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脸化成鬼怪的模样,阴间的鬼魂见到后就会自动认为他们也是鬼魂,便不会找他们索命,换言之,倘若你胆小或是行了不轨之事,怕遭到鬼魂的报复,便将自己的脸化成这般,七七四十九日后,鬼魂便会远离你。
秦墨琰不信鬼神,只信装神弄鬼。
这些人打扮成这样,很有可能来自巫族,《三国杂记》中记载,巫族是北戎极寒地区的一个人数不多的部落,他们生活在山洞里,相信世上存在鬼和神。
相信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而同时,这个部落还很邪门,他们的族花是一种叫“刺陵”的绿色的花,这种花和紫现草一样,只生长在极寒之地的悬崖峭壁上,他们相信这种花能通神,能主宰他们巫族的生死存亡,所以他们对刺陵既害怕又尊崇。
据说曾经发生过一件至今令人无法查明真相的事情。
那是二十七年前的一个冬天,有一天早上,巫族人看见极寒之地突然开满了刺陵,他们以为是天神对他们有所指示,纷纷叩拜,求天神保佑巫族长盛不衰,可不久之后,那些靠近了漫山遍野的刺陵的人,排成长队,一个一个地,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就算有些人及时被拉了回来,稍有不慎,他还是会回到那个悬崖上,跳下去。
一夕之间,本就人数不多的巫族人因此死了一半。
从此,巫族无人再敢靠近刺陵,但刺陵仍旧是巫族的族花,巫族人相信,当刺陵开满山野的时候,就是天神让他们巫族死的时候。
刺陵是天神的使者,他们不敢对天神的使者不敬。
那些巫族人额头上的绿色火焰形状的图案,就是刺陵花,《三国杂记》记载,刺陵花形状如火焰,一朵花共九片花瓣,呈绿色,无叶。
因其是花朵状,因此称花,而非草。
楚云铮此
次前往越阳城,若论最怪异的地方,便应是带上了巫族人,事极反常必有妖,秦墨琰总觉得不对劲。
可信中说,几个巫族人被楚云铮派人层层保护,如今又有五万曦城军相护,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有接近的机会,只听说这几个人每晚都要拜刺陵,求刺陵保佑。
南三在外面敲了三下门。
南二道:“殿下,皇女殿下过来了。”
秦墨琰很轻地“嗯”了声,将信纸和信封放到火盆里点燃,火焰烧了起来,在秦墨琰的眼底映出一片艳红。
他伸手,将冰凉的手指放在火焰上取暖。
不禁苦笑。
初识她的时候,他是一个缠绵病榻的病秧子,连说话都费劲,如今她记忆全无,又遇上他,重新认识他,他还是一个病秧子,坐在轮椅上,连站起来都吃力。
而她,并不喜欢孱弱之人。
因为孱弱的人不能保护她,反而只会给她带来麻烦和灾难,就像在西山别宫时一样。
银明鸢进屋的时候,就看到秦墨琰坐在轮椅上,脸上挂着浅淡惨白的笑,那笑容过于苦涩,让她禁不住微微一怔。
莫名的,有一瞬间的心痛。
但很快,她的目光落在炭火之上,燃烧的炭火上面还有没有燃完的东西,隐约还剩信封的一角,看来她进来之前,这位洛王殿下正在看一封不能被别人看见的信。
他虽被困在这方寸天地,但是他的消息却一点也不闭塞,否则千里之外的消息也不会那么快地传到他的手中。
这位洛王殿下的消息网,遍布的宽度实在令她有些不安。
不知他如今坐在这里,是不是对越阳城的战事也了如指掌?
“皇女殿下,您要用的银针、油灯、茶和手帕,已经给您准备好了,”南九恭敬地后退几步道,“若无其他吩咐,我们便退下了。”
“等等,”银
明鸢漠漠道,“把你们殿下的鞋脱了,把他的脚放到锦杌上。”
南九照做后,问:“皇女殿下还有何吩咐?”
