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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琳琅揉了揉眉心,驱散些许倦意,“这七年,幸苦你一直留在将军府待命了。”

    安神香逐渐弥散开来,春枝想起将她从腌臜之地救出的公子,她这条命是公子给的,理应还给公子。

    其实,早在七年前,她就见过大人了。

    彼时,大人虚弱不堪,躺在床榻之上。公子领着她在门缝见过,公子手中端着汤药,缓缓说道:“记住她的脸,再见之时,就是我需要你的时候。”

    公子已经让她安稳地活在将军府七年之久,公子有令,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思及此,春枝内心隐隐波动,“属下不苦,蛰伏七年,只为等大人到来。”

    只为等我到来?

    琳琅打了个哈欠,道:“嗯,早时跋涉,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不必候着了。”

    春枝犹豫片刻,将一直记在心中的伤药和纱布拿出,欲为其上药,“您的伤……”

    琳琅一怔,这点小伤口委实感受不到异样了,难为她还记得,轻声道:“我自己来吧。”

    弘孝一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三日,七年前,正好是她同谢屿决裂的后两日,也是她入楼的后两日。

    从那时起,沈安舟就布下春枝在谢府,早在七年前的谋划。而春枝的七年,就只为了等她的到来?

    谋划的是谢府,还是她?

    琳琅自问从不过多打探关于沈安舟的秘密,而此时,她却不得不多想,自己在沈安舟的棋局究竟位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她不介意被沈安舟利用一下,可她想知道会到哪一步。

    毕竟,她很要面子,也很要自尊。

    正如当时她对顾青玉远远超过普通雇佣关系的付出,她要自尊,也或许想要顾青玉,但理智占了上风。

    即便她知晓顾青玉所说之话并非出自真心,可顾青玉一日不说开,她便放不下心中的芥蒂,怕自己自作多情,也是因为没到那个地步。

    非他不可的地步。

    但从那日,时隔一年在千秋宴上的重逢,她当真是有些后悔了,尤其是看见宋芷在他身旁的时候。

    她这几日时常也会想,或许强扭的瓜也可以是甜的。

    再到今日方觉,一个人的好是会被贪恋的......

    琳琅再醒来之时,是秋叶轻叩闺门,唤道:“大娘子,晚膳的时辰快要到了。”

    琳琅刚想回应,却觉得嗓子有些暗哑,清了清声方才下榻回道:“进来吧。”

    她端坐在铜镜前,半眯着眼睛缓神,桌上是各色的妆匣首饰胭脂水粉。

    秋叶便拾起珠钗为她绾发,确认铜镜前的少女一点点被点缀好,秋叶这才出声:“大娘子,您瞧瞧。”

    琳琅虽长在西陲,可最后却是养在江南,英气与温婉全在神色之间变换。

    “嗯,走吧。”

    此时太阳将落于西,碧空之上白与灰蓝渐变,微风习习,秋叶手持提灯在前引路,夏蝉落在最后。

    绕过红墙青瓦,小湖亭台,这才进了主屋的院子。

    院子边的古树下有个小秋千,上面正坐着一个五、六岁的男童,生得粉嫩,一股书生文气,身穿白蓝色广袖锦袍。身后跟着一个年迈的老嬷嬷。

    琳琅停下步子瞧了他一眼,男童就下了秋千,嗒着步子迎了过来,甚为规矩地行礼,稚嫩的嗓音喊道:“小弟谢珩,见过大姐。”

    谢珩虽人小,但极守规矩,她不说,他便一直行着礼。

    身后的老嬷嬷连忙跟了上来,紧张地看着一高一矮的两位主子。夫人曾说大娘子脾气不好,让大家都担待着点,现下人到了,就不免有些压迫,生怕大娘子为难了小郎君。

    琳琅在此多日,也知晓贺氏同谢屿还有一子。

    她蹲下身子,轻扶他一下,说:“起来吧。”

    谢珩这才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看着此前素未谋面的大姐, 一双水汪的眸子里满是好奇。

    琳琅又问:“该用晚膳了,怎的一人在此处?”

    谢珩指了指主屋的方向,说道:“爹娘和阿姐在屋里等,我想坐秋千,就在外面等大姐。”

    琳琅了然地点点头,询问:“那你还坐秋千吗,不坐我们就进去吧。”

    谢珩摇摇头,软糯的手牵起琳琅的手指,说道:“大姐来了就不坐秋千了。”

    等到了主屋门口,琳琅又在不经意间挣开了谢珩的手,谢珩虚抓了抓空着的手,仰头眨巴着眼睛看着琳琅。

    琳琅只是笑着说:“进去吧。”

    对于谢珩她并不反感,但出于某种心理,她下意识不想让谢屿错认为她所做是因为接纳了这个家。

    她不会,这对娘来说太不公平了。

    谢家人口凋零,不大的圆桌就可以坐下全家人,谢屿同贺氏挨着坐,谢环珠就挨着谢屿坐,剩下两个位置,琳琅自然的要挨在小孩子中间的。

    琳琅只需看一眼,便知晓桌上的菜全是她年少时爱吃的。

    谢屿和贺氏就静静地坐在那,一向活泼闹腾的谢环珠也只能被迫接受这低压的氛围,不做声。

    贺氏一招手,谢珩便自觉地端坐在旁边。

    琳琅虚行一礼,也不顾他们是何反应,直接就坐下了。

    当真是一家人不像一家人。

    最后一道菜上齐,谢屿开口:“吃吧。”

    琳琅睡了一觉也睡累睡饿了,拿起筷子就要夹菜了。

    谢环珠却皱着眉头一呵斥:“你懂不懂规矩,爹还没动筷呢!”

    随之而来的还有贺氏呵斥:“环珠!她是你姐姐,你懂不懂规矩?”

    琳琅握着筷子的手一滞,怎么就忘了呢,今时不同往日。

    这里是镇西将军府,家大业大,规矩自然也多了。

    但夹了就夹了,哪来那么多事,琳琅全当没听见,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谢屿又说:“行了,没那么多规矩,吃吧。”

    被贺氏这么一呵斥,谢环珠的情绪明显低落下来,红着眼眶低头吃白饭,似乎是为了表达抗议,竟连菜也不夹。

    琳琅想,或许血脉真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

    谢环珠身上流着的血同她有一半是一样的,她和谢环珠在某些方面是相像的,对她,琳琅总是不自觉带着宽容的。

    甚至能够理解她的行为。原本心中相亲的一家人,突然多出了个比自己还要年长的姐姐,分走了本属于她的注意力。

    最后打破僵局的还是年纪最小的谢珩,他先是给琳琅夹了好几筷的菜,又小心翼翼地询问她:“大姐,我不夹到阿姐那,你能帮我给阿姐也夹点菜吗?”

    琳琅还没说话,谢环珠就别扭地说道:“我都长这么大了,我自己会夹。”

    说罢,谢环珠动筷夹菜了。

    贺氏的脸色略有缓和,想起谢屿对她的嘱咐,询问道:“在府里可住得习惯?”

    这话,也只能是问的琳琅。

    琳琅不咸不淡应了一声,“还行。”

    “今日你同太常寺齐大人的女儿玩得可还顺心?若是愿意,日后可让环珠领你多参加京里的宴会。”

    琳琅一听,这绝不是贺氏的性格可以说出的话,多半是谢屿的意思,知晓她不会因他而迁怒于贺氏。

    她沉默片刻,也不欲拂了贺氏的面子,左右谢环珠也会阳奉阴违的。

    琳琅回道:“都行。”

    随后,贺氏又问了一些琐碎的事情,这场晚膳也终于可以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