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他们也是人,他们也会怕。
“是怕了,还是自己私心在作祟。”世子爷一语道破,或许有些人是真的怕了,但是有些人却是被自己的野心给支配,“本世子从未强求过你们,人这一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所求不过三尺地,比起高官厚禄,名利财富,畅快活着才是最关键,你们可以有野心,也可以去争,但是自己躲在阴森背后,用阴谋诡计算计他人,真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们是聪明人?”
“九哥,我知道你是怪我们委屈了世子妃。其实我们也不想这样,以前我们确实看不上慕千璃这人,但是世子妃为了九哥你,为了战王府,肯独自留在帝都跟南宫城他们周旋。她的好,我们一一记在心中,他日九哥你登基为帝,世子妃将是我们新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荣耀一生。”
花阡落这会儿终于听出一些端倪,刚刚还在想他们二人来来回回在打什么哑谜。
“等一下?这跟九嫂有什么关系?还有贵妃,九哥如果登基为帝,那皇后必然是九嫂才对。”
“东锦皇太后愿拿东锦一国当嫁妆,他日九哥登基,只要许一个后位,九哥就等于一下子拥有南朝东锦两国力量。”云庭峥自豪的说,他们图谋的可不仅仅是一个南朝,他们图谋的是整个九州,他们要做的是九州之主。
花阡落可没他那么大的野心,此刻他的关注点在东锦皇太后身上。
“先等一下,你刚说的是谁?东锦皇太后?”
“没错,东锦皇太后,林初燕。先前九哥去东锦应该跟她见过了,东锦老皇帝前阵子没了,如今虽说有个女帝,但是大权却掌握在东锦皇太后手上。”
而东锦帝后是出了名的老少配,东锦皇太后如今不过二十五,最重要的是她是南朝人,跟他们,或者说,跟容湛关系匪浅。
“林初燕!云木头,你疯了吗?那女人就不是个东西,她……”
花阡落立刻跳脚。
云庭峥立刻打断他的话:“我当然晓得,过去种种咱们不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而且林初燕和九哥是青梅竹马,当年旧事虽然她做的不地道,但是当时的情况她只是个女人,很多的事做不了主的。”
“青梅竹马?我呸!她可是王妃婶婶在世时定下的儿媳妇,是九哥的未婚棋子。那女人张口闭口说对九哥情深一片,可结果呢?
战王府没落,战狼骑吃了败仗,九哥从战场上回来,身残丧父,躺在床上只剩下一口气吊着,结果她倒好,当然要求解除婚约,掉头就远嫁东锦,当了东锦老皇帝的爱妃。”
没人比花阡落更清楚,九哥虽说对林初燕没什么男女之情,但到底自小长大,而且还是王妃婶婶在世时看上的人。
他从昏迷中醒来听到林初燕要出嫁的时候,一口血喷洒在床柱上。
可哪怕是这样,他还是强撑着病体前去林家给她送上成亲大礼。
她完全可以避而不见,绝情到底,可她倒好,故意将九哥引到宾客面前。
当时的九哥半张脸被毒气浸染,淤青一,整个人经受多重打击,骨瘦如柴。
尤其是跟长乐无极大战之后,身中大小一十八处刀,刀刀渗人,最艰难的是他的一双腿,再无力站起。
可以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他的九哥向来是恣意潇洒,惊才绝艳,只要他一出现,必定是众人目光的中心,何曾这般落魄。
昔日被九哥风采压制,对他颇为嫉恨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各种言语讽刺,昔日对他爱慕不已的女人更是尖叫离开,避如蛇蝎。
伤害一个人
的身体是小,摧残一个人的尊严是大!
花阡落恨长乐无极,但是对林初燕却是呕心厌恶,看都不想看一眼。
他的九哥一生骄傲,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得起家国,但是这家国天下,没有一个人对得起他!
纵是十几年的情谊都敌不过虚妄的富贵荣华,也不该如此狠毒。
她以为她是谁?
国色天香?
倾国倾城?
他的九哥会缠着不让她嫁,就此困住她一生吗?
可笑至极!
要不是她父亲曾救过老战王的命,就凭她一个四品小官的女儿如何能进得了战王府的大门。
自那之后,九哥便不再出门,这一避就是十年。
花阡落一直认为这跟林初燕那女人脱不了干系。
幸好她有自知之明,灰不溜秋滚出南朝,嫁到东锦去了,不然依着花阡落的暴脾气,只怕见一次就忍不住打她一次。
不过他也庆幸趁早看清这女人的身上,保住了自家九哥的未来。
他本以为这女人虽然呕心,但是至少识相,可现在花阡落觉得自己错了。
这女人哪里识相,简直就是下作,比苍蝇才脏。
这个女人在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了十年,本以为这一生都不会有所交集,没想到还是碰上了!
