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城不答应,但是南朝也不是非得由他当皇帝不是吗?”
花皇后说着,抬头看向慕千璃,眼神中充满了愧疚。
慕千璃就看到她嘴皮子在上下蠕动,一声对不起钻入耳朵里。
哐当。
手中的茶杯滑落,碎了一地。
身子晃荡了一下,慕千璃扶着一旁的椅子,甩甩脑袋,试图将大脑里的眩晕给甩出去。
“你在茶里下毒……”
“本宫知道说千万句对不起都抹灭不了本宫的罪行,所以你要原谅本宫。待恒儿和媛儿他们兄妹平安无事之后,本宫自会拿命还你。”
慕千璃就看到花皇后的嘴唇在动,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归于一片宁静。
看着昏倒的慕千璃,花皇后心中各种滋味翻滚。
人影晃动,有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花皇后没有看来人,面上那是霜雪般的冰冷。
“你要的人就在这里。”
“母后辛苦了。”南宫钰的脸在灯光中慢慢显现出来,就见他恭敬的对花皇后拜了拜,“儿臣一定不辜负母后的期望。”
花皇后看着眼前的南宫钰,似乎不能理解曾经爽朗善良的孩子为什么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为什么?你为什么偏偏要帮他?你这是在助纣为虐知道吗?”
“君臣父子,父皇是君是父,儿臣自然得帮他。而且母后最后还不是选择帮助父皇吗?儿臣的理由跟您是一样的,父皇是皇帝,您才是皇后,否则你什么都不是。”
花皇后沉默了,南宫城登基了,她本应该顺理成章成为太后,可是也不知道是南宫城忘了,还是故意如此,没有分封任何一个后宫。
现如今后宫有名分后妃都是废帝的。
“本宫如今虽然被困在凤栖宫,但是宫中大小事本宫比任何人都清楚,老六对你这个弟弟那是真的好,你如此对待自己的兄弟手足良心难道不会不安吗?”
父子相残,手足相争,这场流血牺牲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
花皇后虽然希望自己儿子成为皇子,但是她也知道时机不对。
撇开她的恒儿,比起那个人重掌大权,她倒宁愿老六坐在皇位之上。
“这就不劳烦母后操心了,咱们皇族中人哪有什么兄弟手足,我们所求的只是一份安稳。”
只有登上九五之尊,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花皇后知道自己天真了,从小她就知道自己要进宫,要成为太子妃,皇后,皇太后……,所以一言一行都被无双人盯着。
他们教她怎么做一个皇后,什么皇后得贤良淑德,心系天下。
什么皇后要友爱众人,不可嫉妒,就算夫君来了,有时候也得将他推到别的女人床上。
喜怒哀乐,她都不允许拥有。
在人前,她就是个木偶,带着最精致的面具,明明和那个男人同床异梦,但她还是得为了家人,为了孩子,做一个传统的女人,相夫教子,以夫为天,安静做个典范。
她何尝不晓得帮助那个人卷土重来是个错误。
但是她不仅仅是皇后,还是一个母亲。
她这一生都是为了南朝,为了南宫家,可到头来他们回报她什么?
她的恒儿自小被人下毒,在娘胎里早产,落下不足之症。
她的媛儿沦为两国联姻的牺牲品,背上千古骂名。
泥人尚且有三分脾气,这一刻,她要做一个自私的母亲,而不是一个以天下,以丈夫为天的皇后。
她很清楚将慕千璃交给那人会是什么结果,但是她必须这么做。
“时辰不早,儿臣不打扰母后歇息,儿臣这就告退。”
花皇后挥了挥手,别过头,不去看慕千璃。
直接南宫钰带着慕千璃离开
,花皇后还保持这原来的动作。
看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天,这深宫真的冷得渗人。
夜色深沉,所有人都已经入眠,突然一道惊雷响起,震得人心惊胆战。
咔嚓!
轰隆!
一阵阵声响听得人心慌。
突然整个人皇宫变得嘈杂起来。
原来那惊雷好巧不巧击中了南朝金殿顶端盘旋了几百年的九爪真龙。
巨大的龙头被劈断,从屋顶滚落下来。
整个皇宫被惊动了。
而此时,南宫钰正将中毒昏迷的慕千璃带到皇宫的某一处宫殿。
推开一重重镂空紫檀门窗,入了最里面。
那里面青烟缭绕,空气中泛着檀香的味道,让人心神宁静。
废帝便是藏在这里。
此时盘膝坐在蒲垫之上,看起来就像是出尘的高僧道人一般。
听到有人进来,他才缓缓睁开眼。
“发生了何事?外间为何如此慌乱?”
