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日, 辛沐和二郎一起看了几座宅子,最终在城边人烟稀少的地方选了一座带庭院的二层小楼。二郎对新家倒是十分地期待, 定下来之后, 父子二人便决定当天傍晚搬进新家, 他俩没多少行李需要搬, 但程晋还是非常主动地赶来帮忙。
忙碌了一整天, 本来对于搬新家很是兴奋的二郎,在马车还没有到达之时, 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程晋将二郎给抱下了马车, 二郎的小脸趴在他的肩膀上, 睡得非常好, 辛沐带着些笑意, 摸了摸二郎的头,对程晋道:“程镖头,让我来抱吧,今天已经够麻烦你了。”
程晋慌忙摇头道,“别与我客气,我来抱就好, 不必吵醒二郎。而且这孩子今年长了不少, 有些重了,你抱不动的。”
辛沐又轻轻笑了笑, 说:“我也没那么弱不禁风。”
程晋一看他笑就觉得自己找不着北了, 傻乎乎地跟着笑了起来。
这样一幅画面,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幸福的一家三口。于是刚刚赶过来的容华, 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便也是这样觉得。
容华只觉得一阵阵的五雷轰顶,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炸开了,他的脑子里有一个声音疯狂地叫嚣着——辛沐和别人在一起了,他与别人有了家庭,有了孩子。
霎那间容华就变成了一座僵硬的冰雕,一动也不能动。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以为他和辛沐已经重新有了可能,毕竟至真告诉他,六年来辛沐都没有放弃过他的命,这次也是这样匆匆赶来救他,他以为他做的一切都是有效果,辛沐至少没那么恨他了。
可现在看到的一切,却让他如坠冰窟。
辛沐不恨他了,但也不会爱他。这世上最无奈的事情便是如此了,他还在原地等待,他等的人却走得头也不回。
既然如此,他何必那么努力挣扎着活过来呢?还不如死了算了。
辛沐还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这一道目光,仍旧还看着程晋,坚持道:“让我来抱吧。”
程晋有些失望,把二郎递给了辛沐,二郎被惊动,揉着眼睛将醒未醒,就在这时候,一道惊喜的尖叫声彻底将二郎给惊醒了过来。
“啊啊啊啊!我的二郎!义夫来了!”
随着这一声喊,辛沐回头,看见至真从马车上下来,推开容华就往前猛冲。
辛沐早就知道,容华知道他还活着,便一定会再来纠缠,因此这时候见到容华,他也没有太多的惊讶。他淡淡地扫了容华一眼,又将目光放在了冲过来的至真身上。
至真速度非常快,赶在辛沐接过二郎之前便伸出了魔爪。二郎还在半梦半醒的迷糊之中,突然就被一个奇怪的漂亮男人给夺过去抱在了怀里,那个漂亮的男人把脸贴在二郎的脸上,激动地道:“我的二郎都长这么大了,终于见到你了!”
二郎全然被吓醒了,有些嫌弃地用力推着至真的脸,叫道:“你是谁啊!快放开我!”
辛沐简直被至真这个活宝给逗乐了,他拍了拍至真的头,道:“他还不认识你,别闹。”
说着话时,辛沐就将二郎从至真的怀里给抱了出来,二郎下了地,躲在辛沐的身后,抱着辛沐的腿,有些警惕地看着至真。
至真不满的地撇嘴,道:“怎么能不认识我?我给你洗了一个月的尿布!”
已经成长为好面子小少年的二郎听到至真这样说他当年的糗事,当即便更为不满,气呼呼地吼了一句:“我不认识你。”
而后,二郎便一个人跑进了院子里。
至真这才后知后觉地感慨道:“哎呀,我这小义子看来不喜欢我!这可如何是好?”