先前在东锦,花阡落再次见到这个女人,看着那个明艳妖媚的女人,风十三很难想象她居然是当初那个胆小爱哭,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的林初燕。
从一个宠妃变成一国皇后,并且东锦老皇帝死后,成了把持朝政的太后。
不得不说,以前他们真是屈才,看她玩宫斗的手段,在东锦皇宫真的是如鱼得水。
要不是他们出手,只怕现在东锦也先一步改朝换代了。
当时在东锦的时候,他就看出那贱人贼心不死,一再朝着他九哥,本来还以为九哥离开,她老实安分。
没想到在这儿等着。
那女人真的是一天不出来呕心人就不痛快
“一双被穿烂掉的破鞋竟敢肖想我九哥!简直就是不知羞耻,别说皇后之位,就是当我们九哥屋里倒夜壶的,她也不够格!”
提到那个女人,花阡落就恨得牙齿痒痒的,他算是好脾气,纵然是曾经的东锦帝,他也没这般恨过,更何况对女人,他一向只会疼爱,但是这林初燕例外。
“花十七,我刚刚说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事急从权,我这么做也只是避免两国交战,流血牺牲。林初燕在东锦地位极为高,她前前后后先后嫁给三哥东锦皇族,接掌了东锦大半势力,而现在的女帝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若是没有世子前些日子出手,东锦只怕早就落入林初燕的手中!但是即使如此,依着林初燕的手段,按个东锦女帝也不是她的对手。”
她也讨厌那个女人,但是不可否认那女人确实能给他们带来利益。
“那又如何?靠狐媚男人稳定自己的权利,别以为小爷我远在南朝不知道,那个林初燕除非名义上的三个丈夫,背地里还跟朝中大臣勾勾搭搭,九哥真要是将人取回来,这头顶可就鲜亮了!”
花阡落嗤笑一声,“这会儿小爷我终于明白九哥会拒绝皇甫家的投诚。一个只会让主子卖身的属下说不定哪天为了权势,连主子也卖了呢?”
世子爷脸一黑,显然觉得卖身这词儿比较扎耳朵。
云庭峥脸色难看,他辛辛苦苦都是为了谁。
“花阡落,你是在暗指我会出卖九哥吗?”
花阡落耸耸肩:“会不会你自己清楚。不过这么馊的主意你如果也搀和了,小爷只能说,你的智商连元帅狗子都比不上。!”
“花阡落,你别太过分。
”被人比作狗,不对,连狗都不如,云庭峥面上难掩怒火!
花阡落没搭理他,而是晃晃悠悠来到桌边坐下,一一边倒茶,一边还念叨着:“你们想出这馊主意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三个问题?”
云庭峥问:“什么问题?”
花阡落竖起手指:“第一,九哥是否答应?第二,咱们的世子妃是否答应?第三,小爷是否答应?其他人石头答应,小爷不晓得,但是小爷可以跟你保证,只要林初燕那个贱人敢踏入战王府一步,我管她是皇后还是太后,小爷我绝不会放过她。
她脚趾头进来,小爷剁了她的脚趾头。一只脚进来,小爷我打断她的腿,你们要是不相信,大可以试试看。”
“花阡落,你简直不可理喻!有你这么意气用事的吗?你就不能考虑一下大局吗?”云庭峥黑沉着脸,他素来看不上花阡落,觉得他意气用事,而不是用理智在思考问题。
偏偏九哥信任他。
可说到底九哥现在需要的不是一个掩盖身份的纨绔,而是助他登顶九州的伙伴。
“狗屁大局!谁稀罕什么东锦,谁稀罕当劳什子的皇帝。小爷就想安安生生的过咱的日子,一直到满头白发的时候还能兄弟聚在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就行,其他的,爷一点都不在乎。!”
纵然坐拥天下又如何,人没了,还有什么屁用。
看着风中摇曳的残烛火,花阡落突然想到自家九哥的生命,想到容湛宛若风中残烛的生命,花阡落心里就难受的很。
他什么都不想要,就想让这老天爷对他九哥好一点!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耳聋眼瞎的老天从来不曾听到他的祷告,所以他不求天,只求人!