“是冬雷,击碎了金殿上的龙头。”南宫钰静静的说道。
废帝眉头皱起,脸色在烛火下明明灭灭。
“九爪金龙在金殿屋顶上盘旋了几百年,风霜雨露什么没经历过,怎么会被小小的冬雷给击中?”
废帝想也不想,从地上爬了起来,来到栏杆处,朝外面一看,远远的就看见一群人顶着火把来来回回,也不知道在忙碌什么。
废帝如今站着的地方是九十四将楼,说是楼,其实是宫中修建的一座塔,用来供奉开国九十四大将的灵位,乃是南朝,甚至整个帝都地势最为搞的地方。
九十四将楼虽说地处皇宫,但四周却到处一片湖泊,说是为了让忠臣魂魄世代保佑南朝,也为了不让人打扰里面的功臣,所以将九十四将楼建在湖心孤岛之中。
站在上面就可以俯瞰整个皇宫。
自打假死脱身之后,他便一直藏身于此,若非外面还有一堆敌人在,他才不会憋屈的整日跟死人牌位待在一起。
不过这都是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金殿之巅,九爪金龙只剩下蜿蜒的身躯。
龙断头,这可是大大的不吉。
废帝心中不安窜动,他在思索着要不要就此打住。
皇位没了可以再抢,但是命只有一条。
见废帝有退缩之意,南宫钰不着痕迹的闪过一丝不屑和嘲讽。
自家这父皇看来是真的老了。
连杀伐天下的魄力都没有了。
“父皇,儿臣给您带来一份大礼,定能让你达成心愿,早日重掌山河。”
废帝的注意力立刻被南宫钰吸引。
“哦?”
南宫钰拍了拍手,立刻有人将慕千璃抬了上来。
废帝一看:“慕千璃!”
“没错,就是慕千璃,有她在手,就等于捏住容湛的七寸。”
“天助父皇。”
“好好好,你真是朕的好皇儿。”废帝明显很高兴。
“父皇,用慕千璃威胁容湛和战王府,牵制住战狼骑固然是好的,但儿臣还有更好的计谋。不仅能让父皇重掌大权,而且还能彻底的除掉容湛这个障碍。”南宫钰眼神忽闪。
废帝:“我儿想怎么做?”
“儿臣想着,坐以待毙总不是个事儿,是时候主动出击了。慕千璃一张牌可不仅仅是一张坚不可摧的盾牌,还可以成为一把锋利的刀刃,我们为何不将她作为最后的杀招,趁着容湛他不注意,给他重重一击?”
南宫钰比了一个杀的姿势,显然是不打算给容湛存活的机会。
废帝想了想,面色依旧凝重:“老六那边还没解决,这会儿又要对容湛下杀手,只怕有些困难。”
“父皇想到的,儿臣也想到了,儿臣还为您带来了一人。”南宫钰神秘的拍手,身后的雕花大门被打开,有一人走了
进来。
看到来人,废帝和南宫钰都笑了。
“好,就照皇儿说的办!明日你们将容湛那些人引到这里来,这一次朕要将他们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
三人达成共识,很快就嬉笑着离开原地,俨然忘记昏迷中的慕千璃。
原本昏昏欲睡的慕千璃突然睁开眼睛,清明的眼眸恰似一颗颗璀璨夺目的黑色宝石。
谁也没有想到,他们苦心算计来算计去,最后全部落到慕千璃的耳朵里了。
其实早在她踏入凤栖宫的时候,慕千璃就感觉到不对劲,尤其是发现花皇后明显闪烁,慕千璃心中便留了一个心眼。
之后她就决定将计就计,等到南宫钰出现,慕千璃才恍然明白这一切都是废帝搞的鬼。
慕千璃晓得南宫钰抓到她之后,一定会将她交给废帝,所以她一直耐心等候,安静的好好装死。
只为了来到了废帝身边。
这次她要彻底解决了废帝!
慕千璃从地上爬起来,低声唤了一声赤峰。
“世子妃!”赤峰悄悄出现。
“你立刻前去将这些的一切告知你家主子!”至于怎么做,慕千璃没有说,因为她知道容湛会有他的打算。
“那世子妃你呢?”听慕千璃话里的意思,似乎并不打算离开这里。
“本世子妃不能走。本世子妃一走,他们必须会察觉到,到时候再想出其不意,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恐怕不行。”
赤峰面色一沉,断然拒绝:“不行,赤峰不能让世子妃独自一人留下来涉险,世子也不会答应的!”
对方来势汹汹,而且表明了要对付世子妃,这种时刻他怎么可以离开呢!
