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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清早,陈溪念在门口等剧组的车,跟舞蹈班的经理发了封辞职邮件。

    同事齐小年打电话过来,咋咋呼呼:“溪念,你怎么突然不来教课了?傍上大款啦你?”

    “哪来的大款给我傍啊,”陈溪念无所谓笑笑,“我昨晚签了一家经纪公司,今天要去跑龙套了,你有空的话来探班,没空的话记得想我。”

    电话那头足足愣了一分钟。

    齐小年是同事里最活泼话最多的人,她愣完之后,头一回说话畏畏缩缩起来:“……溪念,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没什么苦衷,字是我签的,没人拿刀架我脖子上逼我。”

    难道还要说是被她妈妈强行逼迫?

    她可没沦落到要把责任推在别人身上的地步。

    更何况这个别人,是开个小饭馆养她到现在的妈妈。

    可齐小年不这样想,语气郑重其事:“陈溪念,你给我说老实话,这又是你妈/逼的你吧?”

    陈溪念笑出声:“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儿,一个大姑娘家,成天说话找不到北,你再这么下去,你家文舒彦迟早揍你一顿。”

    齐小年听见男友名字,突然像戳破的气球软下来,讷讷半天:“好吧好吧,那圈子水深,你时刻注意自己安全,有什么记得和我说,你千万要出淤泥而不染呀,你的沈豫礼哥哥还等着你呢。”

    陈溪念哎呀一声:“就你最会闲操心,行了,收线收线。”

    沈豫礼是邻居家的哥哥,大她八岁,知书有礼文质彬彬。

    陈溪念想着这个自己从小暗恋到大的竹马郎,不自觉微笑起来。

    钟秀淑把店里收拾了一下,又跑出来把合约递给了她:“你第一天进组,还是把这些文件随身带着。”

    陈溪念没说话,收起脸上的笑,把合约拿在了手里。

    “溪念?”一声好听的男人声音传来,陈溪念不由自主一抖,几乎是瞬间背过手去,将那一叠合约藏在了身后。

    “豫礼哥……”她慌慌张张地叫了他,不敢去直视那张惯常温润如玉的面孔。

    沈豫礼走过来,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今天还不去教课?在等我送你过去吗?”

    ——往常陈溪念赖床快迟到,都是由他开车送过去的。

    钟秀淑笑道:“她不用再去教课了,溪念已经……”

    “妈妈!”陈溪念脸色煞白打断了她。

    钟秀淑瞪了她一眼:“你大呼小叫的,是要做什么?”

    沈豫礼细心,目光已经越过陈溪念单薄的肩头见到“合约书”三个字,不由得怔了怔,随即笑道:“我们溪念要去做艺人了吗?”

    陈溪念有些难堪,勉强笑了笑:“不是的豫礼哥,我……”

    他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安慰地摸了摸她乌黑的发顶:“没关系的,虽然做艺人会比教舞蹈辛苦很多,但不管你做什么,豫礼哥都支持你。”

    被人这样温言安慰,陈溪念心底一丝丝的委屈终于漫上来。

    沈豫礼笑了笑,眉眼弯弯:“不过这周末可能不会陪你玩了哟。”

    “……为什么?”

    “你是大姑娘了,也要忙自己的事业,豫礼哥我啊,已经二十八岁,也该找个女朋友了。”

    “嗯、嗯……”

    “我有女朋友,溪念也很开心的吧?”

    “我……我会开心。”

    “嗯,以后要是做了大明星,别忘了给我签名哦。”

    她的喉头艰难地动了动,终于再不能接下去。

    沈豫礼又摸了摸她的头,这次笑得有些礼貌的疏离:“好啦,我过来只是看看你去上班了没有,看来以后都不用豫礼哥再送你啦。”

    她低下头去,好半天没说话。

    沈豫礼微笑道:“要开心点啊,虽然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但我相信我们溪念一定可以出人头地,做一个超级巨星。”

    ——可我并不想做什么出人头地的超级巨星。

    我只想每天都能见到你。

    就算你说要找女朋友也好,说我是大姑娘了不能在一起玩了也好,我顶多是伤心一段日子,但也总能见到你。

    陈溪念头埋得更低,忍住泪缓缓点了点头。

    他指了她右手腕的银镯子,还没来得及说话,陈溪念已经往后退了一大步,神色紧张地抬头看他。

    沈豫礼只是微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把它还给我的,这是我送你的,就永远是你的了。”

    有辆保姆车开过来,按了几声喇叭。

    钟秀淑喜滋滋地把陈溪念往前一推:“快去吧,等你成了大明星,可别忘了妈妈对你的栽培。”

    陈溪念看了她一眼,低头上了车。

    她自始至终不敢去看沈豫礼的神情,直到车开远了,才鼓起勇气看了车窗外的后视镜。

    那个身材修长的男人唇角微微上扬,依旧在原地望着自己,清秀的眉眼里透出一丝悲悯。

    座位旁一个矮个儿女生给她递过来几页纸,声音温柔:“陈小姐,幸会,这是你今天戏份的剧本,你简单熟悉一下。”

    陈溪念顺势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我叫niki,是景风的私人助理,今天本来是郑哥来接你的,但景风少爷脾气发作了,他走不开,所以由我带你进组。这段时间你的服装助理和化妆助理都由郑哥安排,你要是有什么不懂,都可以去问他。”

    陈溪念点点头,又说了声谢谢。

    车子往前开的很快,她看着剧本上的戏份,几乎以为是自己头晕,闭了闭眼睛,又很努力看了一遍:“裸/替戏份……”

    niki神色复杂:“你难道不知道?”

