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春跟着阿兰来到了她的房间。
原本盯着人家的住处看是很不礼貌的,但缇春实在无法忽略墙角堆放的簸箕和杂物,缇春心思敏锐,当即谨慎地问道:“阿兰,你平常不住在这里的吧?”
阿兰一回头,正巧碰见缇春收回视线,她一向喜欢紧张,尤其碰见依戈以外的人,尽管努力说服自己,但阿兰还是控制不住,“是的,原本县主和宋大人现在住的就是我的房间,我哥哥说要拿出最好的招待你们,所以就把我的房间腾出来了,虽然比不上县主和大人在上京住的地方,但已经是村里顶顶好的了。”
阿兰说着说着,脸就红了起来,说到最后竟是呼吸微促,小心翼翼地看着缇春。
“果然是这样,说起来,还是我们给你们添麻烦了。”
阿兰当即脑袋摇成拨浪鼓,两只爪子连连摆晃:“不不不,怎会是你们添麻烦,明明是我们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
“好啦,你不要紧张,放轻松一些。”缇春抓过阿兰的手,与她一道坐到床边,她引导着阿兰放缓呼吸,语气如春雨一般轻柔,“捉妖查案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你不必有这么多的心理负担的。”
缇春生的漂亮,说话也体贴,阿兰很喜欢她,她曾经想过,自己要是有一个姐姐,应当就会是缇春这样的。
阿兰慢慢不紧张了,就把柜子里的跳祭祀舞的衣裳拿给缇春看。
“这一套是半个月
以前格尔图闯进我家时扔下的,那时候他就想要我跳祭祀舞给山神看,后来我哥哥全力护下了我,这套衣裳也就留在了这里。”
缇春一边听她说,一边拿起一件裙子瞧,祭祀服与他们这里的衣裳一样,分作上裳和下裙,此刻教缇春拿在手里的,正是与整个望月谷的碧色如出一辙的面制长裙。
缇春将裙子翻来覆去看了个遍,几乎是不可置信地问道:“这……是裙子?”
阿兰的脸颊燃起绯色,害羞地点点头。
缇春捏起裙子开叉的一角,欲哭无泪地问:“这里开了这么长的一条口子,这要怎么穿,这还能穿吗?”
阿兰欲言又止地看看她,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双手举起一块布来。
缇春看着它,试图思考这块布应该穿在哪里,想来想去,她肯定地道:“这是头巾?戴在头上的?”
阿兰的脸要红炸了,她指了指自己的小胸脯,而后抬眸默默地看着缇春的神色。
缇春懵了。
所谓大脑一片空白,不外如是。
“哪有、哪有把肚兜外穿的啊……”
说是肚兜都是抬举它,它哪有肚兜那么多料子,就那么一块窄窄的布在胸上一围,别说跳舞,就是走路都费劲!
缇春低头看了眼自己鼓鼓的胸脯,直接放弃了这套衣裳,“让我穿这身衣裳去跳舞,这绝不可能!”
阿兰也觉得不可能,先不说缇春愿不愿意穿,就算她能穿上,这身衣裳也要绷得紧紧的
,到时候她根本跳不出来动作呀。
阿兰默默地收起衣裳,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不往缇春那瞧。
缇春没注意到她,专心生起了闷气,“你们这的女孩,每年都要穿成这样跳给山神看吗?”
阿兰小声地“嗯”了声,“每年,我们都会在春天和秋天,选出村子里最漂亮的一个女孩,‘献’给山神。”
“那‘献’给山神之后呢?女孩该怎么办?”
阿兰的神情浮现几抹难过,“献祭过后,女孩就是山神的女人,她会完全地从她的家庭里脱离出来,不再谈婚论嫁,由村里百家饭供养着,孤老一生。”
缇春听着,暗暗地攥紧拳头,这哪里是献祭,这分明是杀人,是用以数十年的时间凌迟无辜的人!
“怎么会有这么狠毒的风俗?这么多年以来,就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指出这种‘风俗’是不对的吗?”
阿兰想了想说有,“算起来,她还是我的姑姑。”
缇春道:“可是老村长的妹妹?”
“嗯。”阿兰点点头,“不过,她不是他的亲妹妹,是他的表妹,当年我的这位姑姑被选中送去祭祀,她百般不愿,当时她还有一位从小就订了亲的竹马情郎,她的情郎得知这件事以后,就打算带她私奔,但没想到他们逃离望月谷的那个晚上,竟教我姑姑的父亲发现了,我姑姑的父亲让人打断了情郎的双腿,逼迫我姑姑同意祭祀,不然就要那情郎的命,我姑姑为
了情郎,允了,她不得不当众跳了祭祀舞,当着情郎的面。”
“为何当着情郎的面?”
“说是那时我姑姑的父亲为了示威,故意将还断着腿的情郎绑到了祭祀的现场,他想让他亲眼看着姑姑献祭,让他痛苦,也让他后悔。”
缇春听的有些绕,“为何要让他后悔?”
“大抵是因为当年姑姑的父亲并不应允这门亲事吧。姑姑家当年很富有,虽说与情郎家有婚约,但那也是姑姑父辈年轻时候的事了,后来情郎一家家道中落,姑姑的父亲就看不上情郎了,情郎的父母去的早,姑姑的父亲便更不将婚事作数,但奈何姑姑和情郎是相爱的、倔强的,两人又都是桀骜的性子,所以在联手对抗长辈时,格外执拗和坚定,因而姑姑的父亲非常恨他,也就导致了后来对于情郎的报复。”
缇春眉头紧锁:“那后来呢?你姑姑和她的那位情郎怎么样了?”
“后来姑姑成了山神的女人,理应搬出家去,独自居住,与此同时村里任何男性不得靠近她,否则就是对山神的亵渎,但她的那位情郎偏偏不肯,他将自己的腿养好了以后,在一个深夜悄悄地将姑姑带走了,他们来到了岐山的山顶,于月光下拜堂成婚。”
缇春愣住,“在哪?岐山山顶?”
“是。”阿兰仿佛心有余悸地道,“不仅如此,他们还在拜堂前在山顶放了一挂特别特别响的鞭炮,那鞭炮震
醒了望月村几乎所有的人,于是他们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山的尽头,拜了天地,成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