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金明台的小宫女绿意，从前在东宫时便跟司琴一块侍候太子妃。
后来东宫没人了，她就被调到金明台当差，平日里负责后院一些杂活，这次出宫选人的时候，李嬷嬷跟房嬷嬷都是上了岁数的人，走不了远路，只有绿意年纪轻，所以司琴就挑了她一块跟着出来侍候。
司琴平时就不喜欢绿意，嘴巴碎做事也偷懒，这会听见她议论娘娘跟陛下的私事，当即板起脸道：“你活都干完了？”
“没，没有……”
“没有还不去干活，有功夫在这里嚼舌根，不如好好把自己的事做了，省得回头问起来，又要别人替你兜着。”
绿意被说了一顿，也不敢还嘴，等她走后，才不岔地冷哼道：“拽什么，不就是个侍候小怪物的奴才吗？赶明等她什么都不是了，我看你还拽不拽？”
“绿意，又跟司琴置气呢，你们从东宫吵到金明台，没一天安生的，可真是对欢喜冤家。”
一个红衣小宫女抱着食盒从那边过来，笑嘻嘻道：“今天主子不在营里吃饭，做的这些好吃的都剩下了，嬷嬷让我们分了，快尝尝。”
两人坐到那边的火堆旁分吃点心。
红衣小宫女咬着香甜的酥饼，
好奇道：“绿意，你原来不是分到景阳宫了吗？怎么又到金明台来了？”
绿意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小声道：“到哪里也不是我自己能说了算的，内务府分到哪里就是哪里。”
“也是，其实要不是司琴跟你不对付，在金明台当差还是挺轻松的，皇后主子事不多，陛下跟前又不留人，大家都说，在金明台当差是最轻松的了，要是去了景阳宫，可就不这么舒服了。”
绿意听她话里有话，小声道：“景阳宫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吗？跟咱们一块从东宫出来的耀珠前两天死了。”
“什么？耀珠死了？”绿意满脸惊讶。
红衣小宫女纳闷道：“具体怎么死的我也不清楚，听说是得了什么病，但也没说清楚，反正丽妃娘娘那个人本来就难侍候规矩多，出了这事也不奇怪，本来我还想叫上你一块去给她送行，可是第二天就听那边说已经连夜叫他家里人来把人接走了，前阵子出宫忙着准备，我就把这事忘了。”
她转头看着绿意，“我还当你早就知道了呢，毕竟在东宫时你跟耀珠关系是最好的，你们又是一块进的宫。”
是啊，她们不光一同进宫，分派的时候还一起分到
了东宫，两人亲得跟姐妹似的。
后来宫里发生突变，她本来应该跟耀珠一块去景阳宫的，可是却被迫来了金明台。
为了避嫌，她很少跟景阳宫的人走动，只那天在园子里见了耀珠一面，两人也只是笑着打了个招呼，就过去了。
本来她以为，等她回去，还能跟耀珠一块当差，谁知那天在园子里一别，竟是永别了。
“绿意姐，我厨房还有事呢，不陪你了。”
红衣宫女起身离开。
绿意抱着食盒呆呆坐在那里。
天渐渐黑下来，雪势小了一点。
云千千脱了衣服浸在温泉里，感觉到身下水流缓缓帖着皮肤流淌而过，她轻轻呼了口气。
许久都没泡过这么舒服的热水澡了。
神无月那里引的温泉水虽然也好，但不及这里天然的泉池来得舒服，深不可测的山洞里，怪石嶙峋，四处都是高高的钟乳石。
远远看去，像一个华丽的地下宫殿。
“洗好了吗？天不早了，晚上林子里可能不安全，要早点回去。”
神无月从外面进来。
他刚才把云千千送进来后，就到那边的池子里去了。
他不愿意让她看见自己的身子，云千千以前还趁他不防偷看一下，现在便由他去了，
只是，仍旧会好奇。
“好了。”
云千千转身走到岸边穿衣，本来是背对着他的，只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就那样大刺刺当着他的面从泉水里爬上来，用毛巾擦干净身子。
神无月目光一窒，看着她。
……
“你帮我穿。”
云千千不去看他微微皱眉的表情，大大方方走到他面前，让他更衣。
“怎么，不愿意吗？”
他以前明明替她穿过衣服的。
神无月嗤地笑了一声，接过她手里的轻纱薄衣道：“好，孤来替皇后更衣。”
神无月认真替她穿上小衣中衣，再套上外面的薄棉小衫……
穿好衣服后，又松开她的长发，替她重新绾发。
事无巨细，样样细心，小到鞋袜，耳环，大到衣衫斗篷。
云千千原本只是想让他更衣，让他知道，两人若是亲密无间，就不该藏着秘密。
人类皮囊千篇一律，没什么好隐藏的。
可是看到他这样细心，反而是云千千有些惊讶了，看着他道：“你怎么还会绾发？”
这是宫女的活。
“那有什么难的，我活了700多岁，连梳头都不会吗？”
神无月已经700多岁了，对于人类是个天文数字，可是于魔族来说，还只是青壮年，
最好的年华。
云千千发现他发梢还带点湿意，知道他刚沐浴过，看着他微敞的领口道：“你为什么一直不让我看你的身子，是不是身上长了什么难堪的疤痕？”
神无月：……
“没有。”
“那为什么？”
“我不喜欢。”
“就像你在床上不爱动？”
“哈哈哈……是。”
他可真是个怪人，这不喜欢那也不爱。
云千千虽然有些不满，却也不想强迫他，将身子靠在他怀里道：“行吧，只好我累一点。”
哈哈哈……
神无月朗声而笑，将她拥入怀中，石洞里的气氛变得欢快了不少。
远处。
一缕黑水顺着温泉慢慢过来。
氤氲的热气将它掩盖。
神无月感觉到一丝污秽的气息，拉着她起身道：“走吧。”
“恩。”
云千千牵着他的手，跟着他出了石洞，看见天色已经全黑了。
林子里一点光线也没有，好在雪光莹莹，可以看见大概的路况。
“冷不冷？”
“不冷。”
话虽如此，神无月还是用自己的披风将她盖住，环住她的腰，一步步平稳地往山下走去。
黑水游移着出了石洞，看着渐渐远去的两个人，发出一声轻哼，调头从另一边沿灌木慢慢游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