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残云之后,突然陷入诡异的平静之中。
“这样我可以走了吧!”
慕千璃勾着唇,讥讽的瞅着这些挡路的人。
她必须趁着药效发作之前离开这里,不然到时候失去意识,不晓得这些人会怎么对待她的身体。
人群纷纷朝两边走开,分开一条路。
慕千璃一步步朝前走,走出这森冷的深宫,走出这嗜血的皇权,她的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悲伤。
“殿下,需要派人跟上去吗?”初九小声询问。
南宫钰却回过头,若有所思的看了林初燕一眼,摇头说:“不必。”
不愧是金麟台配置的药,就是见效快。
慕千璃心知后面还有一群小尾巴,等着趁她病,要她命,她必须快点甩开。
慕千璃脚下跟生了风一样,左闪右闪,眼见着就要被人追上,横空出来一只手,将她拉入巷子里。
慕千璃一惊,下意识的反手出击。
“世子妃,是我!”
青瓷的声音响起,慕千璃悬着的心顿时松了下来。
“世子让属下在这里接应你。”青瓷说。
“嗯!药效好像要发作了,我们赶紧离开吧。”慕千璃探出头,见那些小尾巴已经走开,一回头,却见青瓷愣在原地,低垂着头,神色有些怪异。
“青瓷?”
“世子妃,如果有一天青瓷背叛了你,你会怎样?”
慕千璃心里一咯噔,神色突然凝固了起来:“阿湛在哪?”
“你见不到世子的,因为……”青瓷看着慕千璃鼻腔中冒出的黑血,眼里布满沉痛,因为你快死了,可这样的话,青瓷始终说不出口。
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流淌出,慕千璃下意识去摸,触手却是满手的湿润。
血。
而且这血的颜色明显不正常。
慕千璃眉头一皱。
她交给青瓷的那一颗就是北堂皓云亲手研制的。
她晓得今日这局势,晓得今日这些人铁了心要她的命,她如果不死一回,那些人是不会死心的。
战狼骑冲上的时候,慕千璃偷偷将药丸丢给青瓷,让她交给容湛。
她相信以她和容湛的默契不会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城楼上的决裂不过是演给外人的一场戏。
她以为自己的演技惊人,骗过了所有人,可为什么……
黑血源源不断从鼻孔流淌,深谙药理的慕千璃连自己什么时候中毒的都不知道。
“我给你的是假死药。”
“那确实是假死药,但是里面包裹的却是致命的剧毒。”
“为什么?”胸口那针刺般的疼痛感让她皱紧眉头,双脚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依靠墙壁支撑自己的力量。
可惜直到慕千璃昏死过去,她也没等到答案。
陷入之前的最后一秒,看到的是青瓷满脸痛苦的看着她。
那委屈的小表情好像自己绿了他全家似的。
慕千璃苦笑,貌似被背叛的是她好吧,该哭的是她才对好吗?
看着地上失去声息的慕千璃,青瓷眼里布满了阴霾,低下头,温柔的为她擦拭脸上的血污。
有脚步声靠近,没有抬头,
青瓷也晓得来人是谁。
“不过是死人而已。”云庭峥的声音传来,看了一眼地上的慕千璃,悬在心终于落下。
“人我已经交给你,记住你的承诺。”青瓷站起身来,看着云庭峥的眼神充满杀气。
“后悔了?可惜晚了。背叛终究是背叛,不论是为了什么。现在不忍心杀她,但是她活了,我们都得死。”云庭峥勾着唇,面露嘲讽。
“不用你提醒,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云庭峥,这辈子我们都是罪人,谁也逃不掉。”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想要成为人上人,总有人要牺牲。”
青瓷冷漠的看了他一眼,目光无限嘲讽,只是不知道她在嘲讽青瓷,还是嘲讽自己。
不过最终她什么都没说,转身便离开。
云庭峥被她那眼神看的格外不舒服:“跟在慕千璃身边久了,气息也变得让人讨厌!”
“少爷,这人如何处理?”
云庭峥瞥了一眼慕千璃,满脸嫌弃:“换一身乞丐的衣服,丢到牢房里,让她自生自灭。”
慕千璃以为会就此死去,可是没有,她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却始终睁不开眼睛。
腐朽的恶臭在鼻息间缭绕,阴风在背后肆虐,吱吱的声音周围络绎不绝,慕千璃甚至能感觉到老鼠蟑螂在她耳边爬来爬去,咬她的脚趾甲,啃她的手指头。
慕千璃知道这种气味,这是牢房。
慕千璃苦笑,牢房这都多少次了,自己跟这里还真是缘分非浅。
想当初,自己就是在这儿跟容湛认识的。
那时候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可现在慕千璃却没有当初在牢房度假的闲情逸致。
耳边,阴风阵阵。
哭嚎声嘶吼声,此起彼伏。
而她除了这一点意识,什么都没有,甚至于她感觉自己的意识也在一点点被吞噬。
其实就这么死了也挺好的。
这个念头在慕千璃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慕千璃立刻警醒,若不是手脚不能动,她恨不得直接抽自己两巴掌。
比生命快速消失,更令人可怕的是自己先一步选择放弃。
重回一世,她还是将自己的人生过的乱七八糟,不如就这样死了算了!