“义夫……义子……”程晋有些奇怪地说,“沐公子,我怎么不知道,二郎何时还有个义夫的……”
辛沐便给二人互相介绍了一下,接着又很客气地对程晋道了谢,说是今日搬家太过忙碌,不便留他吃饭,改日一定登门拜谢。程晋实在是失望透顶,但还是没给辛沐找麻烦,很快告辞。
程晋的失望却让容华顿时便满心欢喜,他知道辛沐并不是和这个人在一起,那颗冻僵了的心又立刻活了过来,他忍不住激动地朝着辛沐的方向跑了过去,在和程晋插肩而过之时,二人都同时停下来,侧头微微瞄了对方一眼。
空气中仿佛有某种刀兵碰撞的声音,二人同时从对方的眼神之中看到了敌意。
这一刻,程晋心中在想二郎生父的事,而容华心中则在想,辛沐对这个年轻男人的微笑。下一刻,两个人心中都同时在想,若是不快些想办法,辛沐怕是会被这个人给抢走。
并不知道这二人心思的辛沐还在和至真说话,神色有些匆忙地说:“我就不和你客气了,我得先去看看二郎。你自己进来吧,有些乱,你别在意。”
这话说完辛沐便着急地跑进了门,至真看了两眼,没跟上去,反倒是转过身后退,拉着容华的胳膊说:“走啊,快进去,你不是还有很多话要对辛沐说吗?”
容华深深皱眉,犹豫道:“他……他没说让我进去……我怕他不高兴我进去……”
下定决心不管他们的至真,还是无比操心地说:“担心也没有用的,走吧,去看看他,你不是很想他吗?他若是赶你走,你才走,但他若是没有赶你走,你不是赚到了?”
容华被至真说动了,他僵硬了半天,最终还是半推半就地被至真给拉进了院内。
这宅子不算大,但院子还算是宽敞,容华紧张地往正厅里看,瞧见了正在说着话的二郎和辛沐。
之前容华被那“一家三口”的画面刺激得不轻,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辛沐的身上,到此时容华才仔细地看了那个小孩儿。
他就像是一个缩小的辛沐,琥珀色的眼睛和头发,模样一点儿都不像是汉人,容华紧张地看他,希望能从那个孩子身上看到一点儿自己的影子,但他无论怎么看,都完全看不出那个孩子有一点儿像自己。
容华霎时间又觉得心凉,紧盯着那个孩子,疑神疑鬼地觉得,那孩子仿佛有些像谬恩。
这样一想,容华便立刻觉得又酸又涩,心里难受得直抽抽。谬恩和辛沐的那一段都是容华永远的痛,无论过去多久,一想起来便觉得如鲠在喉。若这个孩子真是谬恩的……
大约是感觉到了容华的视线,正在这时,二郎够从辛沐的身后支出了脑袋,有些好奇地看了容华一眼。
小孩儿的眼睛又闪耀又纯真,眼珠圆圆的,他盯着容华,双眼不停地闪烁。
只是这样一眼,便让容华有种身体发颤的感觉,他的心瞬间治愈,脑子一热,心里有个声音就冒了出来:这是我的孩子,必须是我的孩子。
而二郎仍旧好奇地看着容华,两条小眉毛紧紧地皱成了一团。
他曾看过容华的画像,但第一次见到本人,二郎也没办法第一时间认出这就是他一直崇拜的越王殿下,只是觉得这人很是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这二人互相看好一会儿,辛沐便出声让二郎先回房。
小孩儿乖乖地给至真和容华行礼,像是个小大人一样一本正经地告辞。
至真满脸带笑,挥着手说:“二郎,早些去休息,明日义夫再来看你!”
二郎匆匆看了一眼这个过分热情的义夫,利落地跑了。
容华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孩子直到完全看不见,眼中的急切和焦虑无法掩饰,他的表情写满了对那个孩子的渴望,就像是他随时都要冲上去抓住那个孩子,紧紧地将那个孩子给抱在怀里。
但最终他还是敢那么做,他把所有的渴望都藏在了心底,只能一直看着。
“殿下。”辛沐的声音将容华的思绪拉回,他再次看向了辛沐,只见辛沐的微微皱眉,似乎是不太高兴,容华顿时便心惊肉跳,整个人都绷紧了,望着辛沐有些结巴地道:“辛沐,你……你……”
半天容华也没有说清楚一句话,辛沐就这样皱眉看着他,容华也不知道辛沐究竟是哪里不高兴,越发紧张了起来了。若不是至真在场,二人也不知道要这样无声地对视到什么时候。
至真清了清嗓,笑道:“辛沐,我们来了也不请我们喝杯茶吗?”
辛沐有些埋怨地看了至真一眼,那眼神仿佛是在说:谁让你把他给带来的。至真假装没不懂地耸耸肩,继续笑盈盈地看着辛沐。
“我刚过来,热水都来不及烧,怕是要怠慢殿下了。”辛沐将目光移开,根本不再看容华一眼,继续说,“殿下的病还未全好,这段日子还是不要到处走动得好,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