他明白九哥心里只有慕千璃一个,但是他们的存在拖累了他,让他无法自由自在的守着一个人。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支持。
这世上也只有慕千璃那女人才能配得上他那风华绝代的九哥,至于林初燕,滚一边儿待着去。
“花十七你……”
“够了!”云庭峥还欲说些什么,一直沉默的容湛开口了。
简单的两个字将吵得火热的气氛冻结。
容湛抬头看着云庭峥,那眼神让云庭峥心头为之一动。
那是失望,对他的失望。
“出去,这样的话不要让本世子再听见第二遍!”世子爷又说。
云庭峥捏着拳头,嘴巴张了张,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归于沉默,转身出了船舱。
与容湛认识了十几年,不论是当年纵意潇洒的翩翩少年,还是腿残心伤,避居战王府隐忍偷生的孤独王者,这十六年来,容湛从未用过如此冰冷的眼神警告他,那眼神里像是含着一把把冰冷的刀刃,冷飕飕戳在他的心窝。
这是驱逐。
而对象是出生入死的兄弟。
容湛这一生从未驱逐过自己的兄弟,但是今日他对云庭峥却说了两次“出去”,看着云庭峥黯然转身的神色,容湛的黑眸也被阴霾遮蔽。
看着这样的容湛,花阡落忍不住叹息一声,拿走他手中的书卷,那书卷已然残缺不缺,花阡落清晰的看到容湛握过的地方成了一片空白,在看看地面的齑粉,花阡落了然!
“别怪云木头,他只是……只是什么都不知道而已!”
不知道容湛已是风烛残年。
不知道所剩的时间不允许他去图谋那些宏图大业了!
面前的这个男人人生太苦,为太多的人,太多的事儿操碎了心,就算是在最后的时间内,他还在为这些人操心。
偏偏,无人理解他的苦心。
“接下来你多注意云庭峥接下来的动作!”容湛只是冷
静的下达命令。
花阡落皱眉:“你是担心云木头会不听命令,擅自行动?我想他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他对九哥你可是是绝对的忠心!”
这种忠心度,他从未从任何一个人身上看到过。
所以他平日虽然不满云庭峥的作风,但是从未真正把他当做外人,因为他晓得云庭峥做的每一次件事皆是为了九哥。
只要是为了九哥,哪怕是他的命,他相信云庭峥也不会眨一下眉头。
“忠心?”容湛小声琢磨着这两个字,“就怕他忠心过头了。”
他从未怀疑云庭峥的忠心,但有时候却害怕云庭峥的忠心。
云庭峥跟花阡落不同,他太偏执了,也总是自以为是。
哪怕容湛晓得云庭峥是那个可以为他生为他死的人,他对云庭峥还是没办法对花阡落一样坦诚!
因为他很清楚云庭峥这个人的世界没有正,没有邪,只有为他好!
而这所谓的为他好俨然已经成了一种执念,一种禁锢。
甚至背离本心,伤害到了很多人。
有些事他不想做,有些人他也不想驱逐,但是他更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慕千璃!
花阡落喝了一杯茶,看到容湛眉宇之中的凝重,突然觉得脑壳疼的厉害。
“好了好了,小爷我都懂,我会帮你盯着云木头的,绝对不会让那小子做多余的事,更不会让他伤害到你心里的宝贝疙瘩的。”
花小侯爷心里委屈啊,为即将逝去的逍遥日子而哀怨。
云庭峥和轩辕家的事儿算是到这里为止,两人又陷入一阵沉默之中。
沉默最容易滋生八卦的情绪,花阡落叫来一壶酒,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咱们的世子爷看,那水汪汪黑溜溜的眼珠子闪闪发亮,像是要把世子爷望出个洞一样!
花阡落有一肚子八卦要问,可是又觉得贸然开口,一来有失他作为小侯爷的身份,二来嘛,又怕触及到世子爷的雷区,后果惨烈,可是不问呢,这些问题就像是一堆蚂蚁在他心头爬啊爬,咬啊咬,弄的他心痒难耐,欲罢不能!
所以最后他选择用眼神质问法儿,希望以此引出世子些许的微末的好奇心。
可惜他太低估世子爷的耐力了,
花阡落颓然的低垂着头:“小爷都这么卖力的给你眨眼睛了,您老怎么就没个反应呢?”
“哦!”
“哦?就这样?”花阡落皱眉。
“……你眼睛出问题了吗?”
花阡落吐血,你眼睛才出问题了呢!
“你就不好奇小爷想表达什么?”花阡落问道,心里盘算着,只要世子爷满足他的八卦之心,他就考虑不去咱们那位世子妃面前说些什么。
“嗯!”
“真的一点不好奇吗?”花阡落咬牙再问!
“本世子应该好奇吗?”世子爷挑眉反问。
花阡落像是饱满的气球遇上银针,咻一下,瘪了!