想到容湛,一股钝痛自脚底升起,慕千璃猛然睁开眼,混沌的双眸中瞬间迸发出精亮的光!
她不能死!
她绝不就这么样死了。
她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阿湛身边出了叛徒,如果阿湛知道自己死了,还是被他亲手递上来的毒药……
慕千璃不敢想象他会做出什么。
还有今日宫门口的人,那些背叛者……
那一笔笔血债,不讨回来她怎么甘心死!
她要活下去。
活下去!
强大的求生意志充斥了整个身体,瞬间驱散了恨意。
冷静下来之后,慕千璃开始思索生机。
第一步自然是解毒,至少得恢复手脚自由。
慕千璃艰难的挪动手指,来来回回试了好几次,终于能动了。
朝身下一摸,却没摸到熟悉的药包。
作为衣裳,慕千璃习惯在身上带
着一些常见的药丸,虽然不能解毒,但是可暂时缓解毒性,给自己争取时间。
但对方不愧是跟她很久的青瓷,连药包都收走了。
这是要她自生自灭!
想到青瓷,比起恨,慕千璃更多的是痛。
“开饭了!”
狱卒开始放饭。
黑咸菜和粗粮馒头,粗鲁的朝门口一丢,那碗米粥颜色一看就不正常,偏偏一丢,还撒了大半。
饭菜一上,藏在犄角旮旯的耗子兄弟们立刻窜了出来。
慕千璃咬牙,还真是虎落牢房被耗子欺。
但尽管这样,慕千璃还是得吃。
慕千璃缓缓朝前爬去,每前进一小步,牵动五脏六腑,痛的她满头大汗。
平常不过三步的距离,慕千璃却只觉比万里长征还要艰难。
等到她终于爬到牢门边,老鼠兄弟们已经将那些馒头咸菜吃的七七八八。
眼见着它们就要攻占最后米汤,慕千璃连忙出手,从老鼠兄弟的口中抢回自己最后的口粮。
当然说是出手,但是这手一点力气都没有,根本端不起碗。
慕千璃只能头一低,整张脸埋进碗气,用气势逼退那群老鼠。
和老鼠抢食,她真是越活越回头了。
屈辱从脚底下冒上心头,慕千璃捏着拳头,一点点将米汤舔干净,因为技术不过关,吃的满脸都是。
有东西进肚子,慕千璃仿佛抓到了一丝生命的气息。
慕千璃原地休息片刻,终于缓了过来,可以强撑着坐起身来。
背靠着墙壁,慕千璃剧烈的喘息着,低下头,从脚下摸出一根银针。
庆幸这些人图省事,只换了她的衣服,鞋子没动。
这阵子她跟外公学习中医,银针用的次数越来越多,慕千璃索性学水灵儿,将靴子上做了一个隔层放针。
原本只是图省事,没想到居然救了自己一命。
慕千璃捏着银针,扎入周身几个大穴。
刹那间一股钻心的痛楚流窜到全身。
慕千璃看着那银针一点点变黑,毒血顺着银针滴了出来。
如此炮制来回好几次,慕千璃这才收手。
这毒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的,为了避免剧毒攻心,慕千璃用银针封锁心脉,并用银针封锁周身大穴,将毒素逼往,以暂时半身不遂为代价,延缓毒发。
然后每天施针引毒,承受筋脉逆转,五脏移位的痛,希望这样能撑到拿到解药。
想当初外公就是这样帮容湛压制体内的毒的。
容湛的毒比她凶嫌多了,都能撑十年,她暂时应该也死不了。
只是她如今的处境,加上不能行走,无疑雪上加霜。
一旦有人找上门,自己根本没有招架不了。
不过总比当场死比较好。
慕千璃不知道这外面有没有那些人的眼线,但是她很清楚自己不能继续待在这里。
而且她的心里有很多疑问,这背地里到底有多少双手在推动着。
她自认为聪明,结果却落到如今的下场。
果然她太高估自己了。
算了,还是想想如何脱身比较好!
慕千璃低下头,扯开胸口的衣领,露
出脖子上的玉佩。
她不喜欢挂首饰珠宝,尤其是古代的首饰做的都比较复杂。
这玉佩是容湛偷偷给她戴上的,料子是顶级的羊脂白玉,通体雪白,晶莹剔透,唯独这里面多了一点异色。
慕千璃抚摸着那一点红,她知道这是容湛雕刻这玉佩时戳破手指。
她十分好奇血怎么渗透进去。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研究这些时候。
慕千璃将玉佩扯下,攥在手里,拼命的拍牢门。
很快就有人过来。
人还没到,鞭子便先一步到了。
“大晚上不睡觉,都吵吵啥,想死直……”
牢头的咒骂声消失在贪婪之中。
那牢头盯着慕千璃手中的玉佩,黑暗中眼睛亮晶晶的。
慕千璃心里冷笑,满脸嘲讽,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看到了吗?想要这东西,就照着我交代的做。”
那牢头咽了咽口水。
“你别想生出其他心思,否则我宁可毁灭了它……”
“别!你说你说,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别毁了它。”那牢头死盯着它的手,恨不得立马冲上来接。
慕千璃自然不会杂碎这东西,她只是放狠话。
她现在这样子,这牢头若是生出邪念来抢,自己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
好在这牢头贪婪,心却不够狠。
“我要大鱼大肉,烧鸡烧鸭烧鹅,还有一壶好酒,刀子,干净的衣物……顺便给我换间干净安静的牢房!”