慕千璃自然知道他想的是什么,脸不由一沉:“若是你能眼睁睁的看着敌军侵占南朝,无数人生灵涂地,战王府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你们世子的人头被挂在城门口风吹日晒,你就继续在这里磨蹭。”
赤峰也头疼的很。
这边是慕千璃的安危,另一边是整个战王府,甚至整个南朝的安危。
一人对天下人,赤峰挣扎了一番之后,果断为天下人弃了慕千璃。
“世子妃,赤峰去去就回,这段时间请您不要轻举妄动,徒增伤亡。”
慕千璃没有点头,也没要摇头,只是挥挥手催促着赤峰赶紧走。
赤峰一走,慕千璃立即偷偷摸出了房间,都入了虎穴,不扒掉老虎牙,扯掉老虎皮当毯子怎么行?
慕千璃猫着身子,小心查探一番地形。
发现四面环水,出行不易,废帝躲在这里,一旦被发现,那就等于是瓮中之鳖。
这可不是废帝的风格。
废帝这人没什么魄力,不是英雄,也做不了枭雄,真要问是个什么,顶多算个狗熊。
而狗熊是最怕死的,狡兔三窟,依照废帝的心思一定藏有后招。
而且废帝既然要人将战王府的人引到这里来解决,想必这里一定暗藏玄机,可是这寥寥几间房间,空空荡荡,摆满了灵位,慕千璃实在看不出这其中玄机。
不过肉眼看不出,有机关布置图就说不定了。
这九十四将楼设计的巧妙,定然出自能工巧匠之手,而匠人嘛,尤其是顶级大师级的匠人都会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在里面给自己留一条路。
她记得以前跟林白聊天时,提到秦始皇兵马俑,用活人俑,还有坑杀了无数匠人。
林白告诉她,但凡世代传承的匠人都有自己的保命方法,而且他们习惯性在建造的地方留下一份设计图,那个位置极为隐秘,只有本家的人才会知道。
说来也巧,当初她进宫之后就让人赤峰他们搜集了宫中的一切,宫中地形自然
也在搜查范围之内。
而这个九十四将楼,原本只是一笔带过,慕千璃当时对它有记忆,是因为这地儿是林白老祖宗负责建造的。
林白就是当初慕千璃收留的人才,看似弱鸡一只,实际上却拥有鲁班再世的绝技。
从他口中得知,他们林氏一族以前也是名门,世代传承的匠人世家,他家老祖宗当年为南朝开国先祖建造九十四将楼,楼中到处都是机关,这原本是为了保护忠魂,怕有人误闯,惊了忠魂。
林家老祖宗当心后世太久,无人清楚机关布置,误伤了他人,所以在这里留下了一张设计图,里面标注了机关所在位置。
只要找到这图纸,就能在对战中占得先机!
如今时间不多,废帝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原路返回,她必须抓紧时间,找到东西走人。
只是年代久远,林白也是听长辈说有这么一个东西,但是是不是真的有,东西还在不在那还是两说。
九十四将楼上上下下就那么大点地儿,慕千璃来回找了好几遍,别说机关图,就连图纸都没看见。
“难道是林白记错了?”
慕千璃晃晃悠悠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也就是摆放着九十四将灵位的灵堂。
房间很大,中央摆放着一个金漆香炉,袅袅烟云自炉顶着逸散出来,檀香那沁人心脾的味道冲入鼻息之间,四周的墙壁上安装了架子,按照功勋摆放灵位,越往上功勋越高。
位于最高处的灵牌是容家的先祖,第一代战王,一进门就能看到。
南朝能建立第一代战王功不可没,不过让慕千璃觉得意外的是,这凌云阁对外说是有九十四个功臣,可是实际上却有九十五个灵位。
位于最上面的是一个空牌位,上面什么也没有写,慕千璃不禁有些意外,按理说这人的位置远超众人,连第一代战王都位居其下,想必必定是功勋卓着的,可若是功勋卓着之人为何死了之后,空有灵牌,没有名字呢?
这难道有什么玄机在?慕千璃走上前,上上下下查看这灵位,有些意外的发现,这灵位表面是空的,真正的字儿却隐藏在后面,慕千璃仔细端详了那字儿,刻着的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一首诗。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寻常百种花齐发,偏摘梨花与白人,今日江头两三树,可怜和叶度残春。
长风留。”
慕千璃挑眉,这好像是一首情诗。
至于这字一看就知道是有心人一笔一划刻上去的,而且刻这字儿的人肯定很用心,因为字迹上沾染了不少血迹,这血迹百年不化,已经发黑,但是成天跟血啊人体打交道的慕千璃还是能看得出来。
长风?
