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晚格外的安宁,院子里小猫喵喵小声的叫着,楼上调皮的小孩儿应是出去了,没有了往常这时候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屋子里暖融融的,如果对面不是坐着沈子业,孟筂有那么一瞬感觉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在老宅时的情景。灯光柔和热茶袅袅,祥和而又宁静。
而在此刻,她很清楚的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表象。
沈子业幽深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往后靠在沙发上,掏出打火机拿出了一支烟来点燃,缓缓的吐了一口烟雾后才开口问道:“你费了那么大的劲特地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向我证明你过得很好吗?”
他英俊的脸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嘲讽。
孟筂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断绝联系跑到这儿来已经触到了他的逆鳞。他完全有理由斥责或是冲着她发火。换成是她,恐怕也并不能做到那么平静。
她其实早想过无数次他照过来时的情形,大发雷霆抑或是马上强制将她带回去,甚至是斥责她不识好歹。她完全都接受。
她默了默,淡淡的说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想换个地方生活。”
沈子业的目光渐渐的变得犀利了起来,冷冷扫视着她,弹了弹手中的烟灰,说:“你确定你只是想换个地方生活,而不是在继续逃避?”
他的语气也变得严厉了起来。
孟筂的眼中有泪花涌动,她别开了脸,冷漠的说道:“这和沈总您没有任何关系,我十分感激您前段时间的照顾,但很抱歉,我无力回报您什么。我要怎么样去生活,同样也和您无关。您对我早已仁至义尽,请不要再插手我的生活。”
她像一只浑身竖起刺的刺猬,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沈子业不为所动,也许是看见了她眼中浮动的泪花,他的语气缓和了下来,说道:“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放弃吗?孟筂,你应该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从来都没有要强势自大的插手你生活的意思,当然也不回自以为是的将我认为的‘好’强加在你的身上。但前提是,你能真正‘正常’的生活。”
孟筂迷惑的看向他,说:“我现在难道不是在正常生活吗?”
“你确定你现在的生活正常吗?你确定你已经能坦然的接受并面对过去的一切了吗?”他接连发问,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说:“你并不能。你处理过去的方式,是自欺欺人的逃避。你以为你远离了平潭,就能当作一切都没发生吗?你逃得再远,再将耳朵捂得多紧,都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
孟筂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问道:“那您希望我怎么样呢?要让我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像从前一样生活吗?抱歉,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她的眼眶里泪珠不停的滚动着,还要说点儿什么,但声音已哽咽。好半天她才压下所有的情绪,站起身来,对沈子业说道:“我要休息了,您请自便。”
沈子业的一支烟已经燃到了尽头,他看着孟筂匆匆的身影,在她要进房间时开口说道:“孟筂,沈延习已经死了。你就算是不愿意接受也改变不了这一切。”
孟筂那滚动着的泪花掉了下来,顷刻间泪流满面。胸口尖锐的疼痛了起来,她需要扶住门框才能稳住自己的身体。
她回头看向了沙发上沈子业,痛恨他那一脸的漠然以及轻飘飘的语气,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凄然来,说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报复他们吗?现在这样的结果你满意了是不是?”
这样近乎迁怒的话说出来,连她自己也愣住了。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他和沈家之间的恩怨,又哪里是她这个外人可以置喙的?沈伯伯的前一段婚姻里,他是最大的受害者。她又怎么能那么恶毒的去想他?
在这一瞬间,她羞愧得无地自容。
“对不起。”她马上就道了歉。
可已经出口伤人的话,又哪里是一句对不起可以弥补的。她不敢看他,匆匆的回了房间。
这注定是一个难眠之夜,她努力的去忽视沈子业的存在。可他的话,却像是一把利刃,深深的插进她的心脏。尖锐的疼痛在胸腔里蔓延开来,她控制着不允许自己去想,找着别的事儿来转移注意力。
可哪些细碎又尖锐的疼痛却迟迟的停留着。
孟筂这一晚睁着眼到天明,她同他之间的见面如果只有互相伤害,又何必见面?