    陈溪念的瞳孔都快涣散,不可置信抬起头来。

    niki道:“他昨晚签你的时候没和你说清楚吗?”

    陈溪念隐约想到郑百余的话:“你妈妈都同意了……你还装什么清高……”

    她的心一下子都提到了嗓子眼,却是niki笑着拍了拍陈溪念的肩:“能给岳灵小姐做替身,就算是光着身子做裸/替,也是天大的荣幸呢。”

    陈溪念一张白皙尖巧的脸涨得通红,没忍住道:“虽然是为了艺术无可厚非,可我并没有这样的意愿。”

    “哦?”女人耸肩,精致的妆容上两片红唇微微开合,“那你自己去找郑哥谈。”

    下了车,正是三四月份的时节,上午的太阳并不算毒。

    早已经撑开遮阳伞的女人将她一拽:“算了吧,合约你都签了,你要是不想拍,除非赔毁约金去解约。”

    她纤瘦的身子被拉得一个趔趄,女人莫名觉得不忍心,便道:“你先和我去组里报到吧,快点儿,延误了今天的开机,maggie会骂到你祖坟生烟。”

    陈溪念惨白着脸笑了笑,浑浑噩噩地走着,深一脚浅一脚。

    离片场还有十多米远,一个暴脾气的雄浑女人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场记!你给我过来!”

    “灯光师呢?!过会是室内戏,你溜出去抽烟,烧到电线你就给我去死!”

    “那个新人小替身到底来还是不来?不来改拍下一场!”

    有个男人妖妖娆娆哎了一声:“麦导啊,我已经让niki去接她了,估摸这会儿就该到了,来来来喝口凉茶,这天热,您可千万别上火。”

    陈溪念听见这个男人声音,浑身一颤,拔脚就朝声源方向跑了过去。

    郑百余瞥见一个面色苍白的女生冲过来,吓得妈呀一声,躲到了maggie身后,等看清了脸才缓缓喘了一口气:“陈溪念,你这个作妖的死丫头,我还以为大白天见了鬼呢!”

    他把花衬衫领子正了正,又翘着兰花指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提胯扭臀地招手道:“来来来,这是我们的maggie大导,问声好吧。”

    maggie是圈内有名的铁t,身形魁梧,滚圆的膀子比男人弱不了多少,也怪不得刚才郑百余条件反射往她身后躲。

    陈溪念死死抿着嘴不说话,小而翘的鼻尖已经沁出了一层汗珠,雪白的脸乌黑的眉眼,神色倒是无辜中透着一股隐约的倔强。

    maggie在les圈混的风生水起这么些年,一直就好这口,现在更是连眼睛都挪不开,微笑着点点头,道:“嗯,和岳灵长得确实像,这双眼睛水灵灵的,比她要来的更纯一些。”

    郑百余不是不知道她的言外之意,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下,便扶住陈溪念的肩膀往maggie身前一推:“那麦导,往后我们溪念就有劳你多照顾啦。”

    maggie笑得容光焕发,黑框眼镜后的眼睛都亮起来:“可以啊,今天收工了一起去吃个饭,让我和这个小丫头单独聊聊剧本。”

    单独聊剧本,已经是业内心照不宣的话题。

    而要是这笔买卖真的成了,maggie一高兴,让编剧大笔一挥,把陈溪念的替身戏份改成岳灵戏里的孪生妹妹也说不定。

    她的片酬一涨,没准还能借此炒作出道,做经纪人的自然求之不得。

    郑百余笑得脸上褶子里的粉扑簌簌地掉,兰花指都因为兴奋颤起来:“没问题没问题,我就把溪念这丫头交待给您,您别看她长得乖乖的,急起来也会像只小猫抓人的哦。”

    这话正中maggie下怀,她当即乐得两手一拍:“这样是最好不过了!”

    陈溪念并不傻,听了他们言语往来,早已经知道是什么情由。

    她每每心中越急,神色却越是无动于衷。

    她甚至扯起嘴角笑了笑,缓缓道:“郑经理,我想问您,昨天签的合同……违约金是多少钱。”

    郑百余道:“怎么啊?”

    她依旧在笑,眼中的泪却快溢出来:“我给您赔违约金吧,我不做裸/替。”

    “陈溪念?”低沉悦耳的男人嗓音从背后传来,听起来有些烦躁,“原来你已经到了。”

    郑百余连忙道:“景风,这个丫头还没搞定,你桥多麻袋一下哦。”

    郑百余是最爱中文夹外文讲话的,容景风不是不知道。

    但碰巧今天起床气没消,他劈头盖脑地骂了郑百余:“你怎么做事的?”

    郑百余吓得脸都白了:“六公子,消气,我还得做做这丫头的思想工作……”

    容景风恼怒道:“合同都已经签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却是陈溪念轻声道:“签合同的时候,你们也没说清是要来做裸/替,我原本以为过来当个群演跑个龙套就成,但今天这样的戏份,我是真不会演。”

    “那可不行,合同上写的明明白白,你不演这场就算违约,”郑百余哎哟一声,“违约金两亿天价,你赔不起的!”

    陈溪念无话可说。

    ——她确实赔不起。

    容景风瞥了陈溪念一眼,像消气了不少:“赶紧换服装准备拍吧。”

    陈溪念吃力地笑了笑:“给我的剧本上不仅要全/裸还有亲热戏,我一点表演经验都没有,肯定演不来。”

    容景风早把她看作煮熟的鸭子,料想她是插翅难飞。

    看她还在垂死挣扎,他唇角上扬,露出饶有兴味的神色,抱胸站定了,道:“那你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