢柏低声交待几句后,在顾长平对面坐下,亲自倒茶添水。
哪知,顾长平既不吃茶,也不与她说话,只看着窗外兀自出神。
顾长平只是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
那日夜间,整个楼外楼就只剩
下他们这一桌。
他也是坐在这里,对面坐的人是十二郎。
他看着十二郎那一身锦服,压低声道:“你这一动,手上沾了多少血,下辈子是要投畜生道的,九世轮回都出不来。”
十二郎冷笑:“我不走这条路,便是害了我自己,还有昊王府数百条人命。”
他头痛欲裂:“你可曾想过婉儿的立场?”
十二郎挑起一边的眉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因为她,而要弃我?”
顾长平一时噎住。
偌大的大堂沉寂下来。
过了片刻,他长叹口气,揉揉眉心,“我只是想劝你!”
十二郎嗤了声,起身,冷冷留下一句:“子怀,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十二郎一走,靖七端着两碗面过来,对他一笑:“顾大人,怎么就你一人,你朋友呢?”
顾长平没理会,拿过面,挑着吃。
“夜里了,不能吃太多,这一碗就剩着吧。”
顾长平手一顿,只当没听见。
碗很快空了,他拿过十二的那碗。
“刚才说了,夜里了,不可以多吃,面遇水则涨,容易积食,顾大人,那一碗面,我不收你的银子。”
顾长平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勺子也落进去,当啷一声,与柜台后的靖七对视,怒意憋不住的倾泄出来。
她毫不畏
惧,将发丝别到耳后,灯下的颈项幽白。
顾长平愤而起身,扔下一锭银子就走。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想起来了!
老皇帝去世有几年,太孙继位,苏婉儿封了贵妃,十二郎的势力越来越大。
皇帝忌惮,却又想不出好办法,让苏婉儿来他府上做说客。
苏婉儿哭得凄凄惨惨,他动了恻隐之心。
“先生,先生?”
“呃?”
“面来了。”
顾长平回神,慢悠悠地拿起勺子先喝三口汤,方才挑面吃。
靖宝的眼神飘忽一瞬。
奇怪,他吃面的习惯怎么的和她一样,也会先喝三口汤。
顾长平吃完面,扔下银子便走。
从头到尾,他都没和靖宝说一句话,而且神色也不像平常在国子监那般柔和,带着一丝冷意。
靖宝心里纳闷:祭酒大人这是遇到糟心事了吗?不对啊,他刚刚升了官,正春风得意啊!
“你们听说了没有,太子要纳侧妃了!”
“谁家的姑娘这么好福气?”
“听说是苏太傅的女儿,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的苏婉儿。”
“谁做的媒人?”
“好像是太子自己求来的;也有说是皇帝赐的婚。”
“无论如何,这苏家以后铁定飞黄腾达……”
靖宝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祭酒大人的糟心事是被抢了娘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