昨晚沈子业没有留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如果不是桌上还留有冷却的茶,甚至找不出他来过的痕迹。
孟筂一整晚没睡,头胀疼着毫无精神。她在去上班的途中买了一杯咖啡喝下,强打起精神来。
但这一整天的时间她都心不在焉的,昨晚那句脱口而出的话直到现在她都仍觉得愧疚。她做不到再次道歉,同时也做不到若无其事。幸而这样的纠结并没有持续太久,下午仓库里来了一批新货,她很快便忙得脚不沾地。无暇再去想别的事儿。
这一晚她难得的加了班,八点多才盘点完下班回家。她中午没胃口,只随便吃了一个面包,下午太忙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却早饿过了,她没有再回家做饭的打算,打算随便打包点儿什么回家将就。最终带了一份清淡的小馄饨回去。
她在进小区就遇到了院子里的小猫儿,这些日子以来,一人一猫已经有那么熟了。小家伙见着她就冲着她喵喵的叫起来,她微微笑笑,蹲下身体逗了小猫一会儿,才拎住馄饨回了家。
走了那么远,她回过头时才发现小家伙不远不近的跟着她,她失笑,放慢了脚步,回家后都放下馄饨先往碗里加了猫粮,这才洗手换衣服吃东西。
沈子业那晚来过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她的生活似乎同往昔没有任何不同。B市的天气远不如平潭那么冷,也很少有湿雨天气,更是不会下雪。年底很快便到来,她给她父亲打电话时他关切的询问她是否回家过年。
孟筂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说她就留在这边过年,不回去了。公司要比法定节假日提前上班一天,她不想在路上来回奔波。
她不愿意回去,孟其元提出要过来陪她过年,她也拒绝了。她不愿意让他因她而产生家庭矛盾,他们父女间已经无法回到她大学前的亲密,他过来她也招待不了他,只会徒添许多拘束。
孟其元沉默了下来,却未勉强,他又问了几句她的生活后挂了电话。
小城里的人不疾不徐,即便是过年,氛围也不是很浓,仍旧像平常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放假的前一晚大家聚了餐,公司里员工不多,多数都是本地人。在得知孟筂不回家过年后几个同事热情的邀请她去他们家过年,但她拒绝了。
别人阖家欢乐的日子里,她一个外人过去算什么。而且,她也并不觉得多寂寞。
第二天上了一上午的班后公司便开始放假,孟筂在这难得的放假里将屋子做了一大扫除,并且去超市做了一次大采购,将冰箱塞得满满的。
她还做了攻略,打算趁着放假到处走走。这儿是旅游城市,但她来了那么久,却还哪儿都没去过。
但她忽略了一件事儿,那就是假期是旅游旺季,加上这边气候适宜,很多人都举家过来度假。以至于大年三十晚上酒店爆满,景区更是只能看人头。
她没想到短短时间里这座小城就回涌入那么多人,诧异之余只能取消了出游的计划,不出去挤了。
本地人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突如其来的热闹,生活并不受任何影响。有人趁着假期里游客众多发动一家老小帮忙摆摊,乐呵呵的为了赚钱忙碌。大年三十仍旧忙个不停。
相比之下,孟筂独自一人对节日还更重视一些。做了好几个菜并且提前就包好了明儿吃的饺子。
孟其元打电话来时她已经准备吃年夜饭了,他那边鞭炮烟花声不绝于耳,孟筂这边显得冷清极了。
“没出去玩儿吗?”他关心的问道。
“没有,正准备吃饭。这边这几天是旅游旺季,很热闹,我打算待会儿再出去走走。”孟筂又问道:“您吃过年夜饭了吗?”
“吃过了,今年吃得比较早。”他们今年得去小孩儿的姥姥家里,所以早早的就吃了年夜饭。想到独自在异乡的孟筂,尽管她不是第一年在外边儿过年了,但他的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
父女俩说到这儿便找不到话说了,听到他那边有人在叫他,孟筂说了句新年快乐,很快挂了电话。
这样大团圆的节日里,总是有许许多多的回忆。她还记得去年过年时的场景,但一转眼就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她独自过了年,喝了几杯酒。看了一会儿联欢晚会,在听到外边儿热闹起来时,才穿上外套出了门。
夜晚的风有些大,也有些冷。但平常不甚热闹的街道两边却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摊,各种吆喝声不绝于耳。马路两旁的树上挂了彩灯,灯海连结成一片。灯下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孟筂虽是并不喜欢吵闹,但还是逛了一会儿买了几件东西,才打道回府。一路慢吞吞的走到家门口时,一抬头就见沈子业在路灯下站着,风尘仆仆的。
孟筂哪里想到他会在这时候出现在这儿,一时不由得愣住了。
“新年快乐。”沈子业率先开了口。
孟筂回过神来,也说了一句新年快乐。人在这时候过来,她总不能不让人进门,很快上前拿出钥匙开了门。
沈子业虽是只来过这儿一次,却熟悉得像是在自己家似的,开口问道:“吃过东西了吗?”
现在已经差不多十点钟了,孟筂有些诧异的看向他,问道:“你还没吃东西吗?”
“没有,刚下飞机过来。”沈子业回答。他似是知道自己算是不速之客了,要求并不高,客气的说道:“如果方便,随便弄点儿什么就行。”
大过年的,总不能让他吃自己的剩菜。孟筂选择给他煮了饺子,将自己腌的小菜拿出来切好,配着吃不腻味。
她做这一切时沈子业来到了厨房门口,仍旧很客气的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孟筂摇头拒绝了,说道:“没有。”
沈子业没再说什么,大概是知道他在厨房门口她不会自在,很快就回客厅里去了。
大过年的吃只吃饺子未免太过寒碜,孟筂在切好了腌黄瓜后又从冰箱里找出了菜来,炒了俩家常菜和饺子一起端上桌。
沈子业很快在餐桌前坐了下来,看着短短时间里孟筂弄出来的菜,问道:“你不吃吗?”
孟筂摇摇头,说道:“我吃过了,还不饿。”
沈子业不再说什么,开始吃起了饺子来。这时候没吃饭他的确饿了,很快就将碗里的饺子吃完。
幸好孟筂多下锅时多放了一些,很快给他盛了出来,说道:“如果不够我马上再煮。”
沈子业摇头说不用,够了。
他吃过饭,孟筂默默的收拾了厨房。回到客厅里,沈子业在打电话,似是在订酒店。但现在是旅游旺季,酒店都需要提前几天预定,临时要入住哪里好找酒店?
但孟筂清楚,这事儿对别人来说是难事,对沈子业来说却不算是事儿。她没有说话,更没有主动让他住下。只坐在一旁默默的剥着瓜子仁儿。
如她所预料的一般,即便是临时入住,沈子业也在几分钟就找到了酒店,并且就在这附近。但他并没有马上离开的打算,端起了面前的茶杯喝起了茶来。
孟筂等不到他主动离开,看联欢晚会的心思也没有了,在剥了一小把瓜子仁后将桌面收拾干净,开口说:“我打算休息了,沈总请回吧。”
她的语气淡淡的,说完后站了起来,也不管沈子业,往浴室去洗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