好吧,他输了!
花阡落撑着下巴,无力的看向除了淡定还是淡定的世子爷:“这世上就没有什么能让你感觉到好奇的吗?”
感觉到好奇?世子爷大脑开始思索,随后想要什么,点头:“有啊!”
“你好奇什么?”花阡落眼前一亮,来了兴致。
世子爷摸着下巴,皱着眉头,显得有些困惑:“本世子比较好奇阿璃喜欢什么姿势!正常的女下男上?侧入式?背入式?”
“这个嘛,依照咱们世子妃那变态的程度,普通的姿势绝对满足不了她!床上如战场,想要征服一个女人就必须出绝招……你可以这样……这样……再这样……”花阡落立马被带入话题,俨然忘记自己最初只是想八卦一下世子爷对于林初燕这个旧情
人的看法,转而变成了现场授课!
身处皇宫某处的慕千璃突然感觉到鼻子痒痒的,连打几个喷嚏都不见好,不由满脸疑惑。
“世子妃觉得冷吗?要不要稍作休息,添一件披风?”有宫女贴心的问道。
慕千璃看向前方快到的凤栖宫,摇头:“不必了,快到了!”
她本来已经快睡了,却听到凤栖宫传来的消息,说是花皇后要见她!
想到为了她,至今还躺在病床上的南宫恒,慕千璃心中对花皇后不免愧疚,立即穿上衣服跟来请的宫女前往凤栖宫。
她知道在这个特殊的时刻,稍有差池,她的身份就会暴露在皇甫锦的眼皮底下,可是她还是来见花皇后,因为皇甫锦给她的玉石她让天影查了很久,一直没办法找出答案,所以她只能来见将玉石交给南宫恒的花皇后,希望能得到一些线索,却不想等待她的却是一场阴谋!
一入凤栖宫,慕千璃就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
皇甫锦大权在握,花皇后的处境本就是十分尴尬,但是一路上通行无阻不说,凤栖宫四周连守备都没有,这让慕千璃不得不留了个心眼。
进了殿宇,花皇后已经在等候,慕千璃看她与平时无恙,警惕之心不由减少了几分。
行礼之后,花皇后让慕千璃坐下,有宫女自门外走了进来,点了香料。
慕千璃手里端着茶水,看着袅袅青烟自自香炉中逸散出来。
薄雾朦胧间,慕千璃敏锐的看到花皇后和那点香宫女的眼神交流,视线落在花皇后不停交叠的纤纤玉手上。
慕千璃心里有了盘旋,花皇后表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婉贤淑,只是言谈之间难掩恍惚。
“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近来可好?”
“多谢世子妃关心,一切安好,就是宫里事儿多,各方面都要张罗,忙的慌,所以看起来有些疲倦!”花皇后说着,揉了揉额头,说是安好不过是客套话,眉宇之间连脂粉都掩饰不了的颓容暴露了她的真实状态。
慕千璃见她神情颓靡,不过是在强作镇定。
慕千璃心中疑虑渐生,却不表现在脸上,接着她的话道:“确实!九州天子登基大典就在明日,现如今宫里张灯结彩,宛若白昼,看样子今夜大家都睡不着了!登基大典之后,咱们那位陛下就是九州之皇,接下来北漠东锦西陵可不会乖乖俯首称臣,媛儿公主如今是西陵的太子妃,两国交战,她的处境只怕无比艰难。”
提到南宫媛儿,花皇后面上难掩不舍,眼圈里泛着血丝。
花皇后捏着帕子,声音有些哽咽。:“其实和亲本可以不是她,先前本宫都和那位谈好了条件,改换由其他人去和亲,可是那个傻丫头不想连累我们,主动要求去和亲!本宫知道她是为了本宫和恒儿。那丫头想牺牲自己来换的本宫和恒儿未来日子的安康!”
都说女儿是娘亲贴心的小棉袄,一旦棉袄破了,直击的就是人的内心,花皇后能不心疼吗?
那个孩子从小被她忽略,却没有长歪,反而变得如此孝顺,是她这个当母亲的无能,说什么她也要为她争一个平安和乐的未来。
慕千璃不知道说什么话去安慰花皇后,事实上,落入这样的处境之中,她也无能为
力。
花皇后只是低落片刻,很快便恢复:“不过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媛儿她很快就要回来了。”
慕千璃挑眉:“还有这事儿?南宫城会答应?”
花皇后眼神闪烁,看着慕千璃的眼神充满了愧疚和不安。
“南宫城不答应,但是南朝也不是非得由他当皇帝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