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景言走出醉仙楼的大门,和瑞王道别,画棋将热乎乎的手炉塞到他冰凉的手里。“公子的手怎么这般冷?跟冰块似的。”
陶景言不自觉地握了一下掌,掌心湿漉漉的,全是虚汗。
他方才说完那句话,祁云礼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一连说了好几句“好巧”,不过他这个反应,陶景言也不奇怪。
点到为止即可,只是偶然间回想起了旧事罢了,他得多想,还得惶惶不得终日。
两人并肩走着,转角处却忽然看见一高大身影逆着光站在那里,陶景言停住脚步。
“你怎么来了?”
祁云昭微微弯腰,打量他泛白的唇色:“脸色不好看,可是聊的不开心?”
陶景言终于如释重负,“哎呦”一声就往祁云昭身上瘫,“好累呀,跟心眼子多的人打交道真费神,我生怕说错了什么话。”
祁云昭下意识地搂住他了。
“不行,我要回家睡觉,现在就回家睡觉。”
脑细胞都快要烧干了的陶景言嚷嚷着非要回家睡觉,祁云昭见此人又没精神了,只好弯腰两人背了起来。
陶景言轻车熟路地趴在他的后背上。
祁云昭一边走还一边抱怨:“平日里给你吃的那么多饭,都进了谁的肚子,怎么一点儿也不见长肉。”
“胖了不好看。”
“可是你的肉全长脸蛋子上了,胖瘦可能都长一样吧。”
陶景言:“……”
他上去伸手就扯祁云昭的嘴,给画棋吓得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把祁云昭扯疼了叫了两声之后,他才恶狠狠地收回手。
“脸上有肉怎么了?”
白“胖”的陶小公子凶神恶煞道,“你不喜欢脸上有肉吗?”
祁云昭简直都快喜欢死了,他经常趁陶景言睡着了偷偷咬他的脸蛋子,有一次那牙印儿第二天早上了都没消,搞得祁云昭上个早朝提心吊胆的。
幸亏陶景言是个能吃能睡的小猪,一觉睡到大中午,牙印儿才有机会消下去,
陶景言见他不说话,又茶里茶气道:“瑜王殿下若是不喜欢,我就只好减减肥了。”
“那可不成!”
祁云昭叫了一声,“身上了没多少肉,抱着都硌得慌。”
“那我今儿中午要吃烤肉。”陶景言说。
“成。”
冬季里肉倒是好弄,只有新鲜蔬菜才是有价无市,祁云昭觉得若是他吃肉吃多了说不准会上火,所以又叫人去取了一些新鲜青瓜来,晚上给他吃。
陶景言一回家,鞋子一蹬就钻进被窝里要睡觉,祁云昭只好将人拽了起来:“喝了药再睡。”
陶景言精神不太好,靠在他身上双手捧着药碗,恹恹道:“不喝不成吗?”
祁云昭又叫人把药碗端走。因为她知晓如若陶景言现在不想喝,那是万万不能逼他的,因为他这个人喝药从没见人担心过,能喝就尽量喝了。
说不喝那是真的喝不下去。
祁云昭不免有一些忧心,俯下身子问他:“阿言又难受了?”
“许是有点累。”陶景言皱着眉毛,“有点头疼。”
“不吃药是不行的,顾岚也送了一些药丸儿,咱们吃完药丸儿可好?”祁云昭低声跟他商量,“只是吃完药之后就不能吃蜜饯了,顾岚说这样会损了药性。”
陶景言点头,将他手中的药丸儿吃了。
“我怎么觉着,你自从跟了我,经常生病难受。”祁云昭低头看着他,轻声道,“该不会是因为我八字太硬,跟你犯克吧。”
陶景言听着这神神叨叨的话,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殿下,子不语怪力乱神啊……更何况,殿下哪里是八字太硬,那是紫微星降世,跟着你怕是还会沾了你的福气,延年益寿嘞。”
祁云昭被逗笑,伸手蹭了一下他的鼻尖:“你啊,惯会哄我。”
“那你以后就不要有那种念头了,没人生来就是祸害会连累他人的,没有那么一回事,别人自有别人的命数,跟你没关系。”
“好,你睡吧,我不闹你了。”祁云昭将他的被角掖好,低头在他的额头留下珍重一吻。“其他什么都可以,但是你万万不能离开我,知道吗?”
“知道了。”
陶景言应下,转身面向墙面呼吸均匀,像是要睡觉,听见祁云昭的脚步声和关门声,他才像终于忍不住了一样,捂着嘴闷闷地咳嗽两声。
再一张开手,掌心躺着一片殷红的血迹。
他瞪着眼睛看了那血迹许久,随后掏出帕子来,将上面的血迹擦干净,在自己的怀里贴身放着。
下午临近傍晚,顾岚的小院子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陶景言走进这处逼仄的小院子,小心翼翼地,唯恐碰翻了什么药材。
此时顾岚抱着一个药臼走了出来,见他还有点稀奇:“你怎么来了?祁云昭呢?没和你一起?”
陶景言也没和他废话,从怀里掏出来那块带血的帕子给他看:“今天中午咳得。”
顾岚赶紧将药臼放下,把人拉进屋子里,拿着帕子对着光细细打量:“这是全部吗?”
陶景言老老实实地点头。
“嗓子疼吗?”
“不疼,应当不是嗓子咳破了。”
顾岚又起身找了一片人参让他在嘴里含着,随后又给他把把脉,默默地把手收了回来。
“你如今的身子,就是座破庙。”顾岚说,“心肺,胃脘……没一处是康健的,你平日里不难受吗?”
“之前没觉得。”陶景言说,“只是最近几日越发觉得虚弱了,年前明明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连去马场跑马都可以,现在怕是不行了……”
“前两日我叫我大哥带我去京郊大营,他打量打量我的脸色都拒绝了我的请求。”
“看来我还要给你改药方……只是那药方子有什么问题啊,哎呀,为什么怎么也补不好。”
“顾大夫……”陶景言嘴唇紧抿,艰难地说道,“不放您就跟我说实话,我还有多长时间?”
顾岚这才正视他,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如果一直这样没有改善的话,至多一两年。”
“一两年……”陶景言眼眶慢慢红了起来,一滴泪在眼睛里打转,“一两年应当是不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