就那么一碗连米都没几颗的清粥根本不够吃。
她现在身体虚弱,当初为南宫恒挡的那一剑,流了不少血,现在急需补充体力。
而且她是一个追求生活品质的人,哪怕身处在尘埃之中,也要努力开出一朵花。
这世上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自己。
“你耍爷呢,你那破东西值这么多钱吗?”
“这可是大户人家的东西,价值千金!”
“骗谁呢?你个破乞丐会有东西?”那牢头不相信。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进牢房?还被人打得半死不活?我跟你说,我是个偷儿,前几天我摸进一个大户人家,搜刮了不少好东西,除了这玉佩,还有不少东西被我藏了起来,你如果好好伺候我,哪天我出去,指缝里露一点出来,就够你吃一辈子。”
慕千璃说着,将玉佩朝门口一丢,一副大爷不差钱的架势。
“不信的话,你拿这东西去云丰当铺去问问,看看到底值不值钱?”
云丰当铺是容家的产业。
先前她接手了所有的庶务,处理一些吃里扒外的掌柜,如今那云丰掌柜应该还在练习阿拉伯数字。
如今负责管理当铺的应该是无遗。
他肯定认得这玉佩,看到这牢头来典当玉佩,他一定猜得到这是她发出的求救信号!
其实经历青瓷的事件,慕千璃其实不相信任何人了,但是眼下的情况她只能赌一赌。
大不了就是输了。
一条命而已。
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那牢头捏着玉佩,揣着一肚子的疑问离开。
也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慕千璃都睡着了。
她是被一阵酒香肉香唤醒的。
一睁眼就见先前那牢头满脸讨好的凑了过来。
“啊哟喂,大妹纸,不对,财神爷,来,吃点酒菜。”
一见他的态度,慕千璃就晓得这玉佩一定卖了个好价格。
“现在知道我没诓你的?”
“嘿嘿。小的,给你倒酒。这是严四家的烧鸡和刑寡妇家的米酒,可是咱们南朝一绝,你尝尝!”
慕千璃一听,却没动:“当铺在城西,卖烧鸡和酒的地方在城东,这一来一回得大半天的功夫,你确定去的是云丰当铺?”
“哪用那么麻烦。牢房旁边大街就有一个玉器店,我跟那老板是老相识了,他一看这是好东西,二话没说买了!五百两!这可是一大笔银子。”
干他们这行的自然有自己的销赃渠道。
慕千璃面色一变:“卖了?立刻将东西给我要回来。”
“为什么?””
慕千璃支吾一下,她总不能说是为了给自己找援军。
“傻子,你被人坑了。这玉佩价值连城,卖个五千两都是便宜的。”
那牢头一听,立马垮了老脸:“五千两!这该死的老李,连爷爷我也敢坑!”
“你快去将东西要回来,然后去云丰铺典当,别说一千两,你要一万两,他们也会给你的。”
“晚了!我买酒菜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老李,他说东西转手就卖了出去!”牢头哭丧着脸,噗通一声瘫坐在地上,完全是错失一个亿的表情。
慕千璃听着,整个心跌到谷底。
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现在只希望她的运气能好点,这一切只是巧合,买下那玉佩的不是她的敌人。
————
慕千璃已经失踪三天了。
这三天对元翊来说简直度日如年。
他恨自己先前为什么作壁上观,看着那些人将她逼到绝路。
他以为她无路可走之后,便是他的机会。
所以她一直在等,等南朝再无她的容身之地,等容湛为了天下舍弃她,可他没想到他等到的却是她服下容湛亲手服的毒药。
他接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已经迟了,他的人一路跟踪,却跟丢了。
这三天慕千璃就像是凭空消失一样。
现在他只希望这一切只是那对狼狈为奸夫妻演的一出戏。
但是元翊心中却隐隐飘着一丝不安。
他怕自己太高估容湛对她的情谊,又太低估男人的野心,一个女人而已哪里比得上大权在握的诱惑。
至少如果换做是他,他绝对会选择天下。
后来当他找到那巷子口,看到满地上黑血,元翊只觉脚底的凉气流窜到全身。
这三天,他出动了好不容易培植在南朝的势力,四处寻找慕千璃的下落,却一直找不到任何消息。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进来!”
“殿下,有消息。”
元翊猛然站了起来。
眼下的阴影,和眼底的血丝昭示着他这三日都没怎么休息。
“人在哪里?”
“牢房!殿下,我们的探子还查到,最后出现在巷子里的人是云家的云庭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