慕千璃记得好像南朝开国太祖好像叫南宫长风。
看来这灵位是开国先祖放上去的,估计又是英雄美人之类的狗血爱情故事。
仔仔细细看了这东西好几遍,发现真的没什么玄机,慕千璃只好放弃从别处入手,却不想一个失手,灵位掉在地上。
慕千璃一惊,连忙蹲下来捡起来,却发现这灵位中有夹层,看到夹层里面的东西,慕千璃眼前大亮。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任谁也没有想到她费尽心思要找的东西居然镶嵌在灵牌之中,不得不承认于白他老祖宗心思巧妙,谁敢动皇帝的老情人牌位,不怕被咔嚓啊!
看了这机关图纸,慕千璃意外发现这墙上的九十四个灵位居然都是机关,稍不留神,碰了其中一个,就会九十四将楼里面的机关,一旦机关开启,想要出去那可就
是危险了。
而这里面唯一唯一安全的就是这个无字牌位。
回头一想,慕千璃就觉得后怕,幸好自己运气好,不然手贱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就等着找死吧!
慕千璃又往后看,林家先祖还在留了一张小字条,打开一看,慕千璃脸色骤然大变。
合上机关图,揣进怀中,飞奔了出来。
不行,她绝对不能让容湛他们来这里!
慕千璃根据这机关上的指示很快找到了出口,刚准备离开,背后就有一道声音传来!
“皇婶这么费尽心机的来到这里,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可惜了?”慕千璃心下一惊,就见南宫钰含笑着站在不远处。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慕千璃心里那叫一个恨啊!
“本世子妃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怎么你有意见?”慕千璃冷哼一声,表面镇定,其实内心着急的很,天很快就要亮了,她必须在天亮之前离开这里,阻止容湛来这里。
南宫钰呵呵一笑:“若本王说有呢?”
“有意见保留!”
“既然皇婶吩咐了,本王自然得遵从!那么本王也就不多说废话了,皇婶请吧!咱们还是乖乖到九十四将楼上面等着王叔来接吧!”
“不用,本世子妃想给你王叔一个惊喜,你就不用留我吃饭了!本世子妃就先走,回头见。”慕千璃快速一闪,翻身从窗户上跳了下去,既然正路走不了,她只能选择水遁。
好在她在现代学会了游泳这一技能,穿越到这里,几次三番不是给人丢下水,就是自己跳水,看来穿越也是个技术活,想躺着过活,哪有那么容易啊!
南宫钰站在九十四将楼中,透过窗户看向急速下降的慕千璃,脸上还是那笑眯眯的模样,一点着急的痕迹都没有!
慕千璃回头一看,正好对上他看猎物的表情,心里闪过一丝狐疑,不过很快她就明白南宫钰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表情了!
当自己灰不溜秋被渔网捆着丢到南宫钰面前时,慕千璃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这辈子都没丢过这么大的脸!虽然她一直都很不要脸!
南宫钰在慕千璃面前蹲下,看着渔网中的慕千璃,笑意加深:“皇婶这嗜好倒是别致,真让侄儿看惊了眼!”
慕千璃咬牙,羞辱感自心底冒了出来。
“够了,南宫钰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以为这么个破渔网就能困住本世子妃吗?”慕千璃已经没时间更没心思跟南宫钰这货嬉皮笑脸了。
“皇婶聪明机智,身手了得,皇后亲自下的药都没能将你放到,何况是这么个小小渔网呢?”
慕千璃眯着眼,看南宫钰的表情心中不安一点一滴的往上冒,这个南宫钰太危险了,是她所遇到过的人中最危险的一个!
怎么说呢,倒不是说南宫钰家那些皇子不危险,南宫家兄弟各个都不是简单人物,南宫墨狠毒,南宫楚霸道,南宫成阴狠,南宫恒隐忍,但要说谁最危险,南宫钰绝对排第一。
这人最厉害的地方是明明知道他是个危险人物,偏偏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危险。
这人伪装的功夫奥斯卡影帝也不如他,有时候慕千璃真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曾几何时她也以为这个南宫钰不过是个纨绔贪玩的皇子,孩童心性,是南宫家少有的干净的,却不曾这一切都是假象而已。
南宫钰的可怕在于让人摸不清他在想什么,他要做什么人,好像时时刻刻都成竹在胸,别人是走一步看三步,他是走一步看到结局。
摸出手术刀,利落的割开渔网,慕千璃站在南宫钰面前,仔细打量眼前的人。
“说吧,你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