“出去吧。”银明鸢淡声说,她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到他的旁边,伸出一根食指勾了勾,“把你的手放到你的腿上,我先把把脉。”
秦墨琰照做。
她一边把脉一边面无表情道:“恢复得还行,只能说没有没有白费了我用针的功夫,至少不会再因此咳嗽和咳血了,真气也不会再乱蹿。”
“气息平稳了很多。”她补充,然后收了手。
秦墨琰微微紧了紧手指,继而自己伸手去解自己的衣服,却被银明鸢阻止,她道:“不用,今日行针,在于腿和脚,不在于上身。”
秦墨琰放下手。
银明鸢微微弯身,伸手帮他把裤筒卷上去,一边低声道:“你双腿血脉不通,只靠每日定时按摩,效果不佳,若用针,能恢复得快些。”
他的腿很长,银明鸢卷了半天才卷上去。
长年不见光的双腿皮肤透着一种不正常的苍白,但双腿笔直修长,一看就很有力气,估摸着能来回爬十趟涂福山而不颤。
这人的脚也是极好看的。
虽然银明鸢并不知道一个男人的脚长那么好看的意义在哪里,约摸在于赏心悦目,也不知道那位死去的洛王妃,有没有饱足眼福。
这男人不孱弱的时候就是个极品,银明鸢为洛王妃可惜。
听说洛王极为宠妻,看来洛王妃是个没福分的,没享受到多少宠爱便罢了,竟然还丢了性命,丢了性命已是极为不幸,竟然还被自己最心爱的男人一股脑忘却了。
人生最悲惨之事,莫过于这接二连三的不幸。
当然,如果她真的是洛王妃,那么不幸的那个人就是她。
“你在想什么?如此心不在焉。”秦墨琰忽然开了口。
他的嗓
音仍旧是沙哑的,像是琴弦上拨出的低沉的音,落入她的耳里,偶尔能让她的心尖莫名地一颤,好像生怕惊醒了什么。
银明鸢恍然抬头,撞上他的目光。
冗长深沉,如幽深寒潭不见底,触不及防地对视,让她有种他一直在注视她的错觉,银明鸢微微抿唇,低声道:“没什么。”
“没什么,你这么紧张?”他道。
银明鸢复又低下头去,胡扯道:“我好歹是一个姑娘,你一个大男人在我露腿露脚的,我多少会有点不自在,这种不自在会让我的心跳加速,便是你所谓的紧张。”
秦墨琰:“我光着身子的时候,你不也看过了?怎么不见你紧张?”
银明鸢:“……?”
怎么还能问这种问题?
她说到底,是救了他的性命的,有这般对救命恩人说话的病人?
“刚开始的时候,的确是紧张的,但是那时候你还昏睡着,所以我即便紧张,你也不知道。”今日用针并不需要多么精细,所以银明鸢也乐于多说话,以免尴尬。
秦墨琰:“……”
银明鸢继续道:“但你的腿脚我还是第一次见,所以紧张。”
秦墨琰:“……”
光着身子的时候都看过了,如今只是一双腿一双脚,他实在不知有何可难为情的。
他道:“姑娘可知道,如果按照我们明夏国的风俗,你这般和一个男人独处于室,名声已经毁于殆尽,走出这个门,除了我,无人再敢娶你。”
银明鸢将银针放在火上烤,在他的左腿膝盖上刺下第一针。
“听说王妃以前就是你的医女,你便是因为这般,才娶她为妃的?”银明鸢问。
秦墨琰凝眉:“什么王妃?我何时有王妃了?”
银明鸢:“……”
看来洛王妃的事情,秦墨琰还不知道,他的那些属下和那个妹妹还真是替他着
想,瞒着这么大的事情,就为了不让他回想起伤心事。
洛王妃实惨。
“不是你,是我记岔了,”银明鸢补救道,她岔开话题,“你们明夏国对女子未免过于苛刻,听说即便落水被某个男人救了,都必须得以身相许,否则就失了名节,也难怪独处一室就名声尽毁了,还好我并非你们明夏国人,否则,你只能等死了。”
秦墨琰半晌没接话。
银明鸢将第二根银针刺入他的右腿膝盖下的位置。
气氛有点冷沉下来,过了会儿,秦墨琰道:“也不尽然。”
“为何?”银明鸢随口问。
秦墨琰道:“你若为明夏国人,你救了我,我会娶你,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以堵悠悠众口,方不负姑娘之恩。”
银明鸢语塞。
她听说,洛王以前长年缠绵病榻,临去世的时候,被还是姑娘的庄家二小姐给救了回来,后来洛王就娶了她为正妃,再后来,洛王妃千方百计治好了洛王的病,为此,还受了重伤,否则,明夏的那场内战,没有洛王,还不定谁输谁赢。
可现下,秦墨琰对她说这样的话,未免过于暧昧。
若不是知道他忘了自己的王妃,在她眼中,他已是个登徒子了。
但即便如此,银明鸢仍旧心中不喜,不过,她不会明摆着打秦墨琰的脸,她道:“像殿下这般有责任心的,倒是少见,试问能有几人,会因此就许以对方正妃的位置呢。”
这话倒有几分真心存在。
庄家二小姐只是庶出,且母不详,爹不疼,嫡母不爱。
这样的女子,能当上亲王的侧妃已是高嫁了,更何况亲王正妃,就这点而言,其实已经足以令银明鸢对秦墨琰高看几分。
更何况,他们成婚两年多,秦墨琰还从未纳妾。
秦墨琰道:“救命之恩,自然不同。”