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声响起。
主考官沈长庚勒令收笔。
血色从靖宝白皙的脸上褪去,她耷拉着脑袋,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寒颤。
最后一题,还有三五句点睛之笔,不曾来得及写。
天要亡她!
有人走过来收卷,催促儒生离开,靖宝背起文物匣子离开,茫茫然随着人群往外走。
好巧不巧。
与她并肩同行的,正是那位锦衣少爷。
午间的时候,靖宝特意留意过他桌上的名牌,姓钱,名三一,和靖宝这个名字,同属半斤八两的难听。
靖宝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笑容,试探道:“公子,我想打听个事儿,
国子监有没有一个长得很年轻,很好看,个子很高,还挺清瘦的官员?”
钱三一讥诮地看了靖宝一眼。
哪来的乡巴佬儿,连这人都不认得,还考什么国子监?
算
了!
看这人冲他笑了两次,又偶遇两次的份上,就暂时不收银子,免费告诉他吧。
“他叫顾长平,是国子监祭酒,咱们的考卷,由他亲阅!”
“……!”
靖宝一口气硬生生卡在胸腔,半天没能言语出来。
国子监祭酒,从四品的官位。
靖家二老爷混官场这么些年,不过是个从五品,那顾长平将将二十出头,如何能坐稳这个位置?
最重要的是--
她与他素不相识,如果说风泊亭的提点,可视为好心的话,那么今天故意站在茅厕外头,又是为何?
这人到底是敌?
是友?
靖宝怔怔的站着,里里外外都冷透了,再回神,四周空无一人。
走出翰林院,阿蛮迎上来。
“七爷,考得怎么样?文章难做不难做?题目是什么?如何破的题?”
靖
宝幽幽看她一眼,心说:你个二百五啊,看不到爷脸上写着四个字:失魂落魄!
阿蛮一怔,“不可能啊,卦象上说是大吉呢!”
靖宝额角的青筋跳了两下。
“你就是靖家七爷?”
一道冷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靖宝转过身。
不知何时,身后站着一人,身形高大魁梧,戴武巾,面容阴森。
这谁啊?
来人冷哼一声,“我姓石,名舜,刑部石尚书,便是我爹!”
原来你就是石舜!
靖宝心中有惊涛骇浪,藏在袖中粉拳紧握,指甲深深刺进掌心,一呼一吸之间,脸上带出笑来。
“石公子有何指教?”
“哪敢有指教啊,靖老七,咱们来日方长。”石舜挑起一边的眉梢。
这是挑衅来了!
一旁的阿砚眼中锐光一闪,悄无声息的围上来,抬头挺
胸地站在自家爷身后。
石舜身后的几个家奴一见,也纷纷围上来。
靖宝把文物匣子往阿砚怀里一扔,微微冷笑了一下,“石公子,怎么个来日方长法呢?”
石舜目露淫/色,将靖宝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真他娘的想不到,就这么一个娘不拉叽的货色,差点让他们两兄弟阴沟里翻船。
好,很好!
石舜拿目光震他,“要么,这国子监的门槛你别入,滚回你的临安府;入了,就求菩萨保佑别落我手心里,否则……”
靖宝作一揖:“多谢石公子体恤,不过,该求菩萨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石舜城府还不够深,脸色蓦的一沉,“有种你再说一遍?”
“前些日子宣平侯府的小庵堂闹鬼,算算日子,四姑娘五七还没过,魂魄怕还留在阳间。”
靖
宝嘴角勾起一抹微妙的弧度,似嘲讽,似轻蔑,若有似无,一闪而过。
“石公子可得小心了,听说含冤而死的人,会化作厉鬼找上门,不死不休。”
说罢,她转身离开。
落日余晖将她的身影,拉得又瘦又长。
“靖老七,跟你家石爷爷装神弄鬼,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你给我等着!”
石舜一边放狠话,一边手忙脚乱的钻进轿中,在家奴的簇拥下,仓皇离开。
翰林院门口,沉寂下来。
石狮子背后走出两人,其中一人背着手,脸色微青。
齐进看着自家爷眼中的寒光,低叹道:“靖七爷和石家的梁子,算是结上了,依小的看,七爷想不吃亏,还是早点回南边的好。”
顾长平意味不明的笑了下。
闭闭双眸,再睁开时,眼中哪还有什么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